沈岁进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陆威这人平时看着不着调,情感倒是丰富的像个戏精。
“他傻啊,他爹妈这么操心他的学业,什么都规划好了,还琢磨个什么劲儿?别到时候你考上了京大,我考上了北大,他考上了地瓜,闹着玩儿呢?咱们仨规划着一块进京大,不挺好吗?不过那会我爷爷多半也退休了……没事,到时候你爸和我爸还可以罩着咱们。”
单星回斜目看着沈岁进,她把上京大说的跟切棵白菜一样容易,整的京大好像是她家。
全国那么多号学生,一年才几个上京大啊?
单星回转念一想,哦,不对,京大确实是她家。
京大的大当家,还是她爷爷,她是当真无愧的京大小公主。
“得了,你还练歌吗?”单星回倚靠着篮球框,把腿叠搭在一起站着。
“不练了,左右后天就元旦汇演了,也练不出什么花来,就这样吧。”沈岁进抓起书包往肩上一搭,准备走人。
想起陆威即将远渡重洋,单星回突然问:“你还想回美国吗?”
沈岁进的往门边走的步伐滞了滞,回头盯着他那张吊儿郎当的脸,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问。
“回去干什么?”
“你不是在美国长大的吗,问问而已。”
“难道你想回兴州?”沈岁进觉得不会吧……没听说过谁在北京城站稳了脚跟,还愿意回小县城啊?
“那不就得了!”
单星回头疼的说:“纽约能和兴州一样吗?”
沈岁进斩钉截铁的说:“都一样,在哪不是生活。”
单星回:“……”
想起来上回徐慧兰说给段汁桃介绍工作的事,沈岁进问道:“今天好像是你妈去新华书店上班的第一天吧?”
单星回拎起书包准备和她一起回去,“徐阿姨的效率也太高了,上个星期刚说起这事,我妈的毕业证刚拿到手,就拿着徐阿姨的介绍信去新单位报道了。”
沈岁进嘿嘿笑着说:“我徐阿姨不仅盘靓条顺,人还特利落,我都欣赏她那股利落劲儿!”
单星回跟上她的步伐,把篮球室的大铁门落好锁,夕阳烙得铁锈斑驳的锁柄都不那么磕碜了,像是镀了一层金箔。
在篮球室里耽搁了一会,校园里的学生们已经走了大半,明明场地还是那么大,但因为走动的人少了,整个校园显得空旷下来。
沈岁进想去校门口买根糖葫芦,再买一袋驴打滚,不知道这会卖光了没有,心急走路就快。
单星回跟在她边上从容的亦步亦趋,劝道:“该你的跑不了,最近流动摊贩整治得严,小贩们还不一定出得了摊儿。”
沈岁进回道:“徐阿姨晚上领我爸上她娘家去。我那个新姥姥,家里刚装了电话,一天三催四催的打电话喊我爸‘姑爷,上家里来吃饭’,我不想去,就说晚上在学校参加元旦汇演的排练。”
“那你就吃糖葫芦和驴打滚当晚饭?”单星回突然想到,这要是梅姨在,那指定要搂着沈岁进嚎啕大哭,觉得是徐慧兰这个后妈虐待沈岁进了。
“我在外面随便吃点吧,也不去食堂了,省的碰上院里的熟人,回头徐阿姨知道我没在学校排练,就该多心了。”
“那你上我家吃呗。”多简单,又不是头一回。
“你觉得你回家能有饭吃?”沈岁进流露出算无遗策的神秘笑容。
单星回:“?”
“以我对你妈的了解,那股做事认真较劲的性子,段阿姨上班头一天,肯定在单位加班。你姥姥不是回兴州了,家里也没人做饭了吧……”
还有功夫请她上他家搭伙吃饭,看来小单同志还是没认清局势啊!
双职工家庭,孩子放学回家还想定时定点吃上饭,那简直三头六臂都整不出这样的场面,光是赶回家能陪孩子唠会嗑,都是紧赶慢赶兵荒马乱的场面。
自从梅姨从她家下岗,徐慧兰有时候又在单位加班,沈岁进晚饭这顿经常就是在京大食堂度过了。有时候在食堂实在吃得腻味了,就四处钻巷子晃大街找好吃的饭馆。
沈岁进同情的搭了搭他的肩:“欢迎加入放学后四处打野的队伍啊。”
十二月末端的太阳,像个昏沉无力的年迈老人,才刚过了四点,夕阳就坠得只剩半个圆盘。
附中的舞台,在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被吞尽后,彻底大放光彩,亮起的灯光闪烁着精妙绝伦的霓虹。
听说这次负责舞美的团队,还是请外头风头正盛的新锐团队做的。据说团队老板有留学背景,做过几次国外中大型演唱会的案子;也有人说,这个团队的老板,是校长的亲侄子。
总之这些流言传来传去,等沈岁进见到舞台庐山真面目的时候,觉得效果倒还真挺朋克的。整个舞台的灯光偏冷,底子里的腻子味儿都是重金属的冷冰冰味道。
一点也不像元旦跨年,倒像是大型迪厅现场。
团队老板有留学背景,审美偏西式,这点沈岁进信了;老板是校长的亲侄子,大约也是真的,搁中国这么喜庆的一个节日,能整成大型露天蹦迪聚众场所,方案还没被否决,说舞美团队老板是附中校长的亲儿子,沈岁进都信。
晚会从四点半准时开始,大约八点左右结束。
附中食堂为了让学生们不饿着肚子参加晚会,下午第二节 课后——三点四十就开放了食堂。
沈岁进要开嗓,就不吃晚饭了。
陆威要跳街舞,怕吃了饭再剧烈运动会闹肚子疼,于是也不吃晚饭。
单星回就给他们去小卖部买了几块巧克力还有几瓶水,等他到操场大草坪上,想找他们会合的时候,大多数学生还在食堂吃晚饭,操场舞台下的座位席还空着老大半。
座位是按照班级排的,跟平时早操拉练的队形差不多,单星回很快就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眼下陆威和沈岁进应该是去后台对节目单了,单星回把一袋子的水和巧克力放座位上,想着时间差不多快四点,就去校门口接徐慧兰给沈岁进订的花。
许多家长都给今天参加演出的孩子订了鲜花,单星回在传达室长桌上罗列摆放的一众捧花中,锁定了一束巨大粉玫瑰,目测起码99朵往上。
直觉告诉他,这么大捧且夸张的花束,符合狗腿下属为领导办事的手笔。
果不其然,单星回捏起鲜花上的卡片,落款是“徐慧兰”三个字。
据沈岁进说,徐慧兰身边有一位极其狗腿的下属,但凡徐慧兰发话,就没有这个下属办不成的事。甚至有一回下暴雨,徐慧兰因为要加班走不开,又担心沈岁进放学没伞,都是这位下属自告奋勇地从东二环送到了西三环。
那次送伞真是吓到沈岁进了。
二十来岁一个大小伙,毕恭毕敬地等在校门口,浑身被暴雨浇透,看见从学校大门出来的沈岁进,小伙殷勤至极地拥到跟前喊了一声:“沈小姐。”
要不是他精准无误地喊出沈岁进的姓,沈岁进还以为是人贩子到附中门前拐孩子来了。
“沈小姐,这是我们徐处长吩咐我给您送的伞。”小伙实在不容易,厚厚的镜片被雨淋的雾蒙蒙水淋淋的,这么大的雨,他撑的伞几乎无济于事。
雨声很大且嘈杂,沈岁进和单星回挤在一把伞下,拔高了声调和他说话:“你怎么认出我的?”
小伙笑着恭敬道:“我们徐处办公桌上就是你们的全家福。”
沈岁进愣了,没想到徐慧兰对这个家还挺重视。沈岁进不记得有和徐慧兰以及父亲拍过什么正经的全家福,小伙说的那张“全家福”,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在父亲和徐慧兰的婚礼上,一家三口忙忙凑凑在酒店拍的一张纪念照。
小伙自然是知道了徐慧兰所嫁的门第绝非一般,人往高处走,有时候全仗着人前伏低做小。
有个口号是:人在体制走,低头马屁第一流;大腿抱得紧,日后一定行。
原本徐慧兰在单位的行事作风就让下属闻风丧胆,本来单位里的大妈大婶爱在背后嚼舌根,酸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没想到徐慧兰的命还出奇的好,居然在大龄未婚的情况下,能捡着一个身世显赫的金龟婿。
人么,总是吃不到葡萄爱说葡萄酸,那些原本在背后臊徐慧兰是老姑娘的大妈们,这下又改口说徐慧兰年纪轻轻给人上赶着当填房、做后妈了。总之,业务能力没徐慧兰能打,便一定要挑点徐慧兰身上的刺儿,她们才能在心理上平衡一些。
但沈家可不是一般的名门望族,里头的水有多深,只消在北京城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沈家枝节的厉害。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因此对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低头哈腰,小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光彩之处,反而鞍前马后,替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姐,殷勤地打起了伞,甚至像接待领导一般,细心地用手挡着伞骨,不让伞骨碰着沈岁进的一根头发丝。
看着小伙歪着脑袋把他自己的伞夹在肩膀上自顾不暇,却还要殷勤地为沈岁进打伞,单星回实在看不下去,接过他手中的伞,催促说:“您忙去吧,我和沈岁进是邻居,平时我们都一起放学回家。”
小伙感激地点点头,却仍旧呆呆的杵在原地,饱含热情地目送着单星回和沈岁进远去。
沈岁进和单星回走开了好远一段路,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说:“啊,他应该就是徐阿姨单位的那个小马,上回的手抄报作业,还是徐阿姨让他他帮我画的!”
单星回哂笑一声,“那他一定很爱放屁。”
沈岁进维护道:“人家爱不爱放屁,也不碍着你什么啊?这人不错,大老远的还给我送伞。”
单星回翻了个白眼,无情的嘲弄:“姓马,爱放屁,且成精,马屁精!”
“……”
沈岁进哑口无言。
单星回捧着一大束粉玫瑰,笨重的像一个抱蛋的老母鸡,漆黑的两个眼珠子从粉色的重重叠影后面露出来,回到操场上的座位,班级里有人打趣他——
“这是给咱们沈公主送的吧?”
单星回飞斜过去一个冷峭的眼神:“别误会,沈岁进家里人给她订的。”
大家笑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单星回你就嘴硬吧!”
单星回耸耸肩:“爱信不信。”
陆威这时候从主席台的地下室钻了出来,看见单星回大老远就喊他:“星回、星回,你过来!”
单星回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又被喊起来:“你们俩祖宗,就不能让我歇口气吗?”
陆威急眼说:“沈岁进说不唱了!”
单星回愣了一下,怪道:“她又闹哪门子的大小姐脾气?台子都搭好了,她这是临阵脱逃撂挑子啊?!”
单星回从座位上起来,不忘给陆威捎带过去一瓶矿泉水,大步流星地迈步向陆威走去,凌空把矿泉水往他怀里一丢。
陆威单手在半空抓住矿泉水,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仰脖子灌下去,喉咙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谁知道她又哪根筋搭错了,我帮她拿外套,她去女厕所上个了厕所回来,脸色就很阴沉,水泥灰都比她的脸要好看。”
单星回觉得陆威神经大条,女厕所里是非多,这不是从古贯今的真理吗。
定睛一看,陆威的手上果然搭着沈岁进的白色羽绒服。
“人呢?”单星回问。
“还在地下室的化妆间里。”陆威指了指远处的主席台。
单星回示意他把沈岁进的外套递过来,“你先去排练吧,我去哄哄沈岁进,哄得回来接着唱,哄不回来,今晚就全靠你的街舞给我们争口气。”
陆威把羽绒服塞到他手上,挤眉弄眼的说:“你可悠着点啊,这是往火山口怼炸药,一点就着,别怪我没提醒你。”
单星回啐他:“心机婊,你不怼喊我去怼,把我往火坑里推。得了,你赶紧去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陆威大有目送壮士英勇就义的悲壮之情,目含热泪的唤他:“谁叫你是大‘单’人呢!”
找到沈岁进的时候,沈岁进正窝在化妆间的旧沙发上,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盖里。
单星回的心咯噔了一下,从来没见过沈岁进这副委屈落寞的模样,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平时大院里骄傲不可一世的公主,从来都只在云端被众星捧月地笑着,他下意识的不愿意看见她难过的时刻。
好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犯起了别扭,似乎在抗议:沈岁进怎么能低落呢?她天生就该被宠着,天生就该一直没心没肺地笑!
单星回压制住内心的心疼,装作嘴贱的说:“哟,咱们大小姐真是可以,外头人都挤疯了,您还有专属的化妆间呢?”
沈岁进的身形明显顿颤了一下,却没有抬起头,反而把脸埋得更深了。
单星回无奈的走到她边上坐了下来。
这沙发估计是某个校领导办公室退休下来的几十年老古董,原本酱红色的皮,掉的跟得了牛皮癣似的,秃一块红一块,里头的弹簧也得了骨质疏松坏的不轻,单星回的重量压下来,沙发的一角一下就软塌下去。
沈岁进的重心一下被陷下去的沙发带歪了,不得不抬起头来,手掌撑着单星回的肩膀,勉强维持住刚刚的姿势。
刚稳住重心,眼见着她又要把头埋下去,单星回眼疾手快的把她的下巴抄了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端详。
沈岁进倔强地把头别到一边不和他对视。
注意到她眼下两道浅浅半干的泪痕,明显是哭过了,单星回拧起了眉毛,也没心思和她开玩笑了,严肃的问:“怎么了?”
沈岁进还是不说话。
单星回烦躁的说:“说话,你再不说话,我冲女厕所问了啊!”
沈岁进赏了他一个白眼,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喉咙滚了两下,才开口:“也没什么。”
没什么你能哭?
单星回认识她这么久,可从没见她这样委屈哭过,就连刚认识她,她妈刚没了的那会,沈岁进都没把眼泪流得这么憋屈。
“你在这等着。”单星回捏起拳头,起身就要去女厕所,看看到底是哪个长舌妇在沈岁进面前嚼舌根了。
“你疯了!”沈岁进赶紧扯住他的袖子,把他重新拉回沙发上。
“什么破沙发!”单星回低骂一声。
经过被沈岁进这么猛一拉坐上去,沙发彻底歇菜了,弹簧从破掉的一层布里彻底捅了出来,扎到了单星回的大腿。
沈岁进没想到会伤到他,愣了一下,不过看着单星回莫名其妙被扎了一下,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破涕为笑。
单星回被弹簧弹扎了一下,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仰起脖子,冲沈岁进龇牙咧嘴:“笑了就行。”
气氛总算舒展了一点,不那么憋着股劲儿了。
沈岁进故意绷下脸,嗔他:“别闹我了,一会我真不去唱了,没劲儿。”
单星回见她情绪缓和了,柔声道:“怎么没劲儿了,你这天天搁家里练,早六晚八,我可是听得很带劲儿!再说了,木师太把钢琴都大招人马的给你摆上台了,你好歹你瞧瞧班主任的面子,别抹了她的脸,回头她还得让男同学们搬回音乐教室,别让一群人在你后面做了无用功。”
沈岁进却心意已定地说:“我不去,回头颁奖的时候,别人说我暗箱操作。”
她这么一说,单星回心里总算有了本谱儿。
刚才听陆威突然说她不愿意上台唱了,单星回就猜测到一二分,可能是学校的女生说闲话,觉得沈岁进又在学校里开小灶了。
主席台的地下室有好几间化妆室,其他几间化妆室被堵得水泄不通。里头化妆的化妆,对台词的对台词,人头攒动,比菜市场还热闹。
偏偏沈岁进待的这间,只有沈岁进自己。
“又有人故意针对你了吧,这化妆间也是?”单星回试探性的问。
沈岁进闪烁的瞳孔简直可以用地震来形容,单星回居然一下就捕捉到了她今晚最委屈的点。
见她这么一副被猜中答案不可置信的模样,单星回冷笑着说:“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在学校搞过什么特殊,倒是经常有人故意往你头上扣屎盆子,给你制造‘特殊’。是不是谁故意拦在门口,放出风声说这间是你的专属化妆室,想激起群愤,让大家一起针对你?”
沈岁进的性格单星回再了解不过,平时戏称她为公主,那是玩伴之间的玩笑话,其实沈岁进是再接地气不过的一个女孩了,甚至很多方面都可以用傻气单纯的北京大妞来形容。
有句话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到了沈岁进这,就是有公主命却没公主病。
多让人稀罕的一个姑娘啊,三观正,不娇气,除了有点挑嘴,再和和气气不过的一个人了。
“我去厕所换演出服的衬裙,听见别人说我耍大牌,整的自己跟大明星似的还单独霸着一间化妆间,本来我就奇怪我这间怎么一直没人进来,原来是薛岑一直在门口把着不让别人进,她还跟别人说这是学校这次元旦汇演特地单独给我批的。她这么编排我,肯定是背后早就恨透我了!”
沈岁进一想到平时班级里关系还不错的女生这么陷害她,就觉得什么同窗之谊,这也太塑料了。
单星回听她把心事划开了口子,便开始准备给她的伤口进行缝补手术。
“薛岑啊,那不得谢谢她吗,没她这条看门狗,咱们还落不着这么清静的VIP化妆室。来,你还有哪没整好的,口红擦了吗,没擦我帮你擦,咱们得物尽其用啊!”单星回吊儿郎当的把手搭在沙发靠上,被班上嫉妒心重的女生弄得没脾气了。
沈岁进犟嘴说:“不唱了,我去把演出服换下来。”
她起了身,单星回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条华美异常的裙子。
大约唱的是《飘雪》,便也拣了一条雪白的长裙,绸缎一样的面料,在化妆间暖色的灯光下泛着柔和又温暖的光泽。裙子的裁剪非常利落,修饰得身形没有一丝累赘,裙摆和喇叭袖口上面有许多星星点点的碎钻,像是点缀在银河上的颗颗繁星一样璀璨。
单星回赏心悦目的注视着她说:“你这还没开唱就背了暗箱操作的黑锅,咱们换一个思路来,左右黑锅已经背了,没捞着奖可就不上算了。歌手大赛的一等奖可有一百块的奖金,二等奖五十,三等奖三十,咱们要求低点,三等奖,三十块,也有三十串羊肉串……”
沈岁进打断他:“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三十串羊肉串,出息!”
单星回试探着说:“那一百串……?”
沈岁进瘪嘴瞪他:“不唱!”
“祖宗!”
“叫□□都没用!”
大概是两人在化妆间磨蹭了太久,陆威已经在外面把街舞顺了一遍,这时“砰”的踹了门进来,咋咋呼呼地瞪着沈岁进和单星回说:“你俩可真够磨叽的,外头主持人都已经上台念开场词儿了。”
单星回先发制人道:“沈岁进说今晚请咱俩吃一百串羊肉串。”
陆威睁大眼:“还有这种好事儿?”
沈岁进抢白:“听他胡诌。我请客,他买单。”
陆威又把视线怼到单星回身上:“你俩究竟谁买单?咱们仨一百串怎么匀都不平均,嘿嘿,要不我把珍妮叫上,咱们四个,一人25串,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单星回蹬他一脚:“你们两口子好算盘,一下就吃走50串。行,一会晚会结束了,你把陈珍妮喊上,咱们一起去芝麻巷吃烤串。”
陆威得了便宜卖乖说:“你俩也凑一对得了,这样咱们谁也不亏,哈哈。”
沈岁进戳着陆威的脑门,“美得你!大老爷们还真让我买单啊?”
陆威和单星回互相心领意会一笑,不约而同道:“你赢了,就学校买单呗。”


第39章
沈岁进被陆威和单星回一人架着一个胳膊,几乎是被绑到了舞台的幕后。
室外冷,沈岁进的外套还在化妆间,怕自己回去拿外套的功夫沈岁进开溜了,单星回干脆就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给她披着。
班主任木如洁今晚总算逮到了沈岁进的身影,气喘吁吁的小碎步跑到她跟前,问:“岁进,你瞧瞧待会钢琴摆在台上哪个位置。”
沈岁进悄悄拉开金丝绒的幕布,躲在幕布的后面往舞台上瞥了一眼。
台上已经是这次校园歌手大赛的第三位演唱者登台了,之前沈岁进抽到了七号,眼见着快轮到沈岁进,班主任一早就派人去化妆间催了,可回来的学生总是回复说沈岁进还在化妆,弄得木如洁是催也不是,不催也不是。
好在这位大小姐总算提早到场,能把千辛万苦从音乐教室抬来的钢琴,给指点指点放在哪块能合心意。
沈岁进说:“放在舞台左上角就行,不用放在正中央。”
听了这话单星回算是把悬着的心收回肚子里了,沈岁进是真愿意上台唱了。
趁着沈岁进上台还有一会功夫,单星回打算回主席台的地下室帮沈岁进取外套,一会下了台她能穿上。
天实在冷,单星回的外套给了沈岁进,上衣最外一层就只剩高领羊毛毛衣。毛衣适合内穿发热保暖,外穿那简直是在十二月的冬天作死,风刀子直往看不见的毛衣眼里钻,一下就把人身上热气全给吸走了。
陆威被对节目单的老师叫走了,单星回一个人回到化妆间,刚推了门进去,不想正好撞上薛岑,她正捡起沙发上沈岁进的羽绒服。
薛岑脸上的神情明显慌乱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单星回?”薛岑的招呼显得不冷不热。
单星回冷淡的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从她手里拿走了沈岁进的衣服。
薛岑尴尬地解释说:“我看这里有件外套谁忘这了,准备拿给老师做失物招领。”
单星回不戳破她的谎言,淡淡的问:“你不知道这衣服是谁的吗?”
薛岑目光躲闪,把视线转到化妆台前的椅子上,试图用疑问的语气说:“沈岁进的?”
单星回玩味的笑了一下,和她擦肩而过准备离开,低沉说:“下回,你对沈岁进有什么不满,可以冲着我来,但别欺负她。她不是玩不过你们,只不过不想陪你们玩这些手段。”
薛岑讥笑了一声:“她不争,总有人替她争,最讨厌她那种装作接地气的样子了,什么都不开口,却有的是人替她摘星星摘月亮。”
单星回停下脚步,皱起眉,拧头郑重问:“你是不是对沈岁进有误解?”
薛岑面对班级里这位自带气场的学霸,不知不觉气焰矮了三分,可出言却依旧愤懑不平:“这次歌手大赛一个班级出两个名额去预选,本来我预选已经上了,结果沈岁进半途兴起说要参加大赛,班主任就找我谈话,让我把名额让给沈岁进……那时候开始,我的脑子就总是不断浮现出沈岁进那副无论何时何地都神采奕奕的样子……整个学校的领导和老师谁不捧着她,她的世界大概永远都只有高兴的事,永远没有‘得不到’这三个字。”
单星回面对女孩突如其来的剖白,陷入了沉思,很久不作声。
沉寂了半晌,他锁眉道:“很多事情不是她想发生,而是身在那个环境那个位置,身边的人只想让她看到万事万物美好的那一面。”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就只配看到丑陋的一面?”薛岑逼仄反问。
“别想岔了,人生能自己决定的事很少,出生在哪,遇见什么人什么事,大部分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你们出生在北京已经比我们这些非京籍的普通人享受了太多的资源倾斜,按照你说的,那我们这些十八线小县城出身的,岂不是不配活着了?人比人气死人,薛岑你真要这么想,除非你回到封建帝国当皇帝,统领天下、万人之上。可当皇帝也有不痛快的时候,还得受臣子掣肘。既然很多事情不能自己决定,那么注重过程的享受,会比一味计较得失更让人释然。既然唱歌这条赛道太拥挤,换去跳舞也不错,没必要在一条道上争得头破血流,人得学会跟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