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好表格,递交上去,曲傲风接过一瞥,皱眉说:“这两门语言全都不归我管。山都语归光头聂昂。龙语么,你得找天皓白!你想好了,选完以后不能反悔。将来白天上课,你只能学山都语,学龙语的时间,得看天道师安排。震旦里面.数这两门语言最古老、最难学,我劝你换一门容易的,鸟语蛇语都行,就是猫鬼语和英招语,也比这两样好十倍。穷奇语我猜你不会选,狐语我也不推荐,学狐语的人都爱发神经。”

女道师谆谆告诫,一片好心,可是方非吃了能言果,目无下尘,哪儿听得进这些逆耳的忠言,简真本来选了猫鬼语,可见方非挑了山都语,想起他吃过能言果,心中灵机一动,感觉其中大有便宜,于是把“猫鬼语”又掉,改填了“山都语”,贼笑兮兮地送交上去。

大个儿自觉英明,下了课,大声盘问吕品:“臭懒鬼,你选了什么?”

“狐语!”

“什么?”另两人同声惊叫。吕品瞅着二人,呵呵呵一阵诡笑。下午的变化课设在造化教室。奇怪的是,课程表上没写道师。众人进了教室,都在议论纷纷,猜是哪个道师上课,有人说是山烂石.有人说是天皓白,还有人猜是妖王帝江。为了这件事,不少人还打了赌。

正在众说纷纭,山烂石慢腾腾地走进来,满身肥肉,嘟噜乱颤。下注胖道师的学生,全体发出一阵欢呼。

“好了!”胖道师摸着大肚皮,“现在开始上课!”

“山烂石!”学生们还没坐稳,教室后面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你进错教室了吧!”众人回头一看,天皓自不知何时,站在了教室后面。押注给他的学生两眼放光,心中燃起了无穷的希望。

“不是变化课么?”山烂石左顾右盼。

“没错!”天皓自呵呵一笑,“这是我的变化课

“胡扯!明明是我的!”

”山胖子.你胖归胖,别欺负人哇!”

“我胖又怎么样,好过你这张大毛脸!”两个老道师说来说去,居然动起手来,先是小推小操,接着扭做一团。这两人平素风调甚高,这时化身市井小人,一个揪住对方的肥肉,一个扯住对方的胡须,四眼鼓得滚圆,活似一对斗狗。

学生们见这情形,无不目蹬口呆。还没分出胜负.砰,老帝江又跳了出来:“你们两个来干吗,这可是我的教室!”一面说,一面伸了触须来缠两人。两个对手老当益壮,一人扯住一根触须,呼呼喝喝,跟老妖怪拔起河来。帝江给两人越扯越低,轰隆一声,忽地爆炸开来,化为一大团大火,热浪直扑台下,差点儿把前排的学生烤焦。两个老道师给火焰吞没,发出一阵凄厉的号叫。

众人按捺不住,纷纷站起身来,眼瞧火中两个人影,连叫带跳,蜡烛一样扭曲熔化,女生们魂飞魄散,发出一片尖利的哀叫。

叫声没完,扑,火光忽地熄灭,三个道师同时消失,台上清清朗朗,站了一个青衣男子,一笑间眉飞眼动,足以颠倒众生。

台下人呆柯柯地望着男子,一时合不拢嘴巴。“坐下,坐下!”青衣男子招了招手,“这一场小喜剧,大伙儿看过了就完,千万别跟三位道师提哟!”

学生们这才放松下来,想到方才的情形,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鄙人是今年新来的道师!”青衣男子笑容可“你们未必见过我,但也许听说过鄙人的名字,我姓狐,名青衣…”

教室哄然大乱,有人高叫:“青衣狐王!"

“呵!”狐青衣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传说中的狐妖…”

“你不是狐妖!”贝雨拍桌大叫,“你是狐妖之王!”

“是呀,是呀!”贝露急切叫道,“我听说过好多你的故事,你捉弄獍犸王的故事是真的吗?还有,偷朱雀火的事也是你干的吗?还有。。。。。。”

“你是水光光吗?我可不接受采访!”狐青衣将身一晃,绿光闪过,化为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女道者,嘴里的词咄咄咄喷射而出,“我是玉京通灵水光光,现在是善财添金时间,我们有幸请到苗由己大王,请他来说说日前的发财机会…”

啪,水光光消失,讲台上冒出来一个胖如圆球的金毛猫鬼,头顶一个金丝笼子,里面养了五只赤眼白鼠。

猫鬼王满脸是笑,挥了挥胖乎乎的爪子,哮声哮气地说:“大家好,我是苗由己,本王近日有个了不起的主惫,我打算把八非学宫拆咯,起一百栋大别墅,谁有钱就卖给谁。说到八非学宫,那儿风水好、气候佳、站得高、望得远,摸得星星顶着天…什么,你问学生怎么办,叫他们统统滚蛋!造化笔怎么办?他要是肯刷墙,我可以给他三粒金一天的工钱!有兴趣雇粉刷工的道者,也请跟本大王联系。。。什么?斗廷不干?那又怎么样,看见我的名字了吗,苗由己,本王从来由着我自己,谁敢拦着我,我就拿金管子砸烂他的脑袋…”

学生笑得前俯后合,使劲儿捶打桌子。啪,苗由已消失,水光光出现,女道者一副五体投地、要流口水的样子,娇滴滴叫唤一声:“苗由己大王,你可真是太有远见啦!”这话一出,许多学生站了起来,跳着脚狂笑,方非有点儿莫名其妙,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得这样厉害。贝露一边笑,一边叫:“狐道师,你该去参加玉京通灵台的‘以假乱真”!

“是呀,是呀,”贝雨也叫,“那些模仿者,全都只会变脸!”

啪,绿光闪过,狐青衣恢复原样,摆手说:“不行,不行。那节目不许狐妖参与。我们去了,道者一个都别想入围。‘以假乱真’也得改名字,叫做‘狐狸大会’。我有几个侄女想混进去,给刷下来不说,还叫人泼了一身狗屎。”学生们又是大笑。

“好了!”狐青衣呵呵一笑,“现在开始上课。变化么,随时比不上符法、羽化,可也算是个奇妙法儿。对于我们狐狸来说,变化出于天性,对道者来说,通过持之以恒的修炼,也是可以学会的。”他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说,“就跟我们学会符法一样!”

狐族之外,许多妖族,乃至不是妖类的山都、猫鬼,都会若干变化,可是比起狐狸,都是小巫见大巫。同为妖王,狐青衣与帝江天差地别,讲起课来风趣潇洒,更有一副俊美无双的好相貌,一干女生瞧得如痴如醉,狐王一个手势,都会惹来一阵尖叫。

变化融合了意念和元气,过程繁复,风险极大,用狐青衣的话来说,有人变过之后,常常变不回来。所以变化之初,只可拿附身的小东西试手,比如头发和指甲,当日的测验,就是将一根头发变成一条火链蚯蚓。

方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那根头发可以扭来扭去。简真半截头发变成了蚯蚓,另外半截拖在后面,说什么也变不过来。倒是吕品出人意料,轻易变出了一条火红蚯蚓,得了个响当当的满分。晚饭时分,方非刚进如意馆,馆中的通灵镜打开,水光光冒了出来,傻笑兮兮地跟一只猫鬼说话,可也巧,这款节目,正是狐青衣调侃过的“善财添金”。

苗由己的神态姿势,全如课上所见,眼里那份贪婪狡绘,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猫鬼王在那儿侃侃而谈,句句不离钱字。水光光听得两眼放光,大猫儿每次说完,她都非得叫上一声:“苗由己大王,你可真是大有远见啦!”

这话儿平时听来也没什么,当晚每说一次,如意馆里就是一阵哄笑。有好几回,方非也叫饭团噎着,喝了一大口热汤,才没给活活憋死。“善财添金”完后,接下来是“神神道道”,主持人还是水光光,这女人干劲十足,忽地大叫一声:“有请言鸣世!"

应声跳出来一个半疯半傻的怪人,年纪不大,瘦瘦巴巴,上身光溜溜的,只穿了一条裤权。如意馆里尖声一片,许多女生站起身来,又跳又叫:“世世,世世!"

裤权老兄跳来跳去,冲着镜外的热心观众,连连挥手不已。

“天啦,天啦!”水光光一副陶醉激动、快要昏倒的样子,“言鸣世,你穿的什么呀!”

“我这样穿着,是为了证明一件事,”言鸣世一脸郑重,“人活着,一道符法就够了,“什么符法?”

“吃吃喝喝符?”

“上一次你不是说,人活着,只要两道符法吗,一道吃吃喝喝符,还有一道正正衣冠符。”

“没看见吗,我今天可没穿衣服!”

“嗐!我们女人可不行!”

“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

“你什么意思,女人只穿裤权,那成什么样子!"

“咳,我是打个比方。意思是说,除了吃吃喝喝符,一切的符法,其实都不必要,只要一道符法,我们就能活得很好!”

“世世,世世!”馆内又是一阵欢呼,言鸣世俨然听见,冲着镜外点头微笑。

“你这么说,八非学宫的道师一定很不高兴!”

“八非学宫?”短裤兄直眉蹬眼、冷冷讥笑起来,“那里压根儿就是震旦的毒瘤。那儿的道师,全是一群迁腐的老混球,养出来的学生,都是一群不要脸的寄生虫,学了几道符法,个个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可是,你不也考过八非天试吗?”

“我迷途知返!”

“听说你考了四个零分!”

“四个零分,照亮了我的灵魂!'”言鸣世龇牙一笑。

“世世,世世,”如意馆里捶桌子、丢板凳,发出一阵嘶声吼叫,方非坐在一边,看得目蹬口呆。接下来,言鸣世利嘴如刀,点着名挖苦八非学宫的道师。天皓白是“半身瘫痪的老朽木”,山烂石是‘,走路抽风的死胖子’',云炼霞是”装小扮嫩的老女人”,还有乐当时的戒指、聂昂的光头、曲傲风的雷公脸,一个不落,全被骂了一通。就连几个妖怪,也没躲过一劫:造化笔是”下流无耻的老化石”,沾了道祖的光,躲在八非学宫混吃混喝;老帝江没手没脚,是个“吃闲饭的老残废”,据小道消息,他是叫妖怪们赶出来的;新来的狐

青衣,更是个“不要脸的老色鬼”,混进八非学宫,就是为了“勾引漂亮的女学生”。

八非学宫从里到外,叫这光身子的家伙骂得体无完肤。可怪的是,学生纷纷起哄赞同,一脸的兴奋满足。

骂完了八非学宫,言鸣世话锋一转,开始大赞红尘里的裸虫。

“他们没什么符法,没什么高低之分,老老买实、本本分分地过日子,他们团结友爱、平凡融治,最低贱的平民,也能当选为第一等的首领。他们亲如兄弟,没有欺骗,没有压迫,就有一点儿小小纷争,比起我们,那也跟挠痒差不多,压根儿不会死人。

“没有符法的日子一样好过,不懂道法的裸虫比我们活得更好。你们瞧不起红尘,可是我们落到了他们的后面。我真想去红尘里吹吹风,那儿的空气也比震旦好一百倍,

“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平凡的人,我要像裸虫一样生活。让八非学宫去死吧,让斗廷见鬼去吧,让那些高高在上的道师,统统滚到地下去吧’我们不需要他们,我们不需要符法!"

言鸣世越来越激动,一面叫喊,一面挥拳。如意馆里也是呼声一片:“我们不需要他们,我们不需要符法,”一群学生举起拳头,跟着节奏叫喊挥舞,红扑扑的脸上闪闪发光,那样子简直心醉神迷。

就当呼叫声低弱下去,一个声音忽地响起:“他胡说八道,"

这声音十分清晰,众人转眼望去,方非站在那儿,脸色苍白如纸。

如意馆里沉寂时许,有人恶狠狠叫道:“小子,你说什么?"

“我说他胡说八道!”方非的声音又坚定,又冷静。

谩骂声如雨点般掷来——

“懂什么!登天的小丑!

“谁啊,你这个大白痴!”

“我们的世世,你真该去死!”

镜子里面,言鸣世倒是一团和气,在那儿举着一本书,脸上笑笑嘻嘻,书名叫做《九天九地》

用他的话说.这本书要把九天之上的神仙拖到九地之下,揭露了八非学宫的许多黑幕。如果明于,众人肯去勾芒城文昌大街的空空书店买书.将有机会见到言鸣世本人,并得到他的元气签名。

众人给这条书讯吸引住了,方非这才有机会脱身。回寝室的路上,简真忍不住埋怨“方非这下好了,你成了女生公敌了,我猜你这三年,休想找到伴儿!”

“我看好你!"吕品一拍大个儿的肩膀,“你一定找得到伴儿!"

简真白他一眼:“秃头上的虱子,那不是明摆着吗!”吕品清了清嗓子:“我是说,你明年可以去学宫外面找!"

“臭懒鬼,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呵!”

“我不明白!”方非不胜烦闷,

“他们都是八非学宫的学生,为什么别人骂自己的学校,他们那么高兴?”

“我哪儿知道!”简真也没好气。

吕品一边冷笑:“你们两个说说,八非学宫是干什么的?”

“上学的呗!”大个儿老实回答。

“上学的?”懒鬼反问,“震旦那么多道者学校,怎么只有八非学宫在浮羽山上呢?"

“站得高,望得远!”

“得了吧!”吕品冷冷地说,“八非学宫要干的事,其实只有一件。”

“什么事?”大个儿问。

“调教出天道者!”懒鬼顿了一顿,“只有天道者,才能抗衡巨灵、妖王和大魔师,只有他们,才能维系震旦的平衡。可惜呀,常、圣、至、天,大多数的学生,顶多进入圣道和至道,成为天道者的少得可怜。这些学生千辛万苦地考进来,进宫时个个野心勃勃,到了二三年级,多数晋升艘,都是一肚皮怨气。八非学宫又不容懈怠,竞争无穷无尽,闹得人人不胜其烦。这时有人帮他们骂学宫、骂道师,甚至于低毁道法,那可真是求之不得的快事儿!”

“哼!”简真蹬着吕品满心不服,可又拿不出有力的话来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