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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族是分血脉的。
大部分鲛族的尾巴都普普通通,铅灰色有之,雾蒙蒙灰扑扑的更是大多数,所以鲛族还有一个特殊的职业叫染色师,专门给一些爱美的鲛族将尾巴染成各种漂亮的颜色。
但是再漂亮的颜色,也比不过谢琉这样天生的漂亮尾巴,色彩可以调制,但那种随着水流而流转出各种偏光的瑰丽色彩,确是什么染料都无法模拟的。
可云璃不知道。
所以她做梦都希望自己能有一条鱼尾,当然也觉得如若自己的鱼尾巴还在的话,大约应当是和谢琉一样的。
或许更小巧一点,可爱一点,纤细一点。
但一定是一样的炫目漂亮。
执念太深,云璃做梦的时候都在轻声呢喃:“……尾巴,大尾巴……漂亮的,尾巴。”
谢琉早就不太用睡觉了,因而云璃做梦的时候,他通常都在闭目养神。
听到云璃的声音,他凑近了一点,俯身试图去听得更清楚一些。
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云璃笑了起来,素来蜷缩的睡姿也舒展开来,伸直双臂:“那么大,那么漂亮的鱼尾巴,是我的!”
她眉目愉悦,脸上的小酒窝都露了出来:“和谢琉一样漂亮的大尾巴……是我的……”
谢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眸中却带着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被斩去了鱼尾的鲛族,便是已经没有了鱼尾,又怎么会再拥有一条鱼尾吧?更何况是他这样的鱼尾巴。
有时候,他也分不清,对鲛族的认知太少,对云璃来说究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还是不幸。
心中如此思绪纷呈,谢琉的手指却悬停在了云璃的脸颊上,再下压半寸,轻轻抹了抹她的小酒窝。
半晌,他终于闭了闭眼。
然后在云璃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吻。
“好。”
“既然你想,那便如你所愿。”
而这,或许也是我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了。
……
云璃拥有了自己的鱼尾巴。
一条波光粼粼的,在阳光和水中都漂亮得不像话的蓝灰色鱼尾。
她在小楼的那一层海中快乐地游动,翻涌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姿势,心中的欢愉满得快要溢出来,甚至恨不得给天下所有人展示自己的鱼尾巴。
她、她有漂亮的大鱼尾巴了!
念及至此,她的所有动作却又突然停住。
她本来就是鲛族啊。
鲛族有鱼尾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所以,她……为什么要为自己一直拥有的东西这么高兴?
云璃有些茫然地想着。
这样想着想着,她又无心去欣赏自己的漂亮尾巴了,只从海中漂浮上来,停在岸边礁石一侧,有些不解地托腮歪头。
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高兴,高兴得仿佛自己多年的夙愿被满足一样。
好奇怪。
真是好奇怪哦。
想不出来,云璃便不再为难自己。
她重新跃入海中,掀起一串浪花,笑容重新明媚了起来。
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脸颊上似乎有些泪水融入海中,再在滑落的同时,散落成了一小片珍珠。
她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可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空落落。
也有那么一两次,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过二师兄三师姐和六师弟这个问题,她问他们有没有过同样的感觉。
三师姐慢慢眨了眨眼,露出了带着沉思的神色:“空落落啊,怎么没有呢?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嘛。每当想起,这里就,空啊,空啊……”
她一边捂着自己的心口,一边摇头叹气地走了。
云璃:“……”
这、这样的吗?
她开始回忆自己是否有什么十之八九不如意的事情,想了许久,除了更加空落落之外,竟是一无所获。
不过,更加空落落,也说明了某种不如意呢。
不愧是三师姐,说得真对。
六师弟踩着小滑板,看了看天边的云,再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四师姐云璃身上,深沉道:“空啊,怎么能不空呢?炼器的时候,每每耗去一块天上地下再难寻的稀世材料,我这心里,便空如无底深渊,只有一块新的稀世珍宝才能填满啊。”
他边说,边抹了抹眼角,踩着滑板而去。
云璃:“……”
也、也有道理呢。
独一无二的心爱事物的消散,虽然好似变成了另一种模样而永存,却到底不是曾经的样子了,心中空荡也是自然,又有什么不可理解呢?
不愧是六师弟,说得真对。
二师兄头也不回地坐在自己的药田中,夕阳将黄衣青年的身形勾勒出了一道暖黄的轮廓,甚至连发丝都带着一丝落寞的残影,他病恹恹地冷笑了一声:“空落落?那可真是空得不能再空了,师妹可知我这药田每日要洒多少料,每日又有多少可爱的虫在试验中死去?每一次失败,每一次无功而退,我的心里,都空得像是被钻心虫吃了一样。”
他转念又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趣地转过头,眼中有了奇特的雪亮的光:“是了,是了,除了钻心虫,前几日我还培育出了食心虫,只要把心吃了,就不会空落落了。”
云璃缓缓后退,隐入树影之中。
不愧是二师兄,打、打扰了。告辞,告辞。
她没有找到答案,既然找不到,便让问题先放在一边吧。
……
云璃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熟悉又陌生。
那些经历分明还是与她的记忆中一般无二,可是她的身边却多了一道身影,一道纵使在梦里,她也忍不住想要拨开所有迷雾,去看清楚的身影。
梦里的她没有鱼尾巴。
是那道身影在与她告别的时候,用自己的血和某种秘法,赠与了她一条世界上最漂亮的鱼尾巴,甚至比他自己的那一条还要更璀璨。
——只为了她梦中的呢喃。
完成那个秘法的时候,那道从来都顶天立地又挺拔的俊逸身影,第一次有些踉跄。
但就连踉跄都很快从她的记忆中消失了。
她忘记了这个人。
又或者说,是这个人,让她忘了他。
……
云璃猛地睁开眼。
她想起来了,原来她没有鱼尾巴,从来都没有。
所以她才会为自己的鱼尾巴而欣喜若狂,所以她才会想要大声地告诉全天下,她有漂亮鱼尾巴了,所以她才会在海中翻腾扭转,拍打出浪花,再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的尾巴欣赏。
二师兄、三师姐和六师弟说的都没有错。
心里空落落,是为了人生不如意之事,是为了失去了稀世珍宝,也是为了每一次的失败和无功而返。
她的不如意之事,她的稀释珍宝,都是同一个人,同一件事。
她的失败和无功而返,也都是出于同一个人,同一件事。
那个人,名叫谢琉。
那件事,便是她忘了他,这么久,这么多次,都没有想起。
她想起的太晚太晚。
幸而她还能起身挽发,再穿上他最喜欢的那一身紫色罗裙,自小楼向南,去奔赴一场或许见面便是分别的相见。
谢琉你这个王八蛋。
风吹散她精心挽好的发,吹乱她整理得毫无褶皱的衣裙,但她甚至早就忘记了这些事情,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地去往他的身边。
原来在见他这件事面前,她从来都愿意舍弃一切。
原来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生与死都并不重要,而她心里的那些空落落,也终于被填满了。
她的不如意之事烟消云散,她的稀世珍宝便在她的怀里,她终于成功地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不要赶我走,不要让我走,不要再让我忘记你。这一次,是生是死,我都要陪你一起走。”
“谢琉,我爱你。”
“我这一生……很满足,很快乐,很幸福。”
谢琉看着她的目光,便如同予她鱼尾的那一夜,他垂眸看向她的时候,也如同每一次,他满足她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愿望的时候。
“好。”
既然你想,那便如你所愿。
既然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谢琉云璃,如若在此时此刻碎在一起,或许也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谢琉从来都会保护云璃,云璃也会永远站在谢琉身前。
所以,所以。
谢琉不会碎,云璃也不会。
第218章 宁暮烟篇(上)
宁暮烟时常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琼竹派宁家是真正的修仙世家,且不论在整个修真域中的地位,什么一门几掌门,几化神,几元婴的,便是对她自小生长的环境来说,这些在别人口中都是“大能”的存在,于她而言,都是对她极和蔼慈爱的家中长辈而已。
元婴的大伯说,我们阿烟以后一定也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修士。
化神的小叔说,待我们阿烟步入道途,我的宝库里,阿烟看上了什么就随便挑。
无数人对她寄以厚望,可在这样已经前后六七代人,人人皆可迈入道途的人家中,唯独到她这里,仿佛像是断了代。
根骨并非幼年时便能看出,总要等到长一长,再长一长。
又或者说,其实大家早就看出了些什么,却也觉得不可思议,想再等等,说不点便会有转机。
以宁家的底蕴,便是根骨不是那么上乘,也总能给宁暮烟洗髓化骨,为她造就一条登天的路。
可偏偏。
她道脉凝滞,万法不通,便是家中的化神前辈也对此无能为力。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自小便真正无忧无虑的宁暮烟,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天塌下来的感觉。
她好像天生就应该会修行,再踏上一条与前辈们一模一样的路。
而今,一夕得知此路不通,她甚至连这条路的门都找不到,她不由得生出了巨大的茫然之感。
前路茫茫,昔日憧憬的、设想的一切都戛然而止,她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那一日,宁府中的百花绽放,树叶轻摆,繁花盛景在她的面前,蝴蝶穿叶,微风拂面。
她却好似一尊泥雕,好似眼前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变成了没有生命的死物。
修仙世家中,即便是所谓的嫡女,不能修仙,能去做什么呢?
她的阿兄宁旧宿摸摸她的头,将她从沉思中惊醒。
阿兄年长她四岁,早已踏入道途,是整个宁家乃至整个修仙域都交口称赞的真正天才,修行不过四五载,便已经快要伸手够道门,一只脚已经在合道期的边缘了。
微风吹起宁旧宿的发,剑修少年声线温柔至极:“阿烟,修不修行都不要紧,有阿兄在,这世间便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也不会有人看低你。”
宁暮烟怔忡地看着宁旧宿。
“你这一生,只用快乐开心,其他的所有一切,都有阿兄替你挡。”他将她被风吹散的发重新用发卡别好,便如过去的无数日日夜夜中那般。
——他们的母亲早亡,在这样的大家族中,与凡间后宅的勾心斗角也无太多区别。因而宁旧宿本就早熟,而宁暮烟的辫子从来都是他扎的。
只是自他入了道途,与她在一起的时间就变得少了许多,宁暮烟早就学会了什么都自己来。
宁暮烟没有怨言。
她知道阿兄如此努力,本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不要看轻他们兄妹,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证明给所有人看,他身为嫡长子,确实就是比所有人都要更加优秀夺目。
她过去也是这么想的。
她仰望着宁旧宿的光芒,看着其他旁支家艳羡的目光,感受到父亲更多的目光注视,她以为她也能像是她阿兄一样,为自己赢出一片天地。
可她不行。
“阿兄。”她终于慢慢开口道:“真的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宁旧宿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但我知道,这天下有个至神秘之处,名叫小楼。而小楼明年便会招收弟子,我会去努力争取这个名额。”
他轻轻捏了捏宁暮烟的脸,含笑道:“再为我的阿妹找到一条登天的路。”
……
宁暮烟开始了等待。
她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正是这种没有变化,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她周围所有人都在飞快地蜕变。
那些她昔日的玩伴,便是资质愚钝之辈,也在一次两次再十次二十次的努力后,引气入体,速度更快一些的,甚至已经内照形躯。
她们谈论的内容,她已经完全听不懂了。她们所说的上课的事情、修行的内容、自己的进步,今日夫子又表扬了谁,批评了谁,又谁一夕突破,又有谁竟在丹道上有过人资。
如此云云,好似与她隔着一个世界。
宁暮烟逐渐脱离了昔日的朋友群,不痛快地踢开脚边的小石头,心道等自己的阿兄回来,她、她便也能修行了!到时候她才不会像她们一样叽叽喳喳呢!
如此盼啊盼,春去春又来,传讯符带来御素阁的消息。
她的阿兄,入了小楼。
那可真是宁暮烟这一长段时间以来最快乐的时候了,她的笑声几乎要飘荡满整个宁府的上空,每个人都看到了她的笑颜,表面客套的同时,却又在背后忍不住说一句:“这兄妹俩感情真是好啊。只是仙凡有别,她阿兄前途无量,寿元没有千年也有数百,而她……不过朝露昙花罢了。”
宁暮烟不是没有听到这句话。
她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却很快变得更灿烂起来。
这些人,不知道她阿兄和她的约定,她不怪他们。
她的阿兄,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兄,是最疼她的阿兄,他说过要为她找到一条登天的路,她便信。
她等她。
无非是又一场等待而已。
宁暮烟最擅长的事情,变成了等待。
第一年,她告诉自己,宁旧宿才入小楼,还要再等等。
第二年,宁旧宿的传讯符三日一句,五日一封,巨细无遗,嘘寒问暖,就是绝口不提修行一事。
他还是那个阿兄,他没有变。
但正因为如此,宁暮烟太了解他,所以已经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是在委婉的让她放弃。
宁暮烟从那一天起,就没有回过宁旧宿的任何一封传讯符。
她不想知道宁旧宿为何如此,也不愿去知道究竟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条路,还是这条路太难。
因为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能救她,能满足她的愿望的,只有她自己。
只有她能救自己,让自己走上那条自己想走上的路。
……
发现登云梯这条路,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且不论宁家到底是有底蕴的世家,藏书阁中书籍芸芸,以宁暮烟的话术水平,在看到了书籍中的字眼后,再去向家中那几位老祖旁敲侧击地证实,她总共花了不过半年时间。
策划如何从宁家离开,只身一人前往天虞山御素阁下,她只用了七日。
自从被确定了无法修行后,她本就已经被宁家彻底边缘化,尤其她生母早亡,更不用提那个眼中只有有资质后辈的父亲。
恐怕他的父亲甚至早已忘记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女儿。
这样的存在,便是一两个月不出现在大家面前,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修真世家,是不会却通行世间所需要的那些俗物金银的。
宁暮烟从宁府离开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只是她足够机警,足够低调,却还是在雇佣去往入仙域的马车上,被人在半路截了胡。
官道并不代表着绝对的安全,土匪马贼与低修为的修士足以为霸一方,她这样一看马车吃
重,就知道是孑然一人,甚至还雇佣得起灵马的过往车辆,当然不可能被放过。
马车翻了的时候,宁暮烟还有点愣神。
直到她被绑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山头时,宁暮烟才十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这是……被劫持了?
实在太过新奇的体验让她丝毫没有升起什么害怕的感觉,当然也不会蠢到自报家门,她一边与那些绑匪们周旋,一边试图伺机逃跑。
直到她发现,这些人,不仅仅想劫财。
宁暮烟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她睁大眼,看着面前的一张张狰狞恶心的面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想要变强。
不过是几个炼气期的修士,不过连筑基都摸不到的蠢货,竟也敢向她动手?!
她没有闭上眼睛,她想要记清楚这些人的脸,永远地记住这一幕。
然后,在任何一只手触碰到她之前,她先看到了血。
血如雨落,残肢乱飞,绯红染在她的裙边衣袖,染红她的眼,却也让她看清楚了一柄剑。
持剑的少年看起来与她阿兄差不多年岁,长发披散,看起来好不肆意,杀人的剑更是快而锋利,听到告饶与哭求也毫不留情,仿佛如此荒僻山头的燎原火色中,一尊持剑的杀神。
可偏偏,他侧头看过来的眼眸与声音都缱绻而温柔:“姑娘可还好?还能站起来吗?”
宁暮烟没有腿软,她的神智也很清醒,但她第一次说了谎,摇了摇头。
然后,对方没有如她所想那般来俯身扶她起身,而是勾了勾唇:“那就再坐一会儿好了。”
旋即便持剑继续向着火色中而去,直至将这一山头的匪徒都斩杀殆尽。
宁暮烟那个时候就懂了。
有的人的温柔,只在表面。
她喜欢这样的人。
……
她确实在原地又坐了许久,直到四周的火都熄灭,直到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这里,才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
那少年是何时离开的,她并不知晓。
平心而论,那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既然对方没有再回首,他们便不过是萍水相逢,两不相干。
马车没了,路还要赶。
走到下一个驿站的时候,宁暮烟的鞋都快破了,而她的钱早已被劫去大半,她的发簪倒是值点钱,却也只够租一匹马。
所以她上马扬鞭,继续前行。
大腿被磨破,从极痛到麻木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天虞山。
破迷雾,过竹林,再站在云梯之下的时候,宁暮烟本就沾血的衣服比之前更狼狈了些。
云梯指天,云雾缭绕,高不见顶。
宁暮烟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但这里也是这世间,她唯一能走的一条路。
她亲手为自己选的,要么通天,要么玉石俱焚的路。
然后,她举步。
……
登云梯的过程,宁暮烟已经忘了。
又或者说,就算想要记住,她也在无数天雷与磨难中,意识神智都昏沉,只凭借最后的倔强与不服输在向上走。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直到她就这样走着走着,面前突然没有台阶了。
她甚至愣了一会,才很迟缓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大概也许……是真的登上了云梯吗?
她这么想,就这么问了出来。
回答她的声音有些熟悉,是那种带着缱绻的温柔,只是这一次,那样的温柔并不浮于表面,而是带着真实的惊讶和怜惜。
“是的,小师妹。”那日的持
剑少年垂眸看着她,眼中带着日光投下的碎影:“我叫顾清弦,是小楼的大师兄,也是你的大师兄。”
她怔忡地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旋即慢慢转到了旁边。
她的阿兄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她,似是不可思议,似是为她高兴欣慰,也似是欲言又止、又有口难言的悲伤。
“阿兄。”她哑声道,再笑了起来:“我做到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她边说,边再也难以支撑,向前跌倒而去。
接住她的,她也不知道是自称为大师兄的人,还是她的阿兄。
“当然高兴。”
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再换成另一道声音。
“当然……高兴。”
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高兴你终于完成了自己真正的夙愿,如此踏破云梯,上穷碧落,也要走上这一条道途。
高兴你不必被囹圄于一方天地之中,从此天高海阔,世界都可以被你踩在脚下。
可是,可是。
宁旧宿的眼眸一寸寸变黯淡。
他何尝不知道登云梯这一条路,又何尝并不怀疑,宁暮烟能够走上来。
可是他唯独不想她……踏入小楼,再去承担这天下的重担。
第219章 宁暮烟篇(下)
小楼的生活比宁暮烟想象中的还有趣。
一夕推开道门,再发现自己是符修,宁暮烟只觉得自己像是从溪流汇入了浩瀚无边的大海之中。这个世界太新奇,太神秘,却又倏而对她打开了全部的大门,所以她全身心都畅游其中,想要去学和去看到更多。
说来也有趣,她入小楼的时候,排行第八,而自她向上,除了三师兄身为鲛人而修万法之外,竟然一门六剑修。
大师兄顾清弦修御素剑,二师兄宁旧宿乃是她阿兄,出身琼竹,自然修琼竹剑,四师姐任半雨和五师姐任半烟自梅梢雪岭而来,梅梢剑绝冠天下,六师姐汲罗手持浮玉剑,小师兄的剑更花里胡哨,简直像是采百家之所长,再自创一派。
她看那些剑看得新鲜热闹极了。
师兄师姐们看她的符,也看得新鲜热闹极了。
宁暮烟自书海中有些茫然地抬头:“小师兄,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白衣高马尾的少年自房梁上探头下来:“什么事?”
宁暮烟迟疑道:“说起来,我是不是或许应该有一位师父?小师兄你们的剑都是和谁学的呀?”
“确实是有。但我们的师父……也是剑修呀。”耿惊花的长发在半空一晃一晃:“毕竟天地难出一符修,上一代小楼的那位符修师伯据说早就不知所踪了,所以,小师妹,靠你自己啦。”
他的声音清越带笑,好似丝毫不觉得“靠自己”有什么问题,话语中更是浓浓的对宁暮烟的信心。
短暂地陷入了对自己道途未来迷茫的宁暮烟迅速被这种信心激励了!
没错!就是这样!
她可以!
云梯她都登了,她都能自己走出一条通天的路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她不可以的呢?
不存在的!
既然画符,画好了,自然还要试符。
小楼开始变得乌漆嘛黑,乌烟瘴气,符意漫天乱飞,整座密山片刻不得安宁。
完整的、不完整的符意落在树上,树熊熊燃烧,亦或倏而霜冻,也有时会突兀地失去所有生机,逶迤在地。
树下乘凉的四师姐任半雨如闪电般窜出,惊魂未定地看着身后:“若是这符落在我身上,我岂不是也会生机断绝?小师妹这符真是霸道极了?是怎么画的?可否给我两张?”
宁暮烟的脸色中七分歉疚,三分懵逼:“什么?我画的明明是春意盎然符……”
任半雨:“……”
宁暮烟:“……”
还算是崭新的小木楼突然会掉下来些木屑,有时候角灯会突然碎开,百无聊赖躺在上面数星星的谢琉猛地直起身来,眼神幽深地看向始作俑者:“小师妹是想炸我,还是炸灯?”
宁暮烟的表情六分歉然,四分好奇:“什么炸?我画的明明是灯光明亮符……说起来三师兄为什么在这里?是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吗?需要我帮忙吗?”
谢琉:“……你不要来炸我,就已经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宁暮烟:“……哦,哦……”
如此种种,宁暮烟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小楼变得坑坑洼洼,摇摇晃晃,密山上的郁郁葱葱的树有的秃有的枯,盛开的花堆有的变得比树还大,有的蔫蔫,有的奄奄一息,也有的长在了不该存在的半空。
实践出真知,宁暮烟在无数的破坏与赔笑后,境界爬得飞快。
入小楼不过半载,竟然已经合道大圆满,眼看就要结丹。
既然到了这一步,宁暮烟当然早已能感知到天地之间更多的真意,那些此前没有对她露出真容的符线与符意逐渐显露出来,她的失误越来越少,她的符越来越精纯,甚至已经开始真正无师自通地抬手,第一次拨动了笼罩在密
山小楼上那方大阵的某一根符线。
“咦?”宁暮烟眼眸亮亮,回头看向小师兄耿惊花:“小师兄,你能感觉到吗?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