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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怜怜总觉得今日的崔败稍稍变了些,从纯正的仙风道骨的步姿,变得有些……不羁懒散?说话也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样子。

‘大师兄,别走,你别走啊啊啊啊——’她猛地回神,后知后觉在心中尖叫起来。

之前藏了那么久,她都没敢冲出去,此刻崔败已走到门口,她更不敢动了。

禁制一分,崔败的衣角消失在洞口。

来不及了,现在出去就是找死。

林怜怜:“……”祖师爷保佑让殷加行忘了刚刚的动静吧!

殷加行盯着崔败的背影,脸上浮起了浓浓的阴鸷。

崔败把敌意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令他不得不多心。

殷加行默立片刻,唇角一弯,笑了。

“长生子圣人您在吗?”他把单手圈了个喇叭放在嘴边,躬着腰,假模假样地冲着空旷的洞窟喊道。

“您要是在的话,回应我一声呗——”

半晌,他抱着拂尘剑,坐到了冰棺底下,脑袋往后一仰,倚着冰棺壁。

目光悠悠,投向林怜怜藏身之处。

林怜怜只听脑海里传出‘轰’一声,头皮再一次麻炸。

她,百分之百确定,殷加行,发!现!她!了!

他没动手,只不过是因为不确定长生子有没有留在这里埋伏罢了。

林怜怜悔恨欲死。

刚才是中了降头吗?!崔败就在这里,和殷加行针锋相对,自己怎么不喊?怎么不跑?怎么不动?!

现在好了,崔败走了,殷加行发现自己了,一切都完了!

林怜怜心中尖叫,身体依旧像一尊泥塑。

这会儿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被施过定身术了,她想试着动一动指尖,却完全无法做到。

不知是不是吓得。

她快要疯了。

为什么她要面对这么可怕的事情?为什么她要看见别人的秘密?为什么她没事要跑到这里来惹这麻烦?

为什么啊!

她欲哭无泪,一双眼睛藏在两本书的缝隙之间,一眨也不敢眨,死死盯紧了殷加行。

她,她不能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要挣扎反抗一下……

只要他动一动,她就跑,对,跑,弄出动静来!

殷加行动了,他懒洋洋地爬起来,脸上浮起一个最温柔也最恶毒的微笑。

他语声飘忽,像情人絮语:“长生子圣人,您若不现身的话,弟子只好先捏死一只藏在角落里的小蟑螂了。”

林怜怜快晕了。

明明想好了,殷加行一动她就跑。可是他真动起来的时候,她却发现一丁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就像是落到了天敌手里的猎物一样,被衔住了喉咙,已经被原始本能支配了行动,只能等死了。

她看着殷加行一步一步走到了书架面前,抬起一只手,摁住书架,缓缓往里推。

他的动作堪称温柔。

眸中的恶毒也消失了,弯着眼角和唇角,像是在和自己的爱侣玩闹一般。

但林怜怜却一丝一毫也没觉得有趣。

洞壁和沉重的黑木大书架,正一点一点挤压她,她感觉到自己真的很像一只被摁在墙壁上的蟑螂。

殷加行悠悠地将书架往里推。

很慢很慢,慢到若是有圣人跳出来阻止的话,他可以毫不介意地笑着说他只是在开个玩笑。

一道横木框架抵住了林怜怜的鼻梁,她很快就感觉到了疼痛。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力气,张口欲喊。

一缕麈尾从书架下一层穿刺过来,扎穿她的丹田,绞住她的元婴!

林怜怜口中溢出剧痛呜咽。

这般恐怖的疼痛,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疼到只能倒抽着冷气,喉咙里憋出又低又细的哀鸣。

脑海中倒是有个声音在放声大喊:疼啊啊啊啊啊——

就像她方才做的那样,心中策马奔腾,身体如陷梦魇。

她连求饶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刺入丹田的那缕麈尾就像阴寒的绞索,毫不留情地将她的生机封锁。

‘救命……谁来救救我……’

林怜怜听到自己的鼻梁传来断裂声,一股冰冷的钝痛直直袭入颅脑。

沉重的黑木大书架不紧不慢,挤压她的一切活路。

‘杀、杀了我……求求……快点杀了我……’

遗憾的是,自从踏入这个洞府,人也好,鬼也好,神也好,没有任何东西,听见过她的心声。

殷加行懒洋洋地笑着,看书架下缓缓洇出鲜血。

隔着又厚又沉的黑木书架,掌心传来的挣扎从一开始就十分微弱呢……

……

……

崔败回到长生峰。

第一次,他站在自己的洞府面前,感觉到了情绪上的波澜。

虽然隔着冰壁看不见那尾红鱼,但他却能感觉到这一小方天地多了许多生机与活力,不再死气沉沉。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一定老老实实地在练习他传授她的招式。

崔败垂眸,挥开了殿门。

“……你在做什么?”

只见呆呆站在冰玉榻边上的女子吓了好大一跳,回过头来,为难地看着他。

鱼初月居然在偷懒?!崔败挑了挑眉。

“大师兄……”她颇有些不好意思,“你的冰玉榻,装不下了,我不是故意偷懒的。”

崔败:“?”

他走到近前,垂眸看向他的冰玉榻,眉心不禁重重一跳,嘴角微抽:“让你修炼你养鱼?”

整张床榻都被她挖空了,如今它已不能叫冰玉榻,只能叫冰玉池子。

池中盛满了清冽的雪水,水中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摇头摆甩的小红鱼,如她所说,当真是装不下了。

崔败给她气乐了,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这样的,大师兄,”鱼初月心虚地说道,“我依着你教我法诀,凝意成剑。刚开始时怎样都成功不了,我试了两日每次都失败,心中有些着急,便想用‘化虚为实’的能力凝把灵气剑出来,找找感觉……”

崔败眉梢微挑:“然后。”

鱼初月叹息一声,右手并起剑指,默念法诀。

便见灵气在手上一闪,本该掠出灵气飞剑的地方,蹦出一尾活蹦乱跳的小红鱼,噗通一声落进了冰玉池子里。

崔败:“……”

她道:“大师兄我真的想着剑,不骗你!我真没想养鱼。而且,自从第一只鱼出来之后,我再念法诀,那法诀便像是被污染了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知道了。”崔败淡定道。

鱼初月狐疑地望着他——她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还在轻轻地颤。

她不确定地抬眸看了看他的脸。清冷俊美,一副见惯了大世面波澜不惊的表情。

“大师兄,”她叹息道,“我知道你很想笑,别忍着,憋坏了。”

崔败手一顿。

他幽幽地瞥向她:“有这么明显?”

鱼初月认真地点头:“特别明显!你想笑就笑吧!”

他把眼睛转向冰玉池:“我现在已经不想笑了。”

鱼初月:“……”

她觉得崔败从前的经历一定很特别。

半晌,他转回了脸,目光凉凉:“为什么不化个池子装你的鱼?”

鱼初月解释道:“我原是这么做的,用鱼缸养着它们。后来发现,化虚为实的能力并不能持续太久,那些鱼缸说没就没,撒得满屋都是鱼,只好借大师兄的冰玉榻一用。”

在她说到‘撒得满屋都是鱼’的时候,她诡异地感应到了崔败的心声。

大约是和食人花太熟的原因,虽然他依旧维持着风度,但她却在他身上看见了一只笑到捶地的大花苞。

她忍不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大师兄,这儿又没外人,无需端着。”

她想了解真正的他,而不是那个时时压抑着自己本性的清冷剑仙。

崔败垂眸看了她一下,目光中浮起一丝复杂。

半晌,他道:“并非故意端着,而是承诺了旁人。”

鱼初月一怔,下意识地问道:“是那个为你而死的女子吗?”

“不是。”崔败看向她,“吃醋了?”

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他当真是承诺了那个女子,为了她端起清冷剑仙架子的话,自己的确会有一点心酸。既不是她,那还有什么好吃醋?

她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崔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话到唇边,转了几转,他道:“我只有你一个,你也只有我一个,明白了没有。”

鱼初月很惜命地点了点头:“明白。”

他摁住她的脑袋,重重揉了两下,恨恨吐出一句很不符合他清冷谪仙形象的话:“明白个屁!”

她不知道第一仙尊和劫都是他,也不知道曾为他而死的女子是她。

真是追妻路漫漫。

崔败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自己看上的憨鱼,只能认了。

“是一个老头。”他拉着她,坐到了池子边上。

鱼初月偏头望着他。

他微微眯起眼睛,回忆上一任守护者的模样,淡淡地说道:“最严肃最刻板的那种老头子,恨不得拿一堆条条框框箍在我身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得合他的规矩。”

鱼初月眼角狠狠抽了两下。

这样的老夫子,她也在村中见过一个——远远看到便要绕着路走。

“他待我吧,”崔败幽幽望向窗外,“不好。但没有他,世上便不会有我。”

他转头瞥她:“最惜命的老头,最后却为我死了。临死还要坑我,就那般殷殷看着我,不肯闭眼,等我一个承诺。”

他闭上狭长的眼,笑了笑:“为了打发他赶紧去投胎,我便应承他,从此如他所愿,成为他希望的人。”

他的语气极淡。

鱼初月的心却像是泡进了酸池子里一样,不知不觉眼泪就滚了下来。

“你说,是不是个糟老头子?”崔败微笑着问道。

鱼初月重重点头,把脸藏在胸前,偷偷拭去了泪水。

她了解崔败此刻的心情,他需要的不是安慰。

半晌,她很平静地抬起头来,说道:“大师兄,你用戒尺打我,莫非便是从夫子那里学来的?夫子难道没有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你看看,师兄师姐们,个个看到你都战战兢兢了。你可不要变成自己口中的‘糟老头子’哦!”

崔败轻笑出声。

他揽着她的肩,整个人有些懒洋洋,像是拨开了心中一座冰山,让阳光往里照了一照。

“嗯,不提他了。”他淡声道。

“对了大师兄!”鱼初月顺着他的意思转了话题,“为什么化虚为实变出来的东西都不持久,这些鱼却一直都在?”

崔败从池中捞出一尾小红鱼攥在手中,看了片刻,道:“这是灵气化物。”

鱼初月:“?!”

灵气化物。

这难道不是只有本源境中才有的东西吗?

崔败压下微闪的眸光,道:“就是本源碎片中的灵气化物。应当也是本源赠你的礼物。”

鱼初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变成了一块活的本源碎片?若是落到坏人手里……不得把她当作驴来压榨使唤啊?

他淡淡地瞥着她震惊的脸,半晌,伸手把她的脑袋拢过来,安抚道:“无需担忧。一切有我。”

她点点头。

他望向窗外,唇角浮起了略带些睥睨的笑容:“我若想守,没有什么守不住。若想救,没有什么救不了。”

仿佛意有所指。

鱼初月疑惑地偏头看他。

却见他已收敛了神色,回复了素日清冷平淡的模样,道:“正好,你的本命法宝有着落了。”

第61章 没想到的事

本命法宝有着落了?

鱼初月迟疑片刻,道:“大师兄,若是要去危险的地方做危险的事情,那还是先不要了。我现在欠缺的是基本功,法宝倒是其次。”

崔败轻笑道:“不危险,举手之劳而已。”

他的视线缓缓飘向满池子红鱼。

鱼初月顺着他的视线一望,嘴角抽了抽,垂头盯住自己的指尖陷入沉思。

半晌,她道:“大师兄,吃鱼啊。”

崔败:“?!”

她仰起小脸,正色道:“把灵气化物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得赶快处理掉。它们都是一只只从我手中蹦出来的,我下不了那个嘴,只能大师兄你来吃。”

她双眼一弯:“大师兄吃了我的鱼,我也算是有那么一点用了。”

崔败:“……傻鱼。你站远些。”

眉尾微微一挑,手中掐起一道奇异的剑诀。

只见他腰间佩剑离鞘而出,悬在了冰玉池上方。手诀一变,剑体寸寸破碎,就像叫花鸡剥了泥壳一样,现出底下的真容。

殿中无风,鱼初月却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漩涡中心,心底泛起原始本能的战栗,再一瞬,怪异的感觉消失了,她被眼前出现的这道剑影攫去了心神。

清透的剑身,目光落上去,仿佛看到了一座沉寂万年的冰川,古朴、沧桑、厚重。一红一黑两道剑纹自剑尖蜿蜒至剑柄,像两条随时会破剑而出的飞龙。

不知是冰还是火的红黑薄雾氤氲在剑身周围,直觉告诉鱼初月,这些雾气碰不得,沾到一星半点,就能致命。

崔败手诀一变:“离。”

他的声音与平日大为不同,仿佛带一点重音,像是穿过无尽时光,自远古落到了这一刻。

真言一出,只见黑红两道剑纹缓缓剥离剑身,化成一黑一红两条雾龙,盘旋在剑身边上。

鱼初月屏住了呼吸,心中紧张,不敢弄出丝毫动静来打扰他。

少顷,崔败手中法诀再变:“断。”

只见剑身之上出现一道裂痕,发出清脆的‘咔擦’声。

鱼初月仿佛看到一座冰川在眼前剥离。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剑体脱落下来,细而秀气。

她感觉到了痛。

眸光一转,见崔败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几分,唇色变淡,眉间隆起‘川’字。

他黑眸微沉,神色郑重。

鱼初月心脏猛地一沉,张了张口,却知道此刻说什么都迟了。

看见这一幕,她再笨也能想到,崔败是要把自己的剑分一半给她。她曾见过他召唤剑影,知道他的本命仙剑非同一般。

她抿抿唇,心头泛起了浓浓酸涩和感动——他待她,当真是无话可说。

在她心情大起大落时,崔败已成功将剑体一分为二。

剑指一拨,被截肢的冰剑被他拨到了一旁,黑红两道雾气重新锁了上去,隐隐有一点反噬之势。

崔败没去理会,他操纵着新生的秀气冰剑,落入冰玉池中。

左手往身后一捞,抓住鱼初月的手,极自然地放到唇边,咬破她的无名指,将迫出的元血弹向池中剑。

元血融入剑身,鱼初月只觉脑海泛起冰寒锐意,意念一颤,便见池中的冰剑也随之一颤。

这是认主!

冰剑认主之后,只见她制造的满池红鱼摇头摆尾,兴高采烈地扑向她的本命剑,一只接一只撞上去,化成一缕缕细细的红雾,沁入剑身。

“这只是剑髓。”崔败道,“无事你便用灵气化物温养它,直到养出真正的剑体来。你这鱼,正好派上用场。”

鱼初月语声微哽:“大师兄,你这般待我,我……”

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唇。

“为长远考虑罢了。”他道,“养好你的剑,他日你我双修时,雌雄双剑亦在双修,好好喂它,便是为我。”

他的模样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鱼初月下意识就挺了挺小胸膛:“是!”

旋即,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他说什么?双修……喂它就是喂他?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

她居然想也没想就那么一本正经地答应了。

她羞得落荒而逃,装模作样站到了池子边上,凝出红鱼往里扔:“腾、腾出一点位置来了,赶紧补充些鱼进去,让它快快成长……”

崔败看着她通红的后颈和耳尖,唇角浮起了微笑——有种和妻子一道看孩子长大的错觉。

随着一尾尾红鱼沁入冰剑,鱼初月脑海中的剑影越来越清晰。

她能感觉到,它现在只是一个幻影,想要凝出真正的剑身,距离还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