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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琉脾气很好道:“这个请求对鲛人来说实在有点过分,摸尾巴是最亲近的人之间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哦。”
少女有点不服气道:“师兄和师妹难道还不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吗?”
谢琉笑了起来:“小师妹啊,那是你和大师兄,不是你和三师兄我。”
少女有了明显的结巴:“你、你不要胡说啊!”
虞绒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睁大了眼,想要看得更清楚,视线里却已经不见了少女的影子。
那……那就是她的师父吧?
下一刻,整个小楼却都陷入了某种奇特的寂静中。
粉衣的三师姐不再给中毒的二师兄扇风,偷懒的七师伯也从树梢探出了头。
所有视线都击中在了一道身影上。
那道身影很是风尘仆仆,然而站在小楼面前的紫衣少女的面容却清丽脱俗至极,仿佛淡雅而不忍打扰的清风。
她抬头看了看有些破烂的小楼,再闭上眼,似是闻了闻什么,最后才上前一步,扣响了小楼的门。
“谢琉,我闻见海的味道了,你在这里吗?”
靠在海池边的俊美鲛人倏而睁开眼。
……
没有人知道云璃是怎么从南海来到天虞山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从天虞山的群峰中,找到被层层结界符阵遮掩包围的密山,再一路走上密山之巅,再站在这一幢小楼面前,平静地敲响小楼的门的。
不,也不是没有人知道,大家当然也问了,云璃也回答了。
她很是淡然道:“走来的。”
……就很像是没回答。
当然确实肯定是走来的,毕竟她连本命物都没有,且虽然身为鲛人,理应天生筑基,可她被破开鱼尾的年龄太小,还没来得及滋养出道元,所以只能靠从头修炼而起。
然后,大家发现,这位紫衣少女,居然浑然不懂何为修行境界,只懂得如何最高效地杀人,以及,如何不被杀。
她已经合道,明确地知道自己所修的道为何,她会用道元,但却不知道元灵气为何物。
谢琉在云璃面前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以为她会哭,会骂他,会质问他为什么会扔下他,又或者有许多话要说,譬如这一路有多么艰辛,她是如何知道他在此处,再一路寻来的。
可她却只是在真的见到他的时候,眼中重新亮起了他熟悉的光,再向他展开了如从前一样的灿烂笑容。
她收集了很多很多次菜谱,但做饭的手艺还是一样糟糕。
她比之前更会杀人,也学会了用杀人的手艺来赚过活的路费。
她还告诉他,自己这一路上,被拐卖了十七次,每一次,她都将被困的其他鲛人姐妹们也救了出来。
最后,她说:“谢琉,我知道你说的那句诗……是什么意思了。”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她念出那句谢琉顺手为她起名的诗,仰头看着谢琉,下巴尖尖,眼中盛满了光:“是说世上的美好都像是彩云的色彩与琉璃一般容易被打碎。”
“可是谢琉,你看,我这么会杀人,我会保护你的。你不会碎,我也不会。”
所有的画面凝固在了这一幕。
再重复。
重复云璃最后的那句话。
“谢琉,你不会碎,我也不会。”
“我这么会杀人,我会保护你的。”
“谢琉。”
“……谢琉。”
她的呼唤响彻了空无一人的海滩,小楼的幻象散去,梨花被海水卷走,椰子树上,黑发垂落,却再也没有了树下抬头的小小少女。
记忆碎片就断在了这里,但很显然,沉睡于椰子树上、俊美鲛人的梦里,全都是她的呼唤。
他看着她长大,亲手教她杀人。
他离开了她,她跋涉万水千山追来,旧梦却没有重现。
云璃的璃没有碎,谢琉的琉却没入了悲渊海枯寂的海底。
“这一次,她不会来了。”椰子树上,突然有了一道低哑的声音,谢琉低低笑了出来,他的笑声里有痛,有自嘲,有讥讽,却也带了些奇特的疯意:“在你亲手抹去她脑中所有与你有关记忆的那一瞬间,她就不会再来了。”
“你到底在自欺欺人什么?你将自己的这部分记忆分割出来,让我日日夜夜去看,谢琉,我也是会疯的!”
海浪翻涌,一道分明也是谢琉的疲惫声音响彻了整片天空:“我想起来了,原来我是谢琉。”
这句话分明没头没尾,甚至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此处海滩椰子树上的“谢琉”是真的谢琉,还是在此方小世界之外,被困在悲渊海大阵中的那具鲛人身躯中的,才是谢琉。
但虞绒绒静默地站在海滩上,听着那一声声情绪各异的“谢琉”,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时,她险些被宗狄的神魂夺走身体的控制权时,也听见了许多声呼唤。
准确说,是她自己的潜意识中出现的呼唤声。
如果没有那些出现在她脑海里,成为某种让她找回自己、让她知道,她究竟是谁的一声声呼唤,如果不是傅时画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喊她、再在不知不觉中仿佛沉入了她的心底与五脏六腑,烙印进了神魂的“小师妹”,她恐怕很难醒来。
那是她醒来时所依靠的某种“锚点”。
换句话说,无论四师姐是否真的已经被三师伯谢琉抹去了有关他的记忆。
但无论如何,他记得她,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记得她每一次呼唤他名字时的声音。
再让这些声音,成为一次又一次唤醒陷入沉睡与混沌中的自己的,绝对锚点。
第128章
几乎在那道疲惫的声音响起来的同一时刻,整座海滩都出现了某种奇特的碎裂。
天空大片大片地剥落下来,砸在沙滩上,溅起一些晶莹的砂砾,那些砂砾并不落回去,而是仿佛漫天的星辰般升腾起来,再被卷入那些碎落背后的海中,将深海照亮。
椰子树也成虚妄,坐在树上向下抛椰子的那个谢琉面容倏而变得极其年轻——鲛人的寿命之长,本不应看出面容的变化,但虞绒绒到底看过了谢琉在这颗椰子树上时几乎所有的记忆,因而一眼就看出了。
——因为那是当时还眼神郁郁,百无聊赖,似是还没找到自己此生活着意义的谢琉。
在这个小世界彻底崩裂,重新被海水吞噬之前,虞绒绒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谢琉自己将这些记忆封存在了这个小世界中,久而久之,这段记忆中的谢琉竟然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毕竟进入了见长生、再被困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海底太久了以后,谢琉时常陷入混沌之中,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像是漂泊在无尽大海与时间洪流中的一粒红尘,一片浮萍,无数次被淹没,被冲淡,再一次又一次地凭借那一声声呼唤,重新找回自己的锚点,找到自己记忆中的这片海滩与这棵椰子树。
他找到了自己此生要向哪条路去,那是一条太过凶险且不被自己的所有族人所理解的路。
但谢琉知道,当洪流倾泻时,这天下没有任何种族可以独善其身,幸免于难。
所以,他义无反顾。
在与这样的无尽大海与时间洪流的对抗……亦或者还有许多虞绒绒此刻还无法理解的对抗中,他的记忆难免出现了太多的错乱。
所以他提前将自己最珍贵,也是最难以割舍的记忆凝固在了某处,那是他深藏的最珍贵,只要这段记忆还在,他就总能找回自己。
——而这个世界上,也只剩下了他一人,还拥有这些记忆。
此前虞绒绒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被巨大的锁链贯穿,甚至已经不记得云璃与他一样,也是鲛人,却还记得她的名字,下意识想要问她一句近况。
海浪翻涌,小世界破裂,虞绒绒眼角的泪散落,再被避水珠带出她的周身,混入了悲渊海中。
再回过神的时候,她竟然仿佛只是恍神了一瞬。
她的一只手还抵在面前的大阵上,掌心的符意甚至都没有散开来。而她的另一只手还被傅时画牵在掌心,对方甚至没有察觉到她的走神。
虞绒绒倏而明白了什么。
她收回手来,在自己的乾坤袋里翻了翻。
离开小楼的时候,四师姐曾经给过她回礼,她没有去看是什么,但依稀记得,是一样能够让她在绝处逢生的事物。
她的手终于摸到了那个小盒子,再将盒子掏出来,在傅时画也有些好奇和疑惑的目光里,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是一柄短刃。
短刃看起来很普通,就像是打铁铺里量产的那种,普普通通的小刀刃,有些人家会买回去防身用,甚至不一定开了刃。
虞绒绒将短刃取出来,入手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
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将短刃拔出刀鞘,而是就这样平直地抬手,将那柄带鞘的刀直直递出,一刀捅入了符阵的间隙之中!
隐晦的刀意顺着符线向前涌动,大阵竟然真的就这样悄然打开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甬道。
虞绒绒牵着傅时画的手,一前一后,一路这样举刀向前。
他们前方的阵意如被剑气吹开的芦苇一般,大阵旋即又在傅时画身后闭合,将两人所在的这一片紧紧包围。
他们竟然真的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悬浮在悲渊海中央,依然被铁链贯穿的巨大鲛人面前。
他的容颜依然俊美无双,那是一种与傅时画不同的英俊,进入了长生期的谢琉脸上好似有了更多的神性,又或者说,他周身的烟火气更淡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于空气之中,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直到他慢慢睁开眼睛。
他像是从漫长的沉睡中终于醒来,眼中普一开始依然极为空洞,直到许多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中,终于让他的眼中有了焦距和光点。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虞绒绒掌心的那一柄短刃上。
“云……璃?”
他的声音温和却生涩,而他周身的那些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羽化而去的奇特缥缈气息,在他说出这两个字以后,悄然碎裂开来!
一语之间,他重赴红尘。
……
密山小楼上,这些年来一直都喜穿白衣的四师姐突然“咦”了一声,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紫色的衣裙。
她盯着那套衣裙想了很久,却始终记不起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有些喜爱。
喜爱到她左看右看,破天荒地将已经穿好的衣衫换了下来。
所以这一天,推门而出的四师姐云璃,虽然依然沿着影子走路,却换了一身紫衣。
二师兄难得面色不铁青,身子不虚弱,显然是在一年无休止地对人类身体的极限进行探索的过程中,终于觅得了一隅,打算休息调养一番,好之后再接再厉,勇攀高峰。
他感觉到了阴影里的存在,刚开口说了一个字,视线里却看到了紫色。
二师兄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表情微顿,猛地坐直,慢慢转过头去,脸上难得出现了愕然的表情。
三师姐恰好捧着一朵不知从哪里摘到的粉色花花跑了过来,刚要说什么,却看到了云璃,整个人也完全凝固住,难以抑制地微微张开嘴,诧异地看向那抹紫色。
“四师妹,你……”
话到嘴边,三师姐却难得卡壳,不知该说怎样问出口。
是直接了当地问她难道想起来了什么。
还是……旁敲侧击一点,毕竟如果想起来的话,四师妹恐怕……
她还没从纷乱的思绪里想出个头绪来,滑板漫天乱飞的六师弟恰好路过。
他在半空看到了凝固成了某种固定姿势的几位师兄师姐,有些好奇地御空而来,再探头看过去:“……咦?你们在干什么?哎呀?今天的四师姐怎么换了紫色的衣服?”
二师兄想要去捂住六师弟的嘴,三师姐已经行动了,她原地而起,落地的时候已经将漂浮在半空的滑板连带着一惊一乍的六师弟按在了地面!
六师弟的脸蹭在地上,嘴却还能动,二师兄眼疾手快,塞了一把什么东西在他嘴里。
六师弟眼神惊惧,口却不能言,只能任凭自己的脸慢慢变绿,再变紫,最后成了一片奇特的泥泞之色。
显然二师兄塞在他嘴里的东西,成分不太简单。
六师弟很快陷入了昏迷,二师兄和三师姐先是松了口气,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急急忙忙往六师弟嘴里开始塞解药,一时之间乱成了一团。
四师姐怔忡地站在一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什么不对经。
她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紫衣:“……紫色怎么了?是不好看吗?”
三师姐的动作倏而停滞在原地。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从四师姐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
云璃的声音太茫然,太平静,就和她平时的时候一样。
她飞快地和二师兄对了个眼神,两个人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神色。
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她好像只是恰好穿了而已。
她……没有想起来什么。
两个人才稍微松了口气,却听四师姐云璃轻轻道。
“不过,为什么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我……以前会常穿紫色一样。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不应该啊,我们鲛人的记忆很好的,更何况,我可是一个杀手,杀手是绝对不会忘记任何事情的。”
“……啊咦?”
……
无数人修仙是为长生。
因而修真境界的最高那一层,便被成为见长生。自洞虚时窥得长生的边际,再入灵寂,最后才能得真正的长生。
既得长生,与天同寿,自然便已经超脱于世俗之外。
因而修仙所追求的至高之处,本就是超凡脱俗,凌驾于众生之上,本应淡出红尘,方可悟得大道真意。
但谢琉却心甘情愿,才出红尘,又入红尘。
长生从来都非他所愿,所以他入长生,再出长生,自戕修为,重回灵寂。
他不要长生,只要一个云璃。
哪怕……对方已经亲手被他抹去了记忆。
他记得就够了。
谢琉睫毛翕动,注视着那柄实在普通的短刃,眼底的神色汹涌而忍耐,如此许久,他终于开口道:“这是她用第一次接杀人任务后的酬劳买的那柄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你手里,但只要你肯将这柄刀留给我,你可以取走我身上任何一样东西。”
很显然,如此破境再回,谢琉的记忆已经再次陷入了某种混乱,甚至并不记得曾经见过虞绒绒、以及她协助修补了悲渊海大阵的事情。
虞绒绒沉默了许久。
她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因为谢琉总会想起来,她不必再去提醒他什么。所以她与傅时画对视一眼,再转回头来,看向谢琉。
然后,她将那柄刀刃放在掌心,向前平直递出。
有极细的水流将那柄刀卷起,再向谢琉的方向而去。
谢琉的四肢都被铁链束缚,所以那柄刀直接落入了他的衣襟之中,显然被他妥帖地放在了胸口的位置。
虞绒绒确实需要一样只有谢琉可以给她的东西。
所以顿了顿,她继续道。
“我需要一把可以往返通行于悲渊海大阵两侧的钥匙。”
第129章
断山青宗的换防值守比所有以前的时候都要更严密一些。
整个海滩上都有剑影笼罩,那些剑影再凝成密不透风的阵,如果有人纵观断山青宗的近十来年,恐怕都没有过这么大的阵仗。
老邢师兄和老吕师兄眼底红丝密布,分明是难得的休息期,两人的姿态却显然比平日搏杀于魔兽群中时还要更疲惫一些。
“已经足足三个月了。”老吕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声音沙哑,垂眸看向面前这片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海域:“这三个月,不仅没有任何魔兽潮出现,也……”
他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老邢自然懂。
一旁与他们一起行动的阮铁和十六月也懂。
十六月不愿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只冷哼一声:“连接起来看的话,说不定是傅大师兄和小虞师妹在海底帮你们断山青宗把魔兽杀光了呢!”
阮铁下意识道:“那还不如骑在魔兽身上回来,我们一起杀……”
十六月飞快地白了他一眼,后者猛地闭嘴,十六月继续冷哼:“我不管,我猜的一定是对的。”
她的目光又远远落在了某处。
那一处,有用彩带编了满头辫子,穿着也十分大胆鲜艳的少女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瞬,再同时毫不掩饰自己对对方的嫌弃,一起移开视线。
“这个柳黎黎到底想做什么?”十六月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她这样十四岁的少女不应该有的烦恼:“南海无涯门的圣女了不起吗?一定要算的话,我怎么也能捞到一个梅梢圣女的位置当当吧?还说什么要和百舸榜第一打一架,而我破境太快,她觉得寂寞,特意追到断山青宗来,结果小虞师妹还去了海底不知生死?”
十六月边说,边狠狠地向海面跺了跺脚。
她虽然悬空侧坐在自己的剑上,但这样跺脚的时候,周身的剑气道元天然流转,依然激起了海面一片水花激荡。
“呸!她才不知生死!看我小虞师妹回来以后,让她知道什么是厉害!”
她义愤填膺地说完,却发现自己周围的所有都有些呆愣地看着她的脚下。
十六月眨了眨眼,也默默向自己脚下看去。
却见刚才被她跺开的水花竟然没有落下再归于沉寂,一圈圈的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甚至好似有更汹涌的水花在破海而出!
“不是吧……我最近没有破境啊,天生道脉破境也不是真的像喝水啊……”十六月不可置信地喃喃,一手不自觉地抓住了阮铁的袖子:“老铁,对吧?你最近也没破的吧?”
阮铁老老实实点头:“确实没有,但这个动静……好像并非是师妹你弄出来的……”
老吕师兄心头倏而警觉:“等等,别不是魔兽潮要来了吧?!”
老邢师兄的脑中也在瞬息之间响起了许多魔兽潮来袭之前的预兆。
譬如海变成暗色,天海一并沉沉,又譬如,海水蒸腾如沸。
面前这个水泡咕噜,离沸当然还差了些,但总归也算是蒸腾的……一部分了吧?
念及至此,老邢师兄已经拔剑出鞘,遥遥指向海面,另一手攥紧了信号符箓,只待真的有异动时,便立刻扔出!
他心底稍有砰砰,却大抵是镇定的。
无他,笼罩于整个悲渊海上的剑阵,已经足够承受迄今为止断山青宗所有遭遇过的兽潮中最汹涌的那一种。
剑气在心绪难平间,悄然洒落在了涌出水泡处的海面上。
再见一道剑光悄然而起,温和落下,堪堪将老邢师兄的剑气拨到一边,再有了一声“咦”。
精神实在高度紧张的几个人被吓了一跳,心道这声音似是有些耳熟,这剑气也有点眼熟,怎么过来的魔兽还会说话!
莫非不是魔兽,是魔族!
难道是魔族潮?!那可更是一场大战了!!
十六月铮然出剑!
老吕的剑已经挽出了剑花!
阮铁虽然直觉哪里不对,但队友都出剑了,他自然也不能落后!
老邢师兄的信号符被悄然捏碎。
半空中有了一道过于璀璨的烟花弥漫,刹那间,无数剑影都向着这个方向而来!
就在信号符炸开的几乎同一瞬间,水花漩涡的中心果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青衣少年微微拧眉,御剑而出,再俯身将落后自己半步的黄衫少女也从里面拉了出来,一并落在了黑剑上,再齐齐向前看去。
便见无数剑齐刷刷指向二人,稍远之处,还有无数剑影交织而来,甚至牵动了某种流转于半空中的符意!
傅时画并指为剑,将漫天溢散而来的剑意搅散,再有一只小手从他背后探出,扣住了摇曳的剑阵符意,再屈指一弹。
半空中出现了一声奇特的嗡然。
那一声,是搅起的剑气,也是被弹回的剑气再重新散落于整座剑阵之上时,被揽住再微顿的闷响。
傅时画很是愣了愣,看向面前,再洒然笑了一声:“你们断山青宗欢迎人的法子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又炸烟花,又甩剑花?”
所有的剑光都在他的声音响起时,倏而消散。
老邢的剑收太快,甚至险些反噬到自己,还是阮铁在他后心轻轻抵了一下,将他运转不及的道元疏散开来,这才无了大碍,只大声咳嗽了一会,顺着这样的咳嗽断断续续道:“卧槽,咳咳咳,老傅咳咳,咳咳咳怎么他妈的是你啊……!”
他的咳嗽声惊天动地,然后倏而带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哭腔:“你个孙子!是你可他妈太好了!!”
十六月手中的剑早已散去,小少女如炮弹般冲了出去,将虞绒绒抱了个满怀:“呜呜呜小虞师妹,我的小虞师妹,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魔域挖你了呜呜呜!!”
阮铁有些腼腆地站在旁边,脸上也已经写满了难以遮掩的笑容,他倏而又响起了什么,踏剑便要去喊耿惊花。
却见稍远处,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鹦鹉已经过分迅速地、宛如流星般划过了空气,路过他的时候,甚至在他耳边带起了一声风声萧萧。
阮铁很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二狗吗?
那只素来懒洋洋没骨头一样,飞也懒得飞的二狗吗?!
二狗原来能飞这么快的吗?
二狗紧赶慢赶,想要扑虞绒绒个满怀,结果临了的时候才发现,竟然还是被其他人抢了个先!
小鹦鹉想要急刹车,却因为冲太猛,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二狗气沉丹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踩在十六月的头上,以小姑娘的头顶做跳板,用自己最柔软又毛茸茸的肚子直接冲向了虞绒绒的脸:“绒宝——!二狗的好绒宝——!你有没有事啊!!呜呜呜呜二狗可担心死你了!傅狗他不带我去,他扔了我一个鸟在这里,我这些日子过得好苦、好担惊受怕啊——!!!”
它哭哭啼啼啜啜泣泣呜呜咽咽了许久,终于被一只手忍无可忍地按住:“我说二狗,你踩在我的头上是不是未免太嚣张了点?”
虞绒绒的声音也终于闷闷地传了出来:“虽然我也很想你,但我……我快要不能呼吸了,二狗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胖了?”
二狗猛地住了嘴。
小鹦鹉大气也不敢出,只歪斜着身子向前挪移,想要距离十六月远一点,再离自己的好绒宝近一点,最好能趾高气昂地站在绒宝肩头,当然,怀里更好,但不强求。
然后,它的脑壳就遭受熟悉力道的熟悉一弹。
再被连翅提起。
傅时画眯眼盯着二狗:“你是谁的鹦鹉?”
二狗不敢说心里话,但二狗可以灵机一动。
小鹦鹉咬字不清道:“我是你们的鹦鹉。”
傅时画肉眼可见地愣了愣,手上的力道竟然不自觉地松开了些,二狗得以扭身脱离傅时画的牵制,重新火速回到了虞绒绒怀里——趁十六月已经放开了虞绒绒的时候。
青衣少年的目光落在二狗身上,眼神有些奇妙的涣散,似是被它刚才的说法打开了某扇新的大门,实在忍不住勾了勾唇,再收回目光,向着面前认真一拜:“见过掌门,七师叔。”
“见过掌门,七师伯。”虞绒绒抱着二狗,很是搓揉了一把许久未感受的毛茸手感,十分满意,甚至在这几把搓揉里有了一种奇特的灵魂归窍的感觉。
她忍不住小声笃定道:“二狗,不用说了,你肯定绝对又胖了!”
阙风掌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微微拧眉,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却到底不会在这样许多弟子纷纷涌过来的时候说出口,只温和地笑了一声,道:“回来就好。”
耿惊花的目光中分明是欣慰,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可不就是胖了?这鸟被你们惯的,好吃懒做,我每天的饭都得分它一半。”
二狗愤怒转头,想说你个小老头子,信口开河,它二狗是有良知的鸟,怎么会做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