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汐胸脯起伏,她深深呼吸,调整了良久才终于平复情绪。东方汐心中不住冷笑,她好心将真实的功法刻在玉简中,南宫彦倒好,竟如此愚弄她。既然他不仁,那就休怪东方家不义。

  东方汐平静了一会,击掌,叫侍女出来收拾狼藉。侍女们跪在地面上,静悄悄收拾碎瓷片,东方汐叫人过来,问:“大小姐呢?”

  “大小姐听说姑爷将《乾坤天机诀》送给牧云归,哭了一场,正在屋子里生闷气呢。”

  东方汐勾唇,冷笑:“南宫家的男人啊,果然一个都信不过。叫她过来,说我有正事交代她。”

  片刻后,东方漓恹恹地来了。她眼睛还是红的,看得出来刚刚发泄过。东方汐立刻沉下脸,呵斥道:“没出息,有什么好哭的?比赛输了还不够丢人,你还好意思哭?”

  东方漓有气无力,说:“母亲息怒。都怪我不争气,没能给家族争光,还连累母亲丢脸。但我实在不懂,我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他就像中蛊了一般,完全看不到我的付出,眼睛里只有牧云归。”

  这到底是自己的独女,东方汐见女儿黯然神伤的样子,不忍心再骂了。她放缓了声音,说:“漓儿,男人都靠不住,唯有家族永远不会背叛你。丢了那本《乾坤天机诀》没什么,为娘给你找到一本更好的功法。”

  东方漓顿了下,眼神骤然发亮:“是牧云归的吗?”

  东方汐微不可见点头,说:“附耳过来。”

  东方漓忙不迭凑上去听。她满心期待,但是等听到功法内容时,她心中落差太大,没忍住尖声喊了出来:“什么,把腿打断?”

  “嘘。”东方汐用力瞪了东方漓一眼,示意她安静。东方漓连忙捂住嘴,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东方汐竟然说,要想让身体轻巧如燕,就要先打断腿,在骨缝里塞棉絮,然后用金丝缝住,这样就可以随风而起,飘若柳絮。功法里还说,为了增强效果,伤口愈合期间不能吃谷物、肉类等接触土地的东西,而要吃蒲公英、蝴蝶翅膀、蜻蜓尾巴之流。

  乍一听很有道理,但是仔细想就很扯。哦对,功法里还特意提醒了,为了保证效果,断腿时一定要果断、用力,务必保证腿骨是齐刷刷断裂的,这样轻身效果才好。砸断腿的次数越多,身体就越轻巧,如果能把从大腿股骨到小腿脚腕每隔三寸砸断一遍,甚至可以踏雪无痕,迎风而起。

  东方漓脸皱成一团,她光想象那个场景,小腿就在隐隐作痛了。东方漓一瞬间不太想练了,她看着母亲,隐晦道:“母亲,我觉得这本功法太玄了,可能不适合我……”

  “胡说。”东方汐厉声呵止住东方漓,一脸严肃地说道,“牧云归能练,你为什么不能?放心,为娘会帮你的。”

  东方漓脊背瑟缩了一下,咬着嘴唇,欲言又止。东方漓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她壮着胆子,再次挣扎:“可是,这种练轻功的法子太离奇了,小孩子都知道不可能。母亲,你确定这本功法是真的吗?会不会是牧云归瞎写了一份,故意做戏骗你们呢?”

  东方汐沉着脸,说:“这种可能我当然想过。但是那本功法我检查过,非常严谨真实。我刚刚查了各位名家考究古籍的资料,发现每一个细节都能对得上,功法上的字迹甚至比他们考究的还要周密。这绝对是一万年前写出来的东西,牧云归就算有心造假,她编古体字就算了,莫非连各种符号也能用对?何况,功法上面还有冥火禁制,这种禁制早在六千年前就失传了,不会有假的。”

  说到最后,东方汐紧紧攥住东方漓的胳膊,眼神癫狂明亮,像是入了魔一般。东方漓有点害怕,她意识到东方汐铁了心要让她练习这本《飞天遁地步》,东方漓劝阻无果,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悄悄在脑海里问系统:“系统,这是真的吗?”

  系统沉默片刻,说:“东方家主所言没错。她不会害你的,就按她说的做吧。”

  东方漓肩膀顿时垮掉,她知道,她再没有选择了。

  ·

  西南海岸,山花遍野,晴空如洗。牧云归坐在窗前,阳光穿过窗扉,在她身上洒下点点金光。窗户被明光渲染得光辉灿烂,牧云归乌发雪肤,眸如点漆,唇若点绛,坐在这片光晕中,恍如幻境虚影。

  比赛极耗精神,牧云归这几天没有出门,而是在家里休养生息。她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日子,牧云归合上锦盒,将母亲的发簪妥善收好,随即就起身,打算去院子里走走。

  出门前,她顺手检查身份令牌,屋里瞬间响起好几道任务提醒音。

  东方家发布了好几个新任务,牧云归一一看去,发现是高价收蒲公英、蝴蝶翅膀、蜻蜓尾巴、翠鸟羽毛等物。

  牧云归看着这几样东西,陷入沉默。

  牧云归对这些东西当然不陌生,这不正是江少辞胡诌出来的“秘方”吗?江少辞脑子里充满了奇思妙想,牧云归当初看到的时候还觉得他胡闹。谁曾想,那些人竟还真的信了?

  牧云归一时不知道该说谁离谱。

第34章 孤岛 温室与炼狱,只有一念之差。……

  江少辞正在房间里研究傀儡,突然听到敲门声。他下意识用法术,等抬起手时,才想起自己如今修为全失,已经没有法术了。

  牧云归等在门外,屋里许久没有动静。她正要再敲门,面前的木门突然从里面拉开。牧云归没有防备,一眨眼就看到一颗拆了一半、七零八碎的头,很是吓了一跳。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宁愿更改机关,让它来开门,也不愿意自己走这两步是吗?”

  江少辞点头,是的。傀儡人被江少辞拆开脑壳,按理是不能活动的,但牧云归忽然敲门,江少辞没有法术,又不想自己动,便在傀儡人脑子里搭建了一个临时机关,专为了给牧云归开门用。

  傀儡人同手同脚地回到屋里,江少辞一边恢复刚才修改的机关,一边漫不经心问:“怎么了?”

  牧云归抿了抿唇,颇有些难以启齿:“他们开始收集蒲公英和蝴蝶了。”

  江少辞手一抖,险些把傀儡人的头拧歪。江少辞手掌搭在傀儡人的头盖上,一时又好笑又无奈:“他们还真信了呀?”

  这件事已经离谱到连始作俑者听了都吃惊的程度。牧云归叹了一声,坐在桌边,拿起一个机关轻轻擦拭:“是啊。任务是东方家发出来的,东方汐该不会真的打算将什么人的腿打断吧?”

  江少辞口吻轻忽,无所谓道:“那就是她们的事情了。”

  断腿算什么,争霸赛那天,东方漓偷用风刃符时,可是冲着牧云归的命去的。她将牧云归的腿划伤,而江少辞只是让她断一条腿,已经对她十分仁慈了。

  牧云归用帕子擦拭傀儡零件,良久未语。江少辞瞥了一眼,挑眉:“你该不会怜悯那些人吧?”

  牧云归摇头,微微叹气:“不是。”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她觉得江少辞聪明、冷静、隐忍、果决,这些确实是他的优点,但如果这些品质,出现在一个反派身上呢?

  一个有天赋的魔头,杀伤力可比恶霸凶徒之流强大多了。牧云归救了江少辞,所以他对她耐心和善,多方护持。然而对于另一个阵营的人来说,江少辞这种人一定非常可怕吧。

  他恩怨分明,但也睚眦必报;他能仅靠一场比赛就掌握对手的出招路数,也能想都不想就送一个人上绝路。他的优点同时是他的缺点,肆意恣睢,绝情狠辣,只看你是不是他所护的短。

  他这种人,若走正道,必是泰山北斗,中流砥柱;若入魔道,便是仙门浩劫,倾天之祸。

  江少辞取了块魔晶,慢慢放入傀儡人脑壳中,意味不明问:“那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牧云归说完,忽然抬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善恶感模糊,做事全凭自己喜好,更没什么道德约束。如今我自身难保,无法允诺你什么,但我希望,将来无论你走到哪一步,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江少辞听到这些话,怔了下,随即嗤笑:“后悔?我怎么会后悔。”

  牧云归刚才停顿分明是感觉到他的危险了,他以为她会像那些老学究一样摆大道理,或者像那些伪君子一样粉饰太平,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反而劝他,不要做后悔的事情。

  可笑,他为何要后悔?他已经被剥夺一切,葬入深渊,他能活着站在这里完全是个意外。他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是为了复仇,为此,无论付出什么他都不在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悔”这种情绪。

  “那再好不过。”牧云归仿佛没听出江少辞语气中的嘲讽,依然诚挚认真地看着他,“虽然你总说不在乎,可是我觉得,你一定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你生来出众,不要辜负你自己。”

  江少辞听后嗤笑。他放下傀儡,回头,冷冷地看着她:“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自己都不觉得我有理想,你凭什么替我应承?”

  “你不会。”牧云归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她静静望着他,睫毛动了动,浅浅笑了:“第一次见你时,你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魔兽,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这个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恩人也有仇人,但唯有一个你。我并不是要劝你什么,只是希望将来发生冲突时,你不要被仇恨裹挟,做出违背自己内心的事。”

  江少辞讽笑,他和傻白甜讨论这些实在是失心疯了。报仇就是他心之所愿,他永远不会后悔。

  无论付出什么。

  这个话题敏感,说完后两人都沉寂下来,屋中气氛凝滞。这时候傀儡人突然启动,它眼睛里滴地发出一阵红光,张开嘴道:“今日启元四千二十年五月十八。夫妻吵架老不好,一定是……”

  它话没说完,被江少辞一巴掌拍到后脑门上。傀儡人眼睛里的光闪了闪,安静了。

  牧云归没料到傀儡人突然说话,而且不知道根据什么把他们俩人定义成“夫妻吵架”。牧云归刚才只是沉默,现在就变成尴尬了。她站起身,说:“我今日剑法还没练,我先出去了。”

  江少辞也默默点头。牧云归站不下去,飞快往外走,她推开门,正要跨门而出,就听到江少辞在屋中说:“他们狗咬狗,按道理会内斗一段时间。但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这几天不要出门了。”

  牧云归点了点下巴,轻声道:“好。”

  ·

  南宫家。

  南宫玄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被人拦住。侍从对着他行礼,恭声道:“三少爷,家主有请。”

  他们嘴里说着“请”,但看语气和姿态,显然没给南宫玄留拒绝的机会。南宫玄没有抵抗,跟着他们去见南宫彦。

  一进别院,立刻嗅到一股浅淡的熏香。南宫彦坐在竹林中,穿着素色大衫,褒衣博带,正悠悠抚琴。

  琴声幽咽低回,余音阵阵,南宫彦一边拂动琴弦,一边说:“听闻东方大小姐不慎摔断了腿,我听着都揪心,不知东方家主可好?”

  前两天传来消息,东方漓练剑时不小心断了腿,这段时间卧床静养,闭门谢客。南宫彦听到后准备了厚礼,让南宫玄今日登门探望。毕竟未婚妻受伤,南宫玄若不表示些什么,就是他们南宫家失礼了。

  南宫玄非常清楚,南宫彦让他探病是假,刺探东方家底细才是真。南宫玄垂着眼睛,说:“回父亲,儿子今日并没有见到东方家主,只见了东方漓。但东方漓在养病,不方便说话太久,儿子只隔着屏风问候了一二,就出来了。”

  “哦?”南宫彦手指勾弦,发出长长一道颤音,“她的伤严重吗?”

  “东方漓腿上盖着锦被,我也不好细看。但她确实待在床上,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侍女搭手,看起来像是真的断了腿。”南宫玄说完,诡异地顿了顿,低头继续说,“而且,儿子去时正好撞到侍女送药。药碗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东方漓很不情愿,但还是都喝了。”

  南宫玄说话时,脑海里又浮现起那时的情景,嘴角不由抽搐。他已经用语言美化许多了,实际上,那何止是稀奇古怪。

  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药煮得稀烂,上面漂浮着各种昆虫的翅膀、断肢、器官。南宫玄自认见多识广,看到那碗药的时候也直犯恶心,他实在不知道东方漓是怎么喝下去的。

  其实最开始南宫玄也不相信,身为修士,出生入死与天搏命,怎么可能把腿跌断?去东方家前,南宫玄同样觉得东方漓在装病,但是他进门后观察了许久,实在看不出表演痕迹。

  莫非东方漓的演技已经精湛到如此程度了?后面她更是当着他的面喝了一碗离谱到离奇的药,若说为了做戏,东方漓也太舍得下本钱了。

  南宫玄渐渐动摇,莫非,东方漓真的断了腿?

  南宫彦听后,嗤笑一声,琴弦在他指下发出一道尖锐的毛刺声,突然崩断。南宫彦挥袖起身,冷冷道:“滑天下之大稽。连戏都准备好了,她们可真是把我当傻子。”

  按东方汐给他那部功法里的说法,要想身轻如燕,就要人为打断腿骨,塞入棉絮,辅以各种会飞的动植物。这简直是笑话,堂堂万年前的功法,怎么会写出这种智障的内容?不用怀疑,这一定是东方汐想要独吞功法,所以把内容改了。

  东方汐要改也不改得合理些,竟然搬出这种三岁小儿都不信的可笑说辞。她们装的还挺像,为了骗南宫彦相信,竟然当真收购蒲公英、棉絮等物,甚至不惜让嫡女喝下汤药。

  然而,她们太小瞧南宫彦了。她们做的越真,动作越大,南宫彦越不信。南宫彦自认为猜到了东方家的阴谋,冷笑连连。他瞥了南宫玄一眼,说:“阿玄,这些年我忙于修炼,很少关心你的功课。你最近修行可有不懂的地方?”

  南宫玄低着头,唇角划过一丝冷笑,声音依然毕恭毕敬,说道:“谢父亲关心,儿子修行一切顺利。”

  “那就好。”南宫彦不紧不慢道,“东方漓对你十分上心,还拿出自己家族的资源供你修炼,可见对你用情至深。但她终究要嫁入南宫家为妇,你应当明白吧?”

  南宫玄垂着眼睛,沉声说:“儿子明白。”

  琴毁了,南宫彦再无闲情雅致,挥挥手示意南宫玄离开。等南宫玄走后,亲卫从竹林中走出来,低声问:“家主,三少爷说的话可信吗?”

  “一半一半吧。”南宫彦淡淡道,“怪我之前疏忽,养大这么一个狼崽子。最近派些人手盯着他,小心他和东方家里应外合。地图的事,就暂时不要告诉他了。”

  亲卫抱拳应是,随后问:“家主,功法还在东方家手里,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南宫彦笑着折断旁边一根竹子,幽声道:“既然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东方汐,我给过你机会的。”

  在不远处的东方家,亲信同样在问东方汐:“家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几日结界又减弱了,往常魔兽知道这里有结界,从不往天绝岛周围游。可是现在,外海波动频繁,昨日更是发现好几只大型魔兽在附近出没。

  功法只是锦上添花,但出海地图是存亡关键。东方汐拿出前几日南宫彦刻录给她的地图,看了看,冷笑:“呵,他这图骗骗没出过海的小孩子还行,想要骗我,痴心妄想。这些地方根本不可能分布成这样,但凡在海上生活两年,就知道礁石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如此没常识的地图,像是压根没出过海的人随便画的,怎么可能是真品?这多半是南宫彦偷偷修改时,不慎左右矛盾了。呵,南宫彦为了独吞地图,竟如此敷衍于我,简直欺人太甚!”

  亲信听了也十分闹心,她肃着脸,沉重道:“原版地图已经毁了,地图到底是什么样,全凭南宫彦一人说了算。就算我们找上门,恐怕他也不会承认。”

  东方汐用力捏碎玉简,简直恨不得手里攥着的是南宫彦的头:“这个伪君子,真小人。枉我真心以待,给了他真实的功法。呵,他能出尔反尔,我就不能吗?”

  “家主,您是想……”

  东方汐将手心的粉末扬到地上,轻轻眯了眯眼:“天绝岛又不是他们南宫一家说了算。他想要独吞地图,我们奈何不了他,有人可以。”

  亲信惊诧:“家主,您是想……”

  “许久没和西门家主叙旧了。”东方汐冷笑着,说,“去给西门家主下请帖,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亲信紧紧皱着眉,东方汐为了反制南宫彦,就引入西门家,亲信总觉得会引狼入室。但东方汐已经执意,亲信不好再劝,只能出去安排。等人走了,东方汐叫来侍女,问:“大小姐呢?”

  “大小姐刚刚睡着了。缝入金丝后大小姐的腿似乎很难愈合,时不时就要疼醒。昨天小姐被折磨了一夜,刚才喝了止疼药,才终于合了会儿眼。”

  东方汐点点头,毫无心疼之色,反而掷地有声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她熬过来,日后就能和牧云归一样神出鬼没。这段时间让她安心养伤吧,外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告诉她。”

  侍女点头应诺,悄声走了。敲打了侍女后,东方汐才终于安下心。

  东方漓对南宫玄执迷不悟,以前看在两家合作的份上,东方汐没有管,但现在却不能放任下去了。东方漓不知道怎么了,一遇到南宫玄的事情就没有理智,为了防止她将东方家的机密泄露给南宫玄,这段时间,还是先瞒着她吧。

  ·

  月底,月相晦朔,入夜后海面上再没有任何光亮。海洋广阔无垠,白日美不胜收,此刻却像是一只深渊巨兽,黑沉沉的海面带给人无穷压迫感。浪花一阵阵拍打在海岸上,仿佛野兽喉咙深处的呜鸣。

  牧云归坐在窗前,正在看书。外面突然起了风,灯光剧烈晃动。牧云归连忙稳住灯罩,起身去关窗。

  她站在窗前,面容平静,忽然抬眸看向上方。

  院落中毫无预兆落下无数道攻击,落在禁制上,立刻激发出一阵尖鸣。牧云归旋身躲开攻击,她拿起桌案上的剑,纵身朝外跃去。

  背后的墙壁骤然坍塌,露出后面众多拿着铁爪的黑衣人。牧云归落到院子中,目光缓缓扫过四周,默不作声拔剑。

  攻击大多数是冲着牧云归来的,厢房眨眼间就被拆了,正房倒还完好无损。身后的房门悠悠开了,江少辞站在后面,眼眸扫过院墙上、屋顶上的黑衣人,无声一笑:“都这么晚了,还有客来?”

  黑衣人比手势,冷声道:“别和他们废话,动手。”

  众多黑衣人在房顶上抛出铁索,院落立刻被四面八方的银光笼罩。牧云归只来得及对江少辞喊了句“小心”,就被动卷入战局。她挥剑挡住一只钩爪,钩爪上的机关会动,忽然四爪弯曲,牢牢攥紧牧云归的剑刃,猛地旋转起来。

  对方本想借此夺走牧云归的武器,但牧云归并没有放开剑柄,而是跟着旋转,白衣像莲花一样翩跹散开。钩爪上的力道被卸去,不等对面的人反应,牧云归弯腰踢出一脚,将钩爪上机关踹开,随即抽剑,反手一剑把钩爪后的铁索砍断。

  黑衣人本以为必胜的一击失败,他们变化队形,再次向牧云归抛来铁爪长索,看样子是想活捉牧云归。牧云归像是一阵风,在纵横交错的钩爪中侧身、弯腰、躲闪,轻巧至极。黑衣人用铁索困着牧云归,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飞镖,用力朝牧云归掷去。

  足有脸盆大的飞镖旋转着朝牧云归袭来,外面的铁索明明已经结成蜘蛛网,但牧云归在地上一点,竟然凌空自起,穿过铁索,轻轻一脚踩在飞镖上。飞镖被改变了飞行方向,骤然朝地上砸去,一路火花四溅,砍断了不少索链。

  铁索断裂,墙壁上的黑衣人失力,一个个跌下墙面。人在坠落时本能慌乱,空门大开,就在此时院中有箭矢飞过,一箭一个,还不等那些人落地就已经断了气。

  牧云归脚尖落地,江少辞也刚好放下弓箭。黑衣人没想到他们精心准备的伏击,才刚开始就折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人对视一眼,放弃远攻,而是突然拔刀,冲过来近战。

  双方都知道这一战你死我活,所以动手时都不留后路。生死之战和擂台搏斗显然是两码事,这些人训练有素,好些还是体修,打起来非常吃力。牧云归费力地格挡住两个人的刀刃,她的手不断下降,眼看对方的刀就要刺中她,剑刃上的力道突然一松。

  牧云归抬头,发现那两个黑衣人脖颈上闪着寒光,咕噜噜往外冒血。寒光猛地抽回,两个黑衣人软绵绵倒下去,露出后面的江少辞。

  江少辞双手握着短刀,铮然一声收回自己身侧,挑眉问:“还行吗?”

  牧云归摇头,甩干剑刃上的血,和江少辞背靠背而立。牧云归目光扫过四周,冷声问:“你们是谁,奉谁之命来杀我?”

  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包围,完全无动于衷:“等你来了,就知道我们主子是谁了。”

  说罢,他们再次围攻上来,凶狠利落不多话,是一帮非常合格的杀手。牧云归挡住他们的刀剑,另一手凝出冰刺,手指一弹向对方腹部飞去。好几个黑衣人被刺中,纷纷倒地。

  一阵大风掀起,深不可测的天空忽然掉下来一滴雨。牧云归擦去脸颊侧的雨水,冷冷道:“西门家和南宫家素来不对付,什么时候,你们两家走得这么近了?”

  他们全身用黑衣笼罩,一句话不肯多说,但还是被牧云归认出来了。这里面好些是西门家的人,西门家做武器生意,这么大的手笔,唯有他们拿得出来。

  黑衣人见身份暴露,动手越发狠厉。牧云归和江少辞毕竟人少,而江少辞还没有修为,只能近身作战。这一场打的非常激烈,雨渐渐下大了,牧云归了结了最后一个黑衣人,鲜血和雨水一起溅到牧云归脸上。牧云归抬手擦脸,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抬头,望向无垠苍穹。

  雨水敲打在结界上,发出密集细碎的声音。岛屿被雨水笼罩,所以牧云归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不寻常的地方。

  那些砰砰砰的声音,不只是雨水敲打出来的,更多的,是魔兽!

  牧云归抬头望去,只见水波一样的结界之外,密密麻麻围绕着许多飞鸟。那些变异的大鸟接连不断撞击着结界,结界一阵又一阵闪烁,状况非常不妙。

  牧云归想法刚落,上空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警报声,警报穿透力极强,瞬间将所有人惊醒。岛民们不明所以,出门查看情况,他们对着天空指指点点,随即,天绝岛所有人毕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

  万年来始终尽职尽责保护着天绝岛的结界发出浅白色的莹润光辉,在漆黑的海面上,如同一株美丽而脆弱的萌芽。随即,光芒消散,结界自上而下快速消融。

  外界的魔气汹涌而入,海水骤然掀起惊涛骇浪。可怖的魔鸟怪叫着,铺天盖地朝天绝岛俯冲而来。

  牧云归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黑鸟,头皮一阵阵发麻。然而这还不止,海水之下传来一声声悠长的鸣叫,听的人寒毛直立,脊背发冷。那是海洋霸主对弱者天然的压制,许多黑影从海水中游出来,爬上岩石,飞快朝陆地靠近。

  海底果然进化出会上岸的魔兽了。上有魔鸟,下有海兽,天绝岛瞬间变成一座人间炼狱。

  牧云归家在最外围,最先受到魔兽攻击。牧云归仓促躲闪,逃过又一只魔鸟的利爪,不可置信道:“四大家族在做什么,结界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结界如果是被魔兽击破的,应当先出现蜘蛛纹路,然后不堪重负崩裂,而不是像冰层一样骤然融化。

  江少辞侧身踹开一只怪鸟,他回头时突然眼睛一凝,指向黑暗中的一行小红点。

  “你看那里。”

  牧云归顺着江少辞的手指回头,看到海岸线旁边,一行火把正在半空中飞快穿梭。顺着他们的路线,隐约可以观察出来,那是一艘巨大的船。

  牧云归惊诧一瞬,猛地反应过来。那是南宫家的方向,他们席卷了天绝岛所有灵石,提前熄灭护岛结界,想要逃跑!

第35章 方舟 前方龙潭虎穴,生死未卜,她却告……

  夜色漆黑,海浪如墨。南宫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巨船。为了不惊动其他人,船上不能开灯,南宫夫人爬楼梯时,不慎绊了一跤,把怀里的灵宠摔出去了。

  南宫夫人连忙道:“毛球掉出去了,快去找!”

  船舱上顿时乱成一团,侍女们摸黑找了很久,终于在角落里找到缩成一团的毛球。侍女将灵宠抱给南宫夫人,南宫夫人接过,心疼地摸了摸爱宠的毛:“小毛球,不怕不怕,这就安全了。”

  侍女手忙脚乱给南宫夫人开道,护送她进入房间。屋内终于能开灯了,南宫夫人坐在座位上,长长松了口气。

  她养尊处优多年,习惯了锦衣玉食、细嚼慢咽,很少这样慌乱了。从南宫家内宅到码头这短短一截路,她竟然走得气喘吁吁。南宫夫人缓了会气,问:“大少爷和四少爷呢?”

  侍女们连忙出去询问,过了一会,跑回来道:“大少爷和四少爷都上来了,正在房间里休息呢。”

  “那就好。”南宫夫人放下心,说,“让他们安生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了。一会还指不定多乱呢。”

  南宫夫人今天晚上突然得知要撤离,她这才知道,前段时间南宫彦在忙什么。时间十分紧迫,南宫夫人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匆匆拿了贴身细软就上船,现在坐在简陋逼仄的船舱房间中,真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南宫夫人想到自己华丽舒适的院落,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活命最重要。无论去哪儿,她总是南宫家的主母,未来的老夫人。南宫彦不会亏待她的。

  南宫夫人这里安稳下来,但外面还是乱糟糟的。甲板上人撞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仓皇至极。一个侍女咚咚咚跑回来,惊慌道:“夫人,三少爷不在船上。船马上就要开了,要不要通知家主,赶紧派人去找?”

  屋里只点了一盏小灯,光线昏黄摇晃。南宫夫人低头摸着爱宠的毛,说:“三少爷稳重机警,前些天还突破了一星脉,肯定早就出来了。可能是船上人多,一时没找到他吧。家主正在忙,这点小事情就不要拿去打扰他了。”

  侍女皱着眉,真的是没找到吗?她这一路,似乎并没有看到南宫玄。

  她还想再说,被其他侍女挤出去。侍女们谄媚地上前,说:“夫人,这是厨房刚烧出来的热茶。您忙了一路,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南宫夫人屈尊纡贵地端起茶杯,南宫玄的名字打了个旋,迅速淹没在乱流中。

  另一边,南宫彦却没有南宫夫人的好心情。他站在甲板上,遥望着黑不见底的西南方,神情十分焦灼:“抓牧云归的人还没回来吗?”

  属下飞快禀报:“没有。属下已让人问了好几遍,一个都没有回来。”

  南宫彦抿着唇,脸色越发阴沉。另一个属下急匆匆跑过来,仓促抱拳:“家主,西门家的人在问了,为什么还不开船。”

  南宫彦看向上空,结界马上就要熄灭,到时候天绝岛会吸引来许多魔兽,他们停留在近海会非常危险。但牧云归还没有抓到,《飞天遁地步》原书已经烧毁,牧云归是除了东方汐外,唯一知道完整功法的人。若是就这样离开,他们就永远无法得知真实的《飞天遁地步》了。

  南宫彦不甘心。牧云归才刚刚突破天枢星,另一个凡人更是不足为惧,而南宫彦派出的都是精尖,还和西门家借了不少人。按理他们早就该回来了,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南宫彦在甲板上来回踱步,最后猛地下定决心,说:“再等半刻钟。来人,叫大护法即刻去对岸支援,务必抓活的。”

  属下一听,顿时大惊:“家主!大护法是家族里唯一的三星修士,接下来出海少不得仰仗他护船。家主三思啊!”

  南宫彦却已经拿定主意,冷冷说道:“只有派修为最高的人去,我们才能更快出发。不要耽误时间,快去!”

  属下还是觉得冒险,但南宫彦发话他们不能不听,只能抱拳去了。

  大护法领命之后,飞快从船舱跃下,乘着夜色渡过海峡。灵石比他们预料的更早耗空,结界爆发出最后的光辉,然后就寂灭于无形。大护法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借着雨声掩饰,悄悄隐蔽在树林中。前方院子已一片狼藉,牧云归和一个黑衣少年站在废墟中,正遥遥望着海岸。

  牧云归是熟人,那个少年倒是生面孔。大护法仔细想了想,好像,这是新上岛的凡人,和当年牧笳一样,不知为何出现在天绝岛。

  大护法心想抓一个也是抓,两个也是抓,不妨一起带走,等到了海上,说不定这个凡人能指出他来时的路,也算发挥他最后的价值。大护法暗暗蓄力,这时候,他听到牧云归问:“他们要逃跑吗?”

  那个少年接话:“看样子是的。我想过他们会很狗,但没想到这么狗。”

  大护法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莫非知道什么?他正在惊疑不定,脚下的树忽然被一道剑气削断,大护法仓促跳下树梢,而这时,对面的攻击也接踵而至。

  大护法见行踪已经暴露,不再掩饰,而是放开了打。他是岛上寥寥无几的三星修士,如果说一星修士是加强版的武林高手,二星修士可以辟谷飞行,真正成为凡间想象中的仙人,那三星修士就是呼风唤雨、劈山倒海的真神了。三星是凡人力量体系中巅峰,再往上四星、五星,即便斗法凡人也无法理解了。

  大护法一出手,顿时狂风呼啸,雨水如瀑。牧云归被雨水拦住,压根无法靠近大护法。

  这就是一星和三星的区别,武林高手轻功修炼得再好,剑法使得再精妙,如何能和腾云驾雾的“仙人”比?牧云归在狂风中努力睁开眼睛,她看到一条绳索向她袭来,立刻后退,但她拼尽全力,还是很快被捆住。

  牧云归双臂被缚,越挣扎束得越紧。大护法慢慢朝她走来,牧云归假装挣扎,手背在身后,悄悄凝力。趁着大护法靠近时,她突然疾射出好几道冰刃。但大护法只是抬了下手,那几枚冰刃就停在他一步之外,再无法前进一步。

  牧云归心生绝望,这都不行吗?天枢星和天玑星的差别太大了,等级鸿沟,根本无法逾越。

  她感觉到身上的绳子收紧,胳膊上传来一阵勒痛。牧云归咬着唇,不肯露出示弱之态,大护法见她不认输,咦了一声,道:“有趣。”

  说完,绳子猛地收缩,牧云归闷哼一声,手里的剑哐当坠地。

  大护法恶意地扫过牧云归,讽刺道:“可惜,你还是太弱了。蚂蚁撼树,不自量力。”

  大护法伸手,正要将牧云归拉走,身后乍然传来一道冷峻的少年音:“住手。”

  大护法没管,继续去牵绳子。手边嗖的一声飞来一只箭矢,擦着大护法手背飞过。大护法低头,看到自己比钢铁还坚硬的手背上划了一道细口,上面隐约缠绕着黑气。

  大护法怔住,终于回头,正眼看向那个高挑清瘦的少年。他穿着一身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雨水从他的下巴滑落,将他的脸颊冲刷的冰冷苍白。而他的嘴唇却是殷红的,他的唇棱角分明,薄而冰冷,不说话的时候距离感十足。

  漆黑的眼,煞白的脸,绯红的唇,他静静站在雨中,背后山林静寂,魔兽怒吼,宛如从地狱苏醒的王者。江少辞手指被雨水打湿,越显白皙修长,他松了松弓弦,冷冷道:“我说了,住手。”

  “呵。”大护法笑了声,神情玩味,“能活着登上天绝岛的,果然有些能耐。可惜,我赶时间,没空陪你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大护法说着,手张成爪,雨水绕着他的掌心打旋,渐渐形成一道水龙卷一样的漩涡。牧云归看了看,突然踢起地上的剑,飞快朝江少辞的方向掷去:“接着。”

  江少辞张手,稳稳接住牧云归投过来的佩剑。而这时,大护法蓄力完毕,操纵着法术,朝江少辞甩来。

  ·

  东方家,东方漓喝了止疼的药,刚刚睡下没多久,突然被一阵警报声惊醒。她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爬起身,问:“系统,怎么了?”

  系统的声音也很紧绷,说:“不知道,你先出去看看。”

  东方漓披了件外衣,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外面下起了大雨,走廊上侍女们惊慌跑动,时不时撞到一起。

  东方漓忍着腿疼,匆忙抓住一个侍女,问:“发生什么了?”

  侍女神态都不太正常了,她有些疯癫地指向头顶,前言不搭后语道:“结界塌了,长老们都跑了,我们被抛下了!”

  什么?东方漓大吃一惊,她放开侍女,木然抬头。平素祥和美丽的夜空此刻黑得瘆人,魔兽飞舞在半空中,兴奋地鸣叫。

  东方漓失魂般朝后跌了两步,不慎撞到了后面的人,扑通一声被掀倒在地。东方漓趴在地上,愣了好一会,都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剧情中从来没说,天绝岛的结界破了。”

  明明她只需要安静等着,等待剧情人物将她接走,然后开始另一段升级打怪。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漏洞?

  东方漓在心中疯狂呼叫系统:“系统,快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沉默了良久,最后不得不出来安抚东方漓的情绪:“宿主,请冷静。因为你的出现,接二连三改变了许多剧情,渐渐导致现实和原文产生巨大偏移。但是你放心,外部剧情并不会因为内因而改变,等六月初十,仙界的人还是会按时来天绝岛接人的。”

  “六月初十……”东方漓喃喃这个日子,“还有十天。可是,仙界那么厉害,他们都得活在城池和结界中,天绝岛没有资源也没有武器,还四面环海,怎么可能在魔兽的围攻下撑过十天?”

  系统沉默,片刻后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句安慰是多么苍白。东方漓浑浑噩噩地倒在地上,东方汐匆忙走过来,看到东方漓摔倒在地,慌忙道:“漓儿,你怎么了?快扶大小姐起来!”

  侍女们上前,七手八脚扶东方漓站好。东方漓看到母亲,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护岛结界为什么提前消失了?”

  东方漓无意中露了馅,但东方汐心里有事,并没有注意到东方漓话语中的破绽。东方汐咬牙切齿,说道:“我被他们骗了。我好心提醒西门家,没想到竟被这两人联手摆了一道。西门家和南宫彦不知道什么时候达成同盟,席卷岛上所有资源,要偷偷逃跑!他们为了在海上多撑些时日,偷走了天绝岛所有灵石,连维持护岛结界的灵石也挪走了。其心可诛,真乃其心可诛!”

  东方汐气得不行,南宫彦独吞地图,东方汐不忿,便想利用西门家牵制南宫彦。没想到她此举竟成了引狼入室,南宫家有船,西门家有武器,两方一拍即合,决定一起逃跑。

  多一个人就要多用一份资源,东方家能力鸡肋,而北郭家靠粮食立足,一离开土地就毫无价值,南宫家和西门家为什么要给这些人分物质?他们瞒着岛上众人,约定好在今夜起事,一入夜就飞快转移灵石,安排亲眷登船。至于没有灵气罩后的岛民怎么办……其他人的死活,关他们什么事?

  东方家,北郭家,还有西门、南宫家的普通人,此刻都成了被毫不犹豫抛弃的垃圾。东方汐一想到是自己促成这个局面的就生气,她气急败坏道:“快拿出法器,拦住他们!我宁愿所有人一起死在岛上,也决不能让他们逃跑!”

  有了东方汐发令,东方家上空升起一道淡淡的结界,随即许多法器升起来,对着海面轰隆隆开炮。东方家自然也有储备灵石和家族大阵,但是和护岛结界完全不能比。炮火落在海面上,引得浪花四溅,波涛汹涌。船只在海浪中剧烈摇晃,报信的人扶着墙,艰难走到南宫彦身边:“家主,东方家和北郭家已经发现了,再不开船,我们就走不了了。”

  南宫彦依然盯着对面黑漆漆的海岸,他刚才看到大护法发出的法术灵光了,生擒牧云归就在片刻。他顶住压力,说:“大护法马上回来,再等一等。”

  江少辞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那些废了他修为的人,他手指捂着肩膀,鲜血混着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泥土中。

  大护法收起法术,依然从容体面,身上甚至连雨水都没沾。他拂了拂袖子,说:“能在我手下撑过三招,算你能耐。不过,游戏到此为止。”

  说罢,他转身,手掌一摊绳索就自动飞到他手中。牧云归被迫踉跄到大护法身边,大护法本来打算将这两人一起绑走,但是岛上其他人已经被惊动,他没时间了,只能先带着牧云归走。反正牧云归才是家主要的人,江少辞只是个搭头,有没有都无妨。

  大护法拉着牧云归离开,牧云归挣扎不开,艰难地回头望向江少辞。三星修士的法术不容小觑,江少辞受了很多伤,牧云归担心他的伤势,但更担心江少辞不管不顾。对面毕竟是个三星修士,实力和他们天壤地别。南宫彦花这么大力气绑架她,就说明他需要牧云归活着,她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危机。

  只要两人都活着,哪怕她上船也可以想办法逃离。牧云归不断回头,江少辞慢慢抬起眼睛,正好和牧云归的视线对上。

  牧云归冲着他拼命摇头,想告诉他她没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江少辞静静望着牧云归被那个人挟制着离开,前方龙潭虎穴,生死未卜,她却告诉他,不要追。

  江少辞覆在伤口上的手指落下,重重陷入泥水中。水花飞溅,魔兽呼啸,江少辞的眼睛迅速变成幽红。

  灵气结界破碎后,魔气再无阻拦,迅速弥漫到每一个角落。夜雨洋洋洒洒从天上落下,被风吹乱,最后甚至变成螺旋状,飞快朝一个地方卷去。

  大护法察觉到魔气涌动,惊讶地回头。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一道黑影欺近。对方修长冰冷的手直冲向他的心脏,大护法用法力挡住,他看着眼前的人,瞳孔惊骇放大。

  江少辞眼瞳漆黑,中间是深沉的红,明显不是修仙之人。他右臂笔直伸着,五指成爪,指间缠绕着黑气,直直对着大护法的胸腔。

  大护法心惊不已,岛上竟然出了一个入魔之人,难怪之前警报触响,难怪他能挡住大护法的三击。明明只是一个少年,但大护法被那种眼神看得胆战,他调动起全部修为,牢牢挡着江少辞的手。

  大护法毕竟是三星修士,灵力积淀非同小可,而江少辞刚刚才从环境中吸收了魔气,内力差距十分明显。黑色的魔气渐渐减弱,大护法猛地用力,灵光波又推进一截。

  大护法脸上露出笑意,说:“年轻人,你倒有些能耐,但你终究太稚嫩了。下辈子,不要再学别人堕入魔道了。”

  江少辞眼睛幽深冷淡,始终静静地看着他。他一言未发,另一只手朝后抬起,对准后方一只正在乱飞的魔兽。

  大护法脸色微变:“你想做什么?”

  江少辞的眼神依然平静,但是手指却猛然用力。魔兽毫无防备被一股力道擒住,它本能地感受到一股灭顶危机,拼命挣扎啼鸣。

  但它的声音很快戛然而止。江少辞杀过好几只魔兽,已经对它们的构造了如指掌。他无需回头就找准了魔鸟的魔晶所在,迅速吸收,魔鸟胸腔中的魔晶很快黯淡、褪色、碎为齑粉,魔鸟也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骤然坠地。

  江少辞吸收了一只魔兽后,手中的魔气显而易见增强。他又接连隔空吸收了好几块魔晶,手掌突然用力。江少辞手心的魔气大盛,猛地穿透大护法的灵气罩,徒手刺穿他的胸腔。

  大护法眼睛中爆满血丝,他颤抖着低头,看到五根修长的手指深深穿入他胸膛,鲜血顺着那双手汩汩流下,暴力又血腥。而那五根手指收紧,轻轻一拧,大护法顿时感觉到一阵更强大的魔气进入他的身体,飞快将他的紫府、丹田绞碎,他赖以为生、引以为傲的灵气,迅速被扭曲成魔气。

  原来,这就是被人吞噬的感觉。大护法大张着嘴,喉咙被鲜血堵住,颌骨开合,尝试了好几次,最终也没把那几个字说出口。

  大护法抽搐着倒地,很快脸色变得青黑,再无声息。他眼睛大大睁着,看他的口型,分明是个“江”字。

  大护法气绝,灵气消散,禁锢着牧云归的绳子自然放松。牧云归获得自由后,立刻朝江少辞身边跑去:“江少辞,你怎么样了?”

  江少辞手指上还滴滴答答流着血,粘稠的血在他手指上蜿蜒,而他幽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前方,似乎盯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牧云归跑过来,江少辞眼眸动了一下,慢慢转向她。牧云归被那样的眼神盯着,本能胆寒,但随即又继续上前。她慢慢靠近江少辞,目光担忧,试探地问:“江少辞?”

  江少辞像是脱力,猛地朝地上坠去。牧云归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去扶,也被他带倒在地。积水咣当一声四溅,牧云归扶住江少辞的手,她见海岸对面火光闪烁,炮火轰鸣,她暗暗咬牙,费力扶着江少辞站起来:“我们先躲起来。”

  船舱上,南宫彦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大护法回来。许多人议论纷纷,最后连西门家主都找过来了:“南宫彦,你到底在等什么?”

  南宫彦咬牙,他看着海对面寂静无垠的黑暗,恨声道:“开船。”

  水手就等着这一句呢,手腕粗细的铁索飞快滑动,风帆调转方向,巨大的船徐徐开动。海岸边有不少人跑过来,试图爬上船,都被船上的水手打开,最后,船只驶入深海区,再也无法追寻。

  它背朝着岛屿,义无反顾驶向黑暗深处。

第36章 疗伤 她的脸都没有他的巴掌大。

  南宫家和西门家逃跑,而将天绝岛留在绝望中。炮弹一个接一个落到海面上,东方汐用尽全力阻截那艘巨轮,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驶出火力范围,奔向海洋深处。

  东方汐狠狠一掌,用力拍在桌面上:“无耻之徒,抬镇宅之宝来,我就不信打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