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气落地,地板酥黑一团,与此同时,巫袅袅飞出老远,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一错身的功夫,胜负已经分出。众人心子砰砰乱跳,信箱巫袅袅出手这么歹毒,天素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念头还没转完,巫袅袅娇呼一声,挺身跳了起来。

黑衣女一摸身上,毫发未损,心中又惊又喜,盯着天素狠笑,心里搜寻词儿,打算挖苦个过瘾儿。

还没开口,忽觉周围的人全都死盯自己,神色又似惊讶,又似忍俊不禁,好似看到了什么滑稽透顶的稀罕事儿。巫袅袅心头别扭,大声说:"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看客的眼神越发古怪,巫袅袅忍不住问身边的一个白虎人,"樊长铗,你看什么?"樊长铗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长花了么?"

"不是,你的脸…"

说话间,巫袅袅忽觉双颊发痒发胀,忍不住伸手一摸,这一下,摸到了一手毛茸茸的--胡须。

不错,正是胡须!胡须细细长长,好似雨后的韭菜,一转眼的功夫,妙龄少女变成了一条须眉大汉。

"啊!"巫袅袅发出一声尖叫。在方非的印象中,再没有什么叫声,比这一声更加凄惨的了。

黑衣少女丢了符笔,捂着面孔蹲了下去,发出一阵悲痛欲绝得号哭。

"出了什么事?"皇秦的声音传来,人们让开一条路,太子爷走了过来。巫袅袅听到声音,哭得更加凄厉。

司守拙迎上去,低声说:"她中了天素的符法,脸上长了很多胡须!"皇秦转眼一瞧,那个蓝衣凶手,静静站在远处,神色一片淡漠。他皱了皱眉:"袅袅,你抬头给我看看!"

"不…"巫袅袅哭得伤心伤意,"我死也不给你看。"

皇秦沉默一下,说了声:"好",徐徐抽出笔来。白色的笔管火焰流转,笔锋又红又亮,好似一道长长的火舌。

皇秦口唇微张,吐出几个弹音,笔尖向前一挥,巫袅袅的哭声虚弱下来。过了一会儿,黑衣女慢慢抬头,手里攥着一把胡须,其余的胡须也已脱落,但叫眼泪黏在脸上,那样儿有凄惨,又滑稽,众人见了,齐齐发出一阵哄笑。

巫袅袅双颊滴血,狠狠把脸一抹,飞也似向后奔去。

"天素!"皇秦转过身来,声音十分冷峻,"巫袅袅是角字组的人。"

"那又怎么样?"天素扬了扬眉。

"你的符法很高明!"皇秦笑了笑,"我也想讨教讨教!"

"好啊!"天素吸一口气笔尖,指向地面。

皇秦浓眉一挑,符笔也斜指下方。

人群哗的散开,简真扯着方非又往后退,少年忍不住叫道:"你干吗?"

"他们动起手来,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想死,就往前面去,!"大个儿盯着两个对手,激动得浑身发抖。

"干什么?"乐当时忽的冲了过来,红着脸大吼大叫。皇秦皱了皱眉,收起符笔,天素迟疑一下,也把符笔收了起来。

"这儿是教室,不是羽斗场!"乐当时声色俱厉,"两个青榜天元在云巢打架,可真是了不起的大新闻!"

"乐宫主!"皇秦微微苦笑,"这不是还没打吗?"

乐当时看他一眼,眼神亦嗔亦喜:"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哟。"他目光一转,又瞪天素,"你,跟我来一趟!"

"干吗?"

"干吗?哼,巫袅袅告你偷袭她。"

"我偷袭她?"天素双颊涨红,"她说我偷袭她?"

"没错!她的脸上有'化雄生须符'的痕迹,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天素的身子一阵发抖,人群沉寂一下,忽的有人说:"巫袅袅先动手的。"乐当时一掉头,见说话的却是方非,登时冷笑起来,"你们两个一组的,当然帮他说话。少废话,天素,跟我去宫主室。那个,方非,你也给我小心一点儿,有人说你今天上午旷课。"他威吓一顿,转身就走,天素一咬牙,拔足跟了上去。

"太不公平了!"禹笑笑大声叫道。司守拙闻言瞪他一眼,正想挖苦两句,忽见皇秦离开,忙又跟了上去。

主角一走,观众也散了场。禹笑笑上前问:"你们两个为什么旷课?"

方非还没回答,简真将他扯到一边,虎着脸说:"我们危字组的事儿,跟你们箕字组不相干。"

"你…"禹笑笑变了脸色,这时远处有人叫喊,"笑笑,一块儿吃饭!"听声音,就知道桓谭到了。

二年生快步上前,笑着挥手:"简真,九星之子,你们好哇。"也不瞧两人脸色,又说:"笑笑,炼气课最费神了,你一定累坏了吧?"

"有一点儿!"禹笑笑望着两个朋友,忽觉三人之间多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鸿沟,那两人站在对岸,说不出的冷淡陌生。她又伤心,又迟疑,瞧着简真的神气,忽又恼怒起来,"好,我们去吃饭!"

望着两人走远,方非叹了口气:"简真,笑笑都是好意。"

"管她好意歹意。"大个儿把手往裤兜里一插,狠狠吹了声口哨,"我才不要别人同情,哼,大不了离开八非学宫,跟我老爹学吹花去!"

这好汉话没说完,肚子里一阵乱叫,心念起如意馆的美味,大个儿从头到脚一阵发痒,咽了口唾沫,轻声说:"方非,你饿不饿啊?"

"怎么不饿?可是下去了,又怎么上来呢?"

"唉!"简真愁眉苦脸,"这些挨千刀的白虎崽子,我跟他们势不两立!"呆了一会儿,他忽的一跳,大声嚷嚷:"不管了,不管了,方非,我要下去吃饭!"

"我也去吧!"方非微微苦笑。

"不行!"大个儿把手一挥,"你是个大累赘,有你在,我放不开手脚。哼,上午没有你,我早就上来了。在这等着,我吃完了,给你带几样点心。"好汉兄一面吞着口水,一面甩开手脚,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累赘"无事可做,人又胆小怕事,唯恐五行蹬之外,还有别的机关,只好老老实实地在丁室外面站了一个钟头。学生们吃罢午饭,陆续回来。方非站在门边左等右盼,始终不见简真的影子。又过了一会儿,夔龙三声鼓响,上课的时间到了。

方非无奈进了教室,丁室里支满长桌,空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这时吕品进来,他一面走路,一面连打呵欠,方非忍不住问:"你看到简真了么?"

"他呀?"吕品咧嘴一笑,"玩五行蹬上瘾啦!"

方非心头一沉,起了不祥之兆,这时司守拙等人蜂拥进来,望着方飞一脸得意色。巫袅袅也来了,黑纱蒙面,半遮半掩,那胡须是脱了,变粗的毛孔却一下子不能复原,想要变回原貌,还得好些日子。黑衣女的心中不胜怨毒,目光扫向方非,就像两把刀子。

"喂!"天素的声音响了起来,"豆子眼又没来吗?"

方非回头一看,天素气势汹汹,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他沉默一下,忍不住说:"天素,我们谈谈好吗?"

"谈什么?"

"我们分在一组,应该齐心协力!"

"谁跟你齐心协力?"天素的声音冰冷刺心,"你不是九星之子吗?九星之子还用别人帮忙?"

"危字组被淘汰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少管我的事!你怕淘汰,好哇,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跟你齐心协力。"

"什么事?"方非心跳加快。

"你向所有人宣布--"天素扬起脸来,一字一顿,"你不是九星之子!"

少女的声音传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方非胸口一闷:"可、可我拜亮了九星。"

"造化笔也会犯错!"天素语气武断。

两人对视一阵,方非轻声说:"我不宣布呢?"

"那就这么拖下去!"天素轻轻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直到你宣布为止!"

"好吧!"方非吐出一口长气,"我宣布…"他盯着天素,少女的眼中透出一丝得意。

"我永远都是九星之子!"方非话到嘴边,改变了初衷,"就算离开了八非学宫,我也照样还是九星之子。"

说完这话,他丢下天素,走到了一张长桌前面。扭头看去,天素还在那儿发呆。方非见她这样,略感不安,可当时热血上冲,那些话就是无遮无拦地说了出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伙屏住呼吸,要看这事如何了局。

"安静得不像话!"矮个儿道师来得恰是时候,"我来错教室了吗?没错,丁室。喝,这儿有二十八张桌子,大家分组站好。苍龙天素,你在那儿干吗?到危字组的桌边去。"

天素一咬牙,走到方非对面,冷冷别过头去。吕品站在一边,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咧着嘴吧,发出无声的诡笑。

周观霓一挥笔,白光闪过,每人面前冒出一座小巧玲珑的八卦炉、三个或大或小的瓷瓶、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纸盒,盒子里放了一本书、一根金色丝线、一块硕大的钻石。

"拿起书。"周观霓大声说,"翻到第一页!"

方非拿起那书,书本清皮錾银,写着'至高抟炼术'五个大字。书名下面,列了一大串响当当的头衔--八非学宫资深道师、抟炼研究会副会长、工部丹药师首席顾问…写了足足三行,作者这才粉墨登场,'周观霓'三个字威风八面,比起书名还要醒目。

"一切法物,都要经过抟炼,你们脚下的飞轮飞剑,身上的神甲羽衣,乃至于手里的符笔,无一不是抟炼而成的。抟炼是一门至高无上的学问,哼,可是偏偏有人瞧不上眼。"

周观霓激愤起来,一拳砸在讲台上面"他们居然认为,练几天元气,学两道符法,懂一点儿鸡零狗碎的东西,抟炼就能水到渠成。这个念头荒唐透顶。八非天试早该设立抟炼科了,我向斗廷申请了多少次,每次都是石沉大海。试想一下,没有抟炼,浑天城飞得起来么?如果老天有眼,浑天城活该掉在积明湖里,给那些官老爷洗个冷水澡,好叫他们清醒清醒!"

矮道师大发牢骚,拳头左右飞舞,咋的桌子咚咚作响。

砸完桌子,他又瞪起牛眼,高叫一声"皇秦,你来说说,抟炼最常用的三条符咒是什么?"

"无明沸水符,九转阴阳符,抽铅添汞符!"

"没错!皇秦同学,你该跟令尊说说,抟炼这一科,必须加入八非天试。天素!"周观霓又叫,"抟炼最常用的六种材料是什么?"

"元胎、紫液金、神龙血、帝女玄霜、双麟芝、沙棠果!"天素一气答完,周观霓不置可否,一挥手,"九星之子,你来说说,鬼眼明沙是什么东西?"

方非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答不上来?"周观霓尖刻冷笑,"你真是九星之子吗?瞧你那个呆样儿,北斗九星认错了儿子吗?"

"他是北斗九星的私生子!"钟离焘尖声怪叫。

哄笑声更响,老家伙笑容可掬,一扬手,"喏,钟离焘,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鬼眼明沙,就是鬼眼蝠的大便!"钟离焘一面回答,一面瞅着方非,那眼神仿佛在说:得了吧,什么九星之子,你就跟鬼眼明沙差不多!

"答对了!"周观霓哈哈大笑。

接下来,矮道师天马行空,东拉西扯,一会儿说他炼的驱水珠揣在身上,能把海水赶来赶去;一会儿又说他炼的破山锥,能把山也扎个窟窿;还有他炼的七宝金丹,包治百病,万试万灵,好几个至人院的老院士都受过他的恩惠。上次浑天城的下坠事故,他也出了一点儿小力,这力气小到几乎让他做了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