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人愿意做这样的傻子?总归不是自己儿子,何必冒那样大的风险。
田老爷就那样站着,撑着轿子边沿,硬生生听完了十几个受害者家属的陈述。
“田老爷何不上前仔细问问?”县令虽说有一些官场上的圆滑世故,却依旧有着做官的清高和正义感。
田老爷按下翻滚到喉间的血腥气,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在众目睽睽下僵着脸踏进县衙。他自认是个有脸的人,堂上受害者家属的眼神让他脸皮火辣辣的烧起来,几乎想转头就走。
人群中的石奴担忧地看着田老爷有些踉跄的步伐,攥紧了手里的信物。
“阿爹!阿爹你来啦!”田少爷看到父亲进来后狂喜之情溢于言表,似乎在瞬间找到了依仗,也不再挣扎,阴狠地看了一圈周围人的脸,好似要把他们长什么样子深深记住。
田老爷看到几个妇人瑟缩了一下,被丈夫或是兄弟护到身后。他被这些人警惕又防备地看着,感觉喉间又涌上一股腥甜,只想当场把儿子打死。
县令似笑非笑地朝他指了指桌案上的卷宗:“田老爷,本县令特许你上来好好看看,做爹的总不能连自己儿子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吧。”
田老爷感觉心脏被他的话语刺中,脸上抽动几下,什么话也没说,真的上前查看起来。
看着卷宗,他也是现在才知道他的好儿子居然不仅犯了那些罪、不止杀了这些人,有许多被买卖过来的仆役连可以陈述冤情的家人都没有。
他心中甚至有种诡异的平静:这怎么救?如何救?为何还要救?他现在都想自己一巴掌抽死这孽子!
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尽力保住田家,这孽子……只能这样了。
从沉默中敏感感觉出田老爷的态度,田重眼神渐渐从信心满满转为狐疑又转为不可置信,愤怒涌上他的心脏,他朝着田老爷那边剧烈地挣扎,三个衙役差点按不住他。
“你为什么不救我!你怎么可以?!你不怕我娘、不怕奶奶吗!”
田老爷鼻翼抽动,胸膛重重起伏几下,仍是定在原地僵着脸不说话。
田重现在才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他被衙役用廷杖压倒在地,脸颊蹭在地面上,灰头土脸的模样狼狈极了,他的脸颊甚至蹭破了皮,涌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马上转变态度,哭嚎着向父亲求救,同每一个信任自己父亲的孩子一样:“爹!救救我啊!爹!我不想进牢里,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会改的,救救我,爹爹!”
田老爷的嘴唇开始颤抖,他脚步微微向前,有一些记忆翻涌着出现,曾经田重还是个走路跌跌撞撞的孩子时,他那么可爱,因为打破了他的茶盏而向他道歉,那时他也是这样说着:爹爹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时他是真的因为这件事觉得愧疚,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把父亲对他的爱当做一种筹码。
这样想着,田老爷的脚步在田少爷充满希望的眼神中硬生生顿住,他攥紧了手,短短的指甲扎破皮肤,留下深深印记:他是个心很硬的商人,为了田家,儿子……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田少爷死死看着面前的父亲,好似恨意都有了投注的对象,他张开嘴,吐出的居然都是恶毒的刺刀,似乎想一点一点把自己的父亲杀死:“你真是个好父亲!”
“在都城当软骨头,卑躬屈膝地跪在地上给他们垫脚,现在就连你的儿子都救不了!你不知道吧?我一直看不起你,要我像你那样舔着脸活着?我可活不下去!”
“你一定觉得是我咎由自取吧?你有什么脸这样想?我从小到大你从未教过我一点东西,一回家就是不满、一回家就是训斥,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我自己能长成你想要的那样,可不可笑?我真恨老天爷找了你当我爹!”
田重彻底陷入疯狂,又上来两个衙役才把他按住,好像谁要给他一把刀,他能当场挥刀杀了他亲爹。
田老爷放弃这个孩子说不伤心是假的,现在又被他这样说,再坚硬的心也有了裂痕,他捂住心口,不由后退几步,伸手在长案上撑住才不至于摇摇晃晃地倒下。
田重看他这幅痛苦的模样,居然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脸颊上的血再一次被挤出,染红了半张脸,披头散发仿若疯魔。
这下,就连围观的人都有点同情田老爷了,县令甚至示意旁边衙役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外面的石奴看着这一切,望着田重的眼神逐渐染上杀意。
县令也不想再看这种情节,干脆叫衙役堵了田重的嘴:“判犯人田重——斩立决!”
田老爷下意识起身,又硬是控制住身体坐下,他突然咳嗽起来,不得不从怀中掏出手巾,只见纯色的布料随着咳嗽声逐渐染上暗红,田少爷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此时已经不能知晓他到底是在求救还是在诅咒,毕竟唯一能救他的人早已放弃了他。
已经无人再在意陈三被判处怎样的刑罚,县令下达了命令的瞬间,县衙外居然爆发剧烈的欢呼声!
“斩……斩……斩!”
人们嘶吼着表达自己心中痛快之情,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先是几个声音,渐渐地、渐渐地,声音竟从杂乱汇聚汇聚成一声声有节奏呼喊,曾被压抑成点点火星的愤怒,从心中、从口中宣泄出来,喷涌而出!
“斩!斩!斩!”
就算不合规矩,县令还是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就在当场,就在这狂热的气氛中,田重头首分离时溅起血花,他的血并没有比他曾经害死的人颜色更深,也没有泛着“高贵”的金色——
刽子手当场举起这颗头颅,田重的眼神还是那样狰狞,这一次却不再有瑟瑟发抖的平民。
第44章 尘埃落定
“咳咳。”田老爷强迫自己看着这一幕,几声咳嗽过后,深色手巾上的暗红色越发深了。
他脸色灰白,身形也佝偻了些,站起来时踉跄几下差点摔倒,在场之人刚刚都看着田少爷是怎么怒骂他的,见他如此可怜,竟也不忍再说什么。
堂上来作证的家属们抱在一团,有人低声哭泣,有人轻声安慰,这哭声里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也有再次回想起亲人的痛苦。
“那我便……告辞了。”田老爷听着耳边杂乱的声音,感受着旁人望过来怜悯的眼神,惨白着脸勉强挤出这么一句话,几乎集中毕生涵养对县令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石奴担忧地向前挤了挤,想要在他出来时扶住他。
难道田家之事就这样结束了吗?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田老爷,你看看这是什么?”县令不紧不慢地喊住他,就算他现在也有点可怜田老爷,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没有比官场上的人更懂得这个道理的了。
田老爷身形一僵,他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他缓缓转身,就见县令恭恭敬敬从木盒中请出一块木牌,高高捧起提高了声音:“见此牌如陛下亲临!众人还不行礼!”
陛下……
堂中都知这面木牌的意义,皆是行礼,外面民众也跟着行礼,一时间只有田老爷还直直站着。
石奴定定看着田老爷,他依旧如同石雕般立着,旁人见状好心扯了扯他,他好似不知一般,任由那人拉歪了他的外衫,依旧站得笔直。
堂中田老爷闭了闭眼,脊背似乎是被什么压弯了,他深深叹出一口气,像是又老了十岁,终于还是跟着行了这一礼。
石奴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出什么,他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也跟着缓缓行礼。
田家……完了。
这是最差的结局,田家倾覆近在眼前,负隅顽抗不如顺从接受,还能在以后少受点苦楚。
田老爷对一切有所预料,但他只是时局中小小的一粒沙子,并没有让他改变什么的权利,当他选择攀附都城那家的时候,他的命运、田家的命运就由不得他了,他可以顺势而生,却不能逆势求活。
在县令轻易说出“斩了田重”这句话的时候,田老爷便知道县令手中定有底牌,却未想到是如此大的底牌。
“唉……”田老爷发出一声叹息,颇有种英雄末路的心灰意冷。
县令与他斗了许久,心中要说全然是喜悦那也不可能,田老爷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却一定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一个合格的对手。
“田家抄家流放。”这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家族的覆灭。
田老爷顺从地让衙役为他带上枷锁,临走之时仿若不经意般向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石奴冲进来的脚步生生钉在原地,他看着田老爷踉踉跄跄地被押送至牢房,终于有眼泪顺着脸颊掉落,他无助发出“嗬嗬”的呼唤声,如同小时候那样,只是那时有一个笑眯眯的田老爷出现,现在却……
田老爷看得懂他的眼神,他自然也看得懂田老爷的眼神……他知道要怎么做了。
石奴握紧了手里的信物,隐没人群,消失不见。
审判结束,人们兴奋地谈论着田家的事情,三三两两从衙门前散开。
“唉,刚刚我听田少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见再忙也是要自己教孩子的。”一个人感叹着。
“老子赚钱还要教孩子?不是还有家里婆娘吗……”他同伴嘀嘀咕咕,显然很是不满。
另一人睨他一眼,实在嫌弃:“你怎地恁多说法?照你这么说养娃娃给钱就行?又不是店里买东西!娃儿不自己带还想他与你亲近不成……觉得赚钱辛苦不如换你婆娘出来做工,你在家带孩子得了。”
那人刚想反驳,想起之前田少爷是怎么骂田老爷的,便讪讪一笑没说话了。他想起自己也是平日不怎么管孩子,回家问了觉得不合心意就骂,婆娘同他吵了几次架,娃儿现在越发不愿亲近他了……一时间寒毛直竖,仿佛刚刚的田老爷和田少爷就是他和他家娃儿。
“这可不行……以后我也……”他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同伴翻了个白眼也不再说什么,他也赶着回家看孩子呢!
这时候人很难有什么体贴妻子亦或是科学教育孩子的想法,多的是人觉得自己在外头做工,孩子交由家里带便好,这次经历这么一遭……不能说完全改变,也多多少少有了几分警醒。
不过这时代还算好的,并不强制要求女性在家不得外出见生人,还是有许多女子在外头工作。
“这便是结束了吧。”县令小心翼翼将木牌装进锦袋木盒,把它交给卓仪,卓仪顺手接过,在县令敬畏的眼神中塞进衣袋里。
他温和一笑,对县令点点头:“那我便走了,我的马儿还要劳烦县衙照顾,我明日再来取。”
这点小事县令没有不应的,他爽快点头:“卓先生自是放心,您的马儿县衙会好生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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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还没传到陆芸花这里,她在卓仪走后送完了摊子里的鱼汤,又担心秦婶身体有没有摔出个好歹,哄着她早早回家了。
她们先去了秦婶家,大家都在干活,就连阿婆刘氏都坐在火旁拿着箩筐挑豆子,众人见秦婶衣裳脏了,还被陆芸花搀扶着回来,皆是担忧地放下手里的活过来。
六叔好不容易露出的一点笑容消失在脸上,这些天像个老黄牛一样工作让他更苍老了几分,他接过妻子,问陆芸花:“这是怎么?”
陆芸花刚要回答,秦婶轻描淡写的挣开他,仍是板着脸,瞧着还有点嫌弃:“不小心跌了一跤,芸花偏要扶我,那么紧张作甚,无事。”
众人信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六叔还想扶她去屋里看看,被秦婶不耐烦推开:“冬日穿得厚,这么矫情作甚。”
陆六叔见她真的没事,也不生气,老实巴交地又去磨豆子。
“秦婶……”陆芸花欲言又止,秦婶给她使了个眼色,轻轻摇头,推了推她:“你不是说无事?不必叫他们知道,卓猎户送给孩子们的吃食别凉了,快回去罢。”
陆芸花被她推着,只得回家。
到了家里,她把门打开,孩子们居然都已经起来了,长生乖乖在旁边玩着抓石子,呼雷在他旁边给他当坐垫,阿耿带着云晏和榕洋在学字。
柯耿:“这是‘天’中间是个‘人’,你们看这个‘人’字像不像站着的人……阿晏!”
云晏迅速收回把“人”改成“火”的手,装作没干坏事,笑嘻嘻冲着榕洋煞有介事说:“榕洋弟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字?这是个‘火’字,你看……”
“我回来啦!”陆芸花几步跨进家门,脸颊因为冷风吹得粉红,一双眼眼睛又黑又亮,她眼睛眯起,露出一个放松又温柔的笑容,一只手提起卓仪让她带来的陶罐,声音清脆好听:“你们看这是什么?”
“你们阿爹回来啦!开心吗!”
“姐姐!”
“阿姐!”
“汪汪!呜呜呜——”
一时间,平静的画面被打破,孩子们嗷嗷喊着“姐姐”冲过来,大狗呜呜叫着“汪汪汪”扑过来。
“哎呀小心,小心!呼雷不要扑了,榕洋把我松一松……”陆芸花几乎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甜蜜的痛苦”,且不说几个孩子紧紧扒在她腿上,呼雷这么大一条狗,热情得仿佛几天没有见面,尾巴快要摇出火花,还拼命想立起来舔她的脸……
任她力气大,也实在没法呀!
“呼雷!下来!”
还是柯耿靠谱,他看陆芸花手里提着罐子,先把两个弟弟扒拉下来,又呵斥着呼雷叫它退后,这才叫陆芸花从让人窒息的幸福中勉强脱身。
柯耿还想上前接陆芸花手里的罐子,被她摆手拒绝了,等她呼吸稍微平缓些,才抓着云晏挣扎的手,一边仰着头问她,声音里满是期待:“姐姐,你说我爹回来了吗?”
陆芸花顺手捞过云晏和榕洋各亲一口,一边笑眯眯举起手里的罐子,回答他:“正是!你阿爹上午便回来了,现在去县城帮我一个忙,他还给你们带了鸡汤豆腐,如此我们便不做鸡汤豆腐了,吃他特意给你们带回来的好不好?”
云晏快活地抱起长生转了个圈,只把师弟逗得咯咯笑,一边转一边喊着:“阿爹回来啦!长生你高不高兴?!阿爹回来啦!”
“快快把弟弟放下,当心一起摔了!”陆芸花大惊失色,把罐子往柯耿怀里一塞,上去分开两个孩子抱起来,还顺手拍了拍云晏的小屁股:“你啊!摔了怎么办?你还小呢,胳膊上力气小,等你长大了再抱弟弟,知道不?”
云晏嘿嘿笑着,他也不想解释什么,脸贴在陆芸花肩膀上嗤嗤直笑,把陆芸花弄得哭笑不得:“你个小坏蛋,偷笑什么呢?”
陆芸花不知道,其实这院子里力气真小的幼儿就陆榕洋一个。
陆榕洋在一旁看着,他其实是个有点占有欲的孩子,但同云晏长生玩得极好,又想着他们不会一直和姐姐在一起住,很多时候他们和陆芸花腻在一起也不会特意去争宠,但现在他们三个的阿爹回来说明他们就要回家去了……一时间除了有点不舍,竟然还有点“终于可以独占姐姐”的开心。
卓猎户……
他想到那个背着他走路稳稳当当的男人,他的脊背又宽又暖,又想起第一次见面他慢慢蹲下,轻轻拍拍他发顶的画面,仰起小脸,伸手摇了摇陆芸花的裙摆,一双眼睛和黑葡萄似的,他认真建议:“姐姐,叫叔叔来我们家吃饭罢?做辣炖鸡好不好?”
第45章 尴尬事情
“辣炖鸡?”陆芸花不知道榕洋为什么突然说要请卓仪来吃饭,但榕洋是个话少的孩子,陆芸花知晓他其实性子冷清,只在她和娘亲这里显得活泼可爱罢了,看他现在一双眼圆溜溜看着她,满眼都是认真,还难得提了要求,也不想再多问,只含笑点头:“好,辣炖鸡便辣炖鸡。”
“哇!辣炖鸡!”云晏趴在陆芸花肩膀上才乖乖没动一小会儿,听见“辣炖鸡”这三个字,高兴地扭起身子。长生傻乎乎,听二师兄笑成这样,也跟着莫名其妙扭起来,陆芸花被他们闹得没法,差点抱不住两个小孩,只得把他两放下,顺手捏一捏他们胖乎乎、软绵绵的脸颊。
“我这便去做,免得你们阿爹回来鸡还炖不熟,你们好好学字,长生继续和呼雷玩耍吧。”
陆芸花从阿耿手里拿过鸡汤豆腐的罐子,温柔摸摸他的头发,拒绝了他想要帮忙提进去的想法:“去吧,姐姐自己提得动。”
提着鸡汤罐子进了厨房,把原先准备做鸡汤的整鸡用刀砍开,清洗过后找了一个厚实的陶锅。
虽说厚实陶锅导热性不好,但也有个好处,不容易因为温度和炒制动作裂开炸开,因为鱼肉都是要煎煮的,陆芸花做生意这段时间已经炒坏两三个陶锅了,有一次煮着鱼汤的时候锅子炸开,好在跟前没人,没人受伤,只一锅汤全撒了。
“什么时候能有一个铁锅啊……”陆芸花由衷感叹,心里对铁锅的思念越发深刻,因为限铁,她想做一个铁锅简直如登天一般难。
等等……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陆芸花目光凝聚在鸡汤豆腐小小的罐子上:她的合作伙伴们生意都是如此红火,陆村长也说宣传之事已经找了合适的人,似乎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那她可不可因田家的事向县令大人求一口大铁锅呢?
都不用摊子家里各一口,一口就足够!她可以每天把这口锅搬来搬去地用!
还不知道田家已经被干脆利落解决了,陆芸花想着这些,心里居然已经开始美滋滋的幻想起来,幻想着有了铁锅一定要做个真正的“爆炒”给大家尝一尝!
“干辣椒……八角、花椒、葱姜……”
陆芸花站在调料小柜子前面念念有词,一样一样拿出需要的调料,把他们处理好以后一股脑放在鸡上。
火烧起,放地不多的珍贵蔗糖伴着融化的动物油脂在锅底炒制,陶锅的温度不好掌握,所以糖全部化开、颜色稍微上来一点的时候陆芸花便果断把鸡肉调料全部倒进去了。
只听“刺啦——”一声后,锅子上冒出大量白烟,但好歹顽强地坚持住了,陆芸花面不改色,冒着白烟拿着特制小锅铲又轻又快地翻拌炒制,这道菜前面不需要加一点水,要靠着“干炒”把鸡肉里面的水份炒出,才能有后面浓郁的香味。
等鸡肉里面的水份被炒干,鸡肉也裹上了诱人的棕黄色,这时加入热水,剩下交给时间便好,若是有点土豆再加里面……那味道,绝了。
这算是简易大盘鸡的做法,因为差的有点远不好直接叫“大盘鸡”,故而陆芸花把它叫“辣炖鸡”,算是一点对于“正宗”的小小坚持。没有土豆很让人遗憾,大盘鸡里的土豆有时候比鸡还好吃,所以陆芸花再怎么也要做些宽面下进去,只为了找回一点大盘鸡的感觉。
现在还不急着扯面,陆芸花做好面剂子等待着卓仪回来,这道菜的宽面要吃一吃肉再加。
天色渐渐暗下来,陶锅里咕嘟咕嘟煮着,香味早都出来了,顺着厨房缝隙飘到院子甚至飘到门外,像个迷人的小勾子吸引着每个过路的人。
今天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决定明日炖鸡吃,只因陆芸花家里鸡肉的香味实在太过香浓,霸道地抢占了她家大门口那一整块地方的空气,叫人路过时都会下意识吸进去好大一口。
好、好香啊……
邻居不好过来换,他家吃的是麦饭,所以悄悄端着碗挪到门口去吃,谁知出来就碰见对面人家也端着碗坐在门槛上,一时间十分尴尬。
陆芸花不知道还有这事情发生,她习惯性关着院门,怕呼雷太大吓到来往行人。
要说呼雷……为了一口豆芽选择做盗贼的嘴馋大狗狗怎么可能不喜欢辣炖鸡,也就大家都在,他只能蹲在厨房门口望着炖锅,眼睛都快变成陶锅的形状了。
“呼雷!”陆芸花不允许呼雷进厨房,她对厨具上到处都是狗毛这件事还是比较介意的,所以当她从厨房出来看到呼雷的时候简直扶着厨房门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呼雷、呼雷你快醒醒!哈哈哈口水流下来啦!”
天色暗了,孩子们也结束了学习,正在余氏房间里陪着她说话,听见陆芸花说话忍不住出来看。
“噗嗤——”云晏第一个出来,蹦蹦跳跳地跨过门槛,定睛一看呼雷就大笑出来,像个猫猫虫瘫软在后面不明所以的师兄身上,笑得快要软倒:“哈哈哈哈,呼雷哈哈哈哈,不知道还以为你前面是个小水塘呢!”
并不是夸张,威武巨大的黑色狼犬直直蹲坐在厨房对面,毛脸一片严肃,甚至眉间微微皱起,看起来十分霸气,它这段时间被陆芸花照顾地很好,毛毛光泽越发好,看起来柔顺又干净,甚至有点闪闪发亮,哪还有从前在林子里钻来钻去的脏兮兮样子?
只可惜……大狗狗嘴巴微微张开,口水如同溪水一般从两边流下,直直掉在地上,因为时间够长,甚至晕出一小片水洼。
呼雷本犬倒是并不在意这个,他又没有什么人类的羞耻心,在它看来为了好吃的流口水……值得!它淡定地吸溜一下口水,欢快地扑到陆芸花身边,尾巴摇出残影,在她旁边蹭来蹭去,还无师自通发出了撒娇的“嘤嘤”声,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哈哈……你真是要笑死我啦!大可爱!”陆芸花发丝被刚刚扶着门框笑的动作蹭乱,毛毛躁躁地,眼睛因为大笑泛起水光,身上那种哀愁又婉约的气质少了许多,也不似她平时温柔端庄的模样,现在鲜活又跳脱的样子在她身上是很少见的,但同样非常吸引人。
她抱住呼雷,也不介意它前胸的毛毛可能沾上口水,高高兴兴抱住它呼噜毛,把呼雷耳朵直往后撸,它上眼皮被带着往后,露出许多眼白,哪还有什么“严肃”、“威严”?它是没有形象包袱的大狗,此时张大眼像个傻大个一样咧着嘴发出“嘤嘤嘤”的娇俏声音,在陆芸花怀里热情地蹭来蹭去。
呼雷:呼呼……今天鸡肉必有我一份!
“嗯……”云晏把脸磕在柯耿的胳膊上,柯耿比他高不少,刚好能支住他:“呼雷是‘狼王’来着?”
柯耿皱眉,小脸蛋上满是严肃,他微微歪头似乎是在回想,极为肯定的点点头:“没错。”
“嘶——”
呼雷此时又发出“嘤嘤”的叫声,那声音又娇气又可爱,云晏和柯耿听了直皱眉,云晏牙疼一般捂住脸:“呼雷怎么成这样了啊……好奇怪,它原来不会这样……撒娇的。”
“挺正常的。”榕洋这才慢吞吞牵着长生出来,他虽说只比长生大了一些,但说话间已经极有调理,他淡定瞥了一眼软绵绵和师兄靠在一起的云晏,还有脸颊圆润了许多的柯耿:“你们不也是吗,撒娇。”
“啊?”云晏和柯耿愣住,榕洋像个记忆极好的好心小孩,声音没什么感情,用自己还带着奶味的平稳声线给他们一一举例:“阿晏现在一见姐姐就上去要抱抱,还会在姐姐怀里扭来扭去……阿耿哥哥现在被亲亲都不会脸红了,平时还会特意帮姐姐的忙来要亲亲……”
他说着说着,还松开长生,学着云晏之前在陆芸花怀里扭动的样子,在原地敷衍地学着猫猫虫云晏扭了扭身体。
“呜——别说啦!”云晏一把扑上去箍住榕洋,从前那个姐姐亲亲一下就会脸红的样子好像回来了,他想了半天不知骂榕洋什么,只得没什么气势地学着陆芸花:“榕洋!你个、你个小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