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齐辉,干得不错!二百八十分!"

巫袅袅走了出来,脸上却无一丝喜悦,倒有几分闷闷不乐。

"嗐!"禹笑笑肘了肘方非,"你认识她么?"方非摇头。

禹笑笑冷笑说:"你不认识她,可一定认识她老爹!"

少女姓巫,方非心头一动,冲口而出:"阴暗星巫史?"他声音不小,巫袅袅隐约听见,掉过头来,狠狠盯他一眼,她的目光凌厉刁钻,刺在方非脸上,就如两把长了倒钩的锥子。

"朱雀屈晏!"

方非听见熟人名字,急忙抬眼,只见黑衣少年走入院落,转眼红光冲天,天上陡现七星。

地上一片哗然。

"咳,又是七星齐辉,今年可真怪。"月亮脸喃喃说,"二百八十分!"

屈晏兴冲冲出来,简真忙迎上去,两个人握了握手,相对一笑。

大个儿乐呵呵回来:"方非,他还记得你呢,叫我向你向好!"

方非转目迫去,屈晏冲他招了招手,接着两手中指相交,拇指相连,结成一个三角形。

禹笑笑低声说:"方非,那手势看到了吗?人家祝你好运!"方非听了这话,也做了一个三角形回赠过去,屈晏见了,微微一笑。

"蠢材!"大个儿老气横秋地教训起他来,"人家都七星齐辉了,你还祝他好运?你应该这样--"简真两拳相抵,"这是谢谢的意思!"

正说着,人群里响起一片低呼,两人抬头看去,天上静荡荡的,一颗斗星也没发光。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服的女孩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捂着嘴巴,靠在另一个女孩儿身上号陶痛哭。

"一颗星都没亮吗?"简真脸色苍白。禹笑笑默默点头,望着那个少女,眼里满是同情。

月亮脸倒也善解人意,没报分数,接着念:"玄武简直八…"场上无人答应,月亮脸又叫,"简直八,简直八没来吗?"

"简直八!"月亮脸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下一个…"

"我…我叫简真!"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大个儿缩头缩脑地举起右手,眼巴巴望着那轮月亮,脸上发出惨淡的绿光。

"我叫简直八,没叫简真!"月亮脸气呼呼大叫,"简直八,该死的,我再叫一声,不答应就取消考试资格!"

简真的身子一阵发软,禹笑笑忍不住大叫:"造化笔,你是不是看错名字啦?"

"开玩笑!"月亮脸理直气壮,"我会犯错吗?小丫头,闭上你的嘴巴,要不然取消考试资格。"禹笑笑气得脸色发白,可又不知怎么是好。

"我是笔妖老糊涂,生来不知父和母!"方非急中生智,大声唱了起来。

"小子,干吗学我唱歌?"月亮脸怒视方非,"你这是扰乱考场秩序,当心我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方非大声说:"造化笔,你不是老糊涂了吗?你连爹妈都不知道,难道还不会犯错吗?"

"你敢顶我的嘴?"月亮脸犹牙咧嘴,"哼,我再瞧瞧,要不是简直八,我就把你扔下山去…唔,嗯,哼,好吧,可恶的小子,玄武简真…"

简真几乎瘫在地上,直叫:"兆头不好,方非,你说,我会不会一颗星也拜不亮…"

方非催促说:"快去,别让老糊涂找到借口!"

大个儿跌跌撞撞地走向院子,后面的白虎人发出嗤嗤的怪笑。

院子里沉寂了一会儿,一道乌光飞射出去,一眨眼,八颗大星一跳而出。

院外一片哗然。

"八星同光,看吧,哼。"老月亮一脸得意,"这叫拆字算命法,简直八,简直就是八颗星,哈哈,我这个字拆得没错吧?"

简真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两眼呆滞,面孔发红,一把抓住方非,大声说:"快,打我一拳!狠狠地打!"

方非打了他一拳,简真模了摸痛处:"哎哟,不是做梦,我真的拜了个八星同光!"

"真的!"方非和禹笑笑双双抓着他,齐声大叫,"你真的拜了个八星同光!"

大个儿站在那儿,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有意思!"老月亮呵呵一笑,"今年三个八星同光了。少见得很呐!如果再来一个,可就要破纪录了!"

不久禹笑笑名字点到,少女进去,拜了个六星,得了二百一十分,虽说少了点儿,可她黄榜分数不低,加起来仍然可观,所以回来时笑眯眯的,与简真击掌相庆。大个儿撞了大运,总分已经超过千分,自觉十拿九稳,心中好不得意,眼神不住向司守拙那边乱飞。白虎人板着面孔,假装没有看见,可是胸口剧烈起伏,足见气得十分厉害。

方非看到两个同伴全都入学有望,心中有些怅然若失,暗忖自己皇榜分数太低,又是一个度者,这次拜斗的高分太多,只怕没什么指望了。

忽听一阵惊呼,方非一抬头,夭上再次跳出八颗大星。他吃了一惊,定眼看向出口,只见一个男生走了出来,伸手挠头,有点儿莫名其妙。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好似多日没有洗过,羽衣穿得歪歪垮垮,双脚踢踏踢踏,居然穿了一双拖鞋。

司守拙快步上前,将那男生肩膀搂住,亲亲热热地说些什么。原来,拖鞋男也是个白虎道者。

男生呆呆地听了一会儿,忽地打了个呵欠,肩头一耸,将司守拙顶到一边,懒洋洋钻进了人群。司守拙站在那儿,脸色阵红阵白,很是下不了台。

一次拜斗,出了四个八星同光,八非学宫开山以来,可是从来不曾有过。

接下来,那星星像是发了疯,要么七星、六星,五星以下都很少见。老月亮啧啧称奇,连说今年拜斗的水准太高,除了两个九星那次,可说是历年拜斗中最出色的。照这情形,拜到四星的考生,都没有什么指望。拜斗仪式还没结束,许多人就已黯然神伤。

方非越来越紧张,可是简真就像一只苍蝇,在一边嗡嗡嗡地叫个不停。他反复吹嘘拜斗的经过,寥寥几下斗步,给他一吹,居然变得百折千回,就好像演义小说里面,某某某单骑入阵,九进九出,杀了敌人无数,自己却没少一根汗毛。

一边夸夸其谈,大个儿还一边谦虚:"唉,其实也没什么,我能八星同光,全都是玄冥转了左眼,唉,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天选儿露出悲壮的神气,大脑袋一摇三晃,实在相当痛心。俨然老天爷已经把大任交到了他的肩上,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忍受功名利禄的折磨,好比给人签名签到手软呀;紫液金太多,没有地方堆放呀;天天大鱼大肉,吃到跟山烂石一样胖呀;还比如说,太多的女生争着做他的伴儿,到时候怎么挑选,倒也是一件伤脑筋的大事。

大个儿正为将来的命运伤神,脚背忽然钻心剧痛。抬眼一瞧,禹笑笑两眼出火,脸也白了。简真大叫:"笑笑,你踩我干吗?"

禹笑笑使个眼色,简真顺势一瞥,才见方非垂头丧气,站在一边发呆。禹笑笑低声说:"你少说两句不行吗,人家还没拜斗呢!"

禹笑笑不说,大个儿倒把这好朋友给忘了,一听这话,他大大咧咧地勾住了方非的脖子,笑眯眯地说:"方非呀,你已经尽力啦,进不了八非学宫,那也是虽败犹荣啊。你能得六百九十分也够了,里面还有两个满分嘛。话又说回来,你这个分数,就是拜个七星齐辉,那也悬得很呢;八星同光更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比我,我可是玄冥转了左眼的。所以你也就好好放松,进不了八非学宫,还可以跟我老爹学吹花嘛!"

他的话还没说完,方非的脸就跟石灰刷过一样。禹笑笑气得满脸通红,瞅着简真转过身来,恨不得打他两个大嘴巴。

"苍龙方非!"月亮脸的声音终于响起。

方非身子一颤,就像是罪犯听到了判决。简真就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大个儿一语双关,去也是死,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放心大胆地去死。

方非耷拉脑袋,一步一顿地走到四合院前,抬头望了望天,星光繁密无穷,冷冷将他审视。

他叹了口气,跨进院门,这时月亮在天上咕哝:"最后一个了!"

方非是最后一名考生,他拜了完斗,这场天试就算完了。

院子里十分简陋,树下朝门一方,依照北斗方位,摆了九个脚印。

方非的心子别别乱跳,默了默斗步的口诀,长吸一口气,左脚踏上了阳明位,刹那间,如同过了电,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从脚心升起。

息贯通,右阴精--方非旋身一跳,右脚踏上阴精星,一股凉气从天而入,冷幽幽直达小腹。

二闭气,左北极--左脚踏上北极位,右脚落向真人位,跟着双脚并拢,连环三步一气呵成,并足的时候,方非从顶到脚,都是一阵战栗。

屏息跳到丹元星,左脚跨上了玄冥位,方非只脚独立,浑身的毛孔刷地舒张开来,口鼻不再呼吸,可也并不窒息。接下来,他呼吸一次,右脚跨上弼星,再一屏气,左脚又跨上了辅星。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方非双脚一并,落在天关星上,热流在胸腹间涌动起伏,沉滞有力,呼之欲出。

符笔在手,长长的笔锋就如一盏明灯,微微照亮小小的院落。

一股难言的冲动涌上心头,方非举起符笔,发出的声音沉着有力--

"天光交合,精流东方,仰望九门,飞霞散锋!"

笔锋自在扭转,虚空中出现了一行青字,青字忽地一合,化为了一点青芒,恍若流光彗尾,咻地冲向天空。

夜空沉寂时许,接着震动起来。一连串星斗颠簸涌现,亿万星辰暗淡无光,一个个心虚气短,向着北斗神宫顶头膜拜。

方非只觉诧异,抬头数了一数,一二三四…九颗星,不可能,再数一遍,还是九星。

四周一片死寂,少年望着星空,心里的迷惑大过了惊喜。

站了一会儿,他才默默收笔,转身走向后门。

跨出门外,所有人昂着头,还在盯着星空,没有一人吭声,就连呼吸声也没有。

方非一出门,目光全都转了过来,陆续落在他的身上,可还是无人出声,山峰上沉寂得可怕。

"九星共曜!"月亮脸轻轻呼出一口长气,"四百五十分!"

方非走过人群,其他人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来。他们盯着度者,目光似惊奇,更似恐惧,如同打量一个横空出世的怪物。

走到两个朋友面前,两人也呆呆地盯着他,少女口唇微张,大个儿两眼发直,舌头吐出了半截,就像一个吊死的鬼魂。

沉默一下,月亮脸叫道:"拜斗结束,现在发布青榜!"

这叫声就像落入死水的石块,人群里忽又躁动起来。

夜色如奔潮般退去,天空刹那明亮起来。漠漠广天,透出悦目的青色,月亮摇身一变,化为了一轮红日,明艳如火,光照长空;四面云开雾散,从峰顶上下望,万里山河,尽收眼底。

"青榜天元,苍龙天素,白虎皇秦。"太阳呼呼吼叫,就像火焰燃烧。

叫声未落,一片白云飞来,虚空结字,化为"苍龙天素,白虎皇秦",八个巨字。

"青榜人元,朱雀京放。"飞云流转,又连缀成"朱雀京放"四字。

"第四名,白虎巫袅袅。"

"并列第五名,朱雀屈晏、玄武裴言。"

"第七名,白虎司守拙。"

"第八名,苍龙伏啸。"

"第九名,玄武薛尘。"

"第十名,朱雀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