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此时又一个手下小心敲了敲门,示意有事禀报。
白巡放下手,手中小鱼转得越发快了些,略带烦躁地叫他进来:“什么事?”
这个手下没有前一个那么拘谨,进来瞧了瞧白巡的脸色,略有些尴尬地站在白巡面前不说话。
白巡对手下并不严苛,前头那个负责出海事宜的手下这次才回来两艘船,白巡照样没朝他发火,他们这次可整整出去了十艘船!可见遭受的损失是怎样的严重。
“说啊!什么事!”白巡手顿了顿,不耐地看向他,语气有些恐怖。
专门负责本地事务的手下抖了抖,吞吞吐吐道:“少、少主,长鱼他婆娘闹得厉害,在我……在我那哭的不行,我又管不住长鱼……那婆娘说上次就是少主解决的,哭哭啼啼要找少主您,我实在没法子了……”
“……又怎么了?”白巡感觉自己快被这些手下们气死了,连着两天工作的烦躁感一齐涌上心头,他按着额角蹦起来的青筋,一字一顿问。
“长鱼……长鱼和个寡妇好上了。”手下更是吞吞吐吐,心里把长鱼骂得狗血淋头,只觉这不好好过日子偏要搞些事情的狗东西真是有点毛病,口中继续道:“……她婆娘闹了吵了,长鱼……”
“长鱼就把她婆娘打了。”
“碰!”
白巡一掌重重拍在桌上,狐狸眼微微眯起,怒极反笑:“我还有这样的手下呢?打老婆?走!”
他站起身,衣摆向后荡起,手下缩得和鹌鹑一样,瞟了一眼厚实的梨木桌子中间被拍出来的裂缝暗自咋舌。
少主……这次是真的很生气啊……


第126章 白巡和大河
“从前长鱼还只是和那寡妇有些不清不楚,少主上次骂过他以后他就不不敢了,我想着这样能安安稳稳过下去,从前的事情算了就算了罢。”白巡坐在议事堂屋中央的凳子上,手中小鱼慢慢转着,显然在专注倾听。
他对面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长得瘦小,双手粗糙,脸上有明显的时间痕迹,显然是个为家庭操劳的本分女子。
此时她双眼肿胀,说话时候几度哽咽到说不下去,神色十分恍惚,见了白巡像是见到了救世主,满腔希望都向着白巡冲去,因为她知道这位少主会给她做主,又接着哽咽道:“哪想到少主不在帮里这些时日,长鱼又来了胆子,直接去……去那寡妇那里过夜!”
妇人说到此处恨得咬牙切齿:“全然不顾家里幼子听到外面闲言碎语,也不顾我不辞辛劳服侍这一家老小十多年,没有一天休息!”
白巡心中“啧”了一声,周身气势更为可怕。
那妇人却不害怕白巡生气,因为白巡是难得会为女子做主的头儿。
帮派靠海吃饭,常年走运输漂泊在水上,难得回家,多数汉子便不会成亲,找个相好,你不等我我不念你,互相只有金钱交易,这种白巡管不着。但若是成了家还在外面乱搞,白巡就会出来做主了。
现在女子地位不低,除了个别权贵人家,寻常人家怎么可能搞什么“三妻四妾”、“娈童美婢”?都是一夫一妻好好过日子,因此出轨不论男女都很让人看不起。
白巡当然不是因为怜惜女子处境不易或是怜惜弱小才会为帮派里受委屈的女子做主,就算他给老人残疾人发安慰金,就算他给孩子免学费办学堂,其中缘由也并非来自宽仁之心,而是因为白巡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观念行事。
依照白巡的观念,越有能力的人应该获得越多权力,也越该承受更多的压力,他最有能力,那他既是最前方的利剑,也是最上方的保护伞,被他庇护着的人们只要根据他定下来的路做好自己该做的,才能让秩序紧密健康地发展下去。
像女子、孩子、老人这样群体中的弱势更应该保护,这样秩序才不会倾斜向某一方,变得不再平衡。
就像蚁群,各司其职、和谐平和才能稳定发展。①
像长鱼这样的,说白了就是白巡秩序里面的害群之马,只会带来麻烦。
“若只是吵嘴就算了,我亦是没想到,长鱼这没……的男人,居然动手打我!”那妇人说到这神情越发激动,不过还是有些理智,面对白巡时候把粗鄙之语含糊略过了。
“好你这个婆娘!!”就在这时,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方脸长耳,给人第一印象十分憨厚老实。他急匆匆打断妇人还欲往下说的话,上前冲着白巡行了个礼,身后跟着白巡面容略带尴尬的属下。
属下道:“少、少主,长鱼正和我说话呢,趁我没注意跑进来了,我、我一时愣住了,没拦住……”
“无妨,正好我要找他过来。”白巡神色莫测地看一眼长鱼,说不出是什么态度。
白巡的表现叫长鱼心中忐忑同时难免带上几分希望,想着白巡现在说不定会念在自己管事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放过自己一马,到时候是罚钱还是挨上两鞭子都没事,修养好了这事情怎么也过去了。
于是他便挂上严肃的神色,憨厚老实的脸叫他说话时候显得十分义正言辞,好像妇人之前的话都是冤枉他一般:“我承认我是和你吵了吵嘴,这也因为我只是去寡妇家给她修东西你便发了疯一般冲我厮打,我也是受不了了才推了你一下,谁知这样便说我打你,实在血口喷人!我胳膊上还有你抓出来的痕迹呢,你这外头看起来一点伤都没有,倒是说说我打你打在哪里了?骗人的话倒是张口就来!!”
妇人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从前看面前这人长得老实,以为会是个良人,谁知会是这样人面兽心的混账?他手臂上是自己挣扎时候抓出来的,这人面善心黑,打的都是身上私密位置,哪里能向他似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看?!
白巡眼神莫测,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感觉心里越发烦躁了些。
“轻雨。”他突然开口呼唤,一个穿着侍女衣裳的秀丽女子便从里间迅速出来,请着妇人往里屋走。
白巡懒洋洋地转了转小鱼:“到底是什么情况,轻雨看了就知道了。”
长鱼还待说什么,白巡皱起眉,瞟了瞟一边鹌鹑一样的手下,那手下便马上伸手捂住长鱼的嘴巴,或是记恨着长鱼趁他不注意冲进来差点叫自己吃了挂落,完全不顾长鱼挣扎,捂着的手格外用力,把他黝黑的脸上都按出红色印子了。
没过多久,唤作轻雨的侍女扶着妇人出来,给白巡使了个眼色,轻轻点了一下头。
白巡轻啧一声,翻手把小鱼收进衣袋,对手下说了一句“跟来”,便直直冲着外面走去。
三人到了略显空旷的院子,手下在白巡的眼神中将长鱼松开,长鱼略显慌乱,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带着讨好的笑容:“少主,我……嗷!”
白巡一拳直接揍在长鱼脸上,长鱼只觉脸部好似瞬间撞上巨石,一阵剧痛,耳鸣眼晕,口中全是铁锈味,“呃”一声扑倒在地,侧头吐出两颗带着血的牙。
“少……啊!”长鱼伏在地上,声音嘶哑,还欲辩驳,却见白巡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直接又一脚踢在长鱼大腿根部,旁边的手下忍不住向后仰了仰,这一脚再往上点可就断子绝孙了啊!
白巡又是连续几脚,次次踢在衣服遮掩的地方,只把长鱼踢的满地打滚,只顾得上惨叫和讨饶,白巡见再踢下去人就不行了,这才停下,轻嗤笑出声:“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打老婆是吧?往不好叫人看的地方打是吧?现在舒不舒服?”
白巡可是漕帮长大的,怎么可能真如世家公子一般?他很多时候是真的很敢下手,而且亲自出马,出手毒辣。
堂屋中妇人听着隐约传来的惨叫,心中竟如湖水一般平静,就算刚刚轻雨姑娘再小心客气,但这样脱了衣裳给陌生人检查,怎么不会感觉到屈辱呢?
半晌白巡一个人进了屋子,依旧风度翩翩,浅色锦缎衣裳上面没沾上半点污渍。
他坐回原位,转了转小鱼,这才对神色恍惚的妇人说道:“我已经教训过长鱼了,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若是还要过下去,长鱼因为他也不会再像这样过分,若不过下去……
“想法……”妇人喃喃:“……想法……”
“我不和长鱼过了!我要和离!”
白巡并不感觉诧异,又问:“我会和府衙说清楚的,若是你想要孩子就把孩子给你,不过……”
白巡手指动了动:“你要怎么生活?回娘家去?”
妇人摇摇头:“我娘家还有几个兄长,阿娘早年就去世了,我回去也不方便……我先带着我的嫁妆租个地方住,到时候找些活计,我们娘两总能生活下去。”
她言下之意是要带着孩子走,却没有提半句婆家长辈,若是当时婆家长辈真把她这么多年的付出放半点在心上,都不会像之前一样,自己挨打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
“嗯。”白巡见她精神振作一些,自己也有章程,便给轻雨使了个眼色,轻雨点头后便取出来个荷包递给妇人。
妇人怔怔接过,白巡解释道:“这些钱算借给你的,在嫁妆没要回来以前拿着用罢,到时候有钱了还给我就是。”
妇人再次红了眼圈,重重朝着白巡行了个大礼,半点没问长鱼,告辞离去了。
等她走了手下才从后院出来,低声对白巡说道:“少主,已经派人把他抬去家里了,也派了大夫过去。”
“嗯。”白巡淡淡回答,又伸手捏了捏眉心:“身上活计给分别人,叫他去做甲板工。”
甲板工几乎是漕帮最底层的,帮里大大小小的船只甲板都要每天冲洗,船身上的藻类甲壳也要定时清理。他们只能靠着体力吃饭,工作量大工钱也不少。
但是很显然,长鱼这样被白巡吩咐去做甲板工的,工钱肯定只能维持在一家吃得上饭的程度,对早就成为管事、已经过了许多年不愁吃穿的威风生活的长鱼来说,简直比挨上一顿毒打更叫他痛苦。
“对了,等等给李初甲传我命令过去,船上那些果蔬作物,给之前那个地方多送些过去。”白巡打完长鱼自己也出了一口气,现在心情一好,才想起来之前忘了什么,吩咐道。
手下半句没问,只点头应“是”。
他看白巡又揉了揉眉,似乎又想到什么事情,因为跟在白巡身边久了,难免有了几分猜测,心中揣摩半晌,小心翼翼问:“少主……可是为那妇人做什么工而烦忧?”
从前遇上这类从现在家庭脱离出来的情况,白巡都会给这些妇女、孩子或是老人找合适的工作,叫他们能够快速适应生活,但是现在自己手下产业上合适的位置都满了,白巡一时间很难想起还有什么工作适合那个妇人。
手下见白巡轻轻点头,便大胆不少,直接建议道:“不如就叫她去豆腐坊上工,那边最近正好收人,我听说工钱不低。”
“豆腐……坊?”白巡听着这个熟悉的名词,一时间十分茫然,豆腐坊和他这里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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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巡这边才从西北回来,正在和手下了解本地的豆腐坊,却不知有一个手下正准备朝着西北过去。
大河背着行囊站在船上,里面是他攒了这么多年的全身家当,对面婶娘抹着眼泪,他便沉默地听着嘱咐。
“大河,直接朝着那边过去,莫要乱跑。”
“嗯。”
“水上就坐我们自己的船,到了陆地上要是不认识路就问周围店家,记得买了东西再问。”
“好。”
“若是陆娘子不愿教你便回来罢!”
“……”大河这次没有回答,直接挨了对面婶子一下。
婶子感觉自己要被这牛脾气气死了,也拗不过他,只得恨恨打了他胳膊一下,还是忍不住又劝:“若是、若是陆娘子真的不愿教你,那你还是回来,知道吗?”
大河见自己当做母亲般的婶子双眼满是期盼,沉默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水波轻轻动了动,载着一个满是期盼和不安的人,就这样远离了他最熟悉的地方。


第127章 留菜和臊子面
自从炊饼在摊子上卖起来烤炉便没有一天熄过火,日日收摊时候还会留着炭火闷烧,免得第二天炉子温度不好上来。耽误了生意是小事,怠慢了外面早早来等着的客人就不好了。
或许陆芸花对待客人足够真诚,说话也亲和热情,大家来买东西也愿意多等等、和其余客人们聊聊天。主客双方关系其乐融融,摊子生意也愈发火爆,往往出摊两个多时辰东西便能全都卖空。
和最后一个客人告别,陆芸花看了一眼灶台,往板车上收拾起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汗水的客人才慌慌张张从县城那边过来,走到跟前望着火都熄了的炉灶欲哭无泪:“陆娘子,你这……哎,今天我都第三天来了,怎地还是买不到……”
要说他心里没有半点火气那是不可能的,他还是老客人呢,是眼睁睁看着陆芸花的食摊怎么一步步火起来的。
他家离城门远,早晨还有别的事情,所以每天都争不过那些没事干在开摊前就来等着的客人,像今天这样已经连着三日都扑了个空,是人都会生气。
“您瞧。”陆芸花见是他来,微微一笑,把手里东西放到板车上,从灶台下面收拾出个篮子来,脸上带了歉意:“我看您跑了两天了,不知道您今天会不会来,只留了一点东西。”
客人哑然看去,却是几个炊饼蒸饼伴着小半只鸡,被油纸垫着放在篮子里,这鸡还是他喜欢的前半边,霎时间所有生气都转为一种说不出的暖意,只叫他打心眼里觉得舒服。
“这……”客人原先脸上的火气都变成了惊喜,急急摆着手一个劲道谢:“劳烦陆娘子还能记着我,这些够多了、够多了!多谢陆娘子!”
哭笑不得捏着手里多出不少的钱,陆芸花看着提着篮子又急急忙忙跑走了的客人,只得远远提醒:“您慢点——”
秦婶也无奈摇了摇头,帮着她收拾桌子,陆芸花还没招到合适的帮手,最近都是她在摊子上帮忙。这忙当然不是白帮,也硬是被塞了工钱……比起每天被硬送吃食,还不如收了工钱,也能叫这孩子轻松些。
“你倒是心善。”秦婶见她回身,说道。
陆芸花噗嗤一笑:“我这算什么心善啊婶婶,只是留了点东西罢了,再说又不是没收钱。”
见秦婶微微摇头似是不赞同,陆芸花便又说:“那是从刚开摊没多久就来吃饭的客人,那时候可还是鱼汤面。”
“没有这些老客人怎么会有现在?”陆芸花轻叹:“本就是想着诸位帮助才有现在的食摊,为了情分才一直开着这摊子,又怎么能因为生意好就慢慢把老客人丢掉呢。”
酱缸还有一半没做好,之前陶匠送缸的时候说等全做完再给尾款。又因着到了月末,各大食摊齐齐把分红送来,叫陆芸花因为投入酱坊变得空空的钱袋子迅速膨胀起来,导致现在食摊真是因为客人们才开着。
因为熟客的脸都记住了,多数时候若是熟客买不到东西,陆芸花便会提早问一问或是像今天这样多留一点出来。好在大家都体谅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若是大家都叫她留一些倒是叫她不好做生意,便多数时候会自己过来买,实在买不到才找她。
“婶婶可说不过你。”给陆芸花收入贡献了很大一部分的豆坊所有人秦婶摆摆手表示自己才不听,帮着陆芸花把板车推起来。
她想到什么,说道:“芸花,豆坊过些时候有大单子要接,到时候婶婶可帮不了你了……村里除了你林婶再没闲着的人,至于你林婶……上次黄娘子给开了药以后她可是在专心修养呢,一两月未出门了,不大能给你帮忙。”
“若是到时候生意还像现在这样好……早早请个人罢!”
陆芸花和秦婶分别,在路上一直想着这事情,感觉确实很有必要请个人帮忙,决定就这两天找一找合适的人。
家中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是最近风大,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的余氏转而去书房陪着孩子们一起读书,连呼雷也带着小虎崽团子去山里“训练”,导致陆芸花回来时候院中一个人都没有。
团子就是大家给炸毛以后和毛团子完全相似的小虎崽起的名字,这名字虽没有呼雷那样气派,但是十分可爱,和小老虎很相配。
……起码现在很相配。
“我回来啦。”陆芸花先是在书房门口探头和大家打了招呼,又说:“中午我们吃臊子面,下午我要忙着捂豆子呢,咱们今天和酱坊那边吃一样的。”
地里事情不多,但闲不住的卓仪也不会和从前没事时候一样在家坐着喝茶,这会儿正在菜地里忙活,听见陆芸花回来的声音洗了把手从那边绕过来,此时正好进门。
“这每天绕来绕去也够远的。”陆芸花摇摇头,道:“等酱坊建好我们把家里重新修一修罢?”
“好。”卓仪和往常一样没有异议,点点头应下。
“要我做什么?”现在酱坊都没建起来,说房子未免早了些,两人便没有再往下说。卓仪过去坐到陆芸花旁边帮着她洗菜。水滴不小心溅起,叫他下意识眯了眯眼,坐在小板凳上也挺直着腰背,更显得他气势逼人。
他这问题可和“气势”半点扯不上关系,陆芸花早都习惯了卓仪和任何一种家务都不大搭配的模样,但不管气势再怎么样,在家还不是要切菜洗锅?
“阿卓帮我把配菜切成小块吧。”陆芸花毫不客气地使唤着。
卓仪温声应了,起身去取了大筐子菜过来垂着头认真搓洗,从陆芸花的角度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随动作颤动,好像有些……乖巧。
“……?”
卓仪茫然抬头,陆芸花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半点没有自己干了坏事的自觉。
“豆腐也要洗哦。”
“……嗯。”卓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正在洗的豆腐,顿了顿还是应了。
今日吃臊子面,是各样蔬菜丁做浇头的汤面条,家常做法,只要不是叶子菜,家里有什么菜用什么菜,汤底若是骨汤那就最好,没有也无妨。
上次把猪肉用完做了一顿卤肉面后卓仪在靠近山林的阴凉处发现了浅溪,那水温极低,陆芸花便把家里剩下一些骨头零碎都放在溪水那边。
要保存的肉放在大木盆中,木盆卡在溪水里面,等一阵子肉便被冻住了,一点也不会坏。
只要防着山林里的小动物,这里简直是天然的冰箱。若是往常还要人常来看着,现在酱坊这边一直在施工,连绵不断的动静早都把机灵的小动物们吓得往深山去了。
所以昨晚陆芸花就用剩下猪骨做了汤底,这时她搅了搅汤,有些遗憾:“要是早点发现那好地方就好了,之前还想着做些肉松,用烤炉做些小点心,哪知道生意做起来一件事连着一件事,半点空闲都没有。”
要说空闲肯定挤一挤就有的,只是陆芸花不喜欢把自己逼得太紧,所以大多时候能休息就在休息。
其实像她一整天都有事,上午忙着开完摊子做完饭,整个人累得不行,只想好好睡个午觉,等起来忙些事情再做一顿饭就到了晚上,第二天要用的发面卤味前一天晚上就得做,晚上也得不到什么空闲……
这么算下来,是真的没什么心力再花一下午时间做肉松做糕点。
“空闲了再去王哥那里买头猪罢……或是冬日闲下了做。”卓仪安慰道。
陆芸花轻轻叹气,也在想着怎么减少自己的工作量:“等我不忙了再说吧。”
人啊……真是奇怪,陆芸花之前空闲的时候真是找不到事做,每天给孩子们讲故事打发时间,现在忙起来了却又有一堆东西想做,可惜半点空闲没有。
麻利烧热锅子放好猪油,把卓仪轻松切成块各类菜蔬倒进锅里,拿出自己特制的大铲子翻炒,因着火大油旺,只几下菜丁便有了变化。
瓠瓜变得透明,春笋和蘑菇也泛上焦黄,此时是为了把菜蔬里面的生味用大火炒去,可不能这会儿就加豆腐,不然最后豆腐只能剩下“星星点点”,碎沫般飘在汤上。
清酱、盐巴、大葱香菜……各样调味品毫不吝啬地整盆倒进锅里,再加上陆芸花从骨头上撕下来、也切成丁的“巴骨肉”和熬了一夜的猪骨汤,出锅时候倒上些醋点味就大功告成了。
因为这汤干吃也好吃,陆芸花怕不够,便做了整整两大铁锅汤底,转移到大陶锅里也有三罐子,怎么也够大家吃。
“吃饭啦!”陆芸花吆喝一声,孩子们便推着余氏从书房出来,蹦蹦跳跳地拿碗拿碟。
今天主要是面,但桌上光秃秃也不好看,陆芸花便顺手拌了个糖醋萝卜又做了个豆芽拌香干,这才上桌。
“等等我去送饭。”卓仪接过陆芸花手上两个盘子,道:“看你忙了小半天,好好休息休息。”
“休息也休息不了多久。”陆芸花拌了拌面条,笑道:“要忙着捂豆子呢,我也没做过酱油,不知道一天时间捂豆子够不够用。”
“阿姐,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捂豆子?”榕洋悄悄看了一眼在学业上很严格、要求他们每日必须做完规定课业的卓仪,被旁边云晏轻轻碰了一下,补充道:“我们,我们想和你一起捂豆子……课业明天会补上的!一定!”
陆芸花手顿住,下意识看向卓仪,卓仪被她看得无奈,知晓她肯定同意,但一想孩子们每日课业完成的都很好,休息一天也无妨,便微微点了点头。
“明天一定要补上,知道吗?”在云晏和榕洋瞬间便得闪闪发亮的眼神中,陆芸花轻咳一下,故作严肃叮嘱。
“好!”
这下,连阿耿和长生也笑开了。
感觉到卓仪变得更加无奈的眼神,陆芸花心虚眨了眨眼,赶紧低头吃了一大口面。
这次用的还是手擀面,毕竟是那样大的需求量,手擀面要比手拉面轻松不少。
四四方方的手擀面和大小一致的块状菜蔬在深色汤汁里浮沉,伴着点点翠意和汤面上的油脂,有种又粗犷又精致的感觉。
这就是平实质朴的家常面食,热腾腾浓香扑鼻的汤汁,比起寻常拉面稍显得粗的手擀面,在碗里堆成小山包的蔬菜丁,温暖、饱腹又好吃。
没有多让人惊叹,吃下去却一定舒服。
卓仪也跟着吃了一口,这种面的缺点就是一筷子面吃到嘴里都带不上几个菜丁,面是面,菜是菜。但好在面本身就极为入味,加上劲道顺滑的口感已经足够优秀。
可见相比之下汤汁会更加美味,于是卓仪紧接着便用筷子轻拨着菜丁,叫菜丁伴着汤汁送进口中。
瓠瓜微融,春笋清脆,蘑菇柔软,豆腐入味……加上时不时出现的、从大骨头上拆下来的软烂巴骨肉,一口中各式口感齐聚,只叫人心旷神怡,简直想出声感叹一声“滋味甚美”。
可惜卓仪情绪不怎么外露,他只忍不住点头称赞一句“好吃”便再没说其他赞扬的话,更何况“滋味甚美”。
不过这面肯定很合他胃口,因为他又接连喝了几大口汤,面没吃多少,碗里倒是快要干了。
“再去盛点汤吧,我做的多。”陆芸花早就知道会这样,笑眯眯在一旁提醒,也美滋滋喝了一口汤底,把碗也递给卓仪。
菜丁味道极好,汤汁居功甚伟。
猪骨汤本身就足够浓香醇厚,又增加了蘑菇春笋等等菜蔬的鲜美和清香,热热一口喝下去,不禁叫人感觉从头暖到脚,带着微甜的鲜美滋味更是从口腔直直冲向胃部,说不出的舒适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