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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道大得好像要杀死她。

辗转间歇,他恨恨吐声:“傻鱼!”

确实是个傻鱼。她这么想着。

这个吻,和往常不太一样。他的攻击性和目的性太强,强到令她心惊胆战。

她忍不住睁眼看了看他。和她想象中一样,崔败的神色不复清冷,眼尾泛着红,呼吸很重,时不时微微张开的双眸中,流出少许痴迷狂乱的暗芒。

她的心跳骤然加剧,很快就喘不上气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恐怕会在这万丈魔渊断崖上发生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幸好崔败还保有一丝理智。

他松开了她。

大手狠狠在她脑后薅了一把。

她伏在他的怀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想吗?”他问。

声音低沉暗哑,暗示意味十足。

鱼初月呼吸骤停。

崔败发出了愉快的闷笑声。他把她重重往怀里摁了摁,哑声道:“想屁,给我静心调息!”

她恨恨地偷眼看他,见他眉梢挂着得意之色,唇角勾起,就差吹几声口哨。

鱼初月:“……”

这个大师兄,怕不是被人夺舍了吧!

他命令她原地坐下调息。他用灵气护着她,不让魔息沾染。

他掏出了许多丹药塞给她吃,然后用灵气助她化解药性。

大半日过去,她细细的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被塞药丸的触感,圆滚滚地咯得难受。

不过内伤倒是好了许多。

“大师兄,我们是不是得尽快赶回去,将消息告诉圣人?”

这么大的事情,他也太沉得住气了。

“你担心什么?”他问。

“啊?”鱼初月茫然道,“濯日子是坏人,他恐怕会对旁人不利……”

崔败挑眉:“对谁不利?”

鱼初月:“你啊!”

“我不是好好的?”崔败一本正经。

鱼初月:“……大师兄!”

她认认真真地着急,他却和她诡辩。

崔败笑着摇了摇头:“濯日子为什么想杀我?”

“诶?”鱼初月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是因为大师兄身上那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濯日子、伽伽罗、崔败和劫对决的时候,鱼初月已被敲晕了,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不可告人’这四个字让崔败嘴角一抽:“他以为我是守护者的劫身。”

“什么是劫身?”鱼初月一脸茫然。

崔败仔细地向她解释了一遍。

鱼初月一听就明白了:“宁杀错,不放过。因为你很像那个人,所以他害怕了。那,大师兄你是劫身吗?”

她紧张兮兮地注视着他。

“当然不是。”崔败唇角微勾,摁住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鱼初月点头:“哦哦!”

“所以,只要我不在宗里,濯日子就什么事也不会做。”崔败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就像之前一百年。”

“可是他和妖、魔勾结……”

“相互利用罢了。”崔败眯着眼,“长生子还与伽伽罗的女护法相约饮酒。”

鱼初月:“……”

憋了一会儿,她道:“反正濯日子坏得很!他还大言不惭,说他做的是正义之事。”

崔败淡淡地笑了下:“谁说不是。”

像是在回那句濯日子坏得很,又像是在回那句正义之事。

……

在崔败的灵气和丹药双重加持之下,鱼初月的内伤好得七七八八了。

“大师兄,我们是不是该回去揭露濯日子的阴谋了!”

“不急。”崔败示意她施放逆光诀,然后带着她潜入了魔渊之下,“魔界有一块本源碎片,取了它,将你修为提升至元婴。”

他需要一点时间彻底融合劫身,在魔界办这件事情最好不过。

鱼初月略有些茫然地望着他——魔界环境那么糟糕,他怎会知道哪里藏着本源碎片?

不过崔败好像一向都是无所不知的样子。

……

他揽着她,行走在魔界阴暗黑沉的大地上。

他的灵气浑厚浓郁,他护着她,就像一粒大水球,裹住她这条小小的鱼,带她到岸上畅游。

走上一段,见她有些无聊,他便会揽着她一掠而起,轻飘飘地跃出一大段,在黑雾之中搅起阵阵小漩涡。

鱼初月总觉得他好像在缅怀什么,又像在炫耀(?)。

她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弄得脑袋晕晕的。

很快便到了那座山前。

“大师兄,”鱼初月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为什么你对魔界这般熟悉?”

崔败:“……来过。”

“唔。”鱼初月觉得肯定不是‘来过’这么简单。

他这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就像是把这里当成了家。

真是十分奇怪的错觉。

崔败把她保护得很好,虽然在黑色雾霾之中穿梭,但自始至终,鱼初月都没有闻到半丝魔界独特的冷霉味。

他时不时便会抚一抚她的手心,看看她的体温有没有变低。

一旦她有丝毫冷意,他便不走了,将她整个环在身前,下颌抵着她的发顶,用灵气温养她,一直捂到她的身上开始冒热气为止。

好像在弥补某种缺憾。

就在不久之前,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冷下去,却无计可施。

当时便已心疼了,只不过那时还不懂什么是‘心疼’,记忆回归,这份心疼便生生复刻成了两份,令他恨不得把这只楞头楞脑的小憨鱼烧死在怀里。

鱼初月被他过度的关心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这大约就是别人常说的小别胜新婚吧?他本以为失去她了,便会特别珍惜一些,过上几日,应当就会恢复正常。

像崔败这样的清冷谪仙,动起情来,实在是很像走火入魔。

她得帮助他,让他冷静克制下来。

鱼初月操碎了老母亲的心。

爬到半山腰时,崔败再一次停住脚步,将她往身前一拽,然后死死摁住。

鱼初月都有一点被他抱习惯了。

她顺手环住了他,把脑袋偎依到他的怀里。

他的语气不是那么友好:“这里全是你留下的刻痕。”

“啊,”鱼初月随口回道,“当时劫和濯日子在战斗,我就想着逃远些,到处留些记号,或许能被你发现。总之,绝对不能让坏人阴谋得逞。”

“真是心怀天下。”他冷冷地说道,“往后给我记好了,任何情况下,保命第一。”

“啊?”鱼初月愣愣地从他怀里探出了头。

此刻两个人都施了逆光诀,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她茫然极了。

天极宗乃是正道魁首,首席弟子大师兄崔败不是应该正气凛然地教导她一切以苍生为先,个人生死事小吗?

他是不是说反了。

“听见没有。”

她委屈地回道:“我那不是没办法吗。”

“呵。”崔败冷声道,“若不是浪费许多力气处处留痕,你便可以顺利撑到我来寻你,而不是差一点就死了。”

刚融合的记忆还有些混淆。此刻触景生情,他便想起了自己匆匆寻来,却险些看见她被众魔物分而食之!

此刻想起,心脏不禁阵阵抽搐绞痛。

魔身还不太能理解生和死、得到和失去,这会儿倒是结结实实地重温了一遍。

简直是寒毛倒竖,几欲发狂。

他的鱼,差一点就没了。

“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差一点就死了?”鱼初月纳闷地问道。

崔败呼吸一滞。

片刻,冷声道:“我查过痕迹。”

鱼初月点点头。

幸好劫及时赶到,救了她。

她忍不住望向周遭无边无际的黑雾——劫,会不会没有死,就藏在雾中某一处?

“在想他?”他阴恻恻地问。

第一次谈情说爱的鱼初月有点手忙脚乱:“不是那种,大师兄,就算是只狗子,这样救了我,我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啊……”

“没良心的东西。”他掐了掐她的下巴,“为你连命都丢了,你就把人当狗么!”

鱼初月:“……”

她闷闷回道:“大师兄你就别钓鱼了,反正我快要死的时候,心中想的全是你,只有你。想念你的气息,你的怀抱,你的温度,还有你的食人花大花苞。”

他也用了逆光诀,她看不见他,很自然就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她当时也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崔败:“!”

这憨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崔败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她发现自己心跳骤停。

鱼初月发现他的身体变得极为僵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竟厚着脸皮对他说了一句那么火辣的情话。

脸蛋腾一下就热了,她垂下头,用额抵着他,心脏‘怦怦’乱跳,羞得无地自容。

“对了对了!”她视线飘忽,岔开话题,“大师兄,我差点儿被那蘑菇害死了,幸好我机智,及时编出瞎话蒙混过关。这东西,真是个祸害!”

“怎么不顺手烤了?”他很随意地道。

鱼初月惊愕:“大师兄也去了万梧灵木那里吗?”

他连她做了烧烤都知道!

“嗯。”崔败大言不惭,“你走过的地方,我都追过了。”

“大师兄真厉害!”鱼初月由衷地感叹。

她缓缓吐了口气,道:“我也想过把它杀了一了百了。但是,杀了它,便等于是切断了与‘那个世界’唯一的连接。明明知道有恐怖的强敌环伺,却主动闭上眼睛,像鸵鸟般把头埋在沙堆里面,这样不对。我斟酌过,即便它在伽伽罗那里引发了一场风波,我还是决定尽可能地保住它,将它留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崔败有一会儿没说话。

鱼初月不禁有些紧张:“大师兄,我做错了吗?”

半晌,感觉到他胸腔闷闷地颤了下,头顶传来一声极好听的笑声:“做得很好。”

面对强敌,可以迂回,但绝对不可以逃避。

只有弱者才逃避。

世界并不太平,弱者注定要被淘汰。

修为不高可以想办法提升,心态若是弱小,那便无药可救。

这只鱼,看起来小小软软的,没想到胆子是真的大,想得也长远。甚合他的心意。

他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不经意地叹息:“想吃鱼。”

鱼初月:“!”

他带着她,攀到了山顶。

这会儿天气不好,魔雾翻腾太高,掠不出云层。

没能和崔败一起欣赏云海中的万梧灵木,鱼初月反倒舒了一口气。

那只名字叫‘劫’的魔物,多多少少,还是给她留下了一些难以抹除的印记。她不愿这么快便用其他的记忆来覆盖了它。

……

崔败带着鱼初月翻过这座高山时,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大师兄,我还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唔?”崔败有点心不在焉。

有一瞬间,鱼初月心中浮起了诡异的错觉——他翻山的态度好像很无聊,很惯性。

她说:“那株万梧灵木,我可以听到它的声音,像个絮絮叼叼的老头子。它还偷吃了貘魔,偷就偷吧,还敢嫌难吃。若是让人知道是它干的,肯定得扒了它的皮!”

崔败动作一顿,半晌,呵地笑出声:“知道了。”

极远处,银色老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抖落了不少叶片。

“它是什么?”鱼初月问。

“或许是世界本源呢。”崔败毫不在意地说。

鱼初月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哈?!大师兄你莫不是在说笑!”

“自然是在说笑。”崔败轻笑。

鱼初月:“……”

这次死里逃生,她发现她的大师兄好像变了一点。

又行了千余里,鱼初月忍不住问道:“大师兄,为何走了这么久,却一次也没有遇到伽伽罗的手下?也没有碰到魔族的城池?”

崔败:“……”

他太熟了,下意识地绕开。

“右边三里外便有一座城,你看不见罢了。”他道。

鱼初月望过去,眼前只有一团团翻滚的黑色浓雾。

“啊……”

在魔界穿行了这么久,除了无尽的雾便是一模一样的霉湿的黑土,她都要误以为整个魔界只有一片荒芜了。

“快到了。”崔败的语气隐隐带上了几分杀意。

鱼初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脚步轻快了很多,变得跃跃欲试,好像想干这件事很久了。

他揽住她,急速飞掠。

很快,她便听见了隐约的风声。

再近些,只见前方的黑雾翻涌得异常厉害,‘呜呜’的狂风呼啸声从雾中传来,好像有一处巨大的风口。

崔败的手指落到了鱼初月的唇上,示意她噤声。

鱼初月感觉到了风。

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被崔败牵着,穿出了黑雾。

眼前蓦然一清。

鱼初月抬眼一看,当场惊呆。

只见一只高逾十丈的黑金大蛤魔瞪着双眼,腹部涨圆得像只大球,巨大的嘴巴扁撅成一个圆,正收着腮帮子,贴着地面‘呼呼呼’地吸气。

气流极为狂暴,黑色浓雾翻滚着,被这黑金巨蛤魔吸入腹中,清理出一大片空旷干燥的场地。

“这蛤魔叫吞雾。”崔败语气幽幽,“这些吞雾,是伽伽罗的护法媚倾城豢养的。”

吞雾。

顾名思义,这黑金蛤魔,便是以雾为食,吞雾为生。

绕过这一只黑金蛤魔吞雾,视野更加开阔明朗。

正前方立着一座八角楼阁,建得十分精致,门窗雕着繁复的花纹,檐角卷满了粉色和橙色的鲛纱。

楼阁周围八个方位上,各蹲着一只巨型吞雾,将周遭的黑雾清理得干干净净。楼阁每一层都有延伸向外的木檐,木檐上也伏着无数拳头大小的小型吞雾,一张张小嘴不断地开合,清理掉那些漏到楼阁附近的雾气。

放眼望去,整座阁楼清爽干净,不像是在魔界。

它的主人是媚倾城。伽伽罗麾下八大护法之一,一只容色倾城的媚魔。

这里藏着本源碎片?

看着这些卖力吞吃雾气的黑金蛤魔,鱼初月忍不住想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雾魔若是遇到这些吞吃黑雾的蛤魔,应当会无比头痛。

崔败攥着她的手,大步绕过吞雾,扬眉吐气地来到八角闺楼下方。

他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什么。

鱼初月没听清。

精致无比的雕花琉璃门从里面拉开,两名媚色动人的女魔拧着腰肢踱了出来。

一魔压低了嗓门,悄悄说道:“这次别再拿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儿啦,没玩几天就坏了,平白惹护法大人生气。”

另一魔回道:“还不是怨你,给他们下那么重的药干嘛?”

“那我不是怕他们自身实力不行,惹护法大人嫌弃嘛。”

崔败揽着鱼初月,从这两个女魔身旁闪进了楼阁。

楼阁中摆满了鲜花,都是来自凡界和仙域的名品,还有好几盆催开的灵昙。

万花丛中,放置了一张巨大的卧榻。

一个极致妖娆娇媚的女声从漫卷的鲛纱帐中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