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了几句,她又想起什么,冲着方非微微一笑,“小裸虫,你今天做得好啊,要不是你,除这蛇妖可不容易!”
“明明是你除了它,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方非的声音有气无力。
燕眉摇了摇头,说道:“大蠢蛇一身妖法,飞得又快,本来我们还得斗上一阵。可它自己讨死,偏偏跑来惹你,结果被你的太乙神雷射进了嘴巴,这么一来,我才能靠近它,用'引火入魔符'勾动它体内的魔火…”
“太乙神雷…”方非睁大双眼,手指鼻尖,“我的?”
“就是'你的'!”燕眉笑了笑,“小裸虫,你把单车推过来。”
单车横在地上,不知好坏,方非本想摔了这一下,没有四分五裂,也该缺东少西,谁知上前一看,单车破旧如故,可也结实如初,不但没有缺少一颗螺丝钉,用力一推,吱呀呀的声音也很熟悉。
老单车顽固倔强,完全超乎想象。方非无可奈何,只好推车回来。
燕眉吩咐他摆正单车,一伸手,抚过车架钢管,口中念念有词。老单车应声明亮起来,一片铁锈中间,燃起了点点青光。方非仔细一看,吃惊地发现,这些青色的光点,要么仿佛云朵,要么形如雷电;还有许多竟是细小的文字,有的可以辨认,有的却古奥难识。
“这些云雷文和太乙神符,古老精深,全是古代道者的手笔。”燕眉收起笑容,脸色变得十分严肃,“小裸虫,这是苍龙道者打造的一部雷车,不但可以飞行,遇上邪魔妖怪,还能发出闪电雷霆。”
“雷车?”方非目瞪口呆,“你是说这辆破车?”
“破车?”燕眉轻轻一笑,“这可不是它的本来面目。不知为什么,有人故意把它变成了这副样子。至于铁锈?哼,也是为了掩饰雷纹宝符,故意添加上去的呢!”
方非望着单车,又迷茫,有懊恼,直觉受了莫大的嘲弄--老单车是一部雷车,自己骑了一个多月,居然毫无察觉。
“啊!”他向上一跳,忽地大叫起来,“伯祖母,是伯祖母…”
“你鬼叫什么?”燕眉白他一眼。
“这辆车是伯祖母给我的,她,她…”方非说到这儿,忽地张口结舌。
“什么伯祖母?”燕眉冷冷说道,“我早说了她不简单,闹得不好,还是一位谪仙。”
“谪仙?”
“谪仙就是常住在红尘里的道者!”
“谪仙的本领大不大?”方非忍不住问。
“反正不小!”
“他们那么厉害,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方非的心里十分纳闷。
“谪仙来到红尘,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们有《天人誓约》管着,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暴露身份。”燕眉想到了什么,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不过也有家伙不甘寂寞,使了一点儿小法术,凑巧被裸虫看见,当成了鬼怪神仙!”
“你说伯祖母是谪仙,她为什么又把雷车给我?”谜团接踵而来,方非应付不暇。
“我不知道!”燕眉摇了摇头,“你该去问问她!”
“燕眉,我、我要回一趟家!”方非的心里混乱极了,只想找到老妇,把所有的疑问弄明白。
燕眉放飞变幻戏法,从锦囊里抽出一支半米长的卷轴。但见方非一脸疑惑,少女笑笑说道:“这是二十倍的弥芥囊,可以装比这个口袋大二十倍的东西!”
“能装人吗?”方非好奇地问。
“应该可以!”燕眉一本正经,“你要不要试一试?”方非赶忙摇头。
少女展开卷轴,扫了一眼说道:“小裸虫,你那伯祖母要是谪仙,一定不在家里;要是裸虫,那可就不好说了!”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燕眉收起卷轴,,揪来吴能俊,公子哥儿的裤子湿了一片,身上全是屎尿的臭味,少女皱了皱眉,低声念诵一句,运笔一扫,公子哥儿的额心闪过一片红光。
“你干什么?”方非瞧得发愣。
“这是一道'健忘符',我改变了他的记忆,让他以为车被偷了,今晚别的事情,他也会统统忘掉。”燕眉提起吴能俊,纵身跳上后座,“小裸虫,你不是要回家吗?还等什么,快来开车!”
方非见她肯陪自己回家,精神一振,喜出望外。他慌忙跳上了雷车,还没坐稳,呼,单车又飞了起来。
这一次飞行更快,不久看见了四个摩托车手。他们人样车翻,躺在地上大声呻吟,他们闯进了雾里,本想痛打方非一顿,结果不辨东西,互相撞在了一起。这时眼看雷车飞来,吓得目瞪口呆,燕眉笔尖一扫,四人昏了过去,少女又一挥笔,抹去了他们当晚的记忆。
两人丢下吴能俊,车不沾地,又向天上飞去。
雷车在高天上疾驰!头顶明月,伸手可及,狂风吹面,叫人生出寒意。
全然没有征兆,雷车极速下降!方非血往上冲,四肢绷紧,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好在这感觉并不持久,嘎吱一声,雷车落在地上,他张眼一看,四面槐树围墙,已经到了老宅中央。
宅子里寂无声息,看上去黑黢黢的一片。方非心头发慌,叫了声“伯祖母”,无人回应,又叫了声“黑魁”,还是没有动静。
“黑魁是谁?”燕眉好奇地问。
“黑魁是条黑狗。”方非苦着脸说,“隐书是它送给我的!”
“狗送隐书?”燕眉一挑眉毛,眼里闪过深深讶异,“小裸虫,你不骗人?”
“骗你做什么?”方非一五一十,把昨晚的遭遇说了一遍。燕眉默默听完,右手打个响指,指尖燃起一朵白色的灯花。
“这是琅嬛草!”燕眉伸手拂过树下的碧草,“道者喜欢它的香气,烘干以后,可以当做烟草。只不过,这草一入红尘,就会枯死,只有借助神物的灵气,才能勉强存活。你瞧,隐书一离开,这草也死了…”她直起身来,仰望槐树,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棵碧神槐也一样!”进入客厅,燕眉举手着凉墨龙大画,审视了一会儿,点头说:“果然是乙龙镇宅术!”
“乙龙镇宅术?”方非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苍龙人的秘术,先造一个密室,藏好宝物,再用一棵神木镇锁入口,同时设下禁制,画龙却不点睛。如果老槐树是密室的门锁,这条墨龙就是开锁的钥匙。要想打开密室,必须施法者亲手点亮龙睛,激活墨龙,不过…”
“不过什么?”方非急切问道。
“这秘术设好以后,只可使用一次,一旦用过,马上作废。你看,墨龙颜色惨淡,全无生气,可见法力不再,变成了一张废纸。”
“啊!”方非恍然大悟,“难怪了,我早上看见这画,就觉得很不对劲…”
“小裸虫,你说黑狗点了龙睛?”
“是啊!”
“真奇怪!难道说,哪位大道者化身为狗…可是,他又为了什么不惜化身畜类?为了守护隐书吗…”燕眉注视墨龙,陷入了深深的迷思。
方非哭笑不得,多日来常住的房屋,变成了一个谜团重重的地方。他走到了老妇房前,轻轻伸手一推,嘎吱一声,房门居然开了!他愣了一下,摁下门边开关,可是,房里的灯却没有亮。
屋子里黑洞洞的,方非走了两步,一跤绊倒,他伸手摸去,拦路的是一张花梨木的摇椅。他不敢乱动,呆了好一阵子,双眼才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床上被褥整齐,纱帐流苏低垂,床边的老摇椅晃晃悠悠,发出一声声苦闷的长吟。
屋里没人,方非悄悄退了出去。客厅里,燕眉还在画前沉思。他不便打扰,转身上楼,楼梯的扶手凉沁沁的,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臭味。走近书房,还是没电。方非推开窗户,月光微淡如水,照得书桌光亮如镜,他低头看去,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双颊微微瘦削,鼻子不算挺拔,可是圆润端正,两只眼睛藏在黑暗深处,发出星星光芒。
影子忽地一暗,似被什么遮住,不经意间,影中人的双颊凹陷下去,鼻子拱了起来,眉毛渐渐变粗,好似无锋的锉刀!
“怎么回事…”方非的心子一缩,想要后退,冷不防一只枯瘦大手从桌面蹿了出来,一下子扼住了他的脖子。
【魔徒】
大手又冷又硬,方非一阵窒息,心中万分恐惧,眼看桌面下方,一个灰白色的人体慢慢浮起,先是头,再是胸,跟着左手挣脱出来,在桌面上尽力一撑,拔出了半截腰身。
这个人通身灰白,灰白的长发,灰白的肌肤,就连衣裳也灰白如死。
方非被一股大力托了起来,高高举在空中。怪人纵身一跳,整个儿站在了书桌上面。
“隐,书…”怪人的声音冰冷刺心,“在,哪,儿?”方非嘴里呜呜咽咽,太阳穴突突乱跳,眼前的白光一迸一闪,只怕再过一会儿,他就会掉气死去,,这时忽听一声断喝:“在这儿!”
怪人一抬头,金色的霞光迎面飞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捞,金光入手,好似抓住了一手的火炭。怪人尖叫一声,飘身后退,冷不防红光飞来,掐住方非的右手齐腕而断。
怪人呜咽一声,向后一跳,消失在墙角暗处。方非砰地摔在地上,后背一阵剧痛,脖子上的爪子却没有放松。他伸手去扳,断手扣得更紧,方非双眼外努,舌头渐渐地吐了出来。
“别动!”燕眉赶到近前,指尖光亮下泻,照得方非面孔雪白,断手一遇白光,噌地跳开,活是一只大蜘蛛,五指着地,急匆匆地向墙角爬去。
啪,燕眉一脚踩住断手,火剑绕着二人飞旋,布下了一层淡淡的光幕。少女拎起断手,那手五指乱动,折断的地方也不见血迹,而是渗出了一丝丝的烟雾。
白光照射断手,怪手抽搐起来,灰白的肌肤如被火烧,眼看焦黑下去。墙角里响起了一片号哭,凄凄惨惨,断断续续。
“你认识'一指灯'吗?”女道者对着墙角冷冷说道,“这上面的'冰魄火',可是你的克星…”
方非好容易缓过气来,喉咙一片麻木,只觉恶心想吐。悲哭声响了一会儿,忽又停了下来,墙角处嘁嘁作响,不像人声,竟似鬼语。
“好吧!”燕眉俨然听懂,点了点头,“我问你的话,你要一字不落地老实回答。”
嘁嘁声又响了两下,少女想了想,低声问:“这一次,来的魔徒是谁?”
墙角一片沉寂,燕眉哼了一声,白光凑近断手,断手接连扭曲,号哭声又响了起来。燕眉移开白光,嘁嘁声连绵响起。方非注视少女,她的眉头一忽儿紧皱,一忽儿舒展,脸色忽惊忽喜,忽又露出一丝愁意。
过了许久,嘁嘁声停顿下来,燕眉想了想说:“你出来!”
墙角拱动一下,一个灰白人体穿过墙壁,烟雾似的飘了出来。
方非好似身在噩梦,大气也不敢出。怪人瞪他一眼,目光乖戾狠毒,可是一看燕眉,又马上畏畏缩缩,仿佛十分害怕。他的断肘渗出雾气,与那断手连成一线,断手拼命挣扎,急着回到主人身边。
“今天我饶你一命,不过,你的话我信不过!”燕眉扬起断手,“消息证实以前,这只手我先留下。”怪人眼里凶光一闪,满口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我知道你不服气。”燕眉笑了笑,“我是朱雀燕眉,将来有本事,可以来找我报仇!”她拉起方非,作势离开,这时方非目光一瞥,忽见怪人眼珠乱转,口唇微微张开,吐出一段白光。
“当心!”方非的惊叫还没出口,咻,白光一闪,直奔燕眉的后背。
叮,红影闪动,火剑横在少女身后,两道光芒闪电交锋,白光噌地弹开,噗地一声钻入墙壁。
灰白怪人一击不中,如飞后退,可是燕眉更快,屈指一弹,“冰魄火”飞了出去,恍如一轮小小的明月,一闪没入了怪人的胸膛。
怪人尖叫一声,好似漏了气的皮球,踉跄着跪倒在地。他面朝窗外的冷月,形如一具蜡像,慢慢地融化成汁。
惨白的雾气流了一地,怪人的身体接连消失--先眼耳,后口鼻,再是头颅和四肢,不一会儿,连带那只断手,整个儿化为一片凄惨的雾气。
雾气中夹杂着低微的哭泣,哭泣着越过窗棂,飘向河面,经风一吹,徐徐散去。
望着妖雾散尽,燕眉走到墙边,伸手一按,噌地弹出一截东西,雪亮锋利,像是一把匕首。
方非呆呆地望着河上,直到燕眉走近,他才惊醒过来,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一口魅剑!”
“那人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