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煤矸石,是煤矿周围含煤量比较低的一种石头,可以用来制作煤雕,其材质细腻温润,经过仔细打磨后,看起来甚至有些像是玉石,不过这块祥云雕塑当时只被人随意搁置在角落里,其价值应当不算太高。
温晏然默默diss了几句先帝的眼光,让人把雕塑的档案找出来。
——对于温晏然来说,瑶宫中既然有煤矸石的存在,那她自然能顺藤摸瓜,知道煤矿的位置。
值得庆幸的是,厉帝不在意国事,但很在意自己的小金库,各类物品的进出都记得格外详细,而且大周煤雕不少,先帝虽然不太喜爱这类矿石,不过也没放松对它的收集,同时为了今后能够持续收获贡品,会让臣子把物品的来源标注清楚。
温晏然现在觉得,其实昏君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据档案记录,那些煤雕的来源各不相同,其中大部分来自于西北一带,运送起来麻烦,但幸运的是,建平附近也有煤矸石的产区。
温晏然立刻召了张络过来,命他亲自负责此事,直接从禁军调派人手,先将本地矿区保护起来,挖取其中的黑色石材,那些所采取的矿物,如今暂且送入景苑那边,至于西北一代,后续再派人监管。
她既然打算营造一个沉迷炼丹的昏君形象,自然应该把炼丹的必备器材给准备齐全。
想要做化学实验,首先需要获取的就是玻璃。
玻璃炼制的原材料很容易找到,就是二氧化硅,然而古人之所以迟迟没有炼出可供使用的玻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二氧化硅的熔点太高,足足需要1723摄氏度。
温晏然了解过,大周的燃料还是以木柴为主,而木柴的燃烧温度大约能达到八九百摄氏度,密度高点的估计能达到上千度——大周的匠人已经懂得制造大型火炉来制造铁器,只是温晏然并不十分看好那些火炉所能达到的温度。
有句老话叫做“世上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在这个时代的匠人的观念里,铁是需要打的。
需要打的东西自然是固体。
或许是受到自己专业的影响,温晏然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话里的含义——
古代的火炉中的温度,尚且不能达到铁的熔点。
温晏然的记性不算太差,虽然毕业多年,还没忘记纯铁的熔点是1535°,至于那些用来冶炼的生铁,也就是有杂质的铁,熔点会更低一些。
连铁都炼不了,更何况硅石。
温晏然不知道别的穿越人士是如何获得制造玻璃的高温,作为暑假曾跟着老师去钢铁厂转悠的过控人,她当然清楚应该怎么解决这种问题。
首先是燃烧物质的选取。
她目前有两个可行的方案,一个是去台州那边找天然气,台州存在火井,当地土人从中取出气体来熬盐,温晏然记得,天然气燃烧温度能超过两千摄氏度,只是台州距离建平太远,不方便管控,纵然炼出了玻璃,往来运输也过于麻烦,目前只是被她当做实在不行再去考虑的第二选择。
其次就是通过煤雕找到的那些煤矿。
煤炭本身的燃烧温度就远高于木炭,炉子的保温性好一些的话,达到1500°也是可能的,而且她还可以通过干馏的方式,把煤炭制作成焦炭——焦炭的燃烧温度能达到三千摄氏度。
所谓干馏,就是将燃料在隔绝空气的情况下加热,可惜她现在没有焦化炉,只能选择粗制:把煤炭点燃,然后埋进土里,成品就是焦炭。
除此之外,她还能借助溶剂降低硅石的熔点。
碱是良好的玻璃溶剂,自然界中存在纯碱,主要分布在于各种盐水湖那边,身为皇帝,温晏然自然有条件前去寻找,不过相对来说,还是草木灰更加容易入手——这玩意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钾。
碳酸钾,生石灰,以及硅石,就是制造玻璃的主要材料。
方案敲定后,剩下的就是不断尝试,凭温晏然的知识储备,还能帮助下属们少走点歪路,比如建议他们在动手的时候把草木灰多泡两天,让碱性物质充分溶解到水里。
除了玻璃之外,她还需要得到橡胶。
温晏然为此特意前往桂宫走了一趟,最终空手而归——先帝喜欢宝石,也喜欢花木,在位期间,不仅移植了各地特有的树木,对于很多不适合移栽到中原的植物,也都做了详细统计,这也让查过记录的温晏然得以迅速确定,橡胶树确实不存在于自己所统治的土地上。
不过这也有着替代方案。
温晏然仔细回想,她记得杜仲树跟橡胶草也可以用作橡胶的制取。
橡胶草长得很像蒲公英,主要遍布在西北那块地方,正好贺停云等人要跟西域做生意,可以顺带帮着找一点材料。
温晏然的行动力一向不弱,当即写信送往台州,还下了明旨,要求贺停云等人接下来不惜财力,大量购取此类植物。
花钱多加上让臣子为自己办私事这两点,怎么看都是标准的昏君作风,温晏然对自己的做法颇为满意。
西夷之战平定后,朝廷把驿马制度也一路设到了台州腹地,哪怕近来时气不大好,西地多雨,从瑶宫这边送信过去,到贺停云陆良承等人收到信件,也只需要二十日左右。
贺停云所擅事务主要集中在律法上头,天子信中内容涉及商贸,便邀了崔新静一道,去找陆良承——依照周律,地方主官无故不得离开辖区,因为陆良承乃是县令,官位在众人里面最低,若要当面商议,只能去他的地盘聚首。
官衙内。
陆良承等人安静思考,依天子的行事风格看,大肆收购“形如蒲公草的药草”一事必然有所考量,只是他们为人愚钝,不能立刻明晰上意。
崔新静道:“下官其实有些想法,只不晓得是对是错。”
贺停云立刻道:“愿闻其详。”
崔新静:“丘车国一带以草地为主,不利耕种,其居民多以放牧以及行商为生,若是道路不畅,其国内多有沦为盗匪之辈。”
她简单描述了丘车国的情况,跟中原这边的农耕文明不同,西域的居民常年逐水草而居,就算有城市,规模也不大,整体处于分散状态,十分不利于管控。
听到这里,另外两人也慢慢醒悟过来——丘车国这边的土地虽然不方便种太多树,但种草还是可以的。
一旦他们开始以种草为生,城市规模就会扩大,自然更容易受到大周的监控,那些以劫掠为生的盗匪,也会逐渐转完种草的劳力。
而且丘车国一带不适合种植粮食,如果聚集的人口太多,就必须要从大周购买谷物。
如此一来,倘若丘车等国有不臣之心,台州这边只要掐断粮食供给,就能使得他们不战而溃。
崔新静此刻尚且不知道天子对南滨的计划,否则一定会更加坚定自己原来的想法。
陆良承拱手,郑重道:“多谢崔君教我。”
贺停云笑:“阿静不愧是崔氏英才。”
崔新静连道不敢当:“在下只是曾在中枢为舍人,稍稍明了天子的心意。”
贺停云拍板道:“既然如此,我等且各自派人寻找此地形类蒲公草之物,送入京中,供天子挑选。”
*
无论是建州还是台州,官吏们的关注重点,大多都集中在天子身上。
宫中隐隐传出些风声,说是皇帝进来开始重启炼丹之事,联想到大周此前多位爱好追求长生的帝王,温晏然的举动,是在让人不得不大为忧虑。
许多忠心耿耿的大臣,比如袁太傅,已经开始上书劝谏,却没能拦住天子,他在家中叹息几回,倒也不曾坚持——天子与先帝不同,并未因炼丹之事耽误朝政,而且台州刺史乃是以刚正著称的贺停云,既然她不曾上书反对,那或许此事与他们料想的也有所不同。


第139章
朝中大臣风闻天子重启炼丹之事,心中固然有些疑虑,然而温晏然登基以来,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昔日与她作对的泉陵侯等人,早都纷纷兵败身死,又虑及台州刺史等人的态度,便暂且按住不言,准备观望些时日再说。
天子倒也并没有让大臣们失望,去景苑与方士们消磨了数日时光后,等陶驾那边交过兵权,返回京师后,又下旨额外任命他为兵部尚书,自己则返回瑶宫,等着接见对方。
西夷之战后,陶氏一族已经算是炙手可热,等东部战事平定后,更是举足轻重,然而越是如此,陶驾反倒愈发低调谨慎起来。
今日在景苑那边上朝之后,皇帝果然下旨表彰了陶驾的功劳,末了又留他在瑶宫中用膳。
夏日午时,最是炎热,羹汤一类热气熏人的菜肴数量减少,替代出现的是一些酱肉,焯了水后拿蒜泥拌过的凉菜等食物,宫人担心膳食的气味重,特地备了茇葀,也就是薄荷,还有鸡舌香之类的香草,让人含在口中。
瑶宫本来就比城内凉爽,加上殿内各处都放了冰,温度尚且能够忍耐,君臣二人用完饭后,温晏然笑道:“将军老当益壮。”
——在这个时候,一个人食量大小,也是健康与否的重要判定标准。
陶驾拱手:“微臣数月不见天颜,今日蒙陛下召见,自然神清气爽。”
温晏然微笑:“老将军以后为兵部尚书,可在皇城中久居了。”
——皇城是包括宫廷在内的一片建筑群,陶驾此前被闲置多年,身上只有品阶极低的虚置,难以常常过来。
陶驾推辞:“臣已然老朽……”
温晏然笑:“朝中能臣虽多,但若非卿家,还有谁能担兵部一职??”
在陶驾听来,天子的话里除了赞许外,还隐隐有问询之意,似乎是想征询他的意见,看看下一任兵部尚书定谁为好。
陶驾的第一想法自然是出身建州宋氏的宋南楼,此人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家族声望都无可挑剔,只是宋家已经如此势大,要是更进一步,反而容易惹皇帝猜忌,接着又想推荐师诸和,对方能力既强,又同样出身士族,而且族中除了他本人外,都汲汲无名,然而在东地平叛之战中,师诸和算是陶驾的副将,两方关联太深,同样按下不说。庆邑萧西驰深具名臣良将的风范,可惜是异族出身,南地温循同样不错,又是近支宗室。
陶驾心中思绪虽多,却没耽误回话:“自然是钟将军。”
钟知微此人乃是天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素来简在帝心,前途远大,若是皇帝有意委以重任,他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天子闻言,面上笑意果然更深了三分,颔首道:“钟将军自然出色,只是她再厉害,一个人也不能身兼数职,京师这边还得有劳老将军替朕操心。”
陶驾闻言,猜测皇帝是要自己暂时占住位置,等年轻一代攒攒资历,再慢慢提拔,当下向前行礼:“陛下委以重任,臣岂敢不尽心竭力。”
温晏然颔首,又问陶驾东地战后局势。
陶驾回禀:“大战后难免有大疫,幸而宋将军等人战后及时填埋尸首,又将居民迁走,总有疫病,应当也不至于过分,只是这两年间的流匪难免会多一些,须得仔细提防。”
温晏然知道陶驾说得没错,本来她想从[战争沙盘]界面看看东地的兵力情况,只是——
[系统:
功能维护中,暂停使用。]
这倒不是因为游戏面板下定决心彻底摆烂,只是经过对前两年的数据汇总,发现报喜不报忧的行为可能对玩家起到误导作用,但《昏君攻略》的屏蔽又难以绕开,最终决定通过主动掉线的方式,把坏消息也一起挡住。
——无法得到通知的温晏然,如数据计算的那样,错过了东地盗匪扰民的讯息,但也同样错过了右营将士以雷霆之击平叛成功的消息,让她跟师诸和的真实打仗水平,再一次擦肩而过。
陶驾抵达建平后,又过了一段时日,任飞鸿才回到京城,她本来就一直没接受军职,等迁徙途中的棘手之事解决完了后,便中途脱队,提前一步返回。
她刚到京郊,便有内官过来迎接,把人直接带到了瑶宫。
温晏然这时已经下了朝,身上穿着件朱色的宽大深衣——大周以重色为贵,京中贵人的衣衫多见黑红二色。
任飞鸿与皇帝数月未见,竟觉得对方有些陌生起来。
天子正是少年时期,外貌的变化大,任飞鸿又久未回京,明显看出温晏然长高了一些,而行动间的帝王威仪,也是一日比一日浓郁。
坐在上首的皇帝微微笑道:“任卿,你一路辛苦。”然后给人赐了座。
任飞鸿性情脱略,纵然在深宫中,也说笑无忌,当下微微欠身,直接坐定,与皇帝谈论东部之事。
温晏然点了点头:“东贼粮多兵足,若非几位卿家,还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东地能一战而平,全赖陛下宸虑筹谋。”
任飞鸿不是喜欢曲意逢迎的性子,如今会这么说,是因为此话出自内心。
“微臣来时,听闻陛下有意炼丹。”
温晏然微微扬眉,笑道:“卿家消息倒是灵通。”
拜大周前几代皇帝所赐,喜好炼丹已经慢慢变成昏君的特征,天子此刻居然并不否认。
任飞鸿笑:“臣交游广阔,也颇擅此道。”又道,“陛下不信么?”
她很小的时候便混迹市井,懂得不少骗术跟所谓的“秘方”。
温晏然想了想,道:“凭卿家的本事,这倒也不足为奇。”
任飞鸿知道天子治好了卢中茂的事情,她虽然有些怀疑外头的方士在哄骗天子,但内心却还有三分相信这是皇帝天命所归的象征,一直有些半信半疑,回京后便想进一步打探情况,倘若当真是那些方士心怀不轨的话,一定不能让陛下为人哄骗。
上一任皇帝也喜欢炼丹,并为此花费了大量钱财,任飞鸿听说,厉帝炼丹的主材料甚至包括玉石、黄金跟白银,可惜耗费了无数钱财,最终也没能长生不老——当然对于厉帝不得长寿这件事,任飞鸿完全没有意见,却不能让当今天子也步人后尘。
温晏然想,从支线剧情的内容看,任飞鸿本人应当属于中立阵营,对方兴趣广泛,擅长炼丹什么的大约也是实话,看对方问起,便点了头道:“等九月过后,朕带你去景苑瞧瞧。”
任飞鸿既然是跟着降卒内迁的队伍回来的,温晏然自然还要问问她另一边的情况。
大量人口迁移跟少数人赶路不是一回事,任飞鸿回禀道:“那边有陶小将军管着,一切安好,大约秋季就能就位。”顿了下,道,“这次降卒数量极多,恐怕会消耗大量粮食。”
修运河是一样大工程,没个三五年功夫恐怕难有成果,这样多的一群人,光是吃饭,就是极大的耗费。
温晏然笑道:“并不妨事。”
征发民力,消耗粮食,自然也是修建运河的目的之一。
任飞鸿闻言微微一顿,垂下目光,掩住眼中的恍然之色。
*
南滨,泉海城。
萧西驰的军队目前正驻扎在此。
大周天子的国书传至洛南之后,果然引起了极大的动静,那位陈大将军当场撕碎国书,表示与大周一刀两断,而早有准备的萧西驰更不迟疑,当即带上精锐骑兵,突袭泉海。
她乃勇武之将,一马当先,将泉海城的守将斩于马下,可怜对方也算是一位武力值保五争六的强人,在萧西驰刀下,居然走不过一回合。
萧西驰斩了守将后,泉海那边的军心顿时溃散,连旗帜落地也无人收拾,被她大摇大摆地夺了城池。
——其实边邑之地,守卫本来不该如此松散,然而陈故达私自册立新君后,国中反对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多,他担心自己的统治无法维系,只能不断排除异己,又把精兵调至国都附近,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占据此地后,萧西驰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陈兵于此,震慑远在洛南国都的那位陈故达大将军。
“将军一战而胜,却迟迟不肯更进一步,只怕惹人猜忌。”
萧西驰摇头:“我自有主张。”
她本领强悍,下属们不得不听命,军中曾有刺头主动挑衅,被萧西驰毫不客气地直接提刀斩了,消息传至建平,天子居然不闻不问,反而下旨褒奖萧西驰军纪严明。
今次萧西驰有胆量自己拿主意,也是皇帝给她的底气。
之前温晏然就传来私信,在信中与萧西驰交流了一番洛南这边的情况。
萧西驰一看,就晓得天子与她想到了一处。
陈故达的统治已然动摇,而洛南内部多有樊氏的支持者,若是率领大军攻打,这些人迫于外部压力,或许会暂时团结一心,但若萧西驰只是陈兵边境,又打出诛杀逆贼的口号,那为了平息大周皇帝的怒火,洛南国内的樊氏旧臣,便会主动对陈故达发起进攻。
洛南之战仅仅持续了两个月。
萧西驰越是按兵不动,洛南内部就越是人心惶惶,陈故达想要抵御外敌,又担心自己的力量受到损伤,最后东拉西扯,勉强组织了一支三万人的队伍前往泉海,结果还未走到目的地,就出现了逃兵,剩下的人,又被萧西驰一战而覆——能有这个结果,不完全是洛南兵马战斗力低的缘故,也是因为泉海周边的几个城市,知道萧西驰是奉大周天子之命过来讨伐叛逆,便直接竖起了降旗。
九月初,躲在宫里的陈故达被樊氏旧臣给抓了出来,拎到宗庙当中,当众斩杀以谢天子,首级则被奉至萧西驰军中。
来使的话语谦卑至极,却遭到了萧西驰的严词申斥。
萧西驰目光如电:“汝等三月前已经接到天子的国书,如何拖延至今,才令此贼伏法?”
洛南使者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非是下臣拖延,只是陈贼横行独断,拥兵自重,小人虽然有意杀贼,奈何力有不逮。”
萧西驰斥道:“足下今日不是向我认罪,是向陛下认罪!”
她令人将使者等人从庭前驱起,然后面朝西北,重新跪拜。
萧西驰一面派人把陈故达的脑袋送入建平,同时亲自带着兵马直入洛南国度,在泉海城被占后,陈故达狗急跳墙,将樊氏先君的后人屠戮殆尽,如今温晏然发了明旨,把洛南事务全权委任萧西驰处置,后者就从樊氏的近支宗室中挑了个性情温顺的年轻人做国主。
挑完人后,又就近定了个日子举行典礼,然而那年轻人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坐上王位前,典礼却被萧西驰喝令停下。
大周怀仁将军大步走来,一把夺过掌玺官手中之物,高声道:“若非天子英才仁厚,洛南社稷已为贼人倾覆,足下继位之前,应当再次朝拜天子。”
年轻人无奈,只得转身向着建平的方向再三拜过,然后才从萧西驰手中接过玺印。
萧西驰压下洛南新国主的气势后,留心观察,发现周围臣民大多只是敬畏而已,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陈故达掌权期间,樊氏的威望早已消耗得七七八八,而洛南原本就算大周属国,做诸侯的跪拜一番天子,也是应有之义。
洛南事情已经结束,萧西驰却未曾完全放心,她赶紧赶慢,还是直到九月才平定了战事,也不晓得派去建平的人是否来得及,赶在皇帝寿辰当日,将贺礼献上。


第140章
皇帝的生日是九月十五,萧西驰的使者昼夜兼程,期间连换了六匹马,才终于赶着正日之前成功抵达京城。
此时此刻,温晏然已经不在京郊,她月初便从瑶宫赶了回来,准备迎接接下来的重要活动。
随着圣寿的日子越来越近,不止皇帝忙,朝中各部台到的官吏也格外忙碌,尤其是少府那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早在九月之前,各地服官就将织成的布匹送入京城,准备给皇帝裁制新衣,掌管器皿的官吏也忙着打造各种珍玩器物,比如玉雕的松柏,金子铸的寿桃等,作为皇帝生辰之贺。
他们本不敢如此,但从皇帝去了瑶宫开始,就觉得天子或许也有些喜欢这些,只是不好意思明言。
东西被提前送到了西雍宫内,然而皇帝只是随意看了两眼,就搁在了一边,显然并不在意。
温晏然有自己的理由,她手上并不缺金银,至于玉石一类,大多是些硅铝钠一类的氧化物,如今也没太大用处,不值得过于上心。
——少府的吏员捧着珍玩退下时,总觉得瑶宫那边的同僚传来了错误讯息。
因为天子将往年惯用的许多菜色从菜单上删去,为了让皇帝的寿宴好看一些,膳房那边的人员也在急着折腾各类新菜式。
南地的各种蜜饯自然要备上,又因为皇帝不喝酒,各类果汁也需用心研制。
温晏然前些日子去过桂宫,知道大周有葡萄,却没有在餐桌上看见过,等那里的葡萄成熟后,便派人摘了点拿过来,她小心地尝了一口,便立刻明白了其中原因——如今的葡萄过于酸涩,主要用处其实是酿酒,又因为她滴酒不沾,皇家官田内种的也渐渐少了。
少府的立身之基就是揣摩上意,在察觉天子对葡萄有些兴趣后,立刻加派人手制作葡萄汁,他们将果子去皮去籽,降低涩度,然后捣出汁液,并试着添加柘汁、蜂蜜、麦芽糖等物,提升甜味,果然得到了皇帝的称赞,又将全只的小羊连着山菌一起蒸,再添置了各类新鲜鱼虾,将鱼肉切丝切片,跟家禽一起炒,努力迎合天子的口味。
皇帝的偏好也会影响少府的工具制作,如今膳房内新制的这一批铁釜,厚度上就更薄一些,负责的太官还在感慨,要是能持续降低铁釜的厚度,他们做出来的炒菜一定更具风味。
铁官原先也由少府管辖,如今虽然逐渐分离出去,其中依旧充塞着不少内官,作为天子耳目,听说了膳房那边的要求后,当即应允,为了皇帝的饮食,他们一定想法子革新铁釜的制作技艺。
看着满宫里的人都在为她的吃喝玩乐忙碌,温晏然甚是欣慰,果断派人给了赏赐,鼓励他们再接再厉,一起在通向昏君的跑道上策马奔腾。
少府接了口谕后,亲自过去宣了赏赐,并添加了一点自己的个人见解:“如今天气热,陛下是体恤咱们辛苦,才加以赏赐,可不是要咱们过度耗费。”
负责珍玩器物的少府属吏深以为然,当即行了一礼:“多谢少府提醒。”
*
为了以崭新的面貌迎接皇帝的生日,宫中工匠忙着翻新房屋,尽量修缮破损发潮的地方,出于好奇,温晏然留意看了两眼,发现用来装饰房屋的材料里包括了一些防虫的草药,怪道她平日不熏香时,殿内也会残留一点香料的气息。
夏天的时候,皇十一女跟皇十三子也都随她去了瑶宫,温晏然趁此时机,令人重新打理栖雁宫,回来的时候工程还未结束,就让两个小朋友暂且迁居到了栖雁宫边上的纡曳馆内。
今日下午的时候,两人过来请安,正好撞见皇帝让内官在朗读律书。
——大周没有语音读书,温晏然只得用人力作为替代,依照她的习惯,一篇文得让人反复念上数遍,然后再开始念下一篇。
如今不止两个小孩子要上学,皇帝本人也一样要接受教育,以袁太傅为首的大儒,隔两日就会被召进宫授课。
今日看见他们过来,温晏然顺便问了问课业情况。
过了年后,皇十一女跟皇十三子已经开始读书,温晏然本来打算让褚馥教他们书法,可惜对方现在留在了右营那边,就写信过去,请他写了几篇字,让小朋友们照着临摹。
两人在内官的引导下,提前过来拜见皇帝姐姐,他们尚未出宫开府,身上财货有限,只写了两篇字做贺礼而已。
温晏然微微笑道:“看你们用心读书,朕便高兴。”
九月余热未消,膳房进了山楂薄荷煮的消暑汤,温缘生两人从纡曳馆内一路走来,明显出了汗,温晏然就留他们喝了碗汤再走。
既然开始读书,两人身边也选了侍读,其中有袁氏宋氏等大族出身的少年人,也有两人外家那边的亲戚,有同龄人作伴,他们近来显得活泼开朗了不少。
朝中有些大臣冷眼旁观,发觉皇帝虽然对温见恭下了狠手,但对留在宫内的弟弟妹妹,却没有什么不悌之举,从未限制过两人的读书社交。
又过了一刻,内官过来回禀,说皇帝之前要的“形如蒲公草”的植物,钟将军已派人快马送了过来,而且了防止枯萎,那些草送来时,都妥当地放在花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