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非洗漱完过去,众人正说分组的事儿,禹封城在那儿大呼小叫:"这三个孩子要能分在一组,那可就十全十美了。"
简怀鲁叼着烟斗微笑。申田田却说:"就算如你所愿,剩下那个还说不定呢,万一是个白虎人的坏种,那可就糟糕极了!"
"屈晏就好了!"简真在一边插嘴。
"屈晏是谁?"禹封城诧道。禹笑笑说:"青榜第五名的朱雀人!"
"朱雀人?"三个大人对视一眼,皱起眉头。
"昨天就是他妈妈用车送我们,对了,她妈妈还认识你们呢?"
"哦?"申田田想了想,"她叫什么名字?"
禹笑笑摇头,简真却口无遮拦:"妈,她说她是你的情敌!"
申田田跟简怀鲁对视一眼,皱眉说:"她儿子姓屈?啊,不会是…"夫妇俩异口同声,"秋霜染!"
"喝!"禹封城拍打脑门,"那个小姑娘,不是常在老简后面转吗?"
申田田恶狠狠盯了吹花郎一眼:"好哇,老情人来了,心动了哇!"
"哪儿有?"简怀鲁委委屈屈,"说起来,我好些年也没见到她了!"
"这么说,你还是很想见的咯!"申田田不依不饶。
"哪儿的话?人家儿子都老大了!还是青榜第五名!"简怀鲁叹了口气。
"哼,后悔了吧?他儿子第五名,我儿子最后一名!哼!"女狼神鼓起两腮,目光越发锐利。
"说走味儿了!"禹封城忙打圆场,"秋氏可是朱雀人里的大世家,能人辈出,她后来嫁的屈扬,也是朱雀人里的好手。她那儿子生下来就在至道者里混,考到第五,也说得过去!"
"他才拜七星齐辉呢!"简真眼巴巴地说,"我可是八星同光…"
三个老的像是没听见,话锋一转,又谈起了当年的趣事。大个儿坐在一边,好不灰心丧气。
上午雷鸣电诧,下了一阵透雨,午时才停了下来。老的不舍儿女,借口下雨,挨过中午才出发。
坐在龙马车里,离愁别绪,挥之不去,禹笑笑紧紧挨着父亲,泪也流了好几回。老甲鱼平时满嘴胡话,这当儿倒成了个闷嘴葫芦。
到了简真这边却掉了个个儿,哭的是申田田,简真一脸的不耐烦。大个儿万没料到,母亲这么看重自己,想到往日的打打骂骂,眼下的情形几乎像是做梦。
不久望见浮羽山,天试院在山脚,八非学宫却在山顶。
途径天试院,龙马车拐上一条山道,道边浓荫蔽日,繁花似锦,方非忍不住问:"简伯伯,这些是真花还是假花?"
"真花!"吹花郎微微一笑。
越往上去,景象越是惊人,巨木千人合抱,好似跨山接岭的巍巍大城,粗大的根须如坡如岭,一路蔓延下来,其余的花草树木,全都依附巨木生长。
这些巨木不知活了多少岁月,也似界碑树一样,半枯半荣,半生半死,一半苍郁碧蓝,一半枯化成石。
龙马车忽地停下,这儿已是山腰,一面光溜溜的断崖从天落下,山崖上挂了一排蛤明车,背壳展开,一动不动。
"那是回龙壁!"简怀鲁指了指山崖,"再往前去就是禁飞区了!孩子,你们要坐蛤明车上山!"
"我们只能送到这儿了!"禹封城叹了口气,禹笑笑趴在父亲肩上,忍不住伤心痛哭。
"好孩子!"禹封城抚弄她的长发,勉强笑了笑,"去八非学宫是好事啊,怎么老是哭呢…"话没说完,那边也是哭声大作,申田田抱着简真大放悲声,把大个儿闹了个大红脸,两眼东张西望,唯恐他人看见。
"嗐!"吹花郎连连摇头,"这些娘儿们呐!"
"你懂什么?"女狼神抹着泪数落,"小真从没离开我这么久的!"说着眉红目肿,又要落泪。
简怀鲁咳嗽两声说:"管家婆,别忘了昨天说的事!"申田田赶忙抹泪,拿出来一个天青色的锦囊,递给方非说:"你考进八非学宫,这是阿你的礼物!"
"弥芥囊?"方非又惊又喜。
"这是二十倍的弥芥囊,能装比这锦囊大二十倍的东西!"
少年连连称谢:"还有比这更大的吗?"
"有啊!一两百倍的也有,芥子藏须弥,装得下好多人呢!"
"小家伙!"禹封城也走上前来,交给方非一面罗盘,"这面仙罗盘是我送你的!"
"仙罗盘?"方非心中惊讶。罗盘不过巴掌大小,盘上的字样与指隐针相仿,写满东南西北、天干地支,中心四根指针,青红皂白,各指一方。
"这个怎么用?"方非问道。
"这四色指针,标示时空四维,可以计时定位,还能帮助飞行,至于怎么读盘,可让笑笑教你!"
"方非啊!"简怀鲁拖声拖气地说,"他们都是阔人,有好东西可送。伯伯最穷了,没什么送的,送你几句话儿好吗?"
"哎呀呀,吹花郎,你还真他妈的穷!"禹封城扯着嗓子叫开了,"什么话?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什么字眼儿这么金贵,比我的仙罗盘还要值钱?"
"法不传六耳!"简怀鲁咧嘴一笑,挽着方非走到远处,瞥了后方一眼,低声说,"方非,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简真!"
"秘密?"方非满心好奇。
吹花郎的声音低得不可再低:"玄冥其实没转左眼,他们母子看到的,全都是我使的幻术!"
"什么?"方非回头一看,那边的人都朝这里张望,申田田尤其疑惑,死死盯着两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好小子,你想我死哇?"吹花郎哀声叹气。
方非慌忙掉头:"简伯伯,你为什么要使幻术?"
"如论真才实学,简真考入八非学宫,也不是不可能的。可他天性胆小,少了一股无往不胜的锐气,到了节骨眼儿上,总要犯些迷糊。可是看到玄冥转动左眼,他自以为得了神助,凭空添了几分自信,这自信平时看不出来,到了紧要关头,却能帮他渡过难关!"简怀鲁说到这儿,正视方非,"孩子,我要说的是--这世上,没有谁能打败你,真正打败你的,其实是你自己!"
方非似懂非懂,吹花郎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来你会懂的,这就是简伯伯送你的礼物!"跟着一抬头,"好了,上车吧!"
禹笑笑和方非向回龙壁走去,简真却眼巴巴望着父母,申田田怒叫:"愣什么愣?还不快去。"
"我的礼物呢?"大个儿哭丧着脸,"我也考进八非学宫了啊!"
"你要什么礼物?"申田田气呼呼地说,"仙罗盘和弥芥囊你不都有了吗?"
"这不公平!"简真扯着嗓子干号。
"你要公平?"女道者把脸一沉,"好哇,方非上了黄榜,我可没给他零花钱,你把紫液金都还我,哼,这样才叫公平!"
"我可是你儿子!"简真一面叽叽咕咕,一面走得飞快,生怕老妈追上来讨债。
上了回龙壁,进入蚣明车,三个老的还在那儿挥手。禹笑笑望着父亲,忍不住又哭起来。她少时饱受坎坷,好容易跟父亲过了几年快乐日子,时下又要分别,心里实在难过。大个儿却老没良心,两手抄在兜里,一屁股坐下,大大咧咧地说:"我现在才知道,哼,什么叫做自由!"
他哈哈笑了两声,忽地打住,盯着上方怪叫:"咦,谁的纸剑传书?"
【分组】
方非一抬头,差点儿昏了过去一一一把金灿灿的小剑,就在他的头顶,方非一招手,小剑飘然而下,落入他的手心。
"咦!"简真小眼圆睁,"方非,你在震旦有亲戚?"方非抿嘴摇头,金光淡去,纸剑露出真容,他的脸色发青,心跳更加厉害。禹笑笑见势不对,也不由凑了上来。方非抖索索摊开纸笺,上面露出一行青字--
入学第一年,留在八非学宫!
知情人甲
刚一看完,纸剑又化为了飞灰。
"入学第一年,留在八非学宫?"简真大叫,"这是什么鬼话?不留在八非学宫,还留在七非学宫、九非学宫吗?"
"笨蛋!"禹笑笑白他一眼,"你难道不知道?八非学宫第一年会淘汰一组,变为天罡地煞数!"
"天罡地煞数?"简真一愣,忽地尖叫起来,"天啦,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们在说什么?"方非莫名其妙。
禹笑笑说:"考进宫的二十八组,第一年末尾,将按全年成绩淘汰一组,这么一来,人数就变成了一百零八人,也叫天罡地煞数。"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方非不学无术,可也看过半本《水浒》。
"就是这个!"少女点头说,"这个好心人提醒你,不要做淘汰的那一组!"
"天啦!"简真还在那儿哀号,"不行,我非得跟屈晏分在一组!"
"分在哪一组,由得了你吗?"禹笑笑轻轻哼了一声,"照我看,你跟天素一组得了,她准是样样满分,只要你不怕冻死!"
"得了吧!"简真瞅她一眼,哼哼连声,"你就想跟皇秦分一组,天天看他的小白脸儿下饭!"
"拜托,你说'下饭'的时候,请不要流口水!"
"我那是汗!"
"嘴角流汗?你想得出来?!"
两人没口子斗嘴,方非却在一边发呆。这张字条怎么回事?这个知情人甲存了什么心?难道只是捉弄自己?可是捉弄自己,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还没想明白,蚣明车合上背壳,飞快地爬了起来。山里也有一条任意颠倒路。大蜈蚣翻山越岭,几乎毫不费劲。
不久越过雪线,绿意隐退,积雪涌现,一阵大风吹过,忽而飞雪漫天。风中好似藏了一条狂龙,扬冰搅雪,发出凄厉的嘶吼。?"
越过茫茫雪原,翻过百丈冰墙,又从千寻绝壁一掠而过,雪浪奔腾,从车身前后落下,发出轰雷似的巨响。风雪越来越大,雪花冲天而上,蚣明车逆风行驶,不知不觉进入飓风深处,前方白茫茫一片,几乎不可见物,就在穷途末路的当儿,眼前刷地一亮,风消雪解,长天一空,绿意如波似浪,向着众人冲了过来―一
一座宏伟宫殿,出现在了雪山之巅!
蚣明车悠然停下。方非回头望去,身后风轻雪静,浮云流转,之前风雪就如一场梦幻。玉京就在山下,从这儿望去,偌大的都城,不过方寸之间。
支离邪的雕像也在不远,比起这片宫殿,还要高出一线。到了这儿,方非才发现,支离邪右手执笔,左手斜握一面罗盘,就雕像来说,罗盘小而又小,可对下面的人来说,却是大无可大。不同于仙罗盘:巨大的罗盘共有五枚指针,青红皂白以外,还有一枚黄针,五枚指针走个不停,或快或慢、周而复始,不管站在哪里,都能看得明白。
四面古木参天,繁花不尽,一条青石大道,笔直通向学宫的大门。大道两旁耸立了无数的石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深沉静默,有的神采飞扬,有的丑怪高古,有的俊秀出尘。
三人沿着大道向前走去,大个儿车里斗嘴失败,到了这儿趁机撒气,指着那些石像挑三拣四:"这是谁呀,怎么比我还胖?哼,你瞧那个家伙,猴头猴脑的,还塑像,不嫌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