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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偷了他的食物!

身躯猝然化成了遮天蔽日的灰雾,恐怖至极的呼啸声响彻四面八方,鱼初月差点儿被震出了一口心头血。

周遭的黑色雾霾生生被他逼退了百丈有余。

他围着万梧灵木,像飓风一般乱卷了一大通。

不对,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谁有本事把手伸到了他的身边,而他居然毫无察觉?

鱼初月心头一跳,偷偷挪了两步,指尖触到那株巨大的灵木。

‘一点都不好吃!臭死老夫了!明明闻着那么香,吃起来腥臭扑鼻!难吃!骗子骗子都是骗子!早知道那么难吃老夫就不偷了!看看这个妖怪把老夫的叶子都掀飞了那么多!亏死老夫了!’灵木正在迭迭抱怨。

“这些又没烤过,当然不好吃。”鱼初月在脑海里‘说’。

‘嗄?!!!’

一瞬间,万籁俱寂。

树皮在她指下明显一颤。

她吓到这株灵木了。

灰雾很快就收缩回来,化成了俊美病弱的灰衣男子。

他的脸上残留着少许怒气,再一晃眼,这一点怒气消失不见了——他懒得继续生气,没那个力气。

“去抓魔龙。”他懒洋洋动了下眼皮,卷起她,掠入黑雾之中。

……

不知行了多久,忽听他“咦”了一声,原地一旋,将她彻底裹住,不露一丝气息,然后潜向一座低矮的山。

‘到了?’鱼初月一愣。

旋即,她听到了一个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

“您,您不能这样扔下我啊圣人!”

圣人?!

鱼初月睁大了双眼。

脑海中随便一扒拉,立刻扒拉出了线索。

这个声音属于印清风。印清风,就是昙花大会时,亲手把她从纯虚峰的断崖边上推下去的那一位,替叛圣办事的。

此人和玉华子的徒弟展云彩有男女私情,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儿。

谋杀鱼初月的事情败露之后,印清风被圣人濯日子带走处置。

依着仙门惯例,谋害同门之人,将被废去修为,扔到魔界自生自灭。

所以……

这是碰上了垃圾处理现场?居然是圣人亲自出马,送印清风到魔界吗?

鱼初月心脏‘噗通’一跳。

直觉告诉她,她即将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

印清风方才这句话显然就有问题——什么叫做‘不能这样扔下他’?他残害同门,本就是要被废去修为扔到魔界的,不能扔下他?显然有鬼!

鱼初月竖起耳朵,专注聆听。

“圣人别走!圣人!”印清风难以置信地喊道,“不是说白雾非师叔会来接我的么!您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啊——”

鱼初月兴奋地抿紧了双唇。

白雾非!

连上了连上了!

在无量天时,白雾非已暴露了身份——正是他,与妖、魔二界都有勾结。

印清风是白雾非的手下,白雾非是叛圣的手下,所以此刻和印清风在一起的人,正是叛圣!

只可惜,眼前的黑色雾霾太过浓郁,十丈之外的景象根本就看不清楚,她看不见印清风,也看不到那个将他带到魔界的圣人究竟是谁。

是濯日子吗?应该是濯日子吧!

‘说话啊,说句话啊……’鱼初月默默念叨。

只要这个圣人开口说话,她便能听出他的声音来。

“圣人!圣人别走!”印清风发出了惊恐的喊叫,踉跄的脚步声凌乱地传来,“圣人!圣人救命!”

鱼初月知道,叛圣这是要扔掉印清风这枚弃卒了。崔败曾说过,圣人若是亲自出手杀人,便会沾染因果,引动天地异象。所以叛圣没有对印清风下手,而是按部就班地将他带到魔界,扔入腹地,让他自生自灭。

正因为如此,鱼初月才有机会亲眼见证这一幕。

“圣人!”印清风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它们在咬我!救我!圣人救我!啊——”

黑雾隐隐翻腾,鱼初月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虽然眼前只有一片浓浓的黑色雾霾,但只听那惨叫声,鱼初月便能想象出前方在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劫’化身的灰雾紧紧包裹着她,不泄露一丝气息。

雾中满是魔物,‘劫’的气息与周遭一般无二,就像藏在海洋中的一滴水,即便是圣人,也留意不到这个异样的存在。

魔物撕裂皮肉的声音令鱼初月头皮发麻。

她知道那些东西,像是裹在黑色云团里面的老鼠,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印清风的声音越叫越惨,终于在某一个临界点之后,戛然而止。

只余恐怖的撕咬咀嚼声。

劫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不打算上去分一杯羹,这让鱼初月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他说他没吃过人。

虽然魔物狡诈,但直觉告诉她,他并没有说谎。

因为没必要。

她有些奇怪的是,直到前方的响动彻底消失,魔物们散在了黑色雾霾之中,劫仍然没有动一动的意思。

她猜他可能是睡着了。

毕竟他这个魔,无论往哪里一站,都像是一闭眼就能永远睡过去的样子。

她转动着眼珠,飞速思忖起来。

虽然叛圣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崔败知道了这件事,一查便会知道这个亲自押送印清风到魔界的圣人究竟是谁。

这一次,劫应当会放她离开魔界三百里。

那里只一处凡人小镇……她该怎么做,才能把消息送给崔败呢?

还不能被旁人截到。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思索对策之时,前方一片浓雾之中,忽然传出一个威严正气的声音——

“你永远不会明白,你为之献身的,是何等正义之事!”

声若洪钟,连这遮云蔽日的雾霾也被震得四下翻涌,隐隐透出了一缕阳光的气息。

音波有如实质,荡向四周。

鱼初月本就受了内伤,乍然受了个大惊,一口鲜血呛入气道,虽然极力压制,却还是发出了极轻微的‘噗咳’一声。

心中已忍不住大叫起来——

濯日子!

正是掌刑的濯日子!

原来他还没有离开,他要亲眼确认印清风的死亡。

心脏在胸腔之中‘怦怦’乱跳,这一刻,鱼初月的求生欲远胜以往任何一个时刻。

她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来,把叛徒的名字告诉崔败!

呛血的声音已然惊动了濯日子。

鱼初月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身体便被灰雾卷起来,掠向远处。

风驰电掣之间,她惊恐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翻卷的黑色雾霾之中,仙风道骨的圣阶修士负着手,连连瞬移,追了上来。

道道无形威压着向劫化身的灰雾笼罩下来,每次都差之毫厘,被劫堪堪避过。

劫把鱼初月护得很严密,濯日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落入了仙门中人的耳朵里,只以为是被魔物听到了。

听到他的秘密,就得死。

濯日子接连几次瞬移没能拿住这一团灰色魔雾,他终于上了几分心,反手一召,祭出一柄拂尘状的仙器,向着前方一挥。

鱼初月只觉周身一紧,后背寒毛倒竖,感觉像是有一座大山轰然撞击过来!

“啧。”灰雾中传出很不耐烦的声音。

随即,鱼初月听到了脱衣裳的声音。

一愣之下,只见他那件灰色的宽大外袍兜头盖脸罩了下来,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他抬起手,轻轻往她头顶拍了拍。

鱼初月诡异地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他把她连衣裳带人轻轻抛向一旁的时候,她强忍着脏腑的刺痛,运起逆光诀,隐去身形。

身体一缩,一滚。

只见那件灰袍慢悠悠飘落在地上,摊成平平一小堆。

濯日子扫过一眼。

他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魔物将衣裳抛出去时,竟还顺手抛走了一个人。

鱼初月并没有趁机逃跑。

她此刻的状况不太乐观,恐怕走不了多远,就会伤势发作现出身形。

金丹期的修为在这满是黑色雾霾与魔物的魔界根本不够看,失去庇护,她只有一个下场——和方才的印清风一样,被啃得渣都不剩。

她只能祈祷,没有她的拖累,劫可以很快甩掉濯日子,然后回来捡衣裳。

她就站在他的灰袍旁边,扬起头来,望向雾霾中不动声色交上了手的一人一魔。

劫已现出了人形,身上穿着合体的灰色中衣和长裤,方才脱下袍子的时候手臂蹭到了头发,本就束得歪歪斜斜的松散头发彻底披在了肩上。

他的身形飘忽鬼魅,旋身避过濯日子的拂尘时,三千青丝纷纷扬起、落下,露出小半张病弱俊美的脸庞。

面对强敌,他总算不再摆着那副蔫不拉叽的颓丧样。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眉头微绷,稍稍下垂的眼角里,时不时闪过淡淡锋芒。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在黑雾之中荡出道道清澈的灰色弧光。

每一次濯日子的拂尘袭向他,都会被他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扫到一旁,而他的身体借着那力道,轻飘飘地掠得更远。

濯日子初时还有些漫不经心,只是想要随手灭杀这个撞见他行事的魔物,几招之后,察觉不对。

这个东西不容小觑。而且更诡异的是,它的身上根本没有魔息——魔息便相当于修士的灵气。

一个没有灵气的修士,那根本称不上修士,只能叫凡人。

那没有魔息的魔物,又是什么东西?

濯日子眉目一凝,重视起来。虽然方才并没有很上心,但就凭随手用拂尘挥出的这几下,即便是大乘的魔物,也需要全力以赴,小心应对。

可是面前这个眉眼疏懒的魔物,却好像压根也不觉得吃力,身形如流云一般,滴水不漏!

来回斗了几个回合,竟是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这怎么可能?

濯日子沉下了眉眼,拂尘一晃,麈尾顷刻凝为一股,丝丝融合,每一缕麈尾细毛之间不再有任何缝隙。

这柄拂尘是一件仙器。

只见濯日子反手一震,掌中拂尘变成了一柄造型独特的八棱仙剑。

濯日峰主攻煅体和剑道。

有剑在手,濯日子的气势立时不同!

剑一动,便有道道锋锐寒芒向着那道病弱的灰衣身影疾射而去。

“呵,圣人动杀心了。”男子慵懒好听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想来我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为了‘正义’杀人灭口么?心思太重,剑意便不纯了呢。”

灰衣一晃,身形像是墨汁滴入清水一般荡起了一团散雾,剑光自他浮空之处直直穿过,击散了幻影。

“你是谁。”濯日子握着剑,方正的面孔上满是凛然正气。

幻影缓缓凝聚。

病弱美男子重新出现在原地,懒洋洋地望着濯日子。

就在他即将开口说话之时,只见方才穿过幻影掠入黑色雾霾中的剑芒,竟悄然回旋,直直袭向他的后心!

“啧,”薄唇一勾,劫那下垂的眼尾露出一丝讥讽,“偷袭有用的话,我早死八万遍了。”

就见剑芒透体而过,掠回濯日子的拂尘剑中。

灰衣身影毫发无伤。

这一下,濯日子真正重视起来。

“你究竟是谁?”

第48章 过命的交情

“你究竟是谁?”濯日子目光沉沉,盯住这道风流懒散的身影。

鱼初月悄悄拽着那件落在地上的灰色长袍,借着濯日子和劫打斗时搅起的风势,不动声色往后退了许多。

他的衣裳就像是驱邪灵符一样,周遭那些隐在黑雾中的魔物避之不及,给她腾了一块干干净净的地方。

她得避开战局,以免被殃及池鱼。

劫的声音变得阴冷了许久,终于有了一点魔物的样子。

他阴恻恻地笑道:“我是你爹。”

鱼初月:“……”

敢情他当初就是这么激伽伽罗打赌的。

“找死。”濯日子不再留手。

圣人级的战斗,鱼初月如今的眼界明显就跟不上了。

不知是因为招式返璞归真,还是因为濯日子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总之,这位圣人并没有施展那些大范围的绝技,而是蓄杀招于毫厘之间,招招夺命。

在鱼初月看来,濯日子站在原地几乎没有动上一动。

但看劫那一边便能发现,这个圣人的招式是至为凌厉的。

劫很快就稳不住人身。

他化成了灰雾,与濯日子看不见的杀招缠斗。

时不时,那灰雾便会轰然一散,本该没什么实质,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受到了恐怖的撕裂伤害。

“刚吃过人么?呵,若不是魔体沾到了人界的香辛料,我还真是摸不到你行迹。”濯日子踏前一步,脸上正气凛然,“原来是雾魔。难怪感觉不到魔息,这周遭的雾,便都是你的魔息。待本圣打散了这黑雾,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听到这话,鱼初月的心脏不禁一个‘咯噔’。她做的烤肉,让劫暴露出了弱点吗?

劫的身影凝聚起来。

脸上已不见丝毫散漫颓丧。只见他眉眼低压,杀气化成邪笑,挑在唇角,“发现了我的秘密啊,这可如何是好。”

濯日子冷冷一笑:“不用愁,你活不过今日。”

鱼初月的心脏再次怪异地跳了跳。

他说‘发现了我的秘密啊’这句话的时候,神情、语气,竟与崔败一模一样!

她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伽伽罗会赌输。

他是雾魔,只要周遭有魔雾,便能将真身化入任何一处,自然是站着给别人杀,别人也杀不死。

但是只要知道了他的秘密,他的弱点就会清楚地暴露出来——他只能存在于雾中。

难怪他离开魔界就会死。

鱼初月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濯日子发现了他的弱点!

他会死!

一旦他死了,他这件衣裳对周围的魔物就再没有任何威慑力。只要它们胆敢凑上来,就会嗅到她身上的活人气息!

趁他还没死,带上他的衣裳逃跑?

鱼初月很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这是个魔。’她告诉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得留着性命,将濯日子是坏人的事情告诉大师兄!’

她抿了抿唇。

走!

眼睛里闪过坚定的光。

她将地上的灰袍拖得更远,约摸着逃出百丈之后,才将它抓了起来,往背后一披,向着正北方向直直跑去——上一次日落时,她便记下了大致的方向。

魔界位于仙域正南方,往北走,肯定没有错。

离开了那只雾魔的庇护,她再一次感受到魔息的阴冷恶意。它们不断往她受伤的地方钻去,呼吸里很快就带上了发霉的血腥味。

周遭都是魔息,她没办法调息,也没办法补充灵气。

护住脏腑的灵气快速消耗,体温迅速降低。

前方只有无穷无尽的翻涌浓雾。

前后左右,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好像落进了无尽的深海一般,看不到任何尽头和希望。

哪怕头顶上方有一轮淡白的太阳,也无法给人带来丝毫安慰——她一直往前走,感觉却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

身后时不时传来恐怖的轰撞声。

头顶上方的浓雾被震出了一道道扩散的波纹。

看这余波,便知道劫一定是被濯日子逼出了真身,不得不与这个圣人硬撼。

他会死吗?

一定会的吧。

鱼初月抿紧了唇。这只魔物,把她带出了伽伽罗的魔殿,还打算抓魔龙,让她离开魔界去替他买吃的。

她觉得在他的手中保住小命好像已经不是问题了。假以时日,她必能成功脱身,说不定还当真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她并不希望他死去,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