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嫂离开,林苏叶坐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赶紧起来去院子里洗把脸。
孙展英回家,就看到宋爱花蹬着门槛子靠在门框上在那里嚼茅针,一边嚼一边满脸享受,跟吃山珍海味一样。
孙展英瞧不上老三媳妇儿那馋样,拉着脸:“大白天你不去上工?”
宋爱花笑道:“你不也没去吗?”
分家了,自己爱去不去,谁也管不着。
以前没分家,她不想去上工,瞅瞅一家子看自己跟看犯人似的,恨不得吃了她,林苏叶不也没去么?
现在分家了,谁也管不着!
她瞅着孙展英的背影,撇嘴冷笑,四个闺女生不出个带把儿的,你天天拽什么呀?
孙展英懒得和她闲聊,进屋一通翻箱倒柜的准备,红裤衩、八子袋以及其他零零碎碎一堆,都是她这些日子攒的。
按照二奶奶的指点,让她去找一个多子多福的年轻妇人,蹭蹭孕气,然后按步骤来。
村里别的妇女她肯定不去蹭,毕竟怕人家嚼舌头说闲话,也怕人家故意使坏蹭不上,林苏叶就没问题,既不会笑话自己也不会使坏。
她很放心。
下半夜凌晨时分,天色依然黑着,却能听见早起的鸟儿啾啁声。
孙展英醒了,按照神婆儿说的把准备好的那一套都摆在男人身边,又开始扒拉薛大哥。
天亮之前那一个时辰,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薛大哥根本不想回应。
孙展英约摸着时辰,再等可就天亮了,一个月就这么两三天,必须得成。
她索性不叫醒男人,自己行动。
早上林苏叶吃完饭,正打算带着莎莎去学校陪读,就看到大嫂握着俩红皮大鸡蛋兴冲冲过来。
薛老婆子呱嗒就把脸拉下来,“怎么的,我说话不好使啊,让你别来,你还来劲是吧?”
孙展英:“我不来你说话好使,我来就不好使。”
我来找弟妹,又不是找你,这家弟妹说了算。
她心情高兴,不和婆婆一般见识,把鸡蛋塞给林苏叶,一副你懂的眼神笑了笑,转身去上工了。
林苏叶握着俩热乎乎的鸡蛋,有点懵,大嫂这是……喜蛋?那也未免太快了吧。
薛老婆子冷笑道:“哟,太阳打北边出来咯,抠门老婆竟然给你送鸡蛋?”
大儿媳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但是绝不让人占她便宜,就格外抠门,防老三两口跟防贼一样。
她突然给林苏叶俩鸡蛋,八成没安好心。
林苏叶:“大嫂再抠门也没占我便宜,老三两口子不抠门,给你什么好东西呢?”
薛老婆子立刻警惕起来,瞪着林苏叶:“你是不是给她钱了?你不让我乱花钱,你也不许!”
林苏叶给她一个鸡蛋,另外一个带着给莎莎加餐,临走的时候她警告薛老婆子:“这是我大嫂送来的,不许你给宋爱花!”
给个黑面饼子就算了,鸡蛋可不行。
小岭大喊道:“对,奶,你得听我妈的话,你要是不听,我和大军明儿指定没鸡蛋吃。”
薛老婆子原本打算送给宋爱花补身子,听小岭这么一说立刻道:“那我能舍得给么,留给我大孙子吃的。”
宋爱花正躲在草垛后面,盯着林苏叶和孩子们走远,她立刻蹿进院子里。到了影壁墙的时候慢下脚步,用手扶着腰,挺着根本看不出来的肚子,朝堂屋的薛老婆子诉苦卖惨,“娘,我都怀了咱老薛家的孙子,天天吃不饱吃不香的,每天饿得肚子咕咕叫。”
薛老婆子慌得赶紧往外瞅,生怕林苏叶突然回来,“别丢人现眼,你一顿饭吃三个大馒头,你吃不饱?”
她把林苏叶给的那个鸡蛋藏在饭笸箩里。
宋爱花:“娘,那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我二哥回来你就给俩包子,塞牙缝都不够。后来就给几个黑面饼子,吃得磨嗓子,肚子返酸水。”
薛老婆子:“那也是我嘴里省出来给你们的,你是公主千金小姐,那你去享福呀?”
宋爱花:“娘,那你总不能让大孙子吃香的喝辣的,二孙子喝西北风吧?”
薛老婆子端上针线笸箩,把小岭给她写的识字本揣上,“我大孙子也没吃我的,他爹能挣。你快起开吧,我得去你大娘家了。”
宋爱花就开始假哭,“娘,那你给我两块钱呗?”
薛老婆子:“我倒是想给你,可你看我兜里,有一分钱吗?我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我年纪大了脑子糊涂,算不明白账,就让你二嫂管家。人家她男人挣钱汇钱,她管家,你能怎么滴?”
宋爱花就一脸埋怨,“我倒是想让我男人挣钱,娘你也没把他生得那么出息呀?我还是指望我儿子将来挣大钱吧。”
薛老婆子翻了个白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和男人懒得跟王八似的,你儿子能勤快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要托生到你肚子里,真是上辈子作孽不积德,这辈子贪一对好吃懒做的爹娘。
宋爱花拉着薛老婆子不让走,管婆婆要钱,说自己要饿死吃不起饭。
她虽然身体长得粗壮,却生了一张娃娃脸,装哭卖惨的时候特别能拿捏人,薛老三就被她吃得死死的。
薛老婆子见她又来这招,一哭二闹三上吊,这都是自己玩剩下的!
她的脸一下子拉得更长,“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有钱给我两块。”
她娘的,自己当家权都被夺了,还来管她要钱。
薛老婆子突然觉出儿媳妇当家管钱的好处来。
以往她手里有钱,亲朋好友、儿子媳妇管她要钱,她拒绝不了。
不是不拒绝,是拒绝了对方还死缠烂打,夹枪带棒、软硬兼施地挤兑她。
他们会说她“自己过好了不管穷亲戚”,“自己有钱眼瞅着亲戚受苦,怎么那么小气,把钱看得那么重”,要么说她“没人情味,见死不救可不行”等等。
这些大帽子一顶顶扣下来,她哪里受得住啊,或多或少的都得帮衬点。
现在林苏叶管钱,有人再管自己借钱,她就直接说儿媳妇管家,自己一分没有,想借钱就找林苏叶。
她突然想让那些挤兑过自己的亲朋好友们都来管林苏叶借钱,看林苏叶怎么撅回去,顺便给自己出口气。
她看宋爱花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长得没多好看,净整戏台上美人捧心林黛玉咳嗽那一套,难看死了。
她对宋爱花可不像对三儿子那么好脾气,直接骂了一通。
宋爱花撇嘴,阴阳怪气道:“娘,你在这家里没地位,说了不算呀?”
薛老婆子:“不会说话就闭嘴。你爹没了以后,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你二嫂天天把早饭送到我炕头上,晚上还得给我烧水烫脚。我让她好好学习,她都不敢逃学!”
宋爱花撇着嘴不信,“娘说话好使,那咋不舍得给我两块钱?真是小气了呢,偏心!”
看她管自己要钱还一副大爷的样子挤兑自己,薛老婆子就来气。
我补贴儿子黑面饼子,是怕饿死你俩影响共产主义建设的大好前景,你还真当我心疼你呢?
她学着林苏叶跟林婉晴讨债的样子,拿着架子大声道:“老三家的,老三拿走那十块钱,是给你爹了吧?你赶紧的要回来还我,让你二嫂知道有你苦头吃。”
我治不了她,我还治不了你!


第47章 大聪明
宋爱花原本是来要钱的,谁知道婆婆居然管她要账,她赶紧说肚子疼.
薛老婆子:“你这都三个月了,怎么肚子也不见大?”
宋爱花:“娘,我要去茅房。”她先跑了。
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婆婆惯会装,跟娘家兄弟侄子装幸福,跟妯娌装生活好做人大方,跟儿子装疼儿子,就对媳妇最刻薄。
她咋不管老三要钱,明明是老三拿的钱,非要管自己要?
还不是摆婆婆款儿,欺负自己这个儿媳妇?
林苏叶怀孕婆婆就给她吃鸡蛋,自己怀孕就不给吃?
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宋爱花羡慕得很,倒是不敢对林苏叶干啥,她知道和林苏叶掐架没半点好处。
以前只要她和林苏叶掐架,公爹就骂老三,婆婆也骂她不长眼,大嫂更是骂她搅家精让她闭嘴。
老三都说一家子还想跟二哥沾光,让她让着点嫂子。
好像她欺负林苏叶就罪大恶极一样。
哼,还不是想巴结薛明翊花他钱?
她不稀罕!也不巴结他们受那个气!
当初林苏叶吃了家里的鸡蛋,她现在怀孕也得吃到,婆婆不给她就作。
回到家薛老三已经去上工,她就在家里冥思苦想怎么跟婆婆作才能吃到鸡蛋和细面。
*
某军区师部。
且说林婉晴从薛家屯离开,一路上先坐客车再换火车又倒汽车的,晃晃悠悠好几天才回到家里。
她又疲惫又屈辱,到家就病倒,把两个孩子吓得不轻,大儿子赶紧把军医请来给她看病。
陈军医给她检查一下,宽慰道:“没有大毛病,就是太疲惫,要多加休息,切勿悲伤过度。”
他们都以为她是因为胡成鑫去世悲伤过度导致身体虚弱,又听说老家亲娘病重,强拖着病体回家探亲,再匆忙赶回来照顾俩孩子,着实不容易。
陈军医叹了口气,“林同志,你是重情重义的人,舍不得胡主任大家都知道,只是你也该保重自己,毕竟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呢。”
林婉晴连声道谢,再三表示自己无事。
她嘴上说没事,可面色惨白,身形柔弱,就让人越发可怜同情。
待陈军医走后,她吃了药,宽慰俩孩子说自己没事,让哥哥赶紧带着妹妹去上学,她则把账本和家里一些钱拿出来装进挎包然后去师部办公大院儿。
她先去找薛明翊和秦建民,结果两人都不在,说是前几天就跟师长去总司令部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闻言就先去找王福顺参谋和一位冯政委。
王福顺当初是薛明翊、秦建民、胡成鑫几个升职后才一起和他组队的。王福顺比他们几个大,对他们都挺照顾。
冯政委则是薛明翊现任团政委,平时也是团部和师部两头跑,薛明翊不在家,他就又当爹又当妈。
林婉晴很容易就找到王福顺,拿手帕摁了摁眼角,“王参谋,这么多年谢谢你对老胡和我们一家的照顾。先前借你三十五块钱,老胡一直说还的,就是没那么宽裕。如今老胡……,我这钱也凑手,就先还……”
“弟妹,别别别……”王福顺忙摆手,一叠声地拒绝,他看林婉晴形容消瘦,病容明显,只一个劲儿地叮嘱她好好保重,别胡思乱想,“弟妹,这钱就算了,别再提。”
胡成鑫已经去世,他哪里还好意思要钱,之前胡成鑫生病的时候就说过要还钱,他果断拒绝,让老胡先管身体。
虽然他们看病都是部队花钱,可一个病人手上有点钱,就能额外买点补养品,哪怕什么都不干手里有钱心里也不慌,肯定对病情有好处的。
现在胡成鑫刚没林婉晴就来还钱,这钱不用说就是胡成鑫的抚恤金以及丧葬费什么的,他哪里好意思要啊。
林婉晴却眼圈红红的,声音又哑又低柔,“王参谋,我们知道你心善,可该怎么就怎么,我和老胡也是有原则的。”
她拿了三十五块钱一定要放在王福顺办公桌上。
王福顺急得赶紧把钱塞还给她,又觉得过意不去,把自己口袋翻个底朝天,还有十六块七毛几分钱,他也不管一股脑一起塞给林婉晴,“弟妹,你拿着,我没有多,你别太悲伤,好好过日子。”
林婉晴脸色都白了,“王参谋,你这是干什么,我真的还钱的啊!我不能让人家戳我脊梁骨说我借钱不还啊,你可不要害我啊。”
王福顺吓得赶紧表示没有的事儿,让她别多心。他总归是搞政工一类的工作,擅长做思想工作,就让林婉晴别再拉拉扯扯不好看,赶紧把钱收起来,又给林婉晴一通开导,让她一定要放宽心,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和压力。
他原本对林婉晴印象一般,并没有多了解,毕竟大老爷们也不可能了解战友家属,可这会儿他就觉得林婉晴又可怜又坚强,非常有原则。
林婉晴告辞王福顺又去找冯政委。
冯政委刚开完会出来,看到林婉晴就和她招呼一声,宽慰两句。
林婉晴便把钱拿出来还他。
冯政委没多想,他这会儿正好需要点钱,没想到林婉晴就过来还钱,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
林婉晴眼圈红红的,叹气道:“冯政委,你可一定要收下,别和王参谋似的。”她吸了吸鼻子,“我真的是来还钱的,谁知道王参谋不但不要,还硬塞给我一些,我……我哪里好意思啊。”
冯政委伸出来的手立刻抬起来挠了挠头,然后收回去揣裤兜里。
林婉晴就把王参谋和冯政委的钱都拿出来,递给他,“麻烦冯政委把王参谋的钱一起还给他。我真的不能要,我要是要,我成什么了。我真的是还钱的,我可不能被人说我借钱不还。”
冯政委忙退后一步,“弟妹,绝对没人这样说你,真的没有,你可千万放宽心。”
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只好把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总共也就九块出头儿,全都塞给林婉晴,“弟妹,千万别再提还钱的事儿,这账就算清了,我们跟老胡说好的,不要还的。”
说完他借口有事赶紧先走了。
林婉晴望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叹息,我真的是想还钱的,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能被林苏叶污蔑赖账不还。
她又去找另外几个人还钱,如此一番,最终没有一个要钱的,有的反补贴她十几块,有的实在不凑手就没给,只说旧账不要再提。
林婉晴想回家的时候恰好通讯员小沈过来,拿着几封信,她随口聊了两句问有没有薛团和秦团的信,她正好过去,可以给他们捎过去。
小沈笑道:“还真有薛团的。”
他拿出来晃了一下。
林婉晴顺手就拿过去,看了一眼,居然是城关公社!这一定是林苏叶写的,这是来告状的!!
那种被人扇耳光一样的屈辱感瞬间席卷而来,让她很是愤怒,脸都红了。
她死死地捏着信,就要揣进自己包里。
小沈看她表情,忙把信抽回去,笑道:“林宣传不好意思,这是薛团的信。”
林婉晴一怔:“我要过去,给他捎过去。”
小沈笑得很是礼貌,“薛团今儿不在,他叮嘱过我,他的信必须我亲自交到他手上,要是有一封漏掉或者假手于人,就要把我调到他团下的尖刀连去,您知道我是文化兵,可吃不了那个苦,不敢不听。”
就之前秦建民帮薛明翊拿过一封家信,回头薛明翊就过来威胁他,他哪里还敢啊。
林婉晴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尴尬得很,“那什么,我、我可不是想偷拿信,我就是顺手捎过去。”
小沈就告诉她薛团和秦团今儿不在。
林婉晴哦一声,就先走了。
一个通讯女兵过来,见状问道:“沈红波,干嘛呢?”
小沈笑道:“林干事找薛团,薛团不在。”
金丹撇嘴,“人家薛团一直躲着她,她干嘛总找薛团?”
以前胡主任还在,他和薛团、秦团、王参谋、冯政委几个关系好,她一个女人掺和一下也就算了,现在丈夫没了,她也不避嫌。人家王参谋、冯政委的家属都在这里,也没像她那样整天掺和男人的事儿。
她在通讯部门,对整个师部的八卦了若指掌,知道薛明翊和林婉晴相过亲,也撞见过胡成鑫和薛明翊解释,更明确听到薛明翊说不介意,而且还处处保持和林婉晴的距离,就怕战友误会什么。
之前胡成鑫生病,她来管薛团和秦团借钱,金丹也知道。
刚才林婉晴过来给王参谋几个人还钱,金丹也瞧在眼里,她是真佩服这个林婉晴,可真是太会了。
这会儿欠钱光明正大的不用还,人家还倒贴她一些,这不说,她还赚了一个自强、自尊哪怕用丈夫抚恤金也一定要还钱的好人形象。
啧啧,这人是真厉害。
这么瞅着薛团和秦团的钱也要黄哟。
过了几天一早薛明翊和秦建民几个人从大军区指挥中心乘直升机回转。
一下飞机他们先去师部指挥中心开会,午饭也是司务长带人送进去的,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左右。
薛明翊刚出会议室就看到小沈笑得无比灿烂的娃娃脸,他大步走过去,“信?”
小沈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封信献宝一样递给薛明翊,“薛团。”
薛明翊黑眸一亮,伸手拿过来,一眼就看出信封是林苏叶写的,还是加急的。
媳妇儿亲自写的信!他脸上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虽说是加急信他却并不担心,如果家里有急事她一定会打电话来的,电话再难接通,半小时也总能打通,总比几天的信要快。
秦建民喊他:“不说去洗澡吗?”
这一天闷在会议室里,好几个大烟枪烟熏火燎,他俩不抽烟的简直吃大亏,都被腌入味儿了。
薛明翊:“回头去。”
他大步往办公室去,一进门就从大腿侧袋摸出军刀弹开刀锋把信封口利索地划开,收起军刀就要把信瓤掏出来。
“薛团长?”门口传来轻柔的声音,是林婉晴。
薛明翊微微蹙眉,留恋地瞅了一眼信纸,很厚的一封呀,他有心先看信但是林婉晴站在门口又不好。
他只好把信瓤推回去,扣在桌面上,回头看向林婉晴:“林婉晴同志,有事?”
林婉晴用力咬着唇瓣,手里攒着她的小皮包,她早就把要说的话酝酿过很多遍,见薛明翊有些不耐,便道:“薛团,我前几天回了一趟老家。”
薛明翊蹙眉,没接茬,因为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要说什么,所以不方便接话。
林婉晴见他不问,只好自己继续说下去,“那个……我娘病重,我回去看看。妹妹陪我顺便去了薛家屯,见了苏叶妹妹……”她顿了顿,抬眼看着薛明翊。
薛明翊原本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想离开办公室结束这次无意义谈话,听对方说自己媳妇儿,他黑眸眯了眯,她去找媳妇儿说话?
薛明翊看过媳妇儿的政审资料,自然知道她和林婉晴、林婉丽这些人的关系。
林婉晴以前从来没见过林苏叶,更没提过,为什么突然去薛家屯找她说话?
薛明翊直觉有问题,便示意她坐下说。
门口那里一张很旧的茶几,一米半长,一圈很旧的原木椅子,个个敦实。
林婉晴小步挪过去,缓缓坐下。
薛明翊却没过去坐,顺手拿起电话拨打内线叫个勤务兵过来。
小沈兴冲冲跑过来,“薛团,有事吩咐我吧。”
薛明翊示意他帮忙倒水,再把办公室收拾一下,他不在的时候办公室锁着,闲人莫入,这会儿刚回来就得收拾一下。
他找个人来作陪,就不会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免得有什么误会。
茶几那边距离过近,薛明翊依然靠在办公桌这边,示意林婉晴继续。
林婉晴紧张得嗓子有些发干,她喝一口茶,瞥了一眼小沈,希望他出去。
小沈只当没接收到她的信号,继续轻手轻脚地忙活。
林婉晴:“苏叶妹妹挺好,在家画画、学习。”
听她说林苏叶,薛明翊清冷的眉眼就带上三分柔和,下意识捻了捻桌上的信。
林婉晴:“她说自己有身孕了,还……”
不等说完,她突然感受到薛明翊冷冽的眼神,强大的压迫感让她打住话头,微微慌乱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
薛明翊眉头挑了挑,“怀孕?”
他媳妇儿还真是……小骗子!
他胸口莫名发烫,很想让她站在自己跟前看着他的眼睛说出“我怀孕了”这几个字。
林婉晴:“是苏叶妹妹自己说的。我和她虽然是堂姐妹,却自小没见……”
薛明翊打断她,“我媳妇儿有书信托你转交?”
林婉晴过来叽叽歪歪,半天没个重点,现在说到林苏叶,薛明翊寻思可能是媳妇儿有事儿托她说,只是手里还捏着一封信呢,就有点奇怪。
林婉晴摇头,“没有,她……她和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说家里艰难,要盖房子没钱,还说小姑要准备嫁妆,我……”
薛明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信纸。
小沈在办公室轻手轻脚地收拾,大气不敢喘,他寻思自己是不是应该暂时回避啊?感觉林婉晴有话不好意思说呢?
他偷眼看薛明翊,小声表示收拾完,想离开。
薛明翊:“你很忙?”
小沈摇头。
薛明翊就拿本现代军事理论塞给他,让他坐在旁边看。
小沈:“!!!!”这是啥意思?难道薛团非要把我调到他团里去?
薛明翊示意林婉晴继续说。
家里盖房子的事儿他当然知道,当初他建议盖一圈四合院,但是媳妇儿和爹不同意,说用不着那么多。
后来他回家听娘念叨,爹和林苏叶是怕老三两口子过来住,所以不肯多盖,宁愿把钱攒着。
林婉晴坐在那里很是尴尬,她没想到薛明翊避嫌到这个份儿上。
以前她和胡成鑫结婚以后,夫妻俩请他战友吃饭,薛明翊就非常避嫌,吃完饭就走,在外面看到她也只是点头招呼转身就走。一开始她以为薛明翊不高兴,是对她有意见,后来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所以才总是躲着自己。
要是心里坦坦荡荡的,为什么要躲着她?
这会儿自己过来说话,他把小沈叫过来,她想说林苏叶的事儿,都不好开口。
她看着小沈,想薛明翊把小沈支走,可薛明翊显然没那个意思。
她心里就来气,既然你不怕丢人,那我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别说我不给你留情面。
她道:“苏叶妹妹哭得很难过,说穷、没有钱,”她偷觑薛明翊的神色,一般男人都要面子,是不能容忍老婆跟别人哭诉自己穷的,因为那样就是跟外人指责自己男人没用。
薛明翊站在办公桌旁边,窗外夕阳的光斜射在他半边脸上,显得他俊颜一边温暖一边冷漠,林婉晴看不出他是不是生气。
她继续道:“然后她……她就……”她说不下去,咬着唇,拿手帕摁了摁眼角。
这时候应该薛明翊接腔问话,她就好继续下去。
可薛明翊面沉如水,一直沉默着,并不接腔。
林婉晴想他肯定生气,这媳妇儿太丢人了。她轻声道:“她就说让我还钱!我说了,我不是不想还钱,我只是等等就还给薛团长,她却不依不饶……其实你也不用生气,我知道的,妹妹一直在乡下,没什么见识。”
那必然是见钱眼开,贪婪无度的!
她恶狠狠地在心里加了一句。
她抬头看着薛明翊,想看他愤怒、尴尬的表情,谁知道他依然神色冷淡,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黑眸沉沉,淡声道:“你给她了吗?”
林婉晴:“???”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问我给没给?
你不应该赶紧道歉解释说你没那个意思,都是家里婆娘不懂事,你不想催着我还钱,这钱不要了吗?
她叹了口气,“我下乡去探望病重的亲娘,带了点钱也都补贴给他们,我真的承受不起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去找苏叶妹妹说说话,哪里会随身带那么多钱呢。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晓得这笔钱的。”
她言谈间有埋怨,觉得薛明翊不该告诉林苏叶。
所以他看起来忠厚老实,不计较钱财,可其实精明得很。他和胡成鑫是战友,不好意思要钱,让人说他战友情深,可战友一去世,就开始算计她孤儿寡母的。
薛明翊却没解释,至于林苏叶为什么知道钱的事儿,八成是林婉丽告诉她的。
小沈在那里如坐针毡,他突然觉得这次谈话好像……有些东西。
林干事这是不想还钱,怪薛团媳妇要钱,来告状的?
唉呀妈呀,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这种事儿他可见多了,村里男人在外面大方借给人家钱,女人不肯就想去要回来,结果被人挤兑小气、女人当家、男人管不住女人什么的,那男人就火冒三丈,给自己女人一顿打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