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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致对此的反应只是扫了一眼,就扭头去看窗外。倒是管家偷偷看了一眼商逸,当即后背一凛,立刻低头不敢再看。
“刘叔,”过了片刻商逸淡声开了口,“打电话给鄢玉,让他带营养针过来。”
景致终于转过头来,两粒乌黑眼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商逸正在抽过纸巾慢慢擦手,问:“再问一遍,吃不吃?”
“你想叫鄢玉来,那就尽管去叫。”景致冷冷地说,“想拿吃罚酒让我识时务,你做梦。”
鄢玉并不是第一次来商家祖宅。商家老爷子还在世那会儿,他每隔三两天就要承蒙召唤一次,回回过来商家都灯火通明人仰马翻。等到后来老爷子终于真正人仰马翻,鄢玉还没清闲两年,又三天两头承蒙商家大少爷的召唤,并且每回过来都能看到景致那张几乎永远化不开的冷脸。
他第一次应商逸召唤是在景致初来商家,大晚上突然被拎起来,说要他带点祛瘀的药过去。鄢玉无法理解一点儿破祛瘀药究竟有什么破魅力,才会让商逸脑子抽风劳师动众地要半夜十二点给送过去,于是一边爬起来认命配药一边恨恨地拿过旁边的砒霜,对着玻璃皿犹豫半晌,才勉强没有一起也倒进去。
半个小时后鄢玉终于赶来,拎着医药箱站在楼下,听管家讲完事情经过,本来就蹙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不假思索就从医药箱里拎出一瓶东西扔进管家怀里:“你去把这东西拿给商逸,让他俩一人一半喝下去。”
“少爷为什么要喝?”管家举起那个瓶子看了看,一脸狐疑,“这个就是营养针?”
“不。”鄢玉面无表情地说,“是汞,别名水银。”
“……”
鄢玉进去卧室时,里面安静得诡异,明显仍然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鄢玉面色平静地走过去,把医药箱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摆在旁边小柜上,淡然开口:“营养针,镇静剂止疼剂,绷带伤药,温度计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胃药止泻药腹泻药,以及水银,安全^套,怀孕试纸,剪刀,我把我能想到的今晚你们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带来了,自己选。”
“……”商逸额角跳了一下,过了两秒钟又跳了一下,“你拿水银干什么用?”
鄢玉操着手,漫声回答:“也许你想不通要自杀呢,这也说不定。”
“……”商逸尽可能心平气和地继续问,“怀孕试纸呢?”
“也许今晚你突然要检查景致怀孕没怀孕呢?”
“你脑子抽风了吧,你当今天白天的体检是假的?”
“不,我脑子没抽风。”鄢玉淡淡地说,“我是怕你抽风。”
商逸额角一下接一下地跳,并且频率有越来越快的趋势:“剪刀呢?”
“自杀的第二种办法。”鄢玉云淡风轻地开口,“怕你不喜欢服毒的方式,两全其美嘛。”
“……”
商逸捏住手里的水杯,忍了很久才没有朝着鄢玉那张嘴扔过去。鄢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床里被头发掩住半张侧脸的景致,沉吟了一下,还是回到正题:“客观来说,景小姐的身体其实健康得很,一顿不吃也没什么大碍。再者,刚动完手术不想吃东西,这种情况也有。”
商逸的眼风淡淡地扫过来,鄢玉面不改色地迅速改口:“当然我这只是从医生角度给的建议,至于打不打营养针,还是要商少爷你说了算。”
商逸把手里的水杯转了两圈,才笑了一声,抬起眼皮柔声问:“那你再从鄢玉的角度说说看,今晚要不要打呢?”
“我怎么说了都是不算的。”鄢玉扶了扶眼镜,一张小白脸一样的面庞愈发斯文冷静,“如果你一定要我说,那我只能说句题外话,那就是我建议以后你们遇到这种事不要再来找我,直接去心理医生那儿更好。”
“我何必找别人,你的双学位不就辅修心理学么?”
“但很可惜我从不接熟人的活。”鄢玉的口气非常坦然,“而按照我跟你说过话的次数,以及我从你这里圈到的钱的数目,我觉得我们的交情虽然肯定不算朋友,熟人还是算得上的。”
商逸把脸上那点儿仅存的笑容也收了起来,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开口:“打针。”
鄢玉终于在心里叹了口气,为自己刚才浪费的口舌感到十分可惜,颇为头疼地问:“你确定?”
商逸仍然面无表情:“你确定让我说第二遍?”
“打了这一针,以后下班时间再遇到麻烦,你能别来找我了么?”
“不能。”
鄢玉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医药箱放到一边,把药剂抽到针管里,挤出空气,然后偏头去看始终一声不吭的景致,开口:“景小姐,我要打针了。在此之前我想确定一遍,你待会儿会挣扎么?”
景致趴在枕头里,一言不发,也不曾动一动。
鄢玉默数到十,看到景致仍然这个状态,只能走过去,在她胳膊上消了毒。准确无误地找准位置后,不死心地停住悬腕,再一次默数到十,结果一直到最后一个数字也没听见卧室里发出什么人声,只好放弃,又用酒精棉擦了擦,接着便一针扎了下去。


第 十八 章

景致在当天被扎了针后,彻底跟商逸陷入冷战。
景致跟商逸平日里的相处模式非常诡异,陷入冷战后倒是和正常男女没什么不同。简单来说就是拒绝跟商逸对话拒绝跟商逸睡觉拒绝商逸提出的一切要求,这其中包括商逸吩咐厨子做出她最爱的饭菜,然后继续亲手喂给她时,景致的表现仍然是紧紧抿住唇,完全无动于衷。
景致其实已然一天一夜没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她对着商逸抵在唇边的勺子很久,就是不肯开口。商逸看她良久,轻轻吁出一口气,说:“还不吃?”
“我不吃有什么,你大可以继续打营养针。” 景致的手轻轻按在后背那个追踪器的位置上,摸了两下,感觉到一阵伤口未愈合的钝痛,忍住万千涌来的怒意,淡淡地说,“不过何必呢,直接饿死我不是更好。”
以前景致一直认为自己十分识时务。就算她心中再怎么咬牙切齿地想把对方拿迫击炮轰成碎碎渣渣,当表面上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她充其量也就是意思意思地反抗一下,还没有等对方真正祭出皮肉之苦,她就会一面咬着牙一面低下头。
比如说,当初商逸在把景家弄垮,又把她弄进商家祖宅,紧接着又很快把她弄上床的时候,她就是这种表现。既不顺从,也不拼死反抗,既然对方爱她这张脸蛋,那她就勾着对方继续被她吸引,同时又保持自己头脑绝对清醒,所有甜言蜜语全部当做耳旁风,不动声色地蛰伏,然后在任何一个可乘之机出现时,闻风而动。
她那时候觉得这是下意识的明智之举。景致从不怀疑自己能屈能伸的能力,就如同她从不怀疑自己永远做不成君子,或者从不怀疑景家终有恢复原貌的那一天一样。因此,当她对商逸这一系列行径表示出极端的仇恨和敌对,并且连续冷战多日也不想有所和缓以后,连她自己都隐隐吃惊自己这一次如此坚决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