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毫无诚意的道歉还不如闭嘴!
偏偏对面傅时画竟然还喜笑颜开,向着台子四周拱了拱手,谦虚道:“过奖,过奖。”
二狗没眼看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心道有的人仗着自己换脸换得好,就容易暴露本性。
虞绒绒默默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声太明显,但一抖一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傅时画这样拱手一圈,目光当然悄然落在虞绒绒身上,见她如此,不由得也微微勾唇。
宁无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面前这人要平心而论的话,好似确实是要比他更强一些的,否则碎再多的破剑,也绝难压过他的剑意。
承认这一点,也不是什么非常难的事情,宁无量知道自己在百舸榜的位置,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究竟是谁,但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过,他也有对方没有的优势,比如他手中这柄乌钩,而对方手里,也确实只剩下了一柄破剑。
破剑,各有各的破处。
但共同之处也很明显,那就是易碎。
所以,只要碎了他的剑,让他无剑可用,无论过程如何,这一局,也还是他赢。
比剑大会,最重要的,说到底还是一个赢字。
宁无量打定主意,灵台空明,将周遭一切杂音都屏在身外,再重新举剑。
傅时画散漫的笑意还未敛去,盈尺诀便已经暴涨开来,乌钩剑光闪烁,瞬息间已经到了他面前!
这一次,傅时画是真的来不及拔剑了,台下一片惊呼,却见青衣少年既然无法再起剑,那便不起。
他不慌不忙抬手屈指,剑气在他指间吞吐,竟然就这样赤手而上,一路轻巧地叩击在乌钩剑身上,硬是让乌钩的剑意歪了三寸,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而他的手好似手势不及般,一路如此蜿蜒敲击而上,再一次顺势砸在了宁无量脸上!
宁无量后退半步,重重坐在了地上。
如果说,上一次还只是一只纯粹的、力气格外大了些的拳头。
那么这一次,迎面砸在他侧脸上微曲的四指,不仅力气格外大,上面还吞吐着极烈的剑意!
鲜血再一次从宁无量脸上迸射而出!
若不是他在最后关头,倒转道元,稍微护住了些许,宁无量毫不怀疑,对方的这一掌而来,绝对会见骨!
跌坐在地上的宁无量皮开肉绽,大半张脸变得极其可怖,燕灵低呼了一声,心中担心至极,却还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被吓得不敢去看。
剧痛席卷了他,宁无量还没来得及自己去凝疗愈诀,一道温和的柔光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肌肤上。
傅时画十分慌忙地在给他疗伤,声音中歉意更浓:“你怎么不躲!”
宁无量嘴角都撕裂了,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不想躲吗!
那不是没躲开吗!这个人怎么还好意思问他!!
傅时画才不管宁无量在想什么,只径直继续道:“哎呀,宁兄也出剑太快了,都不打个招呼。我没办法才用手的,没想到居然会收势不及,再一次误伤到了宁兄。还好宁兄的脸皮好,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宁无量想挥手一把打开傅时画,然而对方的速度极快,疗愈诀的浓度极高,话音落时,竟然便已经收了手。
他的脸上确实已经没了刚开始那种过于火辣窒息的痛。
可伤是好了,留下的阴影却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消退。
他觉得自己大半张脸都已经彻底麻木了。
宁无量阴沉抬眼,看向傅时画:“你是故意的。”
他声音很低,几乎只有近前的傅时画与他两个人能听见。
却见相貌平平的少年轻轻挑眉,笑得比之前更诚挚,眼神却更轻慢:“你说呢?”
宁无量深吸一口气:“不知宁某在何时何处的罪过你,如果是因为那个虞……”
他还没说完,傅时画已经出剑。
这么近的距离,他的手才落在剑柄上,宁无量的周身便已经被纯粹彻底的剑意笼罩,下一个字还没说出来,那柄甚至少了一截剑尖的破剑就已经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嗯?你刚刚想说什么?”傅时画终于收敛了之前的笑意,居高临下看着他,“继续说啊。”
宁无量眼神骤变,他死死盯着傅时画的眼睛,好似已经明白了什么。
但剑锋压在他的肌肤上,激起了一片有如实质的恐惧,剑气遍布周身,宁无量怀疑自己甚至哪怕向前半寸,都会被这样的剑气再次割裂。
——事实上,已经有什么被割裂。
一声玉碎。
他早上特意新换的白玉发冠倏而有了一道裂纹。
裂纹蔓延,越来越长,越蜿蜒,终于彻底碎落开来,跌在地面,发出一声清脆。
穿着琼竹道服的少年头发披散,姿容狼狈,眼瞳惊惧又带着一层层涌上来的阴沉,他死死咬着牙,手中却到底还是握住了乌钩,显然还没有认输。
“你又是她什么人?”宁无量咬牙问道。
破剑没有剑尖,剑身尚未开刃,实在是一柄钝剑,而现在,这样的钝剑如蛇般在他脸上游走,再轻轻挑起他的下颚:“穷鬼,做好你该做的事,至于其他问题……管好你自己,关你屁事?”
宁无量怒极。
他想到了前一日虞绒绒轻蔑地砸在他身上的那一枚灵石。
他本想直接捏碎的,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总之,那枚灵石现在还在他的乾坤袋里。
经过如此一夜,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非常理智地对待这件事,还打算之后好好找虞绒绒谈一下的,却没想到转眼就已经被人打着脸说“穷鬼”了!
既然没认输,纵使傅时画的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颈上,对决也还是可以继续。
然而他周身剑气才盛,傅时画已经微微提剑柄,用那破剑还未开刃的剑身重重抽在了宁无量脸上!
他出剑快,提剑更快,这样火辣辣一剑而落时,宁无量还没反应过来!
宁无量的脸上刚刚伤愈,顿时再多一道血痕。
燕灵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表哥,你躲开啊!!!”
宁无量不是不想躲。
傅时画一剑抽过后,显然没有打算就此收手,反手提剑再落,手上甚至已经敛去了所有剑法,就只是最简单的提剑再落。
宁无量紧紧盯着那柄破剑,用尽全身力气,道元喷涌,再向后而去!
然而那柄剑依然准确无误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又一道血痕。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傅时画歪头想了想:“你的剑不错,可惜你不会用。”
宁无量觉得自己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身形再动,身法已经快到了极致,然而下一剑,还是落在了他脸上!
台下一片安静,观山海沉默了片刻,小声道:“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已经不是什么比剑了,反而很像是……痛打落水狗?”
傅时画当然不会无节制地打下去,如此抽了三下之后,他便已经十分克制地停了手,再随手将破剑扔去了一边。
破剑落地,和此前的三把破剑在一起,碎了一台。
傅时画轻轻抖了抖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哎呀,剑又断了,这还怎么打?不打了。”
他边说,边毫不在意地向着比剑台边走去。
宁无量眼神暗暗,满脸是血,已经痛到了极致,见傅时画如此动作,到底还是哑声道:“你若是下了这比剑台,就是自动认输了。”
“输赢很重要吗?”傅时画回头看了他一眼,散漫道:“比如这一场,就算是我认输,你觉得……我输了吗?”
宁无量沉默许久,咬牙道:“第三轮比剑时,我必……”
然而宁无量的话却已经没有了说完的机会。
青衣少年从他身边走到比剑台边的路上这几步中,周身风涌云动,气息骤涨,停步在比剑台边缘时,恰恰卡在金丹下境。
他闻言回身,黑发在身后转过一个过分洒然的弧度。
然后,傅时画勾唇一笑,很没诚意地摊开手:“可惜,看来是没机会了,毕竟我已经金丹,不能再参赛了。”


第88章
依然跌坐在地的宁无量姿容惨然,疗愈诀可以治疗他脸上的伤口,却当然不能消去他衣衣襟上的血渍,不能让他碎了一地的白玉发冠重新完好无损地回到他头上,再束起他散落狼狈的发。
傅时画上去的快,入金丹境入得也快,足尖离开比剑台的速度也过分快,快到那块立于这方比剑台之后的榜单上还没来得及出现他的名字,就已经不用再出现了。
可谓是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任半烟默默转过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扇子,大冬天展开,再盖住了自己的脸,心道这个小兔崽子,让自己给他也搞个名额,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压境界,只用一种剑法。
当时她还以为这是对方身为剑修,追求一些精益求精的突破,还反思了一番自己对待剑道的态度,觉得自己也应该学习学习。
结果到头来,就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有备而来,蓄意报复,精准打击吧?!
得亏他最后还搞了个临时破境,潇洒退赛,翩然而去……也就梅梢这群傻剑修们才会相信他是真的破境了吧!!
任半烟觉得自己的反思喂了狗。
同时也十分好奇,傅时画与这位琼竹派名叫宁无量的弟子有什么过节。
一旁笑眯眯的雷长老叹道:“哎呀,他再抽一下,我就要用雷劈他了,卡得倒是很好。也不知是真的能及时收敛自己的杀性,还是感觉到了我的情绪。”
刘长老冷哼一声:“任半烟,这就是你担保的小楼弟子?跑到我梅梢的地盘上来报私仇?!”
“倒也不至于私仇这么严重啦,年轻人嘛,这种事情,也难免的啦。人家都退赛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嘛。”白衣雷长老好脾气劝道:“莫生气,生气遭雷劈。”
刘长老挖了他一眼:“劈劈劈,就知道劈!”
任半烟则是蓦地看向雷长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雷长老笑得和善,语气更是温和——仿佛他嘴里说的不是什么八卦,而是紫砂茶杯怎么泡枸杞才最养生:“这事不是挺出名的吗?那个宁小友,是琼竹派掌门失散了十几年的儿子,找回去以后,修了真,发达了,转身就要去和道脉不通的虞小友解除婚约,还说了一堆明劝暗贬的话,大意就是让虞小友认清自己,知难而退,少缠着自己,不要给脸不要脸。而他那个著名的娘,为什么著名你们都知道的,还横插了一手,很是羞辱了一番虞小友,又被虞小友呛回去了。”
“后面的事情嘛,当然就是虞小友勇登云梯,逆天改命,惊诧天下,一步入小楼,哎呀,可真想看看宁小友和那位燕夫人知道这件事时的表情啊。”
任半烟听得目瞪口呆。
“啧啧,真可惜我没在现场看到这一幕,二手瓜吃起来就是没有一手新鲜。”雷长老摇了摇头,神态颇为惋惜:“不然我一定为虞小友助攻几道雷劈。”
顿了顿,他继续道:“当然,我知道的只是虞小友与宁小友的事情,至于这位破剑小友为何如此,我就不得而知了。”
任半烟:“……”
老雷你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被灌了一脑子八卦的任半烟自然而然偏向了虞绒绒一边,再看向宁无量时,眼神已经变得厌恶不已。
但很快,她又看向了傅时画,很是沉默了片刻。
破剑小友为何如此,还不是显而易见地在为自己的小师妹出气吗?
如此大费周折,处心积虑,就只为了当众打人家一顿,不得不说……
任半烟默默心道,你们这些大师兄啊,啧。
……干得漂亮。
傅时画如此一路下了擂台,周遭弟子看他的目光都带着莫名的亮光和期待。
“恭喜这位……额,师兄!”有人凑上来,开口才发现傅时画竟然一直都没有报名字,但这也无妨,夫唯道的真君都喊师兄也没错:“一朝夫唯道,感觉如何啊?有、有什么破境感悟吗?”
“我看其他人破境都破得好难好苦,这位师兄却如此轻松,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方?”
一遭剑修弟子直觉这句话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眼巴巴看着傅时画,之盼他能指点一二。
傅时画从初时被围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思忖片刻,然后做了个小小的招手动作,压低声音:“你们凑过来点,别让别人听到。”
他低语了几句什么,周遭弟子们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欣喜若狂的表情,再各自对望,千恩万谢过傅时画。
下一刻,已经有人大声道:“梅梢孔明杰,请教宁兄的剑!”
“草,怎么让这个狗小子领先了!”有人低声骂道。
却又飞快被旁边的人用眼神制止:“你小声点,别被别人听到了,咱们慢慢排,总能有的!”
梅梢问剑时,如有一方已经在论剑台上,是不能拒绝其他人的约战的。
于是宁无量还没从刚才的打击里回过神来,已经有人一跃而上,磨拳霍霍,兴奋无比地向他挥剑而来!
傅时画笑意盎然地回到了虞绒绒身侧,冲她轻轻扬了扬眉:“怎么样?打得还行吗?还……满意吗?”
虞绒绒简直从发梢满意到了天灵盖,恨不得原地给傅时画鼓掌,她用双手给傅时画比了个竖起大拇指的手势,然后忍不住问道:“你的那四把剑该不会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吧?”
傅时画比了个“你说呢”的表情。
虞绒绒再凑近一点,小声道:“那刚才,你和那些人都在说什么呀?为什么他们这么踊跃热情地想要去找他比剑?”
话语间,方才那位名叫孔明杰的弟子一手舞剑,一手挥拳,刁钻无比地冲向了宁无量,屡次被对方逼退后,终于跃至台边,却爽快认输道:“多谢宁兄赐教,我悟了!”
他声音才落,已经有三道声音齐齐响起,欲要与宁无量比剑,三人再乱骂一番,撕扯一遭,终于有人脱颖而出,难掩激动地上了比剑台。
宁无量满头雾水,心道比剑就比剑,怎么这个人也要向自己挥拳?
可他却连问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再次迎战!
傅时画笑得很轻松:“他们问我有什么破境的秘诀。”
“秘诀?”虞绒绒愣了愣,反应过来:“难道不是大师兄本就天生道脉资质过人,想破境就破境了吗?哪有什么秘诀?”
傅时画被她夸得浑身舒畅,笑意更深,再压低声音道:“但我当然不能这么说,我说……”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促狭了起来:“多亏宁兄不吝赐教,令我若有所感,心有所悟,尤其是挥拳一事,仿佛打破了我身为剑修的局限与此前的桎梏,所以才能一跃成金丹。”
二狗难以置信地看向傅时画,心想,卧槽好你个傅狗,这种话居然都能说得出来?!
却见虞绒绒倒吸一口冷气,再悄然举起了两只手,重新比出了大拇指,满脸佩服:“不愧是大师兄。”
二狗:“……”
不是,不对,绒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这么快就被这个傅狗带歪啊!!
这种时候的反应怎么能是夸他呢!!!
然而此刻,站在一起的大师兄与小师妹之间的气氛堪称其乐融融,一个佩服,一个挨夸,二狗左右看看,茫然极了,觉得一夜之间,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自己一只清醒的小鹦鹉。
虞绒绒其实对宁无量这里的情况兴致缺缺,当然不至于一直盯着他看,也完全不想凑热闹非要和他打一场。
她其实想再多看看的,对她来说,每一道挥过的剑都有痕迹,每多看过一道剑,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积累。
但显然,有人并不想让她闲着。
江拂柳刚刚赢了十场,抱拳四方,从比剑台上跃然而下,便已经有一道身影倏而站在了擂台上,再指向了虞绒绒的方向:“虞六,你敢不敢和我一战!”
——燕灵不是没想过直接戳穿虞绒绒的身份,但她转念一想,若是让许多人知道了这个榜首其实名叫虞绒绒,岂不是反而在给她提升名气,她愿意穿着马甲,就让她永远穿着去吧!
虞绒绒愣了愣。
正是燕灵。
方才见宁无量被痛打时,她便已经死死咬住了下唇。
她比宁无量修行的时间更早也更长,更是在他之前就入了合道期,修为并不低,虽不是天生道脉,但资质也可以说是极好,否则当然也不可能被燕夫人那么看重,再捧着。
所以宁无量没打过傅时画,燕灵觉得自己未尝不能一试。
可谁能料到,那个人竟然转身就破境退赛了!
燕灵一肚子气没处发,当然转而盯上了虞绒绒。
她本就要找她比剑,正好此时此刻,可谓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对表兄妹怎么回事?一个要和你打,一个要和我打。”虞绒绒小声道:“她都合道期了,找我打不嫌自己以大欺小吗?合道和我炼气期之间,可是有整整两个境界呢!”
傅时画笑了笑,没个正经地勉励道:“说不定和她打打,你也能破境呢?”
他随口一说,虞绒绒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启发,竟然真的沉思了片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傅时画:“?”
他还想说什么,虞绒绒已经驱笔而起,衣袂翻飞,施施然落在了燕灵的面前,再一伸手,将重新化作笔杆大小的见画握在了手里。
既然是被点名上来的,虞绒绒自然懒得再自报家门,只轻轻一挥笔,再道:“请。”


第89章
燕灵是没有亲眼见过虞绒绒与观山海的那一战,自然也没有见到虞绒绒是如何碎尽满山三千剑的。
她当时在宁无量面前撂话要与虞绒绒一战后,本来是想去打听一番,再针对性地做一些准备的。
但出师未捷身先死,她也是万万没料到,会在墙头被困十天。
但燕灵觉得问题也不算太大,因为她在墙头被困了足足十天,多少对虞绒绒的符意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
但她到底见过方才傅时画出剑时的起剑,在那样的起剑面前,燕灵莫名有了一种来自心底的,对自己起剑的不确信。
所以她横剑在眼前,舍弃了所有的起手式,周身剑气倏而沸腾!
“听说你很会碎剑,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也碎了我的剑。”燕灵冷声道,再一震剑,盈尺诀旋身而落!
既然舍弃了所有起手式,虞绒绒在落于比剑台之时所布置的那些压起手的符线,就失去了意义。
她的震剑也很有讲究,空气中倏而有了某种剑身颤动而起的涟漪,而这些涟漪也蜿蜒顺着她的盈尺诀第六式而落!
不得不说,从对战经验和这一剑的效果来说,燕灵表现得其实比宁无量要更盛一筹。
作为琼竹派的燕大小姐,她确实也拥有一些支撑她骄纵的资本。
但她面对的,毕竟是见过太多剑招,能够在真正繁复的大阵中,准确挑出那个唯一阵眼的虞绒绒。
又或者说,如果她此刻选择的出剑更保守一点,舍弃盈尺诀,转而用任何其他的任何剑法,恐怕都极有可能会真的一剑落在虞绒绒面前。
既然乘笔而来,再在比剑台上收笔,那么笔尖带过的每一次流转,留下的当然都是符意。
又或者说,方才江拂柳连打十场留下而未散的剑意,在虞绒绒眼中,也是她可以抬手而勾的符线。
所以燕灵周身剑气才盛,漫天的符意混杂着剑意就已经笼罩了她的所有动作!
虞绒绒起笔。
见画浅金的笔杆在半空转过一道弧线,整个比剑台上的所有已经存在的符线好似被这样一笔搅动,再连带着将燕灵方才那一剑中的剑气也彻底揉碎!
千万点碎裂的剑气若是击中在一起,毫无疑问便宛如百川入海,势不可挡。
但既然碎裂开来,就也不过是涓流细微,只够将虞绒绒的衣袂轻轻掀动。
燕灵眼中微顿,再要起剑,然而虞绒绒刚才提笔而挥,挥后却还有一式落笔!
起剑是剑气,落剑是调息蓄势,再出下一剑。
可起符却显然不是。
只要那支笔在她手里,她想怎么画,想如何起笔落笔再倏而一点,都是她的自由。
所以燕灵的剑气还未再提,整个比剑台上流转的符意已经彻底将她困在了原地!
燕灵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这种被困住的太过熟悉,熟悉到她已经忍不住在头皮发麻,仿佛被唤醒了某种灵魂深处的东西。
……没错,直到此刻,燕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她确实是对虞绒绒的符意很是熟悉了。
但这种熟悉,伴随着的,是条件反射性的凝固和从内心涌起的恐惧。
燕灵连人带剑顿在原地,整个人都忍不住开始发抖:“你撤掉!撤掉这个东西!!!”
虞绒绒才不撤:“不是你先问我敢不敢和你一战的吗?”
“战就战!你别动不动就用你的符困我!困住了还怎么打!”燕灵崩溃道。
虞绒绒闲庭信步上前两步:“我单方面打你,不也是打吗?”
燕灵猛地睁大眼,脑中不期然浮现了宁无量被打得如一条落水狗般的画面,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在疼了,不由得惊惧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虞绒绒倒转笔端,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连燕老妖婆都敢骂,你觉得我敢不敢打你?”
更远一点的地方,二狗悄声道:“嘶,傅狗,是我的错觉吗?你有没有觉得绒宝这个姿势和你刚才很像?”
傅时画面无表情,声音却是显而易见的愉悦:“是吗?”
二狗冷哼一声:“等着,有朝一日,我也要去捞别人下巴!”
燕灵怒极,死死盯着虞绒绒,却见对方好似并不多么生气,只继续轻声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针对我?别不是因为背后那块擂台上的人吧?你……喜欢他?”
背后那块擂台上所指的,自然是宁无量。
燕灵确实是被说中了心事,然而少女心中所想,哪里容得别人这样直白地剖析于光天化日之下?
一时之间,燕灵心头赧然有之,羞愤有之,更多的则是被虞绒绒看穿了后的气恼——别人看穿,她其实不太在意,可这个人如果是虞绒绒的话,那意味确实又不一样了。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心思。
——虞绒绒是宁无量的前未婚妻,且话里话外都表达出了对宁无量的嫌弃和不屑,而她燕灵却偏偏对她弃之敝履的人上了心,再偏偏,以她的直觉,宁无量嘴上说得再轻巧冷漠,但他每次听到虞绒绒这个名字时的反应,到底是不一样的。
如此种种心绪叠加在一起,燕灵应激般故意放大了音量:“我胡说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你哗众取宠!境界明明如此低微,不抓紧时间修炼,还要耽误别人修炼的时间,我看你……你是居心叵测!收买人心!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有本事你倒是碎我的剑试试啊!”
“境界低微?”虞绒绒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她:“可你看你分明已经合道,在我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用?请问,你和其他筑基炼气的同门们,有什么别的区别吗?”
燕灵语塞,意识到自己或许很难在这一场口舌之争中落得上风。
于是她轻轻闭了闭眼睛。
下一刻,她周身的剑气倏而开始暴涨,那种狂暴的程度,竟然让虞绒绒在半空画下的无数符线开始有了松动。
她竟是用自己的境界道元,硬生生冲开了虞绒绒在她周身设下的桎梏!
“看到了吗?这就是境界的差距!”燕灵冷笑一声:“炼气期,就算手段通天,也是绝对压不过一个合道期的!”
她剑风逆转,眼神微喜,提剑而上,便要将虞绒绒笼于剑风之下!
这一剑,燕灵只觉得自己势在必得!
然而虞绒绒却竟然没有退后半步,而是举笔再画一划!
一道困字符破了,这天地之间,却还有太多……更多别的符。
那些符倒转而下,硬生生将燕灵的剑风再次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