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花垂首算回应,她向陆勤那边靠过去,蹙眉问:“勤哥的伤……”
“不是什么大问题!”陆勤托着奶奶刘氏直起身,也不用长辈帮忙说,自己笑着和陆芸花解释:“脚上受了点皮外伤,郎中说只要好好修养一月便能好!”
陆芸花急忙搀过刘氏,秦婶扶着她另一边,两个人搀扶着她坐下。
陆芸花看陆勤脸色苍白了一点,精神却很好,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现在药草见效慢,他们这地方医生技艺不算顶尖,所以保险起见什么病都会让病人多休养一阵,郎中也只说一月,那应该真的不算太严重。
“那就好那就好。”
陆芸花觉得人没事就是万幸,也很纳闷秦婶他们怎么都这样一副表情,难道是陆勤还有什么伤瞒着没说?
“……这如何能说得上好啊!”
老太太刘氏听孙子这么轻描淡写,气得直拍桌子:“怎么有这样丧尽天良之人!老天爷怎么不早早把他收了去?!反倒给他荣华富贵,叫我们做好事的本分人受这灾苦!”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哽咽,到后头竟泣不成声,说出来的话字字啼血,话语中皆是控诉和绝望,叫人听着都觉得感同身受、眼眶泛红。
人也只有无力到自己没法改变一件事的时候,才会像这样把所有期望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上天吧。
“阿娘!”秦婶眼睛瞬间红了,强忍着泪水按住婆婆,“阿娘,天无绝人之路,总归能过下去的!”
“呜呜呜——”李氏性格怯懦,承受力不如婆婆,闻言泪水决堤而下,也顾不上有客人,伏在案上呜呜哭泣,她抽泣的时候身体颤抖,瞧着就像随时都会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晕厥一般。
陆勤刚刚还一副乐观的模样,现在却像是被什么抽走了精气神,他靠在椅背上也红了眼圈,喃喃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陆六叔更是闷头抽烟,面无表情的脸上空茫一片,只地上晕出一片深色圆点。
“这到底是怎么了?”陆芸花急得不得了,她坐在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李氏旁边,手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皱眉问陆勤:“勤哥,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你帮一手、我帮一手的总能过去……难道是你身体……”
“芸花说得在理!”
林婶大步从门口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里面一片哭声,索性直接进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她也第一时间细细看了陆勤,见他好端端的,既没少胳膊也没少腿才算放心,几步前去拉了秦婶起来,握住老太太的手:“阿婆,有什么便说,我们乡里乡亲的,大家亲如一家,怎么也不会干看着啊!”
“难不成是什么身体内里的病?”
“不是不是!”陆勤也算是在林婶身边长大的,对她和对自己母亲一样尊敬,忙直起腰恭敬回答:“我身体健康,什么病都没有。”
“那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
她说着说着眼神挪到陆勤的……
该不会……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谁也帮不了啊……
“没有!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我正常得很!”陆勤一个大小伙子,被从小带他到大的婶婶用怀疑的眼神盯着……那个微妙的地方,忍不住收了收腿,黝黑的脸瞬间涨红,简直像一块烧红的煤,怕是上面放一壶水也能烧开。
“呼……”林婶放下心:“那到底怎么回事?阿秦,你说个明白罢!”
陆芸花拍着李氏的背,心里也被这气氛弄得着急,她本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这半天直叫她憋闷,到底怎么了倒是说啊!
“唉。”秦婶给婆婆递上巾子擦脸,慢慢讲起事情经过——
陆勤本在县里一个食铺做活,老板卖炊饼为生,人热情好客,又因为他家炊饼味道不错,生意很好。
哪知大祸临头不知道,一个少爷看上他家方子,去问老板要价,老板不是不肯卖方子,只觉得价格实在太低,想再商量一二。谁知这少爷觉得他给脸不要脸,竟日日寻些地痞流氓去他家食铺闹事,直把他食铺闹得开不下去。
老板实在抗不下去,主动去找那少爷奉上方子,谁知他拿了方子还不收手,继续叫人去闹,那些流氓混混不仅闹事,还会骚扰他家人,他家是个女儿,日日如此怎能受得了?直接被吓病了,老板去寻大夫,那少爷就叫人去拦,哪个医馆敢治她那些流氓就叫哪个医馆做不了生意。
陆勤是个人品正直的,见此哪里还能忍,单枪匹马去寻少爷,连人面都没见着,被打了一顿扔出去了。
若是这样还好,后头有个人被打成重伤,陆勤明明在家养伤,那人却偏偏说是陆勤干的,直接把他弄进大牢,陆勤却连他面都没见过!
他现在才算脱身回家。
秦婶说着说着抹起眼泪,显然也是气愤儿子受此不白之冤。
陆芸花听着这霸道作风直皱眉头,忍不住问:“县令大人……不管?”
“这都是县令大人帮了忙的。”陆勤叹着气给她解释:“田家权势滔天,县令大人也无法为我伸张正义,他几番周旋下我才能如此全须全尾回家。”
“田……”
陆芸花心里默念着这个姓氏,笃定这个“田家”便是那天那位客人和她说的那个。
少当家、喜欢方子、强夺……全都对上了。
“到这听着还好?”林婶纳闷,这都回家了还哭什么?
刘奶奶缓过气,接过秦婶话头,苦涩道:“若是真到这就没事了我们也不会如此。”
“那被打重伤的没几天居然死了!”
“天杀的家伙!如何关我孙子的事?那人的家人抓着这事不放,一定要阿勤赔偿,还说家里丢了个什么镯子,竟有人死证是阿勤抢了!好在县令老爷知晓内情,只要阿勤把钱赔了就算完事。”
“现在不仅要陪人命钱,还要陪那劳什子镯子,赔不起便要压我们阿勤去矿山做苦力!”
陆芸花不禁问:“要赔多少?”
秦婶说了一个数,叹息:“把我们都卖了也还不起啊!”
陆芸花听了这巨额数字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凭陆六叔这样的农户人家种田来还,怕是一辈子都换不起!
“这……”林婶语塞,这么多钱不是谁帮一下就能过去的,这可如何是好?
大堂瞬间陷入寂静,又是一片愁云惨雾,没人说话,只李氏抽抽噎噎的哭泣声让这画面更加压抑了。
“是我没用……”陆六叔眼睛被旱烟烟雾熏得通红,因为劳作而粗糙的面颊上竟在这短短一天又增加许多苦难的沟壑。
他叹息一声,竟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语气决然:“我替阿勤去矿山。”他逃避这什么一样,没往妻子和母亲那边看,又重复:“我去矿山。”
决心在一次又一次重复中坚不可摧,最后已经是一种通知了。
秦婶死死盯着地板,听丈夫这么说并没有反驳,她脸颊肌肉抽动几下,嘴唇颤抖,神色木然,眼睛一眨不眨,如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泪水却好似连绵不绝的雨水落下,整张脸上瞬间被润湿。
“阿爹!!”
陆勤攥紧了椅子把手,都是他,都是他!自不量力的是他,为什么要连累他的家人?!
“……”陆芸花努力不让自己受到情绪影响,她想要找出一种可以赚钱的方法,她一个现代人,挣钱上面总不会什么都想不出吧?!
可怜她大学学的是帮不上忙的编程,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就是那些关于“吃”的记忆。
“吃……”
吃……食物……
“我有想法,说不定能赚到钱。”陆芸花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我们先试试,不要这么快放弃。”
“勤哥,还钱期限是多久?”
陆勤被她气势惊到,磕磕巴巴说:“一……一个半月。”
“好!”陆芸花站起身,环视一圈下意识看向她的几人,严肃道:“这一个半月会很辛苦,但是说不定能挣到这笔钱。”
秦婶深深望着陆芸花,她第一个反应过来:“我们家没有怕吃苦的!”
顿了顿,她又问:“芸花,你想做什么?”
陆芸花斩钉截铁:“豆腐!”


第32章 事情变化
陆勤困惑重复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豆……腐?”
“对。”陆芸花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众人中间准备展开好好说说。
与其说是豆腐,不如说是“豆制品加工工坊”。
不论是豆花、豆腐、豆皮、豆干都可以做,但从前有句古话:“人间有三苦,打铁、撑船、卖豆腐。”可想而知秦婶一家如果做豆腐,也只能靠着卖出大量产品勉强挣个辛苦钱。
但是除非陆芸花是个神仙,能当场把这笔钱变出来,不然现在没别的办法。
她说要做豆腐是经过考量的。
看田少爷之前作风也不像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陆芸花猜都猜得到,只要陆勤一家谁去了县城想要挣钱,他一定会用各种方法让陆勤一家不得安宁。
所以不能在县城找机会,那里有田少爷的眼线盯着,要避开去其他大城市则路途太远,还要适应那里的环境,一个半月时间不够开拓市场。
因此卖的东西要让客人买了好带走、拿取方便、卖价不贵,还要材料好找、容易制作、很快能出产品……
综合下来陆芸花能想到的只有豆腐,现在正是食物缺乏的季节,人们大多被重口食物摧残了一个冬天,很多人吃麦饭多了导致牙齿不好,喜欢吃软和的,豆腐这种清淡柔软又适合很多做法的食物绝对可以快速打开市场。
周边除了陆家村还有一些村庄,农荒没有事做,客人们不会介意自己过来买,故而又能省去秦婶他们出门买卖的功夫。
最主要还有一个原因,做豆腐可以把家当做工坊,盘下店面的钱就不必花了。陆勤给讹钱那户人赔了人命钱才能脱身回来,现在家里正是钱财窘迫的时候,能少花一点就少花一点。
陆村长有些能量,远在县里帮不上忙,若扎根在陆家村他却可以提供庇护,让秦婶免去对田少爷找上门这件事的隐忧,只要没到时间期限,县衙没找人来催,陆勤就不怕被田少爷的人抓去。
其实陆芸花更想做的是另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更好挣钱,可惜做起来还要器具且花费时间和投入巨大,不适合现在拿出来。
陆芸花给他们逐条仔细分析,大家听着,眼里也升起些许希望来。
“若像芸花说的一样,那这生意确实能做。”林婶面上露出点笑意,能有个解决办法就好,就算这法子失败了也好过现在这样等着。
“就这样干了!”
陆六叔用力吸一口旱烟,烟雾中熬得通红的眼睛有几分狠意,显然他这个不爱说话的老实人也被现在面临的死局激起几分凶性:“总比坐着等死要好!”
陆芸花的性格大家都了解,不是信嘴胡说的性子,若她说出口的话必定是想了又想的。
他顿了顿,放下旱烟,站起来对陆芸花弯下腰,斩钉截铁道:“芸花,叔叔信你,你不必有什么负担,若是最后……最后……”
“叔叔一家也不会怪你,芸花,叔叔一家谢谢你!”
“六叔!你这是作甚!”陆芸花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避开这郑重一礼,秦婶按住她,眼里含泪,大多时候板着的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眼泪的温柔笑容:“你六叔说得对,芸花,这是我们一家的劫难,不论后面结果如何,你帮我们的恩情不敢忘记。”
“我们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家,阿婆也谢谢你!”
陆芸花眼看着这边刘氏一个老婆婆被李氏搀着要撑着身子起来和她道谢,那边脚上受伤的病人陆勤也要白着脸起身,顿时又是感动又是无措,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婶看出陆芸花的窘迫,上来给她解围,她先是压着刘氏坐下,温言相劝:“阿婆这是作甚,再说就和我们客气了。”
又拦住陆勤呵斥道:“都受了伤就老实休养,起来若是又严重了怎么对得起帮你收拾烂摊子的芸花?”
“好好好……”陆勤被训得头都不敢抬,憨笑着“咚”一声乖乖坐回椅子。
陆芸花看大家重新燃起希望,一个个都很有冲劲,也不废话,直接细细说起要做什么准备。
“我要盐卤、新鲜一点的黄豆、木头框架……”
盐卤结晶是北方制作老豆腐的主要材料,所谓“卤水点豆腐”的卤水便是它,这东西有其他用途,不算难找。
“还得用石磨,能磨得越细越好,滤豆渣的工具……需要细密的布,我画样子给你们。”
秦婶不敢漏过任何一个细节,边听她说边在嘴里跟着默念记忆,等陆芸花说完她还重复一遍向她确认,在她点头后才开始麻利分配任务。
“阿贞,你去做寻布料,拿着裁到合适大小;阿娘,你同花婆婆交好,他家是石匠,应当有合适的磨,直接买一个,我手里还有些银钱……”
林婶等她说话的空档急忙问:“阿秦,你们寻过村长没有?”
秦婶苦笑点头:“自然一回村便去寻了,村长让我们先回来,他想想办法。”
林婶沉着脸想着这事情,她是知道村长有点不一般的,如今他都说想办法……这回确实麻烦。
陆芸花自然也想到了,她不愿看气氛又沉下去,转移话题:“那我去木叔家当面和他定模子,具体怎么做要我说清楚才好。”
“我同你去。”林婶马上点头回应,她自袖袋里掏出沉甸甸一袋钱塞到秦婶手里,也不废话,只道:“总会好的,莫要灰心!”
秦婶紧紧攥着钱袋,手心被硌得生疼,她看着眼前二十多年的好友,红着眼圈抿起一个带着泪所以有点不成样子的笑容,语气满是昂扬斗志,好似又找回从前那个她:“还用得着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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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芸花和林婶一同去了陆木匠家里,陆木匠看是她们还以为陆芸花带着林婶前来看轮椅,刚有点兴奋准备上来说什么便被王婶一巴掌推开。
陆木匠:?
王婶才不管他不明所以又委屈巴巴的样子,关心问道:“我听了老六和阿秦家里的事,勤小子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圆圆的脸上满是关心,眼神真诚,显然真的担心而不是因为八卦或者用什么看热闹的心情在和林婶打听。
“我想着这时间他家正忙着,忍住没过去,你同她关系最好,应当是刚从那边出来罢?有什么要我们帮忙吗?若有便直接说,我和老林能帮的绝不推辞。”
陆木匠是个工作狂,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去山上砍木头就是在工坊工作,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件事,闻言蹙起眉,准备等陆芸花和林婶走了再仔细问问。
听妻子这么说他也没反驳,反而无比赞同:“确是如此!”
陆芸花简略讲了陆勤这件事的事情经过,果然木叔和王婶这对夫妇听了也是义愤填膺,陆木匠双手合在一起摩擦着,眯着眼睛好像回想起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好像听过这个田少爷……田家似乎有些背景,来头很大。”
有些背景。
这已经是陆芸花不知道第几次听这四个字了,很显然这个田少爷确实很有背景,而且还是个极其阴损、脑子有点什么病的家伙。
就因为自己不痛快,在陆勤这事上为了陷害他不惜堆上整整两条人命。
两条人命啊!
陷害陆勤最后死了的人、做死证说陆勤偷了镯子的人,就为了让陆勤“合法”吃到教训,这两个人白白死了。
不论他是不是花了很多钱“买下”这两个人的命,都让陆芸花感觉非常不适,这种对人命的蔑视、这种玩弄法律的做法,让她一个在法治社会长大的人无法接受。
“我们帮不上什么,这模子我们现在就做,不要银钱。”王婶也不二话,直推了一把丈夫让他干活。
陆木匠没有意见,喊陆芸花过去堂屋画图,陆芸花看林婶脸色比今天刚见时候苍白许多,显然身体又有不适,拦住她:“林婶,我看您面色不好,先回去好好休息罢?后头秦婶还要您帮着才好,可别这时候又病了。”
林婶也知道不能这时候逞强拖后腿,不安地安顿两句回家吃药休息。
陆芸花只花了一点时间就和陆木匠沟通完模具的事情,毕竟这种做豆腐的模具真的够简单,她拜别两位长辈,出来后却没去秦婶那里,而是直接去找村长。
她要问问这田家到底借了谁的势才能如此嚣张,本身又是个什么背景。
做豆腐只是下下策,刚刚陆六叔一家人太需要一个目标和希望,不然事情还没解决人先垮了如何能行?当然,若任何路子都走不通那只能把这钱还了,就当吃了哑巴亏。但到那时单凭借豆腐是不够的,还需要一点其它法子。
归根结底陆芸花不是站着挨打、闷声吃亏的软和人。
田家和县太爷明显不对付,若直接能削减田家仰仗的“势”最好,不行的话就只能想办法增添县太爷的“势”,两个势力相互抗衡一向是此消彼长的,县太爷毕竟是合法地方官,他真的起来了又愿意庇护陆勤,田家就不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找陆勤麻烦。
陆芸花就不信了,她会在一个“县霸”这里就栽这么大的跟头,这毒瘤不除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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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匆匆去了村长家,给她开门的还是陆村长的孙女,小姑娘见是她来,略有诧异,还是马上引她进门。
“爷爷在堂屋,姐姐同我来。”
进了堂屋,陆芸花见陆村长正在煮茶。
这时候茶文化还处于萌芽时期,所以饮茶多是随着主人心情投放材料,主料是采收下来晒干的粗制“茶叶”,加上花椒、干橘皮、干果等等辅料,有时还会有人加入猪肉、猪油等物,比起“煮茶”更像是在“煮汤”。
其实茶叶与辅料相配并没有那么可怕,除去猪肉、猪油这类让现代人摸不着头脑的材料,只加苦涩的粗茶为底,配上桂圆、红枣、枸杞、冰糖这些听了在冬天喝起来都会让人燥热到流鼻血的材料,就是西北特产“三泡台”最基础的版本。
这个基础上还可以加玫瑰花、杏干、杭白菊、黑芝麻……大冬天外头呼呼刮着冷风,冻得手脚发凉的时候喝上这么一碗,真真能感觉到燥热让人人手暖到脚、从口腔暖到胃里面。
“芸花来了?快坐。”
陆村长给她取杯子倒了一杯热水,他乐呵呵捋了捋胡须,解释道:“我这茶饮苦得很,小姑娘喝不惯的。”
陆芸花起身接过水杯,点头表示明白,坐下后开门见山道:“陆爷爷,我为秦婶家里的事情而来。”
陆村长正色:“怎么了吗?”
陆芸花大略讲了他们想做豆腐工坊的事情,陆村长自然极为赞同:“你们先做,味道若好我会帮你们联系周边几个村长,不用担心没人买。”
“是!”陆芸花自然极为高兴,思索一下继续说:“陆爷爷,我还有一个问题想知道。”
“哦?”陆村长把茶壶放在桌上,先没回答,微微嘬饮一口苦茶,看她神色郑重,若有所思缓缓道:“你想……问什么?”
陆芸花指尖在茶杯上摩挲,垂着眼睛的时候还是那种忧愁又纤弱的感觉,她斟酌着字句:“芸花想知道田家……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陆村长又饮下一口茶,用一种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审视着陆芸花的表情,看她平静又坦然,似乎疑惑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陆村长收回目光,他知道这小姑娘变化很大,现在自己成了家里顶梁柱,没想到变化大得出乎他的意料。
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没问她知道这些要做什么,陆村长向后坐了坐,他背依旧挺得很直,真如她所求一点一点细细说起田家的背景来:
“你从未出过村子,也应该知晓我们这里羊肉都来自绿津。”
陆芸花点头表示明白,不晓得为何说起羊肉,还是认真向下听。
他继续说:“绿津做主的马帮首领只同他交易,田家在马帮势力范围内行商都受他庇佑,其他商队则没有这项殊荣。”
“最重要的是,从我们这里到外面、从外面到我们这的肉类、菜蔬……全部都把控在田家所管辖的商会手中,他说一样食材是什么价格,无人敢私自卖其他价格,他要县里这一个月市场上没有一只鸡,那这个月想买鸡的人只能到别的县去买鸡。”
“只手遮天,不过如此。”
陆芸花越听越皱眉,如此势力想要打压,何等艰难!
怪不得县太爷堂堂地方父母官被田家逼成这幅样子,垄断豪富又是地头蛇,他一个外来官员任期一满便被调走,与田家对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两人沉默一会儿,陆芸花又问:“除了绿津马帮首领外,田家是否还有其它背景?”
田家再能掌控他们县也只是个普通富商,这地方富商不少,绿津作为这片最大最好的草场为什么会给一个平平无奇的田家独家授权?不是田家付出了惊天财富,就只能是田家背后还有其他马帮也要敬着三分的势力。
“是有,京城的。”
陆村长看起来不愿细说,只含糊了个意思,陆芸花却听了更是头疼。
难道只能白白认了这倒霉事情不成?
陆芸花神思不属拜别陆村长,她先去了秦婶家,陆木匠居然已经把东西送来了,只剩阿婆刘氏说石磨还要明天才到,花婆婆今晚想把那石磨再修整地更精密些。
陆芸花看所有东西都好,主要原料黄豆也合格,正好石磨没到开不了工,六叔他们又因为情绪大起大落又忙碌一下午看起来十分疲惫。
陆芸花便做了主:“今天好好休息,明日我们早早开工。”
“可是……”陆六叔先想反驳,顺着陆芸花的眼神看了一圈脸上尽是疲惫之色的家人,还是咽下想马上开工的话语。
心里藏着事情,陆芸花在家里看到和陆榕洋玩耍的云晏、长生也只是勉强笑笑,伸手各摸了一把孩子们的脑袋,她进屋同等待消息的余氏说话。
云晏脸上笑嘻嘻的表情逐渐敛去,他很会琢磨人的心情,看出此时陆芸花心情很不好,疑惑问:“陆姐姐这是怎么啦?”
“应该是秦婶婶家里的事情罢。”陆榕洋一脸认真和长生玩捡石子,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白白软软的脸蛋居然看起来有点冷漠:“大人的事情我们孩子想来想去没用的,什么都做不了。”
云晏没觉得不妥,他从刚开始就知道陆榕洋面对姐姐阿娘和面对别人是两个面孔。
他也觉得陆榕洋说的有道理,专心同两个弟弟玩起捡石子,他眼力好手指也灵活,在三人中可谓“技术顶尖”。只是他有时候毛毛躁躁,会因为急切而漏过飞起来的小石头,榕洋不如他手指灵活,但他性格冷静,动作慢吞吞反而准确率更高。
不管云晏和陆榕洋哪个是第一都和第三的长生没什么关系,好在他天性乐观,也不为自己每次都输而生气,还能乐滋滋拍着手看两个哥哥你来我往。
云晏耳力很好,他面色逐渐因为陆芸花和余氏之前的谈话凝重起来,小白牙咬着嘴唇,显然气得要命。
陆榕洋看他这样,还以为他因为游戏输了而生气,冷着小脸默默失误好几次。
一个心不在焉,一个有意放水,最终赢的居然是一直傻乐着认真玩游戏的小长生。
长生:哇!
云晏:……
云晏一把捞起长生,只说了句“今天不玩了”便急急匆匆朝家里跑去。
陆榕洋下意识追了几步,最后还是在原地叹了口气,嘴角垂下来看起来有点丧气,他喃喃道:“以后游戏还是让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