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有这样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时候,即便是荆王也忍不住心里一惊,席间冷场片刻,他才挥挥手笑道:“我只是顺口一提,你既然不喜欢,我以后不再介绍就是了。来,喝酒喝酒。”
又说了没几句,蟹黄宴便散了。荆王请云郁留步,云斐送他到云府大门口。云斐对他缓声道:“三个月过去,圣上恐怕又快要召集殿下与其他两位亲王到跟前比试文治武功了,殿下请认真准备,尤其是今日给殿下的《棋经十三篇》,请务必细细领会要意。”
“你说话跟老夫子似的,我知道了。”荆王随口应了,又说,“这案子你准备找哪个替罪羔羊?”
云斐沉默片刻,言道:“季柏。”
“季柏?他可是尚书令兼太子少师季瑀的孙子,怎么动得了?”荆王拧起眉,“你之前考虑的不是礼部尚书李平吗?”
云斐微微一笑:“臣自有分寸,殿下不必担忧。”
“可是……”
“殿下信不过我的能力?”
“我信你,可是……”
“那就是了。”云斐稍一让身,“殿下请回吧,今夜做个好梦。”
次日聂酰果然如云斐设想的那般,将袁聪被杀的原因查到了季柏所赠红丸身上。聂酰与云斐相互商议,认定如果不能追踪到红丸,便不能定罪。两人刚说完,突然有宫中内侍来了审刑院,请云斐去宫中见景熹帝。
云斐绕过玉陀花架,听见殿中谈笑声,心中便有了数。一面转过头,问内侍道:“是公主找我有什么事?”
内侍叹一口气,并不否认:“云大人近日得罪过公主吗?今天公主向陛下告了您的御状呢。”
等云斐进入殿中,便看到安平坐在一旁,一身窈窕红色宫装,冷眼瞧着他躬身问安。
景熹帝道:“袁聪案可有什么进展?”
云斐道:“回陛下,已有些眉目了,但事情曲折复杂,尚不能贸然问罪。”
“今天找你来,主要也不是为了袁聪案。”景熹帝似笑非笑道,“安平今天来宫中告御状,说你诬陷她偷了你的茶叶。”
云斐躬身道:“臣从未敢诬陷过公主,也从未说过公主偷臣茶叶这样的话。”
安平冷冷道:“难道昨天那个叫应声的小厮不是云府的?难道不是你让他来质问我,说我偷了你的茶叶让我还回去?”
云斐看着她,语气低缓:“公主,应声确实是鄙府上的下人。但他的原话应当是问公主可否看到过臣的茶叶,而不是问公主是否偷窃。臣从来没有认为过公主会偷臣的茶叶,假如公主真的喜欢那茶叶而拿走,那是臣的荣幸。”
安平语气愈寒:“我才不会拿走你的茶叶,我根本就没见过什么茶叶。”
云斐微叹一口气:“后来臣想了想,叫应声那样做确实不妥,因而今天本来是想下午去一趟公主府的。”
安平哼了一声,道:“你想去道歉?我才不稀罕你的道歉。”
“昨天早上公主叫应声转告臣,让臣去死。”云斐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臣去公主府,自然是去欣然赴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讲权谋的部分不会少,因为安平跟云斐两人感情交锋和升华都在这部分了。
一边阴人一边把妹的云二公子说实话还真是我的心头好。尽管今天不应该写文而应该写论文,我还是选择了前者……
话说,一个人写文真的有点寂寞啊,暗搓搓地想要留言!可以不!

第四章

第四章、
如果没有景熹帝在,安平倒是很想问他一句打算怎么死。
然而尽管她没有问,景熹帝却有些兴致地开口了:“云斐,你打算怎么赴死呢?”
云斐道:“既然臣是赴死,那么公主若想让臣横着出府,臣绝不敢竖着走出去。”
景熹帝握起桌案上一把玉牙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笑着道:“云斐,你身为刑部侍郎,当朝刑律背得过多少?”
“臣已将刑律尽皆熟读默记,陛下可随意检查。”
“既如此,按当朝典律,公主赐死大臣,犯几等罪行?”
云斐蓦地端容,笑意尽数收敛,深深躬下^身去:“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并无此意。只是明知公主不会将臣如何,才会说出这样不得体的话。臣已知错,望陛下与公主恕罪。”
安平哼了一声。
景熹帝笑了笑,转过眼问道:“安平,你看呢?”
“我没有看法。”安平冷着脸道,“只不过北安城内已经流言四起,说我偷了云大人的茶叶,皇室清誉也因此受损,父皇难道就要这么算了?”
景熹帝道:“云斐,你可闯了大祸了。”
云斐对着安平一作礼:“臣即刻叫人肃清城中谣言,必不会让公主和皇室清誉损害半分。”
安平抿着嘴角端坐,没什么态度,黑白分明一双眼中却分明写着“我还是不高兴”。
云斐沉思片刻,轻声道:“公主不高兴,是臣的过失造成。臣愿听凭公主驱使,直至公主展露欢颜,这件事才算揭去,公主认为如何?”
安平饱含挑剔地上下打量他:“你当我稀罕驱使你么?”
“那么公主认为臣该当如何呢?”
“云大人这话说得,难道有人打碎了茶罐,还要让茶罐主人操心该怎么赔么。”
景熹帝笑道:“孤倒是觉得这主意很好。安平宽宏大量,权且放过云大人这次,好不好?”
安平仍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冷声道:“照云大人的意思,但凡我还为此事生气一天,云大人就任意由我驱使一天,是不是这样?”
“公主说得不错。”
“这话父皇也听到了,我并没有冤枉你。”
“是。”
安平绷着脸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云大人等着瞧。”
云斐微微一笑,柔声道:“臣随时奉陪。”
次日晨曦微露,待漏院中,云斐正与聂酰低声商讨袁聪毒杀案进展,一名内侍走到云斐身旁,躬身道:“云大人,安平公主请您即刻去公主府,说有差事要您紧急去办。”
他讲话不高不低,正好是让整个待漏院听到的音量。众臣等候早朝时一贯群声鼎沸,此刻却不约而同住了嘴,鸦雀无声地朝云斐看过来。
给几十双眼珠子一同盯着,云斐仍然面色不改:“现在?”
“就是现在。”
云斐入朝两年,从未告过假。当日在同僚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不得已请了第一回假。等他匆匆赶到公主府,又被婢女拦住:“云大人,公主还未梳妆,请云大人稍作等待。”
云斐于是又在花厅枯坐了一个时辰,将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写意观摩了十余遍,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安平。
安平喜穿红色,今日着了件粉白的衣裙,绣有缱绻舒展的花样,衬得一张脸孔愈发秀丽委佗。见着他也不问等了多久,只直言道:“云大人,今日我要去古玩铺子看一看,你有没有带够银两?”
片刻后云斐才像是回过神来,收回目光,露出亘古不变的微微一笑:“公主放心即可,我说过随时奉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