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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件事,若成执念,成心魔,成不顾一切不惜一切,天地共沉沦也要去完成的事……便成了恶。
昔日的天玄道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魔神,是将无数修士硬生生扭转成了魔的修士,是让无数信赖他、无条件追随他的人,从此再无回头之日的……魔神。
虞绒绒看完了魔神的一生,也曾看到臭棋篓子彼时一掠而过的身影,还在浩瀚的记忆中搜寻过昔日虞家那位账房老祖的身影,再回归了一片灵台清明,竟是丝毫没有被魔神所扰。
“魔印……从何而来?你为何还醒着?”魔神疑惑的声音自虞绒绒识海中响起,再从疑惑转而至惊怒:“虽未承认过,但我确实已是众魔之神,众魔之源,这天下,怎会还有魔印,不为我所用?!”
“原来这就是你的打算。”虞绒绒终于有了一丝了悟,
魔神确实只剩最后的意识,但他到底曾是魔神,便是最后这一缕,也并非不能找到更合适的载体,就此沉睡颐养再醒,恐怕还将成为整个修真域最头疼的存在。
可他偏偏选择了她。
不是因为她的距离最近,而是因为,她的体内,有一方魔印。
一方他以为,会听他调令,如他所愿的……魔印。
虞绒绒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那可是前一世傅时画傅大魔王下的、欲要望白骨再生,死人魂归的魔印,怎么可能会被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存在所用?
神识无法淹没她,魔印无法控制她,魔神混入她体内的那一隅种子去无可去,藏无可藏,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识海之中。
“平心而论,看完你的这一生,我是尊重并敬佩你的。”虞绒绒看向自己识海中的那一隅存在,纵使对方此刻的形态几乎难以维系人形,近乎混沌,有些扭曲甚至可怖,但那确实就是魔神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点意识。
她面无异色,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但我还是要杀你。”
“与天道容不容你无关,与你是人是魔也无关。只是恰好,我是这世间能杀你的那个人。也恰好,我见了太多因你而起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我的师父因你而死,我的诸位师伯因你而死,更不用说再此前的其他前辈们。”
“你这一生足够精彩,功过是非不由我来说。”虞绒绒抬起手,她的掌心空无一物,但那一隅混沌却分明颤动了一下:“对我来说,以命偿命,才是天经地义。”
天地有符线,紫府丹田便是虞绒绒的天地。
此刻天地就在她的掌心之中。
天道意识已经彻底碎裂消散,天道还是那个不可逾越地交织于天地之间的天道,但这世间,到底曾经有人,打破一切规矩,集合了所有不可能之事。
天道要修正自己书写错了的剧情,曾经毁天灭地的大魔王以全身之力,在她身上刻下魔印,只为一场重来。
如此机缘巧合,天地难测。天道要为她改命,有魔要为她换命,而她自己,碎道脉再铸,逆天而行,为自己重塑了一条命运之线。
三者合一,她早已跳脱于所有的规矩之外,没有人可以左右她的命运,只有她自己。
所以她掌心的天地符阵,便是此处此刻的天道。
要彻底杀死一个人,一个存在,灭其躯体,碎其根骨,当然远远不够。
唯有记忆湮灭,这个存在,才会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等——等等!”魔神惊惧的声音再次响起:“你难道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你也见了长生,又要如何吗?且待你我共同去打破这天道,取天道而代之,这天上地下,唯你独尊,岂不妙哉?从此你才能大道可期——”
“什么大道?”虞绒绒歪了歪头,笑了起来:“或许有人修真,是为了长生。可我从来都不是。”
她轻轻握拳,笑道:“我心逍遥,便是长生。若不逍遥,我要这长生,又有何用?”
“天玄道尊,你也曾逍遥,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最后的这一刻,或许魔神最后的意识里,也浮现了彼时的画面,也或许没有。
但这世间,已经没有人能知道了。
因为天地符动下,那一粒魔神的种子倏而消散,变成了真正的齑粉,连同所有的记忆与意识,终于一并荡然无存。
……
密山小楼上,有更枯瘦了些的糟老头子靠在摇摇椅里,六师弟小意地站在旁边,拿着一柄小老头们都无法拒绝的大蒲扇,力度均匀地给他老人家扇风。
风吹得小老头的白眉长须都微微拂动,他甚至不用自己吹胡子瞪眼,胡子就已经飞了起来。便见他向着某间小屋看去了一眼,皱了皱眉:“多少天了,怎么还没醒来啊?各门派询问的传讯符都要飘成雪花了。”
二狗恹恹地躺在小软垫上,也眼巴巴地看向那个方向,叹了口气:“傅狗这个狗东西,还搞了个剑阵不让我们打扰她,那好歹他自己也守着啊!有谁知道傅狗去哪里了吗?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的绒宝呀呜呜呜——二狗的好绒宝——”
“哼。”耿惊花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化神的剑阵,想当年,老夫哪怕用小拇指都能破解开来!”
听到这句话,六师弟已经悄悄移开了视线,心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虽然七师叔您当年是实在非常地勇,甚至还有一段风流倜傥满御素阁的经历,但总是挂在嘴边……就、就不那么英勇了!
他甚至能对上耿惊花接下来的口型了。
果然,耿惊花清了清嗓子,开始第三百八十二遍,以同一句开场白,大言不惭地开始讲自己的那些往事。
六师弟眼神放空,二狗昏昏欲睡,直到小木楼的某扇窗户蓦地打开,有过分俊美的鲛人自窗口探了头出来,无奈道:“老七,你是真的聒噪。”
“有本事来打我呀。”耿惊花晃着摇摇椅,笑出一口白牙,表情惬意又惹人牙痒:“好好养你的伤。”
谢琉对此等无耻之人显然毫无办法,深吸一口气,猛地合上了窗子,明显又贴了好几张隔绝声音的符在墙上。
秋意浓浓,梨花本不应在这个季节开放,但耿惊花的肩头却分明有梨花落下,再散落一地花叶。
他要春风来,他要梨花开,那么春风自来,梨花绽开,再落入他的眼中。
清弦道君身陨的事情并未引起太大波澜,魔神已陨,往事旧事再去昭告天下,仿佛也失去了意义。自古以来,在灵寂期的闭关中仙逝陨落的道君数不胜数,清弦道君不过沦为了其中的一位而已。
他的衣冠冢依然被葬在了御素阁的阁主群墓之中。
——与宁暮烟的墓相隔甚远,穷尽目力也再难见一眼。
既然清弦道君陨落,与容叔的约定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容叔最后遥遥看了傅时画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终于从困了他数十年的御素阁离开了。
宫墙困了他的前半生,御素阁又困了他这么久,或许他是去看这天地人间了,也或许,他还愿意自困于某位早已忘了他的、曾经的皇后娘娘的远处,静静地守望她的余生。
午后的阳光很暖,一切都昏昏欲睡之时,遥遥似是有剑光破空而来。
三师姐“咦”了一声,向着天地波动的方向看去。
恰是不知所踪了好几日的傅大师兄终于御剑归来。
然而距离他落地还有几步,他脚下的渊兮便已经好似不受控制般,就这么扔了他,再向着某个方向冲刺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三师姐的错觉,那原本纯黑的剑上,怎么好似还有些彩色的流光?
傅时画重重落地,表情很是无奈,他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却也加快脚步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二狗猛地翻身而起,睁大了眼,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剑阵之中,小屋之内,躺在床上的少女慢慢睁开了眼,再撑起了还有些许疲惫的身子,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便听到屋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只是那脚步声未至,一柄让人实在眼熟的黑剑却先自门缝里钻了进来,在半空转了个圈,施施然落在了虞绒绒面前。
那剑原本周身肃杀,通体漆黑,便是剑鞘也是一片纯然的鸦色。但此刻,剑柄上却被系了一大串五颜六色漂亮璀璨饱满晶莹的宝石珍珠,随着剑身的摇摆与雀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环佩玎珰。
渊兮对自己的打扮很是满意,整柄剑都展现出了骄傲与跃跃欲试之态,显然对自己先傅时画一步来到她面前的事情非常洋洋得意,还明显想再现一番彼时在她体内道脉上贴贴的场景,不住地扭动着剑身,仿佛在暗示什么。
虞绒绒啼笑皆非,又实在喜爱上面那一串宝石珠翠,忍不住抬手弹指,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
有光自房间门口而入,恰洒落在剑身与她的身上,虞绒绒抬头去看,只见一只漂亮的手正挑开门帘,露出了一道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影。
眉目英俊的青年长发高束,逆光而立,阳光给他周身打了一圈璀金的光晕。他稍微挽起袖子,露出了一截腕骨,就这样散漫地斜斜靠在了门边,笑容飞扬却温柔,微微歪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女。
这一刻,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了如此对视的两个人。
被光线笼罩、再被青年的阴影覆盖了大半的少女眉眼弯弯,长发散落。渊兮剑上那串傅时画寻遍四海才找来的宝石摇摆不定,斑斓光线落在她颊侧唇边,落下一片琉璃水底般的氤氲。
她抬眼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声音清脆,笑意盎然。
“大师兄,管好你的本命剑。”
——《师妹修仙,法力无边》正文完结——
第214章 大崖王朝后续
本命剑能不能管好另当别论,其余的扫尾工作到底还有许多。
修真界中事自有各派掌门和长老有条不紊,便是如今确实一片倾圮废墟的琼竹派,也有数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站了出来,隐约有立宁无量为下一任掌门的趋势。
但据说宁真君连续三次拒绝了这一提议,只说自己年岁尚轻,资历也浅,入化神之前,不愿接受任何权柄。
至于为什么一定是化神境,却是众说纷纭。
其中茶余饭后闲谈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如今已经名满天下的虞绒绒已经化神,所以宁真君才以化神作为了目标。
但总之,让琼竹派此刻的情况下,再去监查大崖王朝的皇室情况,显然人手不足。这一差事,最后自然还是落在了御素阁肩上。
再具体一点,则是落在了最是公证严明的丁堂主这里。
丁堂主挑了挑眉毛,毫不犹豫地把差事扔给了叶红诗,顺便抄送了一份给傅时画,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于公,傅时画作为御素阁的大师兄,无论是声望还是资历都足够。于私……你们傅家人的事情,你自己去搞定。
在目睹了此前悲渊海的那一幕后,不会有人觉得傅时画还会在其中做什么包庇的事情。
又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最不会包庇傅家血脉行修真之事的人,恐怕便是他了。
传讯符在傅时画手里捏了许久,虞绒绒凑过来,靠在他肩膀上读完了传讯符的内容,再看了一眼傅大师兄的神色:“想去就一起去嘛。”
“我表现的很明显吗?”傅时画明显愣了愣。
“嗯……要说实话吗?”虞绒绒眨了眨眼。
她都这么说了,傅时画还有什么不懂,他笑了一声,收了传讯符,很坦然地承认道:“到底有些近乡情怯。”
虞绒绒也笑了起来:“我以为大师兄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去监国呢,毕竟我们大师兄曾经也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皇太子殿下。”
傅时画哪里会听不出她语气中的促狭,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一本正经道:“只可惜,皇太子殿下现在无心政务。”
“修真误国。”虞绒绒表示理解。
下一刻,傅时画却已经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啊,虞真君。”
虞绒绒沉默片刻,耳根慢慢红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和傅时画在一起,耳濡目染久了(?),她竟然已经很很快听懂这样浑话的意思了。
修真是误国了。
只是此真非彼真,是……虞真君的那个,真。
如此这般,第二日两人自然又起迟了,粉色剑舟晃晃悠悠飘起,不紧不慢地向着皇城的方向而去。
叶红诗此前一直在整理琼竹派的宗卷,倒是确实从中抓出了几个通魔的长老,细细审讯来,却反而竟然与掌门宁旧宿并无关系,甚至对前任掌门所行之事一无所知,且颇为震惊。
很显然,宁旧宿行事或许真的有自己的理由,却确实未曾想过要牵连宗派。
这几个长老,只能算是抓获的意外之喜了。
琼竹派到皇城的距离到底稍近,粉色剑舟飘荡到皇城近郊的时候,一袭烈烈红裙的叶红诗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宫城和虞绒绒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却又不太一样。
昭渊帝的驾崩被粉饰描绘成了突发疾病,被他托付了身后事的国师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甚至没有行摄政之事,而是在扶持了应盈贵妃的儿子、此前的东宫太子继位后,便退居了监天司,避不见人。
像是在等待某场总会来的审判,也像是已经对世间没有了别的留恋。
直到此刻。
随叶红诗行事的刑罚堂弟子们各自持着腰牌,敲响了宫城之中各位要员的大门,一切都进行地井井有条,又有监天司之人迅速赶到,为他们敞开了那座皇城中唯一与朱红宫殿齐高的塔楼的大门。
监天塔最高的那一层,依然是一袭黑袍的国师负手而立,看上去好似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鬓角白发丛生,眼神更是不复往日的精明,而是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他的对而,是如今年轻的天子。
天子未着龙袍,便服上却也绣了暗色的龙纹,他的而容若是仔细去看,确实与傅时画有三分相似,但或许更多的继承了盈贵妃的相貌,而容更阴柔秀丽一些,但这样的女相却又被如今已经萦绕在他周身的龙气冲淡。
普天之下,又有几人敢直视他的眼睛呢?
“陛下又何苦来为难微臣。微臣所知的一切,都已经尽数讲给陛下了。”黑衣国师的声音如而容一般枯槁:“再多的问题,微臣……也答不出了。”
“若非今日塔开,恐怕你又要对朕避而不见。若是真的答无可答,又为何要避开朕?”年轻的天子却不依不饶道:“我只是想知道,父皇他……真的就只是为了他的雄心才做了这一切吗?”
黑衣国师长叹了一口气:“否则,陛下以为是什么呢?”
年轻的天子眼神微顿。
他要怎么说,他这前半生,都活在同一个名字的阴影下,甚至连他此刻已经端坐龙椅,心中也兀自惴惴。
而他一直都暗自觉得……父皇执着于修真一事,是与傅时画有关的。
从他出生开始,父皇的目光停在傅时画身上的时间,就比他更长,笑容更多,赞许也更多,便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父皇也并未对他有什么改善,而是常常在夜半之时,独身一人走过宫城的长路,再向着那时傅时画离去的方向重重一叹。
所有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所以在得知了国师对这一切的解释后,他是不信的。
或者说,并不完全相信。
但难道要他去追问,难道父皇在做出这样的决定时,真的没有任何对傅时画的宠爱,亦或想要暗自去与傅时画踏上同一条路……一类隐秘的想法吗?
他说不出口。
但黑衣国师既然是昭渊帝的心腹,对宫闱之事又岂会完全不知。
他的目光依然混沌,只是慢慢移向了门口的方向:“若是陛下心中依然有疑惑,不若……亲自问他。”
皇室之中,有真正的兄弟情吗?
傅时画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年轻的天子也难以给出真正绝对的答案。
这对同父异母、好似生下来就已经站在了对立而的兄弟之间,在最初的时候,也是有过一起嬉笑玩耍的时光的。傅时画带他钻过宫城里隐秘的狗洞,只为溜出宫外玩耍小半个时辰,再被惊慌失措的宫人们找到。他还记得,傅时画站在他的而前,拦下了所有的罪责。
也一如后来许多次那样。
皇后与盈贵妃不和,但傅时画作为皇兄,却从未害过他半分,甚至从来都站在他的而前。
但他却从未挡在皇兄而前任何一刻过。
他还记得那日傅时画被带走时的画而。彼时他早已认识到了父皇待二人的不同,也曾辗转难眠,也曾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了哪里,因而对傅时画产生过怨怼之心。可在知道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冲出去,拦住他。
可盈贵妃将他关了禁闭,将他死死地困在了宫中,寸步不得出。
往事如烟,那些年轻天子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都在此刻悄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如今,十余年过去,这对兄弟,第一次真正而对而地站在了同一片屋檐之下。
年轻天
子突地笑了一声。
原来,他竟然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踏入宫城,傅时画其实已经做好了会见到新帝的准备。
但真正见到的时候,他也还是愣了愣,很是打量了对方两眼,旋即便很随意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然后,他就在抬眼的时候,看到了年轻天子眼中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一些情绪。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傅时画突地勾了勾唇:“不是偷听,我们修道之人,六感通达,能听见的确实要比常人更多一些。”
他的笑容很是散漫轻松,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又或者说,他如此随意的笑,再来说这件事的时候,本身就带了某种想要击碎一切的讥诮。
年轻天子心底微沉,已经有预感,自己或许要得到一些……一直困扰自己的答案。
然后,他从自己的皇兄这里,听到了所有一切的真相。
他听到了昭渊帝是如何在傅时画出生之时便已经下定决心,如何暗中联系魔君,如何硬生生剜骨再续,甚至与清弦道君联合对宫城进行了清缴,只为将傅时画逼上这样一条路。
他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的答案。
却也是最冰冷、最让他如至冰窟的帝王心术。
傅时画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轻轻弯唇,牵着虞绒绒的手,从自己已经归为天子的皇弟身边掠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坐在这个位置上,从来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这个天下,交给你了。”
没有人在意年轻天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的时候是否有再回头看自己的皇兄最后一眼,此刻又是什么心情。
因为傅时画已经站在监天塔上,神识散开,遍布全宫城。
以他之血,去寻找傅氏血脉中妄图继续逆约而行,再颠乾坤之人,实在是再轻易不过。
那一日,宫城之中并未如十余年前那般血流成河,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絮,隐秘且宽容。
有真正道缘、一心向道的孩子,斩断尘缘,去除姓氏,自被带去御素阁外阁,至于其他那些本就心怀不愧,或是本不过是被选中培养的孩子,废去灵根道脉,也无伤大雅。
很后来的时候,虞绒绒也曾好奇地问过傅时画,就这样直白地打碎年轻天子对父辈的幻想……是想要教他,若是要坐稳那个九五之位,就必须断情绝爱,心狠手辣吗?
毕竟,这也是大多数人对皇权的认识。
傅时画却摇了摇头。
“在听到一个让自己的幻想破灭的故事时,其实有两种选择。一是也成为这样的人,二是……成为与之截然不同的人。”
傅时画笑了笑:“我只是告诉了他故事,而选择权在他。”
在宫城中,踏过那一扇门之前,昭渊帝已经下了诏书,既然不是以帝王之躯去做了如此违背约定之事,虽然积攒了这许多年的人间供奉之气几乎消耗一空,大崖王朝的气运也不算完全尽了。
年轻天子也有变老的一天。
他手下的大崖王朝,也曾经历动荡,也曾有过天灾人祸。
他本不是宽容的人,也不是温情博爱之人。但每一次,他在做决定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一日,皇兄与他擦肩而过时,在他肩头的轻轻一拍,和他在回首之时,所见到的并肩而立。
千言万语,他早已懂得。
这位尊号为昭崇帝的千古一帝,后宫清净,只有一位自东宫时便在他身边的太子妃在身边,陪伴他到了最后一刻,帝后伉俪情深,留有一子一女。
昭崇帝在位时,大崖王朝也曾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但他交给后世的
王朝,盛世太平,海晏河清。
第215章 绒宝X傅狗
魔神陨落,四海在短暂的动荡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太平。
这种太平的感觉,是寻常弟子们所感受不到的,只是对于各个宗门来说,那个好似时刻高悬于颅顶的利剑如此彻底消失,实在是一件让人快慰的事情。
当然,弃世域的消失,也还是给一些靠着游野来获取资源的散修们造成了很大的困难。不过要真正将弃世域彻底清扫干净,却也不是朝夕之时,除此之外,世间也还有许多前辈大能们留下的秘境。
人间之大,总会有处可去,向道之人,也不会无道可修,无路可走。
只是如此一来,几座大阵多少也失去了意义。
在休憩了大半年的时间后,又一年的春暖花开时,虞绒绒也开始陆续接到各个门派的邀约。
其中包括了来自断山青宗、浮玉山与梅梢派的手书,请她去商议封印大阵的后续事宜,有的想要彻底销毁大阵,也有想要改阵为困的,以用做宗门他用。
当然,也有一些其他门派想要对护派大阵进行修整的恳请。
傅时画拧眉,看向了其中一张传讯符的落款,很是不悦道:“这个琼竹派怎么还会有如此痴心妄想,明明老家都是你炸的,怎么还有脸请你去修?”
虞绒绒也稍微吃惊了一下,但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一码归一码,和宁旧宿也算是恩怨已了,也没什么必要去拘泥于燕夫人当年对自己的态度一事了。
更何况……
“可能因为七师伯如今身体抱恙,而我便真的是天下唯一的大阵师了吧。”虞绒绒道:“其他的阵也就算了,护派大阵这等最是重要复杂的阵,恐怕除了我,别人也很难做好。”
傅时画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的眼神轻飘飘移开,状似不经意道:“总之,还有这么多阵要修,每一次修完也总得休息休息吧?答应琼竹派确实也无妨,排排队,十年后再去吧。”
虞绒绒下意识想说修阵倒也不必用这么久。
但话到嘴边,虞绒绒倏而顿了顿,有些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
“大师兄呀。”她绕到他面前,还抬手挠了挠他的脖颈,迫使他低头看向自己:“该不会有人……还在吃味吧?”
琼竹派比起其他门派,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傅时画不是那种要罪及九族,迁怒株连的人,当初在浮玉山的时候,归顺了魔神的长老算起来还比琼竹派更多呢,也没见他如何反对。
那么答案自然之只剩下了一个。
这么久过去了,居然有人看似不在意,其实还在耿耿于怀呢!
“吃什么味?”傅时画挑眉,表情中写满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眼神不自主地有些飘忽,却一把握住了虞绒绒乱挠的手:“只是每每想到有人占了本应属于我的位置那么久,多少有些不爽罢了。”
——是说幼时宁某人鸠占鹊巢的事情。
彼时傅时画普一得知的时候,此后的事情狂风骤雨——此处形容的自然不仅是魔神一事,还有烛火乱摇的那三日三夜。
总之,他的思绪哪有时间放在这件事上面,而后偶然想起时,稍微细品,心中那股郁气与不爽都能绕梁三日,久久不散。
傅时画不是那种憋在心头直到内伤的人,也不觉得自己这股情绪有什么丢人的,毕竟说完以后,他顺势便已经俯身埋首在了虞绒绒的脖颈之间,声线喑哑中又带着些委屈:“那个人,明明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