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撕开也不可避免地浪费了许多肉汁。
在众人注视中,还在滋滋作响的金黄脆皮发出“咔嚓”的脆响,皮肉连带着被撕开,在被撕开的截面之间,泛着油光的肉汁争先恐后从润白的鸡肉中流淌出来,伴着一阵浓香扑在众人鼻尖。
“咕嘟——”
居然是长生捂住了肚子,他像个小狗一样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香味,一边迷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似乎在确认这声响是不是自己肚子发出来的。
等大家都看过来,他也确认了确实是自己的肚子在响,有些羞赧地捂着小肚子说道:“长生、长生明明中午吃饱了的,不知道怎么,它又叫起来了。”
“噗嗤。”陆芸花一下笑起来,卓仪也勾起唇角,手上速度更快了些,只一会儿就把四只鸡都撕开了。
“吃吧吃吧,再等下去大家肚子都要叫起来了!”陆芸花晃了晃大碗叫调料与鸡肉混合,找着给每个人都递了个鸡腿。他们家是没有谁让着谁一说的,陆芸花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一向是做够了分量,分下来好的部分谁都能吃到。
“唔唔!”云晏点着头,不知是在附和陆芸花的话还是在为了炸鸡的美味而雀跃,嘴里塞了满满的鸡肉,一时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榕洋的大眼睛似乎都变得亮了一些,抓起鸡腿腿骨“嗷呜”就是一大口下去。
脆!
牙齿咬开脆皮发出咔嚓一声巨大脆响,这酥脆的声响似乎从唇齿之间传到了脑中,叫人舒服得只想打个哆嗦。那裹了面衣的鸡皮被炸得金黄脆硬,在牙齿碰撞之间泛起难以言喻的肉香,爽快无比的咀嚼感几乎叫人就此沉迷。
可就是这样酥脆浓香的外壳,只要一咬开,那奇香无比的滚烫肉汁便会一下涌出,“呲!”一下喷在舌头上面,把人烫得要打个哆嗦才行!
胡椒辛辣、花椒酥麻、辣椒火爆、白糖提鲜……只是简单的腌制,可调味料的味道已完全糅合在肉汁之间,鲜咸的肉汁伴着鸡肉自身的油脂,味道构成是如此简单,可优点冲击到了极致之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便像是一场无法抵御的海啸,就这样张狂地冲击在舌头的每一个味蕾之上,叫人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唔!
榕洋这才知道为什么边上云晏在品尝过后只会发出这种声音,只因为肉汁是那样滚烫又是那样鲜美,几乎让人在吃的时候难以抑制地发出感叹和赞美。
也只能发出赞美之声。
软嫩的鸡肉几乎一嗦就能脱骨,长时间的腌制和酥香无比的外皮保证了鸡肉内部的水分,还没成年的童子鸡似乎连骨头都能嚼碎了吃掉,更何况特殊手法按摩揉捏之后,调料在最短时间内浸入鸡骨,没有一处滋味平庸。
就算是没有什么肉的鸡腔,也在陆芸花特意炸得干酥的情况下变得极为迷人,不论是用手扣着吃骨缝之间的细肉,还是将酥脆无比的鸡腔一大块爽快塞进嘴里咀嚼,都能够完全体验到炸鸡的美味。
鸡胸干香不柴、鸡腔酥香无比、鸡皮脆香迷人、鸡肉嫩香流汁……
好吃!好吃!!
一时之间,大家都沉溺在炸鸡之中,不论是大口大口吃鸡肉鸡皮时候的爽快,还是小点小点咀嚼鸡腔的悠然,众人都找到了自己喜欢吃的部位,和往常吃饭时候一样,院子静悄悄的,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陆芸花先吃完了一个腿和一个翅膀,翅尖被炸得酥脆无比,小骨头夹着软骨,几下就给嚼干净了,几乎吐不出什么骨头渣子。
“啊……”她喟叹一声,心中可惜没有什么碳酸饮料解腻,碳酸那种强烈的气泡感实在和炸鸡相配。她舔了舔手指尖晶润的油脂,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明天下午再做一次叫大河也尝尝,本来就随便做做,哪想到味道这么好,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唔……因为、因为阿娘的手艺做什么都好吃啊。”云晏恋恋不舍地吐掉嘴里咂得没味道了的鸡腔渣子,几乎马上就接道。
陆芸花正想嗔句“就你嘴甜,就知道给我灌迷魂汤”,却转脸见饭桌上众人听了云晏这话表情皆是理所当然,一时间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不说了,我去炸豆干卷。”
.
这天吃了好吃的炸鸡,晚上睡觉时候和卓仪说好明天再去买几只鸡,陆芸花几乎一睁眼就是第二天早晨了。
今天天气不好,明明昨日还是晴空万里,热得要穿单衣,今日就看不见太阳,阴阴沉沉还有些小风刮着。
许是听闻她收了徒弟,今日客人比昨天还要多些,好在大河虽不善言辞,手上动作却极为麻利,他算数不好,算钱的活计是陆芸花在做,但他记性极好,给客人的餐点没有一个出错,师徒二人互相帮衬,速度比陆芸花从前一个人时候快上不少。
叫大河来摊子上帮忙不是叫他干白工,陆芸花给他单独算了摊子上帮忙的月钱,做饼的时候就叫他在一边看着,时不时讲解两句,算是现场教学。
没出意外早早就收摊了,陆芸花和陆双约了今天早晨去县城,她给大河布置了“作业”,回去匆匆去找印象里那身浅蓝色衣裙。
“要出去吗?”屋里有些暗,地里的活计昨天忙完了,卓仪便在院中看书,见陆芸花进进出出,瞧着很是匆忙,不解问道。
陆芸花从箱笼里面翻出来那套蓝色衣裙,摸着它料子那柔纱般的质地又瞧了瞧外面阴沉的天气,有些困扰地皱着眉,不大在意地随口回答:“嗯,今天要和双双一起去县城看看。”
昨天忘记这回事了,没和卓仪说,所以也不意外他询问出声。陆芸花漫不经心地在衣柜中翻找半天,顺手翻过一套衣裳。
“……要不要我陪你?”陆芸花诧异抬头,就见卓仪站在门口,似是有些踟蹰。
怎么今天这么黏人?
陆芸花心里暗想,嘴上还是极其果断地拒绝了:“不用,我和双双两个娘子逛街,你跟着作甚,叫人怪不自在。”
“……今日、今日天气不好,要不明天再去吧?”没想到卓仪还不愿放弃,等了一会儿又温声问道。
陆芸花蹲在衣柜前面再次回头,很是不解地起身:“往日也不见你这样,今日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就见卓仪脸上温和之色逐渐凝固,垂下眼眸想了想,最后还是在陆芸花的目光中又勾起一个微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莫名不想你去。”
“……啊?”陆芸花一愣,几乎没见过卓仪说这样的话,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极其露骨的表达了。
陆芸花忍不住勾起唇角,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走过去踮起脚尖伸手,用指尖摸了摸他整齐的发鬓,今日卓仪又带了她送的那个黑绒球的发带。
卓仪脸上笑容也逐渐淡下,似乎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微微低头,顺从地任由她温热的指尖描摹着自己的眼角鬓间,就听陆芸花声音极低,带着笑意,温柔又轻缓。
“没事、没事,只是去县城,一早上而已。”
“……嗯。”卓仪低声回答,就这样低着头将陆芸花拥进怀里,他的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就用这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感受着她温暖又熟悉的香味,纷乱的思绪也平静下来。
陆芸花没有拒绝,用手顺着卓仪的发丝脊背上一下一下抚摸着,就这样安抚着他。
明明在体型上是卓仪占优,现在却是陆芸花这个小个子在情绪上占据着主导。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拥抱,纵使他们从未在白天拥抱过。陆芸花感觉的到自己注视着卓仪,有时候心会跳得更加雀跃,也能感觉到卓仪对她的感情……但她和卓仪都未曾说过什么,许是从未生出过这样的感觉,他们沉默地任由这种感情发酵,默契地找到了双方都感觉舒适的情感变化速度。
所以他们每晚会相拥而眠,却从未再进一步……像是今天这个拥抱,都能算是一个出格的“不平常”。
“好了,我要出门了,双双还在等我呢。”等了一会,陆芸花将卓仪推开。
卓仪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身,果真不再阻拦,甚至没有在门口挡着她的光线,转而又去院中坐下。
不多时就收拾好出来,陆芸花还是穿了那身柔纱质地的浅蓝色新衣,她理着发丝出来,伸手对着卓仪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我不冷,你放心,我们坐牛车过去,中午前就回来。”
卓仪轻叹一口气,还是执拗地上前摸了摸她的掌心,感觉触手温热才默认般放开:“我送你上车。”
为了安抚他陆芸花也不拒绝,和他一起去了坐牛车的地方。
“芸花姐,卓哥的眼睛一直在你身上呢!”牛车行动起来不久,陆双凑到陆芸花耳边,小声揶揄道。
陆芸花可不会因为这点调笑脸红,摇摇头,面上有些无奈之色:“不知道怎么了,还说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县城,我们两逛街怎能叫他跟着,这不被我拒绝了……算了不说这个,双双,我们先去逛小吃街怎么样?”
“好啊。”陆双雀跃:“我可好奇坏了,尤其那个什么烤豆干,我特意问了旁人,他们都说去县城一定要吃那烤豆干……”
说话时候时间过得很快,两人下了牛车走进城门,她们一路上吃了各样陆双没见过的小吃,两个人都撑得不行,午饭可能都吃不下了。县城在陆芸花没来这段时间又有不少变化,叫她也有些目不暇接,逛得很是尽兴。
“芸花姐,县城里认识你的人好多!”周围有些吵,陆双说话声音都变得大了不少。
“是。”陆芸花凑近陆双,笑着解释:“我之前……”
“芸花!”
在人群中听见卓仪的声音,陆芸花笑容还在脸上,眼中已带上惊讶之色,她下意识转头去看——
就见身后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人拿着一把奇怪武器,在她回头之时果断伸手举起武器,冲着她就扣下机关!
“嗖嗖嗖!”
陆芸花下意识觉得这东西极其危险,她瞳孔剧烈收缩,几乎在听见扳机响动之时就迅速推开身旁陆双,但除此之外她再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一束无比尖锐且泛着乌青的细密银针冲着她的胸前直直射来!!
“啊!”陆双跌倒在地,惊诧转头就见这样一幕,无助地伸手想要阻止,却只发出一声惊呼。
被挡在人群之后,卓仪目眦欲裂,从未有过这样失态之色,他直直撞开前面人群,奋力向着陆芸花急冲而去!
来不及!来不及了!!
他还在向着那边疾冲,可就在他的注视之下,那沾了剧毒的细密毫针就这样尽数插在陆芸花的胸前!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卓仪只感觉眼前画面晃动,耳朵“嗡”一声轰鸣,几乎再也听不到其余声响。他嘴巴张合,满含痛苦,那从喉间挤出来仿佛带着血沫的嘶哑声音,却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芸花!!!”


第146章 卓仪的泪
“芸花!!”
卓仪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但胸前的剧痛叫陆芸花做不出半点反应,胸腔骨几乎都要被击碎,陆芸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顺着力道向后,“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啊!”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她痛苦的呼声仿佛一个信号,周围人群这才反应过来,一瞬间人群中心炸了锅一般,惶恐不安的氛围不断蔓延,而那射出暗器的人在得手之后就果断将暗器收入袖中,转身便挤入了人群!
“陆娘子倒下了!”
“有人杀人了!!”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
惊慌的人群像是嘈杂的蜂群,陆芸花周围的人不断在向外退,拥挤和吵闹之间不停发生肢体碰撞,事情发展是这样叫人猝不及防。
“芸花!芸花!”卓仪硬生生挤开前面的人墙,他身体几乎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直直跪在陆芸花身边,轻柔将她半抱在怀里。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将她胸前插着的细针拔掉,又怕这样反倒让她中毒更深,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这样半跪着,嗓音嘶哑地呼唤着陆芸花的名字,一声又一声绝望的“芸花”,似是想要将她叫醒。
卓仪能感觉陆双在旁边拍打着他的肩膀似乎在说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到,手指捏在陆芸花手腕的脉搏上感受着她的心跳,冷静早已不知消失在哪里,只执拗地拉着她,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因此留在人间。
他没有试图去找医馆,因为他只一眼就认出了杀手的来历,对他的武器和银针上的毒药再清楚不过……所以他也知道,除了黄娘子和神医谷,没有人能解开这毒药。
“……呃。”就在卓仪陷入无限的悲痛中时,他似乎听见怀中之人发出了一声呻吟。
怎么可能?这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深色的眼瞳有些涣散,脸上还残留着悲痛的痕迹,做梦一般低头看向陆芸花——
就见怀中陆芸花皱着眉再次发出一声呻吟,纤长的睫毛颤动几下,双眼竟然就这样缓缓睁开!
卓仪瞳孔放大,握在她一只手腕上的手指还能清晰感觉到强有力的跳动。他就这样傻了一般看着陆芸花脸上泛起一个熟悉的温柔笑容,举起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眼眶,凝视着他语带笑意:“……怎么哭成这样?”
顿了顿,她又轻松笑起来,似是揶揄:“眼泪掉在我眼皮上了,下雨似的!”
“芸花?”卓仪毫不在意这个玩笑话,他无措地上下扫视陆芸花,似乎深怕这只是一场幻影。
“嗯。”陆芸花呼出一口气,应了一声,挣开卓仪抓着自己的手,在他怀中撑着坐起身,低下头看着胸前密密麻麻的细针,这细针一大片扎在衣服上,几乎要把她扎成刺猬了。
“没事,这东西力度太大了,一下把我撞得差点闭过气去。”陆芸花也看见了那乌光发亮的针尖,不敢伸手去拔,只得就这样坐着,等卓仪冷静下来再处理。
“芸花,你没事?!”见陆芸花好端端坐着,卓仪恢复了几分冷静,但还是感到疑惑又不可置信。
“我看到芸花姐姐刚刚眼睛一直在动,似乎清醒了,但卓哥你那样挡着我半点看不着!说话你也听不见!”陆双这时插话。她坐在一旁地上,浅粉色的漂亮衣裳上面全是尘土,已经糟蹋的不成样子,但她毫不在意,这会儿说话时候带着几分如释重负,也有心情抱怨了。
卓仪这才知道刚刚陆双拍打他是因为这个,但他确实什么都没听见,老老实实任由她抱怨,低声道歉:“刚刚是我的错,还好芸花没什么事。”
“都要谢谢这天气。”陆芸花怕坐正了银针掉下来再插在哪把人毒倒,那就好笑了,向后仰了躺回卓仪怀里,亦是后怕,再次长出一口气。
“今天天冷,我想着和双双说好了穿这件衣裳,便没换厚的,在里面穿了你送我的那套冬暖夏凉的……所以刚刚只是闭过气去,我能感觉到针只是扎在外衣上。”
陆双在这,陆芸花并不好直说“你送我的那套里衣”,便只是含糊的掠过,但卓仪却瞬间明了。
天蚕银光锦?!原来是天蚕银光锦!
天蚕银光锦连刀剑都能抵御一二,更何况是这小小的银针?卓仪心中无比庆幸,他简直想感谢不知哪路神佛,陆芸花平日并不穿这套里衣,谁能想到她今日遇见了刺杀,偏偏就穿了这件衣裳?
“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县令也带着衙役迅速赶来,衙役发出驱逐的声音,反倒叫周围人中安定下来,顺着他们的指挥迅速让开。
县令的帽子都带歪了,满头大汗,看陆芸花转头看向他才觉心中一松。天知道,在他刚刚接到“陆娘子当街遇刺身亡”的消息时是怎样的震惊,万幸什么事都没有!
“陆娘子没事吧?”县令也没什么架子,就这样蹲下身担忧地观察着陆芸花的面色。不说陆芸花或多或少帮了他多少忙,单单从性格品行来说县令就很喜欢这个小娘子,真的不希望她早早就因为意外身亡。
“没事,阿卓,这针怎么办?”陆芸花先是笑着和县令打了招呼,见卓仪平静下来了,抬头问他。
今天天气挺冷的,地面又冷又硬,虽穿了“天蚕银光锦”做的里衣不会感觉冷,但这样躺着怎么都觉得不大舒服。
卓仪捏着陆芸花的手腕,感觉手指之间不断跳动的脉搏,好像只有这样心中才安稳,他深深闭了闭眼将杂念消除,再次睁眼才完全恢复平日的状态,低声解释:“这针上有剧毒,针尾无毒,拔下即可……但万万不能叫旁人接触,取下后放入火中高温炙烤方能叫毒药失效。”
“盛放它的器皿一定要销毁!”卓仪最后郑重嘱咐道。
“去旁边借一个木碗来,好烧的!”县令闻言面上更沉,对旁边也听了这些话的手下吩咐。
手下听卓仪描述也知道了这事情的紧迫性,赶紧去找周边借碗,好在这里是美食街,一条街都是卖食物的摊子,那方便人带走食物的木质小碟子小碗随处可见,不一会儿就带回来一个平底小碗。
“我来吧。”卓仪不放心把这工作交给旁人,姿势不动,就这样抱着陆芸花接过衙役递上来的碗,把陆芸花小心向上拥了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细心谨慎地拔针。
因为这毒的重要性,县令便叫周围衙役去疏散人群,自己盯着毒药。他吩咐完以后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道:“那凶手可是……”
虽说卓仪是天下第一,但看他刚刚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心思抓刺客,应当是叫他跑了。
陆芸花本来在看着卓仪给自己拔针,闻言抬头去看他的表情,见他手上动作顿了顿,脸上闪过内疚之色:“……叫他跑了,是我之过。”
“没事。”虽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但这人现在的嗓子都是哑的,陆芸花心里软软的,哪里还会责怪他?
她轻声安慰:“刚刚人太多了,他跑了也很正……”
“没跑!在这呢!”
忽然间,还未散尽的人群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陆芸花和旁边陆双对视一眼,卓仪不认得这人,她们认得,这人刚刚还给她们递了烤豆干呢,不过他怎么来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原本围在周围的衙役散开,中间众人就见外面乌泱泱来了一群大汉,最前头卖烤豆干的兄弟压着个用各式衣带连起来的“绳子”捆成个粽子,就这样跌跌撞撞走着的人,陆芸花只觉一眼望去皆是熟悉的面孔——卖豆浆、卖圆子、卖干豆腐……居然全是周围商铺的店家!
“陆娘子没事就好。”一天到晚烤豆干不怎么说话的壮实大哥开口道,皱着眉又推了一把前面见到活着陆芸花后明显呆住的“粽子”,语气愤怒:“就是这小子!身手还不错,我们一群人好半天才抓住他!”
“……”大家都沉默了,就算是对“江湖”完全没有概念的陆双在刚刚看到这人手里的武器之后也对他的来历有了一些猜测,都以为他就这样跑了,没想到被周围的“正义之士”硬是抓了回来。
“好好好!”县令先反应过来,面上大喜,急急连说三个“好”,急忙叫身边衙役控制住裹成了粽子的杀手,赞叹道:“诸位都是侠义之士!我县有这样的百姓,实在是一大幸事!”
杀手知晓自己任务失败,沉默不语,不过县令根本没想和他说话,他只需要将杀手维持住这个状态,等待上头专门管这方面的人来带走他就行。
当然,杀手现在还活着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不知是哪位人才塞了个草鞋在杀手嘴里,可能是不想他说话叫喊,哪知阴差阳错叫他失去了咬破毒药自杀的机会。
除了领头的卖豆干兄弟,原本只是一时义气跟上去,现在回过神后有些后怕的几人闻言挂上笑容。他们只是平民百姓,连和县令面对面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被这样当面夸奖,一时间都心里都像是三伏天喝了冰水,极其舒爽。
正好卓仪把陆芸花身上的银针拔完了,他再三仔细检查,确认一根残余的针都没有了才把碗递给衙役。衙役小心翼翼接过,等陆芸花站起来让开位置,开始在地上一点一点搜索检查,这是为了防止后面有人不小心捡走遗落的银针。
现在的针还是值得几个钱的,不论谁有意还是无意想要捡走遗落的针都可能造成不好的后果,最好把危险掐灭在萌芽里。
“多谢诸位。”陆芸花深深行了个礼向众人道谢,让大家心里更舒坦了些。为首的烤豆干兄弟本想上前扶起,但见她身边卓仪牢牢护着她,对谁接近都很抗拒的样子,便也识趣地在原地直接避开这个礼。
“陆娘子客气了,陆娘子谢我们,我们也感激陆娘子,那多的便不用再说……”为首的大哥顿了顿继续道:“刚刚陆娘子晕倒了,我们便不再打扰,有什么等陆娘子痊愈再说吧。”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陆芸花,刚刚除了正面对上杀手的陆双和陆芸花,周围人只能看见杀手伸出手然后陆芸花就倒地了,并不知道杀手做了什么,但那原本应该尽数没入身体、现在全都扎在衣服上的细密银针已说明事情并不简单,不是他这个外人能管的。
追上杀手将他抓住,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烤豆干摊子在县城的生意很好,随着人来人往也见识了各个地方的人,对从前不知道的一些事情有了感受和猜测,加上刚刚卓仪焦急之下根本没有隐藏自己,就算是猎户,卓仪的身手也好得夸张了些……但他一点名声都没传出来。
烤豆干的兄弟能把这门简单生意做到县城第一,要是没点脑子那是不可能的,兄弟之中的大哥轻轻看一眼身后众人,虽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但还是要旁敲侧击一番……
好在愿意跟着去抓杀手的都是与陆芸花有交集的店主,不说是不是热血上头,总归是有几分义气的,还是比较好说服。
“对啊,卓郎君和陆娘子回去吧,县衙会对诸位义士有所奖励的。”县令笑呵呵摸了摸美髯,劝道。
胸前虽没有了细针但还是隐隐作痛着,更何况卓仪现在还抓着她的手腕呢,像是怕她不见了似的……往常有旁人在,以他持重的性子哪会如此?
可见这次可把他吓到了。
陆芸花便也不推辞,带着陆双和卓仪一起回陆家村。
路上牛车颠簸,把陆芸花颠得胸口又开始闷痛起来,倚靠在卓仪身上一点也不想动。
“到了到了。”陆双见牛车终于停下也松了口气,她也担心的不行,但问了几次陆芸花都说是撞的皮外伤,只能暗自催促牛车赶紧到家。
赶车的伯伯是村里人,知道事情经过以后执意把她们往家里送,两人之间离村口近的是陆双,所以先到了陆双家门口。
等牛车终于停在自己家,陆双急急跳下车,哪知自己的腿都是软的,差点就这个姿势向前摔上一跤,往前几步才站稳。等站稳之后她赶紧回头催促:“卓哥赶紧带着芸花姐姐回去,看看要不要抹药或是叫个大夫,芸花姐,我明天去看你。”
说罢站在原地赶紧叫车夫伯伯继续开车,比陆芸花这个伤患还急着让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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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过车夫,卓仪扶着陆芸花进了家里,家里人本来都在书房里,等眼尖的孩子们从窗子里看见虚弱的陆芸花……这可是炸了锅了,手上事情全放下,几乎所有人都围着她,担心不已。
“没事。”陆芸花不想叫大家担心,但这事情是在县城众目睽睽中发生的,村里那么多人都在县城工作,陆芸花现在不说清后头也会有人来告诉大家一切,尤其余氏,那会儿再让她知道一切不就是让她再担心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