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冒出来一只白毛鹦鹉,毛羽凌乱,耷拉眼睛,鸟喙深深埋在胸口。

“车长…”水光光话没说完,鹦鹉掉过头去,尾巴占满了整面镜子。

“雪衣女车长…”水光光绕道雪衣女前面,雪衣女继续转身,又把尾巴对准镜头。

水光光悻悻说:“雪衣女车长受了很大刺激!那么下一位…”画面里出现一张女子面孔,脸上挂满惊恐,长长的绿发好似出水的海藻,乱七八糟地搭在脸上。

“蓝中碧女士,说说失事的情形好吗?”

“我不知道…”蓝中碧死命摇头。

“你当时的心情怎样?”

“我不知道…”

“蓝女士太紧张了!”水光光十分动情:“也难怪,这种事谁受得了呀!下一位…游牧人道者,你还好吗?”

“不好!”警灯头冒了出来,眼露凶光。

“…游先生,说说当时的情形好吗?”

“大鹏来了,车子完了!”

“你流血了吗?”

“不是血,难道是水吗?”

镜头转到水光光,她快速翻看一本名册:“下一位幸存者,凌霄子,一位死里逃生的元婴,嗐,凌霄子…”

“凌虚子!”老元婴怒气冲冲地跳了出来,“为什么先采访道者?你们这是种族歧视,根据《震旦种族法》,我要控告玉京通灵台…”

画面急闪,水光光连连擦汗:“很抱歉,幸存者的情绪都很不稳定。不过,我们将会跟踪报道,希望大家留意!”

画面一闪,亮出一则寻人启事,失踪者名叫巫夜,模样还算英俊,只是盛气凌人,瞧着叫人反胃。

庄老太一挥笔,镜面暗淡下去,方非一跳而起,大声叫道:“没有了吗?”

“没有!消息就这么多!”老人轻轻摇头。

闹了半天,燕眉还是下落不明。方非满心沮丧地走回院子。简怀鲁已将花朵染好,花树浓淡相宜,更加明艳动人。

看见方非,简怀鲁问:“怎么样?”少年默默摇头。简怀鲁一皱眉头,不再多问。

庄老太颇为满意,取出竹筒,倒出一点紫液金,交到简怀鲁手里。吹花郎十分吃惊:“哪儿用得了这么多?”

“你花吹得好,值得了这个价钱。还有,你路过留云村,该是上京赶考吧?你大儿子天分有限,想要通过天试,只怕得要一副新甲,申田田的贪狼甲是好,可尺寸太小,不合他的身。喏,收着,算我一点儿小意思。”

“庄道师…”简怀鲁怔了怔,脸上现出一丝苦笑,“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只管开口!”

“别的事用不着了。”庄老太叹了口气,“我死了以后,你来我的坟上填杯土吧!”她一挥手,进了屋子。

走遍村中人家,花了两个时辰。简怀鲁收工回家,脸上已有倦意。众人离车尚远,忽听一声长长的狼嚎。方非抬眼一看,迎面冲来一头巨大的苍狼,四米长,三米高,两只铜铃巨眼,仿佛一对亮闪闪的车灯。

方非吓出一身冷汗,瞪着巨狼两腿发软。苍狼狂奔途中,将身一纵,蹿起十米多高,好似飞鱼出水,哗啦啦长出两扇翅膀。翅膀阔大有力,下面青气翻腾,眨眼间,苍狼化为了一个人形,高大魁伟,正是简真。

大个儿披了一身苍青色的铠甲,翅膀扇动两下,飞到了众人头顶。

他身子一歪、闪电下降,翅膀大力扇动,卷起了一阵大风。方非看得佩服,忍不住拍手叫“好”。简真冲着他咧嘴一笑,不料乐极生悲,着地时两腿一绞,扑通一声,摔了个野狗抢食。

“笨蛋!”申田田的怒骂声远远传来,“说了多少次,落地前要先收两下翅膀,该死的,你当成耳边风了吗?”

大个儿灰头土脸。左手拄了一把长刀,抖索索地爬了起来。

“把翅膀收了!”简怀鲁冷冷地说。简真这才想起没收翅膀,一耸肩,铿锵几声,铁翅缩进铠甲。

“还有刀!”简怀鲁又说。简真慌忙抖手,长刀也缩了回去,长刀和翅膀一样,都是从铠甲变化出来。那副铠甲在他身上紧巴巴的,小了足足两号,不像一身甲胄,倒像一副镣铐。

“你们回来啦?”简真搓着双手,一脸兴奋,“怎么样,怎么样?”

简怀鲁眯眼瞧他,一言不发。大个儿给他瞅着羞惭,默默低下头去。这时申田田上来:“死酒鬼,怎么样?”

“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先听坏的。”

简怀鲁摇头说:“没有点化人的消息!”

“哦!”申田田面露失望,瞥了方非一眼,“好消息呢?”

简怀鲁取出金管:“十四点金凑齐了!”

“什么?”申田田尖叫一声,手扪胸口,几乎难以置信。

正在欢喜,天空无端一暗,飞来一片雨云,顷刻间白雨如注,势如千万鞭子,抽得大地不住呻吟。

简真赶忙撑开气场,雨水一来,就被元气弹开。简怀鲁皱了皱眉,巨头望天,浓云渐压渐低,云层中白光叱咤,似有闪电困在里面。

“快进车去!”申田田手拉简容,刚走两步,天光一亮,云散雨收,一眨眼,那雨竟又停了。

“逗人玩儿吗?”简真气哼哼收起元气。

“你们留下!”简怀鲁摘下洞箫,“我去办点儿事情!”

“怀鲁。”申田田迟疑说,“你认为是那个?”简怀鲁默默点头。申田田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你看看就好,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我有分寸!”简怀鲁紧了紧腰带,迈开大步,向村西走去。

走了里许,一阵风来,带来一丝腥气。地上雨湿未干,吹花郎俯下身子,捻起一撮泥土,泥土受热,渗出淡淡青气,若有若无,不易察觉。

简怀鲁抛开泥土,缓缓起身,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一股悲愤油然而生。

风中传来一声叹息,苦闷、压抑,可又透着高傲不屈。简怀鲁一攥拳头,向前赶去。叹息声袅袅不尽,化为悠悠的长吟。吹花郎应声一纵,落在一丛灌木前面,拨开树叶望去,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一眼小潭就在前方,潭边顽石参差,蟠着两条巨龙--龙身蜿蜒,伤痕密布。龙鳞残破凋零,处处绽露血肉;龙角折缺不全,其中的一条巨龙,只剩下了一只独角。

龙颈上系了一条火红的锁链,禁锢处深可见骨,那骨头酥黑如炭,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粉末。

巨龙趴在岸边舔水,活是两条落魄的野狗。独角龙的鳞甲还算鲜活,长长的龙牙露出唇外,势如两支锋利的长矛;另一头老龙眼皮紧闭,宛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气,除了吐舌舔水,再也感觉不出它还活着。

独角龙向前一挣,似要尽力吸水。这时电光一闪,咻地扫中龙头。独角龙缩回头去,从额到颈多了一条深深的伤口。天青色的血液喷薄而出,溅在石头上面,发出滋滋异响。

“呵!”树下传来笑声,简怀鲁瞪眼望去,树下坐了三个白衣男子--居中的年纪较长,脸膛宽大,鼻梁又窄又高,活是一只猫头鹰;左边的那人长了一双冷淡的蛇眼;至于右边那人,年纪最小,容貌还算英俊,可惜嘴角向下,添了一股子狠毒,他的右手挥舞着一条长鞭,鞭上电光闪烁,啪啪响个不停。

发笑的是猫头鹰,他大声吆喝:“老爬虫不听话,早该抽它一顿了!”

年轻人得了夸奖,又是一鞭抽中龙脊,独角龙痛得满地打滚,所过之处留下斑斑的血迹。简怀鲁看得身子发抖,几乎要跳了起来。

“可惜!”蛇眼人冷冷说。

“可惜什么?”年轻人问道。

“龙血流了可惜!”蛇眼人瞅他一眼,“一升要卖十点金呢!”

“小气鬼!”年轻人不大耐烦,“古老大,这两条爬虫死样活气的,也没有几分油水了,要不然弄死算了,再捉几条新的。”

猫头鹰阴沉沉一笑:“这年头龙是越来越少了。神龙变成了蚯蚓,统统钻到地下去啦!鲍残,龙要那么好捉,我早就捉了百八十条,还用得了你说吗?”年轻人听得气闷,狠狠一鞭,又向巨龙抽去。

鞭到半途,向左一偏,扫中一排岩石,电光四溅,石屑簌簌落下。

“鲍残!”蛇眼气急败坏,“雷鞭抽石头?亏你想得出来!哼,这鞭子抵得了你半年的薪水!”

“我…”鲍残瞅着鞭子,心头一阵迷糊。

“嘿!”猫头鹰阴阴一笑,站起身来,目光射向树丛,“有朋友来啦,失迎,失迎!”

简怀鲁按捺不住,泄露了行藏,只好分开树丛,笑着说:“古运锋,久违了。”

“是你?”猫头鹰将手一拍,两眼放光,“星原一别,我还当你死了呢!”

“对不起!”吹花郎笑笑嘻嘻,“叫你失望了!”

“拦我鞭子的是你?”鲍残不由分说,冲简怀鲁就是一鞭。

雷鞭威力极大,神龙也难经受,人若挨足一鞭,马上化成灰烬。一眨眼,鞭梢到了简怀鲁头顶,吹花郎笑容不改,袖中窜起一缕黑烟,轻飘飘地托住鞭梢。

雷鞭落不下去,鲍残吃了一惊,抖手想要夺回鞭子,可那鞭子生了根,随他怎么发力,就是一动不动。

鲍残心急抬头,只见吹花郎袖着双手,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还没消失,鞭梢的电光顺着长鞭,反向执鞭人冲来。

鲍残大吃一惊,想要丢下鞭子,这一丢他才发现,手柄吸住了掌心,居然摆脱不掉。

“糟糕!”他的念头闪过,脑海一片空白。

刺,虎口发烫,电光一伸一缩,停在了鞭子中央。

鲍残死里逃生,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回头,古运锋手持符笔,笔尖射出一缕白气,白气注入雷鞭,挡住了电光的来势。

“鲍残啊,你知道这是谁吗?”古运锋阴阳怪气地说,“玄武简怀鲁,那可是星原大战的名人啊!”

“是他?”鲍残心头一动,忽见简怀鲁抬起右手,指间多了一管洞箫,箫管的末端吐出千百绿丝,化为锐利笔锋,射出了一道水墨色的烟气。

“震灵笔?”这支奇形符笔,鲍残有所耳闻,既是洞箫,也是符笔,一物两用,变化十分神奇。

“古运锋!”简怀鲁叹了口气,“牧龙可是犯法的事啊!”

“犯法?”古运锋扬起那长阔脸,“白王面前,什么法律都是狗屁!”

“说得好!”简怀鲁炸了眨眼,“法律是狗屁,白王是什么屁?照我看是个大马屁,要不然,为什么人人见了他,都要拍上两下呢?至于你古运锋,马屁成了精,哈哈,比起皇师利还要高明!”

“闭嘴!”马屁精气得脸都歪了,“简怀鲁,你又是什么东西?呸,你就是一只上不了天的老爬虫!”简怀鲁笑而不答,眼里透出一丝讥讽。

“上不了天?”鲍残两眼放光,“他中了禁飞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