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那车子消失不见,何妍才不觉松了口气。她去自己的卧室,打开床侧的抽屉,仔细看那手机和证件摆放的位置,瞧着不像有人动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再一次打开手机,查初一夜里的列车时刻表,把有可能用到的车次都牢牢记住,甚至连这些火车会经过哪些城市,可以换乘哪些车次都没忽略。

也幸亏她记忆力出色,不到中午时候就已经把她可能的出逃路线都强行背了下来。接下来的,就是难熬的等待。整整一天,傅慎行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到了晚上的时候,他才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做什么呢?”

她分明是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节目发呆,却笑嘻嘻答他道:“看晚会啊,你呢?”

“看小孩子们放鞭炮,很吵,你听听。”他回答,似是把手机拿远了些,叫她听那些声音。喧闹通过听筒传过来,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中又响着孩童的欢呼笑闹,与她此刻的孤寂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何妍心里的恨猛地就掀了起来,如果不是电话那端的男人,电视机前坐着的该是她一家四口,或者,此刻她和梁远泽正陪着父母出游。不管怎样,都不会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属于别人的团圆与热闹。

人在重压之下情绪更容易失控,她几乎都把牙咬碎了,这才砸了手中的电话,才能在他轻声问她是否听到了的时候,笑着答他道:“是够吵的,多亏市区不许放鞭炮,不然电视都看不了。”

傅慎行低笑了两声,那边似是有人叫他,他顾不上再和她多说,挂了电话。

他这里还好应付,等到电视里新年钟声临要敲响,何母突然打过电话来的时候,何妍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囔着鼻子问母亲:“怎么这么早打电话,你那边才几点啊?”

“六点啊,人老了没那么多觉,我和你爸早醒了。”何母回答,又道:“家里是十二点,没错吧?我怕算错了,昨天特意找人问过。你这丫头守岁呢吗?快点,给我和你爸拜年。”

何妍不想老太太踩着点来电话竟是为着这个,一下子破涕为笑,赶紧在电话里给父母拜了年,又问道:“那边好玩吗?”

“还行吧,也就那么回事。”何母回答,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觉又叹了口气,道:“哎,自古都是只有那不省心的儿女,没那狠心的爹娘。一想把你一个人扔家里,我和你爸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玩啊。别看你爸嘴上不说,可那脸拉得快有二尺长,谁见了都不敢惹。”

何妍笑笑,编了谎话出来骗母亲,“我自个在家挺好的,今天白天和朋友出去疯了一天,他们刚送我回来,又约好了明一早去上香呢。你们不用惦记我,在那边好好玩,自己多注意安全。”

她说得欢快,何母信以为真,这才高兴了些,给何妍讲他们这两天他们都去了什么地方,接下来又要去哪里,又道:“晚上的飞机直飞纽约,在那要待两天,然后再去华盛顿。”

对于父母的行程,何妍知道得比他们清楚,可她仍是耐心听着,时不时地插言问上一句,母女两个聊了足有多半个小时,何母又把丈夫拎过来跟女儿说了几句话,直把何妍手机都打热了,才结束了这个通话。

掌心里的手机有些烫手,可这温度也驱逐了她心中的凉意,她没再在电视机前耗下去,关了手机爬去床上睡觉,想攒足了体力和精神,好应对着二十四小时之后的逃亡。

大年初一这一天都很平静,傅慎行那里许是忙得不得空闲,竟连电话都没有打过来一个。天黑的时候,何妍再次检查了一下要随身携带的物品,把整理好的背包塞进衣橱内,然后安静地倚坐在床头,等待着梁远泽的消息。

新手机已经开机,旧的那部也放在了手边,她默默思量可能会遇到的突发情况,甚至已经想好,一旦接到梁远泽电话,临出门前,她会把旧手机上的所有信息删除,然后随便丢在能被人拾到的地方,借以扰乱傅慎行的视线。

时间越迫近,便越发难熬,分分秒秒都是煎熬。临近夜里一点的时候,她等待已久的电话终于来了,梁远泽的声音虽然平稳,可里面的紧张显而易见,“妍妍,我已接出爸妈,盯梢的人还在宾馆,没有被发现。”

她深吸了口气,应道:“好,我马上去车站,你先稳住爸妈,等我脱身之后,再告诉他们实情。”她一面交代着,从衣橱里掏了背包出来,刚刚背到了身上,不料衣兜里的另外一部手机却忽地响了起来。

静寂的黑暗中,那声音突兀而又响亮,吓得她不禁一个哆嗦,差点丢掉了手中的手机。梁远泽显然也在那边听到了手机铃声,克制着急迫,沉声说道:“妍妍,别慌,看看是谁的电话。”

何妍抖着手把那手机掏出来,看到上面显示的“傅慎行”三字,心倏地一下子沉到了最底。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很显然那人非要她接到这个电话才肯罢休。她手指抖得几乎摁不准接听键,好不容易接通了电话,傅慎行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阿妍,起来开门,我在外面。”

第87章

何妍迟了两秒钟,这才呆愣愣地“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另一部手机还通着,她努力遏制着情绪。向梁远泽说道:“远泽,沈知节来了,就在门外,我可能走不了了。”

她的声音干涩僵硬,带着难以掩藏的惊惧,梁远泽听入耳中,整颗心仿佛都要碎掉,可也正是她的惊惧,叫他出人意料地镇定下来。他说:“别怕,妍妍,和平时一样去应付他。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她有些慌乱,急声道:“不行!你先带爸妈走,我再另想办法。”

“妍妍!”梁远泽喝断她的话,又沉声哄道:“听话,妍妍。相信我。”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神奇地抚慰了她的战栗魔法少女奈叶之绯红幻想。从慌乱到镇定,相隔不过一线。她应声,飞快地关掉手机,把背包外套尽数脱下来,一起塞进了衣橱深处,又转身爬上床去拽被子,做出已经睡下的假象。可这一套事情做下来,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她扫了一眼手机。咬了咬牙,没有出去给傅慎行开门,反而揉乱了头发,爬上床躺了下来。

又过了三五分钟,手机才又响了起来,她有意等它响了几声,这才摁下了接听键,含混应道:“喂。”

傅慎行显然是有些诧异。问:“怎么不开门?”

她又故作睡意朦胧地“哦”了一声,片刻之后,才似忽地清醒过来。惊声问道:“傅慎行?你真的在外面?”

他本来都生疑了。却被她精湛的演技所欺骗,不由失笑,反问她:“你说呢?”

何妍没回答,从床上爬起来,裹着棉被出去给他开门,不满地嘟囔:“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我刚才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接你电话呢。”

她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身上裹着臃肿的棉被,像一只快要结茧的蚕宝宝。他看了忍不住笑,反手关上房门,上前一把把她从地上抄了起来,打横抱着往卧室里走,低笑:“想你了,就过来了。”

是的,很想她,想她的面容,她的声音,还有她温软腻滑的身体。他像是突然中了邪,想她想得患得患失,想得夜不能寐。

他有些粗暴地把她扔到床上,在她的惊呼声中欺身压了上去,她半真半假的反抗刺激了他,又或者因为这里是她的闺房,他比往日更容易兴奋,扣住她的头亲吻她,又不顾她的阻拦剥开她裹着的被子,用自己火烫的身躯覆盖住她的。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却有些异常的僵硬,似是过于紧张,以至于他试图挺入的时候,遭到了她身体本能的阻拦,他才刚刚抵入小半,便就再无法向前推进半分。这感觉简直销魂蚀骨,却又迫人欲狂。他怕伤到她,不敢强来,只半压着她,一手交握住她的手轻压到枕侧,另只手却环着她的腰肢,与她额头相抵,哑声道:“阿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何妍一直在劝说自己要放松下来,可情感有时根本不受理智的操控。这是一场她不能反抗的强暴,就在她临要逃出虎口的时候。地球的另一端,梁远泽一定能猜到她现在正在经受着什么,她知道,他会比她更痛苦谋战志。

傅慎行开始轻轻摆腰,试图将她的身体熨软,可生理的刺激压不住她心理上的厌恶,她怕被他发现,不得不与他交颈相拥,叫他看不到自己的神情,然后难耐一般地抬身去迎接他,恶狠狠要求他:“用力,沈知节,我想要你粗暴些对我。”

他如何能够受得住这话,闻声再无顾忌。

痛,总比痒要好受,她咬着牙由着他折腾,本盼着他能快些释放,可谁知他经过最初的急迫过后,却忽又从容下来。他纠缠着她,摆弄着她,或快或慢地研磨她,竟是要带着她一同沦陷才肯罢休。

他早已熟悉她的身体,一如她已摸透他的内心。

在他契而不舍的勾逗下,慢慢的,她的身体终于开始一点点发热,这感觉比疼痛更叫她心生恐惧。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已泪流满面,大脑只剩下一半还清醒着,另一半早就混沌一片。他的每一下触碰与进出,都惹得她不受控制地轻颤。

偏他还在她耳边诱哄她,“阿妍,你想要怎样?说出来给我听。”

她索性自暴自弃,双腿缠上他劲瘦的腰肢,攀紧了他,哭泣着央求:“给我,沈知节你给我。”

“好,我给你。”他一字一顿地应她。

他觉得自己从未经历过这样畅快淋漓的欢爱,他沉浸其中,迷不知返。整个世界仿佛都已消失,他的眼睛里只有她,她潮红的面庞,湿润的眼眸,还有娇艳的颤栗着的唇瓣。“我爱你,阿妍。”他呢喃,情不自禁地去亲吻她,啃咬她,恨不能把她吞入腹中,又或者叫她吃了他,这样,他们就能融在一起,再不分开。

他想他真的可能是爱上这个女人了,寻不到因由,也找不到根源,可他就是爱她,所以即便到了最后关头,快感像巨浪一样拍来,几乎要将他拍得魂飞魄散的时候,他竟还咬着牙抽身而出,将一腔热流尽数泄在了她的体外。

从今以后,他不想伤她分毫。

事毕,他起身抱她去浴室清理身体,回来后拥着她入睡。而她却良久无法合眼,听到身后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她心中竟涌起了一个强烈的念头,杀了他,去厨房拿那把最锋利的刀来,沉他睡着杀了他,然后逃走。

这念头疯狂而又不可遏止,野草一般缠裹住她的心脏,叫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忽生了孤注一掷的勇气,竟真打算悄悄起身,可不料才刚刚挪动了一下身体,他的手臂竟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声音含混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何妍猛然间就冷静了下来,他睡觉那样警醒,而且力量又那样悬殊,便是她拿了刀回来,又怎么可能杀死他?她忽又记起了梁远泽的那句话,他说:妍妍,相信我,我会安排好一切。

她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一如他相信自己一般?

何妍转过身来,手搭上傅慎行的胸口,头却在他的怀中磨蹭,试图寻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口中嘟囔着抱怨:“你胳膊好硬,硌得人都睡不到觉,你瞧着,明天早上我脖子非得落枕不可。”

傅慎行人看着修长瘦削,衣下却有一身紧致结实的肌肉,他闻言不觉哑然失笑,低头瞧她猫一样的在他怀里磨蹭,似是怎样都无法满意,只得抬高了手臂放到她的枕上,虚虚揽着她,问:“这样总行了吧?”

她又调整了一下睡姿,这才应道:“凑合吧。”

这样睡一宿的结果,就是第二日醒来时,傅慎行整条手臂都是麻滞的,他便有了借口不起床,指派着何妍下床去给他做早餐吃。而到此刻,何妍的情绪也已稳定许多。傅慎行并未接到什么消息,由此可见父母那边出逃的计划虽没有实现,可也应该没有惊动那眼线,事情不过是又回到了原点,她还有再次来过的机会。

这样想着,她神色也不觉松快起来,下了床去给两人做早餐,又因怕傅慎行发现衣橱里的秘密,不敢留他一个人在卧室里,便就把他也拽下了床,道:“走,和我一起去,别跟个大爷一样光等着人伺候。”

他笑笑,竟真跟她进了厨房。冰箱里有现成的牛奶和面包,她拿出来去热,又指使他去煎鸡蛋和火腿,振振有词:“分工合作,互助互爱。”正忙碌着,就听得客厅里手机响,两个人各怀心思,不觉俱都是一怔。何妍往外面扒望了一眼,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像是你的,这一回还是你自己接吧。”

他看她两眼,转身去客厅接电话,片刻后走了回来,站在厨房门口神色不明地看她,“何妍。”

她闻声回过头看他,见他面色有些凝重,整个心脏都紧缩了起来,可脸上却还带着笑容, 漫不经心地问他:“什么事?”

傅慎行看着她欲言又止,片刻之后,这才说道:“有关你父母的,好像是梁远泽开车接了他们出去玩,路上出了车祸,你父母都被送进医院里去了。”

何妍愣了下,下意识地扬眉,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话,问他:“你说什么?”

他抿了抿唇角,上前关掉那已经沸了奶锅,立在那里看她,沉声道:“何妍,你先别慌,我已经叫人跟去医院看情况,我们等一等消息再说。”

她没说话,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甚至越来越厉害,便是他紧握住了她的肩,都无法减弱她分毫。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次在酒店里,他犯浑去折磨她,故意叫人在酒店大堂里播她那段视频,那时的她就是这般。

他之前还对此事心存怀疑,可见到这样的她,心中的那丝怀疑一下子就淡了许多。“阿妍?”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安慰她:“你镇定点,可能没有那么严重。”

何妍不理他,也没问他为何会知道她父母的情况,只奋力挣脱了他,慌张地往客厅里走,拿自己的手机给母亲打电话。母亲的手机根本无法接通,她更慌乱了些,换了父亲的手机号打,依旧是无人接听。她的手已经抖得摁不准号码,只得把手机交给身侧的傅慎行,颤声说道:“你帮我打梁远泽的电话。”

他接过去,按出她说的号码,然后拨了出去。这一次,电话倒是接通了,她一把抢过来,急声问道:“远泽,到底是怎么回事?爸妈呢,他们怎么样?”

梁远泽没有立刻回答,默了一下,这才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妍妍,我只是想带爸妈出去转一下,没有想到会出事。”

“爸妈到底怎么样了?”她急声打断他的话,追问。

梁远泽低声答道:“妈那里还好一些,爸爸的情况有些严重,医生说可能是伤到了颈椎。”

第88章

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颈椎这个地方有多重要,而伤到了颈椎又代表着什么。傅慎行抬眼去看何妍,瞧她面色难看得厉害。坐在那里怔怔沉默。他看得心生恻然。抬手抚在她的肩上,轻声唤她,“阿妍?”

她有些迟钝地回头看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只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傅慎行忙一把拉住了她,问“你做什么去?”

“我得马上赶过去。”何妍回答,眼圈泛红,神色中带着慌张,“我去拿护照,办签证。”

“何妍,你冷静些。”他沉声劝她。

“出事的是我爸妈。我冷静不了!”她有些失控地喊起来,待喊完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尽量控制着情绪,解释道:“傅慎行你不知道,是我赶我爸妈出去的,他们本来不想走,是我为了躲清静,赶他们出去过年的。”

他瞧出她是慌了神,无论她怎么用力挣脱都不肯放手,凝眉看她片刻,说道:“你别慌,我来安排。”

事情本就特殊。再加上傅慎行的帮助,很快,何妍就踩到了美利坚的土地上,在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她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顺利到达这里。傅慎行就陪在她的身侧,见她愣怔,伸臂从后轻揽住她,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