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忆茶恼羞成怒,说:“要走赶紧走,不要在这里慢吞吞!”
钟逸依旧带着笑,也不拆穿她的窘迫,说:“好。”
随后,他拐出门外,皮鞋发出的声音也被厚厚的地毯吞没。
夏忆茶长长舒了一口气,独自冲着墙壁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站起身,打算再去大厅里晃一下就离开。
她再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钟逸正被人群簇拥着,他的视线不经意掠过她,嘴角微微翘了弧度,然后低声对跟在身后的她的经理说了几句话,夏忆茶看到经理的视线不住左右环顾,暗呼不好,忙闪到柱子后面。
夏忆茶一心静等钟逸离开,顾言菲拍她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顾言菲说:“躲在这里做什么?刚刚怎么没见你跳舞?”
夏忆茶夸张地抚着心脏,说:“我不会跳舞啊。”
“这么好的身材不跳舞可惜了,”顾言菲说,“你刚刚看到钟总和公关部的李婉丽跳舞了吗?钟总今晚就跳了一支舞,还是和咱们公司那群男人公认的第一美女跳的,这下明天早晨话题热闹了。”
夏忆茶笑,摸摸顾言菲的脸蛋说:“看你一脸的羡慕。什么公认的第一美女啊,你和她不相上下。”
顾言菲说:“可我没她那么好命。”
夏忆茶扑哧一声笑出来,说:“这就叫好命了?”
顾言菲很认真地点点头,然后说:“李婉丽是咱们公司第一个和钟逸跳舞的。对了,我听说钟逸虽然很花,但是这种公司组织的派对他一般不出席的,今天怎么会来啊。”
夏忆茶愣了一下,笑:“大概是脑筋抽筋了吧。”
其实她并不知道钟逸会参加什么聚会不会参加什么聚会,这样一说,夏忆茶反倒有点吃惊。以前钟逸经常衣冠楚楚地出去,然后往往夜不归宿,那时夏忆茶不知道他晚上在哪里,也没有兴趣知道。
但是后来好像一切在改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人总是贪得无厌的。夏忆茶自嘲。
钟逸是将金汤匙越衔越结实的主儿。他的姑父是本城的市长,他的表姐嫁了本省某厅厅长的儿子。在夏忆茶从认识钟逸起,他似乎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虽然也曾有失手,但是很少,而且还很小。他好像一直意气风发,夏忆茶不论什么时候看到他,他都是一脸的淡笑,这让夏忆茶有种感觉,觉得在钟逸的手里,仿佛什么事都可以大事化小。
对于夏忆茶来讲,钟逸的生活比她精彩得多,也复杂得多。她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商场的厮杀,也没有怎么参加过派对和舞会。在上大学之前,她被父母一路呵护,上了大学之后,她的生活依旧单纯。钟逸周末接她去钟家,周一到周五她的时间则被上课和自习排得满满。
可是这不代表夏忆茶就单纯。她在学校BBS上发表过的一篇针砭时事的文章被同学疯狂点击,因此也招致了不少的男生追求。夏忆茶那次颇为后悔,想不到因为一时爱国的思想感情大爆发,就招致这么大的关注率。她在周末回钟家的时候朝钟逸抱怨,钟逸笑:“唔,受欢迎不好吗?”
夏忆茶嗤他:“你是不是从小就特别享受被光环罩着被同学簇拥着被老师家长捧着的那种当明星一般的感觉?”
钟逸笑:“这句话怎么这么长?其实习惯就好了。不过,我还真的遇到过星探。”
“切,真是受不了,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真该找点东西挫挫你的这副样子。”
“东西当然也有。我小的时候第一次跳级,刚进班就有一次小测,卷子发下来后我是我们班里数学唯一的满分。我的同桌看不过,联合了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来打我。”
“然后呢?你被打败了?”
钟逸笑:“嗯。最狼狈的一次,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家的时候还挨了批,真是有苦说不出。不过后来我搞了点小动作,他们升初中的时候遇到了点阻力。我记得高年级的那几个家伙块头那么大,胳膊比我的腿还粗。”
“你确定他们不是你们学校的相扑队员?”
钟逸故作讶异地看着她:“小丫头嘴巴这么尖利。那些男生被你这副乖巧的长相骗了吧?”
夏忆茶笑得像猫:“说对了。我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有次吃饭排队呢,有男生在我前面加塞。我当时请他往后走,他当时说话很冲,我忍不过,就和他吵了起来。后来,他竟然举手想打我。”
“然后呢?”
“我不只会跆拳道啊,我还学过别的。所以当时我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摔了过去,疼得他直哼哼。”
钟逸笑出声:“好厉害的小丫头。”
夏忆茶得意地说:“那是。我当时看着他被我摔在地上感觉特爽。”
“老师没有惩罚你?”
“食堂里没有老师,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对老师讲他被一个小女孩给摔在了地上,别的同学只是看热闹,反正这件事也没有人说。”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盘算好了?”
夏忆茶笑:“你又说对了。我就是赌一把,结果我赢了。”
钟逸哈哈大笑:“我敢确定,那些男生追你绝对是被你这乖巧的长相骗了。”
夏忆茶把怀里的抱枕扔过去,说:“得了吧。我看那些女的倒贴你也是被你这骗死人不偿命的长相骗了。”
钟逸笑:“那可说不定。我不只长相好一个优点吧?”
夏忆茶撇撇嘴,拉过旁边的抱枕重新抱住,仔细想想,又突然点点头,说:“说得也是。”
第 十四 章
钟逸说到底,皮相好,涵养好,身家好,有足够的资本引得无数女友竞折腰。夏忆茶大学那几年在钟逸旁边阅艳无数,自此对漂亮女子和英俊男子免疫力大大提高。
夏忆茶一开始看到那些女子的目光,或爱恋或羡慕,或崇拜或嫉妒,非常不理解。她觉得钟逸再怎么好,那也始终不过一种性格,他总有缺点,比如花,比如奢侈。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前赴后继,心甘情愿,甚至是割腕要挟。但后来她才发现,对钟逸这样的男子不动心,真的很难。
夏忆茶有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把被子扯开,睁开眼悠悠叹息,命运才是最强悍的。她兜兜转转,如同进了一个迷宫,她在里面跌跌撞撞,她的手里系着根线,试图在最后还能凭着它找到原来的路,最终发现只是徒劳。
线早已被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磨细,乃至断裂。
也许,根本就不应该进去。
周六的早晨,夏忆茶接到张宇的电话,告诉她他会在明天回来。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整个城市都雾蒙蒙。夏忆茶把手从窗户伸出去,够着了几滴雨,再缩回来,弹掉,然后扯扯嘴角,努力使声音平静:“好。我明天去机场接你。”
电话挂断不一会儿,雨突然下得大了起来,夏忆茶恍若未觉,面色平常地撑起伞,出了门。
她去花店挑了捧花,然后坐计程车去了郊外的墓地。
这里葬的是她的父母,黑色大理石在雨水的冲刷下越发洁亮,连天上厚重的云朵几乎都能反射出来。她以为今天只有她会来,却没想到在墓台上还放着一大束鲜花,花朵上的雨水正慢慢积满,然后一滴滴敲在大理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