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不算早,但这些人明显没有早早归家的打算。虽然开车无法喝酒,韩菁在场无法抽烟,婚姻束缚无法沾色,但起码还有国人最钟爱的国粹打发时间。

韩菁捏着骨牌,身后坐着指点江山的莫北,在对面江南明显的放水下,虽然对麻将一窍不通,但还是哗啦啦收揽了不少的银子。

剩下俩人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倒是一脸不以为意。反正这些钱就算是吞进去,最后也还是要从请客里吐出来,如今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哄着这位最近一直郁郁不乐的小公主高兴。

“菁菁,我们平时跟你小叔叔玩牌,最高兴的就是你来打电话。你小叔叔牌技了得,一般都能赢得顺风顺水,但只要是你,唯独你一个人,一通电话打过来,他后面铁定输得厉害。”

“觉得很神奇吧?这定律被我们验证得已经很精准了。你呢,就是你小叔叔命中注定的克星,生物学告诉我们一物降一物,果然还是很正确的呀。”

韩菁扭头看莫北,被莫北又转着发顶拧回去:“看牌。”

韩菁按照他的意思把骨牌扔出去,向后靠了靠,低声说:“你不否认,那就是真的咯?”

莫北“嗯”了一声,拿过一边的hello kitty保温壶喝了一口水,接话下去:“你们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

众人信誓旦旦且异口同声:“我们不会的。”

等到小聚散去,韩菁精力不济,已经靠住莫北的肩膀半梦半醒。小聚地点离莫家不远,两人本是走着过来,也拒绝了他人搭载一程的提议,又走着回去。

薄雪浅浅一层,只有一个人的脚印。韩菁趴在莫北的背上,被他的大衣裹着,清爽气萦绕满身,她环住他的脖子,浑身放松,眼睛眯起来,一句话都不想说。

“菁菁,别闭眼,和我说说话。你现在睡着容易感冒。”

“我困。”

“我也困。”他笑笑,“就当陪我一起清醒。”

路上基本无人,韩菁睁着眼睛,脑袋缩进厚厚的衣帽里,藏得几乎瞧不见。

莫北的步子不急不缓,她趴在他的背上十足平稳。他的眉毛里有一颗浅浅的几乎看不到的痣,韩菁盯住那一点,不知不觉又困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背着走路。小的时候她坐在莫北的臂弯里,后来她赖在他的背上,再后来她牵住他的食指,或者整只手都被塞进他的手心,再再后来她渐渐发现,原来他的手心里不会只牵住她一个人,还有其他形形色色许许多多的美貌女子。

韩菁被一时冲动蒙蔽住的理智渐渐回笼。

莫北多情的那段时间,她觉得莫北被挖走一块,尽管不完整,却还是被自己牢牢霸占住最主要,从没觉得担忧。直到韩冰出现,这个人就是她心里的一颗刺。

时间永远流动,以前就是以前,现在就是现在。试图留住一切,只不过是人在幻想里才能出现的状态。

韩菁轻轻呵了一下,大团白气迅速出现再迅速消失。她戴着手套的双手更紧地蜷缩在袖子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细声问:“小叔叔,你有没有最高兴的事?”

“有。”

“是什么?”

“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你高兴的时候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

“那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

“…有。”

“是什么?”

莫北笑了笑,把她又向上托了托,没有回答。

“那还可以挽回么?”

“我不知道。”

次日早餐,莫家全家出席。莫父主席,韩菁挨在莫父身边,韩冰坐在莫母身边,莫北下楼最晚,扫向长桌一眼,坐在韩菁另一边。

早餐韩菁照例吃的是蚂蚁餐量。鸡蛋羹吃了几口就放下,其他什么都没有碰。莫北瞧了瞧她,正要说话,莫父先严肃开了口:“晚上去韩家见到亲家公亲家母的时候,替我问好。”

莫北应声。莫父又说:“韩家最近的那项大工程,我总觉得不太妥当。高利润就意味着高风险,你提醒那边还是注意一下。”

莫北点点头:“我知道了。”

莫母插话进来:“亲家母估计会提点,我也想问问你们,你们到底预备什么时候让我和你爸抱个孙子或者孙女儿?”

莫北眉目不动:“妈,才结婚半年,您提得太早了吧。”

“早什么早?韩冰今年都三十岁了,再过几年生孩子的好年头都没了,那就难得多了。”

老人难过后代关,其实很能理解。韩冰垂着头,一副听凭安排温柔娴静的模样。韩家听着莫母的提点,眼睛也不眨一下,只低着头慢慢喝着莫北硬塞过来的酸奶。

“现在还不想要。”

“不想要?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吧?你都玩了三十年了,还不该收心?我和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上初中毕业了。”

莫北取过帕子擦擦嘴角,很是无奈:“…妈,您又来了。上个月说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我都上一年级了,半月前提点我的时候改口成了小学毕业,现在转眼我就升了高中。田地里被拔了三茬助长的禾苗,恐怕也没我长得快。”

晚上韩菁跪在软垫上,慢慢吞吞地同莫父对弈。这个跪姿从莫北偕同韩冰离开一直维持到他们两人从聚餐回来。

莫父收了棋局,韩冰笑着坐进沙发里:“今天家宴也邀请了公司高层,聊到件趣事。林易伟说他前些天在新加坡遇见一个小姑娘,对人家一见倾心,回头去查小姑娘给的名字,结果发现T市里根本没这号人。又给我们描述具体长得什么样,我当时怎么听怎么像我们家菁菁,就顺便问了一句,结果没有想到越说越像,最后给他看菁菁的照片,没想到真的是呢。”

莫父转头问:“菁菁对他印象如何?”

她垂着眼睛,眼神越发冰冷,说得无波无澜:“印象很差。爱夸耀,轻浮,吵。还长得那么黑,像根烧焦的木头。”

韩冰笑起来,语气很是温婉:“菁菁把我们和泰的顶梁柱说得就跟没人要的烂瓜一样。其实林易伟还有很多优点呀,能力强风评好,体贴人,又细心大方,而且顾家。”

韩菁抬眼,拽了拽莫伯父的袖子,撒娇:“可我就是不喜欢他呀。”

“他都那么老了,我觉着也不合适。而且还想着老牛吃嫩草,对咱菁菁自然没吸引力啊。”莫父笑得爽朗,“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韩菁恰到好处地低了脑袋,双手收在膝盖上,微微别过脸:“这个提得太早了吧。”

莫父笑得皱纹攒起来:“韩冰就是十九岁遇见莫北的。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

韩冰微微歪了头,也在浅浅地笑:“不喜欢林易伟,是不是就比较喜欢同龄的呢?我听说你和沈家三小公子走得很近,我瞧着他也挺不错的。”

韩冰故意混淆是非断章取义,韩菁只得把气咽下,把秀气的眉毛蹙得十分到位,轻声说:“韩冰姐姐你想拉皮条么?”

莫北慢吞吞插话进来:“韩冰,你就不要再说了。菁菁脸皮薄得很,哪经得起你这么一直问。”

话题没再继续下去,莫伯父叫了莫北上楼训话,莫母今晚去看望姐姐没有回来,客厅里只剩下韩冰和韩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