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温晏然觉得她跟对方还是有差别的,至少原来的自己不会当着领导的面表现的过于闲散。
温晏然扫一眼黄许,对他道:“朕唤黄卿过来,是打算在秋收之前,将建平内外的水渠仔细修理一番。”
大周传承至今,建平内外生活污水的情况已经很严重,前几代皇帝为了避免饮用水受到污染,做了种种补救,还时不时会征发下徭役,让人清理沟渠,
作为一个没太大野心的工部尚书,黄许对于各类突发性的工作存在着天然的排斥,可惜天子在决定前没有询问他的意见,直接要求工部那边进入工作状态。
黄许躬身:“建平河渠长且多,耗费的人力钱粮……”
温晏然微微笑了笑:“朕已经想过,可以从南边调人过来。”
黄许:“南地隐户虽清出不少,然而夏收刚过,正是播种时节,此时征调,未免会影响当地收成。”
温晏然瞥他一眼,道:“那便喊不必种田的人过来挖河便是。”
她并不是打算让普通隐户过来挖河,是打算让那些豪强大族的年轻人过来挖,毕竟在大周,谋反属于不赦之罪,虽然因为牵涉太广,温晏然不方便把这些人拿去砍脑袋,但减罪一等,以徒刑论处也是合情合理。
黄许理解了天子的言下之意后,自然面色大变,毕竟大周一向厚待士人,很少会让这些人充当苦役,倒是崔新静,只是微微一怔便稳了下来。
温晏然:“黄卿,你叫人各地张贴告示,征求工事方面的人才,不管是他人举荐还是自荐,都要以如何处理建平城的水渠为题,写一份答卷,其中答卷不入流者不得赏,下品赏钱,中品可参与其中为吏员,上品为主官副手,若是其人南地出身,族人又犯在北苑那案子当中,就免去家里十人的徒刑。”
天子如今威严一日重过一日,黄许本来就没什么反对的余地,更何况天子把整件事情该怎么做,从钱财从哪里走,人从哪里掉,到计划该怎么出,都一一阐述了出来,黄许心知面前的陛下绝非先帝那种可以虚言敷衍之辈,只得干脆应下。
等黄许离开后,崔新静默默走到殿中,先大礼参拜,才恭恭敬敬地开口道:“家中长辈年事已高,静愿以此身,替族中耆老服刑。”
按照这个时代的风气,原本就该有事弟子服其劳①,崔新静这么说,也是挺正常的行为。
温晏然不置可否,道:“苛待老者自非仁义之举,况且若是崔卿一家都被派去修河,恐怕也无人替朕在南部理事了,北苑之事以罪行论,首恶者出族中六成人口去挖河渠,其余依次递减,最少的也得出四成人口,为免有人因此伤残,服役者从身强体健的年轻人中挑选。”看一眼崔新静,“崔褚两家事后也算有功之人,可额外抵免一成人力。”
她本来还打算再说几句,目光却忽然有了片刻的凝滞,当下挥了挥手,让崔新静退下。
自己安静已久的游戏面板,居然再度出现了闪烁的状态,而且这次稳定得很快,温晏然看了一眼,发现面板的表面浮现出了一句“欢迎使用《昏君攻略》游戏协助系统”。
温晏然:“……”
如果她没记差错,在过来的第一天,自己就已经见到过这句话了。
当然游戏面板并没有做出单纯重启并把之前的流程重新来上一遍的浪费玩家感情的行为,在欢迎之后,显示了一行新信息“条件满足,版本开始更新”,并在一分钟后,将语句改成了“版本更新完成”。
温晏然伸手把边上的软枕抱在了怀中。
——她怀疑这个废物到比自己还具有昏君气质的面板终于坏了,不然怎么可能更新得如此迅速?!
温晏然看不见游戏系统的log文件,不然就会知道,里面多了几句类似于“昏君点数不足,启动备用方案”,“更换能源获取途径”,“能源获取失败,继续更换获取途径”之类的一长串提示,最后终于把获取能源的方式定在了上线打卡上。
……作为一个绑定型游戏系统,玩家每日都绝对在线,然而越是容易做到的事情,就越是难以收获能量,所以这属于世界意志设计时都没想过会有什么用的最后保底方案,就算积攒了一些能量,也无法给出一些自定义提示,只能把一些早该给玩家更新的固定功能给展示出来。
温晏然看见,过分单调的游戏面板上,多了一个舆图的选项,可以将大周各个地方从山势到河流的各种地形都清晰地展示出来,可惜她确认了好几遍,这上头并不包括人类的活动痕迹。
习惯了游戏面板过于废物,并对它完全没有任何期待的的温晏然研究了一下舆图,觉得也还不错,反正她后面存在一些挖运河一类的计划,这个功能正好可以让她对相关工程存在更清晰的了解。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宿主心中的想法,已经稳定下来的游戏面板,又轻轻地闪烁了两下,仿佛在进行有气无力的抗议……
第54章
舆图功能开启之后,温晏然本人的个人信息界面也得到了拓展。
[姓名:温晏然
年龄:十三
职业:皇帝
威信(中部):80 20(职业加成)
威信(南部):30 20(职业加成)
备注:该界面将在十秒钟后关闭,十天后可再次开启。]
……这个界面的展示时间,实在是非常考验玩家的速读功能。
温晏然想,现在其实已经过年改元,她虚岁已经十四,不过这个面板显然是按周岁算的数值。
如果是原本叫做《君王攻略》的游戏的话,个人信息界面中还会有吏治德望等属性,其中吏治代表朝中官员的办事能力,德望则跟君主以及中枢的名声紧密相关。
不过温晏然手上这版是被世界意志更新过终极目标的《昏君攻略》游戏协助系统,展示内容进行了一些有选择的保留,毕竟如果一个玩家明确知道往哪个方向努力自己的吏治德望才能得到提升,未必能忍耐得住不去积极向上,最终呈现出的版本就删掉了所有有助于玩家好好工作的内容。
温晏然又把贺停云喊来,让她找几个御史,去督查一下工部的工作,务必使得黄许无法继续摸鱼,不过考虑到贺停云此人在剧情支线中有贺停职的别称,也是一位摸鱼达人,也没忘嘱咐对方不用亲自上阵,挑几个下属过去就好。
贺停云知晓天子的意思后,倒也没什么惊讶之意——建平内早就有传言,如今这位陛下不止自己勤于正事,也时常督促百官不断进步,如今这样吩咐,也是希望重臣们在工作的同时,不忘多给后辈们一些锻炼机会。
把工部安排得明明白白之后,温晏然又召了袁言时等人过来,不过没喊宋侍中,主要是为了避嫌——中枢这边已经给宋南楼等人加过职,不过对于这些人后续的工作,她还有些别的安排。
温循本人就留在后营当中,至于宋南楼跟师诸和,则被温晏然安排到了前营里头。
前营位于建州以北,之前王齐师举荐的郭兴道如今就在此处任职。
前营兵将纪律荒驰,郭兴道又是一个性烈如火之人,上任以来,与同僚间一直矛盾不断,不过工作效果也足够显著,数月功夫,就清查了一大批吃空饷的人,还上报了不少侵占官田的情况,当时北地等着看泉陵侯与建平间的热闹,不愿引火烧身,被旁人渔翁得利,许多事情就只好暂且忍耐了下来。
按照大周惯例,后营人马大多选自于南部,前营则选于北部,温晏然既然知道了前营那边空员多,就让宋南楼在赴任前,先在庄州募兵。
宋南楼出身建州宋氏,而庄州与建州相邻,算是中部跟北部的交界区域,既算是中枢威严能够辐射到的区域,同时也可以算是靠北的地方,宋南楼在此为前营募兵,方才能够保证手下兵将对自己有一定的地缘认同感。
——天子虽然久居深宫,登基前又没有明师教导,但也知晓一些兵事,然他们不清楚是,温晏然能做出上述安排,跟自身的兵事水平没关系,纯粹是写《怎样募兵才有更高成功率》技术贴的网友比在评论区写人物总结的那些更加诚实,让她获得了一定的有效信息,无形中再次提升了对评论区的信赖……
相较于南部,北地一直不够稳定,也有几股流民作乱,虽然都未成事,然而年年反复,一直没有彻底平息,也给了中枢插手的机会。
以宋南楼的功劳与家世,当然可立刻成为前营主将,然而温循年龄太小,无法掌管后营,温晏然便下旨让皇十一女温缘生遥领后营事,温循为其副手。
虽然按年龄算,温缘生比温循还不够格当一营主官,但正常的职场规则放到皇室成员身上,执行力度总归得打一个折扣。
温缘生本人也没有任何意见,她虽然年幼,却自小成长于宫廷当中,知道天子此举,只是借用她的身份镇一镇场子,并不打算当真将同为厉帝子女的自己外放,过两年等温循那边站稳脚跟后,自然就会被免除职位,当然作为补偿,温缘生最终多半能落下一个侯爵衔。
温晏然讲述的同时,崔新静也下笔如飞,将皇帝的口谕润色成一份正式的旨意,袁言时等人亦是齐齐称是——自登基以来,天子不仅威仪一日重过一日,执政思路也逐渐清晰,纵然是朝中老臣,也不愿轻易出言反驳。
*
一月之后。
在大周,御史台的威慑力取决于天子本人,联想到在没有颁发明旨的情况下,都敢带人闯进董侯家中杀人,不得不提高了工作效率,仅仅一月功夫,就收一共一千四百七十二份自各地投递上来的有关如何修理水渠的答卷。
按照天子的意思,工部这边不仅要在建州张贴布告,征求修渠良策,连南部诸地都接到了命令,而且南部接到命令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黄许到此时方才明白过来,这件事并非天子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谋划。
那一千四百七十二份答卷中,有八百五十六份来自建州,本来按照黄许的意思,至少有三成答卷因为字迹不清等原因不符合投递标准,然而天子特地派了崔新静过来,要求工部留下每一份卷子,并誊抄副本,挨个细看,当然要是他们不细看也没关系,因为崔新静还表示,天子之所以要工部这边准备副本,是因为她打算亲自过目。
工部官吏:“……”
他们陛下是不是过分圣明了?今上不是先帝的亲生女儿吗,怎么性格就完全不一样呢?
其实黄许这些人本来不肯相信陛下能看懂那些答卷,然而他们也记得,以前抱着类似想法的人,最后都遭到了现实的无情打击,考虑到自己家的大门或许还未必有董侯家的牢固,哪怕是黄许那样的老臣,都不得不愈发勤勉了一些。
崔新静勤勤恳恳将那些答卷给分批搬到了西雍宫这边——倒不是她的力量不足以每次多搬几份答卷,实在是要给工部誊抄副本留下时间。
温晏然估量了一下那些答卷的厚度,将崔新静召至身前,态度格外和善:“听说崔卿家学渊源?”
崔新静垂首:“臣不敢当陛下谬赞……”
当今不同士族在教育方面有着不同的偏重点,像贺停云所在的贺氏,就兼修德法,袁氏则以儒立身,至于宋氏崔氏等一流士族,通常会把族中小辈往全才的方向培养。
既然崔新静此人颇有才名,正常来说,不仅应该熟读各类经史子集,像天文水利农业一类的杂学,不说精通,起码也有所了解,温晏然相信,对方再怎么不敢当谬赞,这些方面的造诣也一定比她要高。
崔新静尚且有些困惑,就看见天子向着自己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脸,并温和地嘱咐她,这两天抓紧点时间,尽快把答卷看完。
“……”
崔新静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工部那边是整个部门一起努力看答卷,但西雍宫这边,貌似只有她一个需要努力。
其实要不是工部混子太多,温晏然倒也不至于把工作堆在面前的朝堂萌新身上,又安慰了一句:“朕也会一起瞧瞧的。”
崔新静闻言,修正了心中的想法——陛下果然还是仁德英明……
温晏然坦然:“不过朕所知不多,到时候就有劳崔卿帮忙讲解。”
“……”
第二次陷入沉默的崔新静终于明白,皇帝看那些答卷的目的并不是加快西雍宫这边的整体阅读速度,而是在学习相关内容的同时,顺便给自己增添了一个讲课的重任。
作为从泉陵侯那边跳槽过来的家族成员,崔新静纵然觉得上司的要求十分不合理,也会选择任劳任怨地完成,基本在确认了温晏然的命令内容后,就第一时间进入了工作状态。
温晏然让内侍给崔新静在自己侧殿中加了张桌子,自己也拿了份答卷细看——在《君王攻略》的原始剧情中,皇帝要是亲自参与到某些工程当中,就可能收获一些额外技能,当然具体概率也跟人物资质有关,有的玩家以七皇子温见恭作为开局人物,期间纵然有心往明君方向努力,结果刚支棱了没两天,就因为触发了[怠惰]状态而安详躺平……
不过在崔新静对皇帝的期待降低到谷底后,反倒觉出一些惊喜来——天子虽自言不曾学过水利方面的知识,但伏案浏览答卷的时候,却没有那种刚刚接触相关内容的懵懂,只要卷子上的字体跟表达能力没有问题,大部分都能瞧得明白。
温晏然一边看也一边在心里感谢现代教育体系,虽然自己选了一个跟所学专业没半点关系的职业,但当年在学校里锻炼出来科学思维,总算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
她此次之所以在水渠的问题上表现出不符合昏君标准的勤勉,也是因为穿越以来,逐渐对如何指挥自己的臣子有了更深的了解,水渠一事只是温晏然修运河的前奏,她需要用这件事的成功,来说服其他人支持自己后续的工程计划。
除此之外,在池仪跟张络两人管理下逐渐稍有效用的市监那边也传来了一些消息——温鸿手下的谋士张并山在知道建平有修河渠的计划后,竟然也提出了一个跟温晏然不谋而合的意见,就是怂恿中枢开展大规模水利工程,并借由这些疲民之举,来削弱建州的实力。
温晏然知道这个人,对方在评论区中,被总结为“料事如神张并山”,本来她只有五成把握,但既然张并山都觉得这么干有问题,那温晏然相信自己又一次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经过四天多的努力,西雍宫这边居然比工部快一步阅读完了那些答卷,温晏然对其中两份尤其看好,第一份理论详实,就是实操起来难度有点高,对方打算从附近的河流中把生活用水引入建平,但难度很高,因为在引流的线路上,横亘着好几座山,第二份也详详细细地分析了建平城内的水路问题,写的比上一份还要细致详实,给出的解决方法却很潦草——此人建议,既然建平城已经建立了那么久,为了能彻底解决水渠问题,天子不妨换一座环境更加宜人的城市居住,自己愿意为皇帝修新城。
温晏然心中倒是有些认同第二份答卷上的观点——河是要挖的,城市也是要造的,特别是自己现在才刚刚上任,特别适合来一波奇观误国。
第55章
短短数日功夫,黄许就感觉自己头发又白了一堆。
大周近几代天子都不太具有祖先创业时期的风采,平日一向只有大臣劝皇帝勤政,然而自从新帝继位以后,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将各部官吏反衬得格外懒散——温晏然倒也不算是故意的,作为一个习惯了高工作节奏的社畜,这对她而言,已经属于刻意放慢步调后的状态,而大周的官吏生活在一个光过年就能得到一个多月的超长假期的职场中,更有许多大臣崇尚无为而治,哪怕是中层人员,也有很多人每天只过来部台这边转上一圈,便直接回家。
黄许原本也是摸鱼党中的一员,不过此次任务是陛下亲自下命,又让御史台督管,他自然不敢轻忽,一直老老实实地跟部中其他官吏们一块用心阅览那数千分试卷——按皇帝的要求,所有试卷最后需要被分成不入流,下品,中品,上品四等,那两份被皇帝本人看中的卷子他当然也批阅过,其中前者被分在中品内,后者则被分在了下品当中。
“……”
当自己的观点跟上司产生分歧时,黄许选择了沉默,不过他虽然想要从态度到实践都完整遵从皇帝的旨意,却没法忽略第一份卷子中修渠方案的难度。
写卷子的人打算从商河中取水,这条河距离京城虽然不算太远,但因为受到山势阻隔,河水无法被引入建平一带,若想要从这里开始建造水渠,必定会大动干戈。黄许到底是世族出身,不希望因为工作失误而留下恶名,忍不住劝了几回,却始终无法改变天子的心意,最终不得不把那两份试卷的书写者喊过来考核。
两位卷子的投递者分别叫做赵去暑跟辛边,前者虽然不是世家出身,也是青州大族之子,后者生自于寒门,十岁时有幸拜州中名士为师读书识字,却又不爱主流经文,反而喜欢钻研一下时人眼中的杂学,常被看做异类,这次是因为替老师来建平送信,才在此逗留了几天。
作为一个但凡是考核就没拿过高评价的年轻士人,辛边在投卷的时候,其实并没对结果报什么希望,要是工部那边再来晚一两日,她就已经动身返乡。
朝中来使只负责告知应试时间跟地点,没有向赵去暑和辛边泄露更深层次的情报——跟这两人一块接到面试通知的,还有其他卷面成绩被评为上等的投卷者。
他们去工部接受考校的时候,注意到堂中设有一屏风,似乎有贵人在后头旁观。
因为黄许本人并未在面试场所露面,所以接受考核的士子们顶多以为后面的人只是部中的尚书或者侍郎,谁也不曾料到,天子今日居然会亲临此地。
当然他们的误解也有正确的地方,此时此刻,正常状况下应该已经回家自娱自乐的黄许,如今还老老实实地坐在温晏然边上,预备着着面前的顶头上司随时发问。
黄许注意到,在那些士子回答考核问题时,天子一直听得都非常认真,面上常有深思之色,显然并非真正的外行人士。
这次考核用到的题目是温晏然让工部拟定的,而且不是拟了一份,是直接拟了一个题库,此前没有把题目固定下来,直到考核当日再从中随机抽选,尽最大可能避免漏题泄题带来的不幸后果,从第一个应考者进来到现在,题目已经更换了二十九套。
虽然本次被评为上品的答卷不多,整个考核还是从卯时一直持续到了申中才结束,排除掉那些一被提问就讷讷不能言的浑水摸鱼者之后,一共有八十四人通过面试,温晏然在旁静听,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具有大周时代风格的工程题目的意思,也能感受到那些人水平绝对算不上差。
赵去暑并不知道自己的方案已经被天子内定,全程侃侃而谈,据他所言,自己的计划虽然耗费大,不过一旦成功,不止对建平城有好处,所引来的河水,还能用于周围区域的农业灌溉,改善当地的土地质量。
温晏然笑了下,向身边人低声道:“黄卿以为如何?”
黄许站起来,躬身行了半礼,同样压低声音回复:“此次前来工部应试之人多有卓荦奇质者,臣为陛下贺。”
他这句话说得也是真心实意——虽然技术上并不赞同那两份答卷的观点,但黄许也能听出来,此二人功底深厚,确实是下过功夫学习水利知识的人。
温晏然目光一动,微微颔首道:“朕确实不料世间良工如此之多。”
正常来说,就算是以朝廷的名义张贴告示,也很难一次性聚集如此多的工程方面的人才,然而南部诸郡已经知道朝廷打算征发大族出身的年轻人去修河渠,他们担心被征发的人遭到苛待,无论如何也要在工程里混一个吏职,以便改善一下服役者的工作环境,还有一部分人其实受命于北地——北地是大周的腹心之地,在人才储备上向来具备优势,温鸿在地方经营良久,积累深厚,他信服张并山的说辞,在知晓朝廷那边打算修水渠的时候,就特地派了许多有本事的工匠过去,免得小皇帝因为工程受阻,没法把计划进行到更加劳民伤财的程度。
不过他们派去的那些人的答卷确实都被评为了上品,但具体方案却没被选中。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了北地人士的意料——早在那些人才出发前,为了让他们看起来足够清白可信,张并山就屡次进行过叮嘱,叫那些人才在作答的时候,不许剑走偏锋,只能提那些看起来不太花钱,但实施起来很有操作余地的意见。
等消息传回到北地的时候,温鸿及其心腹幕僚们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
张并山沉思片刻,面上忽然露出一丝恍然之色,旋即叹气道:“此事实乃下吏之过,在下不料小皇帝心气如此年少轻狂,那么此前的计划反倒显得太过求稳了一些。”
温鸿:“这倒也算好事,皇帝年纪还小,既然是年轻人,难免有些好大喜功,只要河渠修成,再来些人为小皇帝歌功颂德,倒不怕她不继续耗费民力。”
另一位幕僚有些忧虑:“可万一建平那边修渠失败了,又该如何?”
温鸿:“……”
张并山:“……”
这人还真是提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虽然麾下的许多专业人士都被派去建平阵营发光发热了,但温鸿这边到底留了几个擅长水利建设的士人,他们也就建平那边的修渠计划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与其他方案相比,从商水引流的方案显得太过冒险,具有很高的失败可能。
幕僚:“年轻人大多好高骛远,一旦受挫,又容易就此停步不前,小皇帝登基以来,始终顺风顺水,若是修渠失败,只怕旁人再如何哄劝,也不会轻易同意兴修水利。”
张并山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咱们何妨继续助她一臂之力?”看一眼同僚们有些不赞成的神色,又补充了几句,“事情尚未开始时,放弃起来往往最是容易,就像泉陵侯,凭她皇女的身份,纵然不谋求大位,难道今后便没有富贵日子可过么?只是她已经走了那么多步,就算自己有退却之意,身边的臣下也不会容她退却的,是以无论如何也得去争上一争罢了。那小皇帝也是一样,只有她觉得自己能够功成,才不会轻易退缩,咱们如今且助她更上一层,再将梯子慢慢撤去。”
说到这里,张并山又转向温鸿的方向,郑重行了大礼,诚恳道:“其实修渠所需,不过人力物力,如今既已暗送人力,不妨再明送物力入京,明公乃宗室重臣,一向深具人望,如今以天子修渠为帜,往建平运送石料等物,天下人知晓后,只会更加称诵明公的忠心。”
温鸿闻言,倒也点了点头。
他也颇有治民理政之能,多年经营之下,家底颇厚,就算往建平那边输点血,也不算大问题。
一位幕僚道:“明公德望固高,然而崔氏在此之前便对咱们有些疑虑,如今他们家里那个崔新静又去了朝中侍奉,难保不会在天子边上说明公的恶言。”
只要皇帝本人心生疑虑,那北地这边越是示好,反倒越容易遭人忌讳。
张并山哈哈一笑,摇头:“这便是你不懂了,崔益或许曾瞧出一二分端倪,但凭他泉陵侯故臣的立场,难道能将自己的私心揣度明明白白地告知小皇帝不成?此人自泉陵侯身故后,便存了求死之心,只是不得不为为家族继续谋划而已,既然要为家族谋划,就要少惹天子疑心,以崔益此人之谨慎持重,死前绝不会无凭无据指责明公的。”
那位幕僚叹服道:“论起识人之明,果然还是要看张长史。”
其实张并山在对崔益的判断上并不存在太大的偏差,只是他不知道,有关温鸿的剧情被评论区提及的时候,在真实性上居然难得一见的有所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