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禾果坚持说今天晚上的事只是一个误会时,何妍就已明白自己已是全盘尽失,败得一塌糊涂,全靠一口气才坚持到现在,她闻言麻木地笑了一笑,停下步子,回过身去看他,赞道:“傅慎行,你好手段,我心服口服。”

“是么?能得何老师这样夸赞,实属不易。”他轻轻扯了下唇角,又问道:“不知道何老师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她之前所作的所有努力尽数白费,接下来就要面对他疯狂的报复,她还能有什么打算?何妍苦笑,竟是头一次产生放弃的念头,答他道:“回去安排一下后事,可以吗?”

傅慎行眸子一深,随即却又笑了,摇头道:“你不会,何妍,你不会。”

“是啊,我不会,我这样坚强的一个人。”何妍自嘲地笑笑,转过身走向一直在旁等候的许成博,淡淡道:“走吧,我们走。”

醉今朝外面停得什么车子都有,唯有警车最为刺目,陈母竟然也已赶到,刚刚杵着拐棍下得车来,一眼瞧见孙女出来,步履蹒跚地往这边冲过来,陈禾果忙跑上前去,解释道:“奶奶,我没事,真的没事。”

陈母红着眼圈上下打量她,待真确定孙女没有受到伤害,这才脱力一般地往下坠了去。陈禾果慌忙扶住她,急声叫道:“奶奶!奶奶!”

陈母握紧了拐棍,努力站直了身体,沉声说道:“你放开我。”

陈禾果不解,见奶奶声音严厉,却不敢违背,小心地松开了她。陈母立在那里看她,猛地扬手,向她脸上打了过去。陈禾果不想奶奶会突然打她,重重的挨了这一巴掌,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奶奶,怔怔叫道:“奶奶。”

众人见状忙都上来相劝,又去扶老人的,还有人把陈禾果拉向一旁,回头劝陈母道:“您别着急,孩子没事比什么都好,她还是小孩子,不管有什么事,回去慢慢教育她就好了。”

陈母连气带急,心中又对何妍愧疚,身体抖得快要站立不住,也不理会众人的劝解,只看向后面走出来的何妍,颤声道:“何老师,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教育好孙女,叫她出来给你闯这祸。”

何妍心里对陈禾果自然是有怨气的,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追究这些还能有什么用处?她无奈一笑,向陈母说道:“陈妈妈,我已经尽力,今夜过后,我自己会遇到什么都还不知道,您和果果那里,自己多保重吧。”

其他人不明所以,唯有陈氏祖孙知道何妍话里的意思,陈母面露羞愧,不想陈禾果那里却是恼怒起来,大声叫道:“如果不是你坏事,傅慎行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你莫名其妙的跑过来大闹一场,把事情都搞砸了,还要怪到别人头上吗?”

何妍愣了一愣,不觉失笑。

陈母那里却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来,手指着孙女,一连“你,你”了几声,惊怒之下竟就昏厥了过去。陈禾果吓得慌了,忙着向奶奶道歉,又急着和父亲的几个同事把奶奶往医院里送。唯有何妍面色淡淡的,立在那里看了两眼后,和许成博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开车送许成博回学校,路上,许成博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才轻声叫道:“何老师?”

何妍似是早有准备,闻言淡淡一笑,道:“许成博,我很感激你今天帮我做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有很多为什么想问我,可是我现在还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你先回去,如果我能度过这次的难关,我会解答你所有的疑问。”

许成博沉默下来,过得一会儿,才又说道:“何老师,我想帮你。”

何妍依旧是笑,“谢谢,我很感激,可现在,我只能靠我自己。”

是的,这一次,她只能倚靠她自己。

她把许成博送到学校,再回到自己家中时已快天亮,洗澡,换衣,把所有的一切都整理妥当,然后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发呆。前面的努力尽都白费,她再一次回到原点,甚至情况更遭。可那又如何?她总不能就这样放弃,便是垂死,也要挣扎。

她给傅慎行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问他:“我的死亡,是否可以作为你游戏的结束?愿赌服输,我用命偿你,只求祸不累家人,感激不尽。”

信息发送出去,她便关掉了手机,从茶几上取过刀片,闭了眼,狠心往自己腕上划去。既然已无处可退,不如咬牙再往前进上一步,何妍在赌,赌傅慎行现在还不想她死。她很清楚,用自己的性命来要挟他人是最愚蠢的事情,可现在,她别无选择。

第68章

傅慎行收到何妍的短信时正准备开会,瞥到信息内容,他愣怔了下,然后讥诮一笑。把手机往会议桌上一丢,示意严助可以开会了。会议内容有关傅氏企业在欧美新市场的拓展,项目负责人讲起来舌灿莲花,中英文掺杂在一起,偶尔还会蹦出个生僻的、叫人不知是哪种语言的词汇,而投影仪上,无数的图表在一张张闪过,直晃得人眼晕,不给人留半点思考的时间。

这就是以前那位“傅慎行”的工作方式,他的思维总比所有的人都快一步,熟悉他的人只怕自己说得太慢,跟不上他的速度下等英雄。可现在的傅慎行不行,他跟得很吃力,却依旧要做出轻松的模样。

有些东西需要积累,便是你再努力。短时间内也达到。傅慎行唇角弯起一抹自嘲,不知不觉中就有些走神。他的目光落到桌上的手机上,脑子里又闪过何妍那条短信的内容。她告诉他:她要自杀。

可是他不信,那样一个女人,你就是把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她都还会再挣扎一番,怎么可能会选择自己结束生命?他不信,傅慎行唇角的嘲讽更深。不过又是一次试探,一次以退为进的试探罢了。他太了解那个女人。

而且,就算她真的死了又能怎样?于他,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有趣的玩物,一场游戏提前结束罢了。这样想着,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还有些不安,而且这份不安还在一点点的扩大。直压得他心口有些憋闷。

他拿起了手机,给何妍回复短信,故意问她:“你会选择什么死法?”

她没有回复,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手机一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他不觉皱眉,又直接拨打她的电话,不想却是关机。会议还在进行中,傅慎行却忽地站了起来,不理会众人惊愕的视线,大步往外走去,冷声吩咐门外等候的阿江:“准备好车出门,查一下何妍此刻在哪。”

很快,阿江就给了他回复,“手机定位显示何小姐早上回到家中后再没出门。”

傅慎行人已钻入车内,闻言略略点头,沉声说道:“去她家,越快越好。”停了一停,又道:“叫万医生也赶过去。”

万医生是傅慎行的私人医生,医术十分精良,更为重要的是,他于外伤处理上极为擅长。阿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立刻给万医生打了电话,把何妍家的住址告知他,并特意提醒他道:“可能有人自杀,请带好急救箱。”

司机把车子开得飞快,傅慎行脸色阴沉,一路只是沉默,待到了何妍家楼外,不等阿江下来给他打开车门,便就自己下了车,他沉着脸快步向楼内走,到了何家门外,才发现自己早已没了她的家门钥匙。他俊面更冷,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抬脚用力往门锁上踹去。

那样结实的防盗门,也不过才挨了他两脚,便就坏掉了。房门“咣”的一声被踹开,他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她。她仰坐在沙发里,神智还清醒着,面色纸一样苍白,手就搭在沙发扶手上,血从她的腕间缓缓冒出,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已聚成了偌大的一片。

看到那血的颜色,他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心头怒气却是更重,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的看她,冷笑着问她道:“如此聪慧的何老师,难道都不知道割脉自杀很难死人吗?下一次刀口再划深点,直接割破动脉比较好。”

她竟还微笑,喃喃道:“难怪,我每次割了,不多一会儿血就止住了,原来是方法不对。”

他闻言一愣,这才发现她手腕上竟不只一道伤口,深深浅浅的竟然有三四条,他怒极而笑,上前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扯起来,冷声问道:“这算什么?演一场畏罪自杀的戏码?还是用命来赌我会不会对你心软?”

失血叫她脸色异常苍白,已是有些站立不住,可神色却很平静,盯着他,反问道:“我赌赢了,不是吗?”

傅慎行恨得牙痒,真想一把将这女人丢出去,可瞧她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却又想揽住了她,将她抱起。理智和情感在他的体内搏斗,几乎要将他撕裂,良久之后,心性里的那份狠厉占了上风,他忽地笑了笑,松开了她,任由着她软软地坐倒下去。他转身走到另一旁的沙发处,气定神闲地坐下来,微微笑着,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好,那我们就来看一看,到底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心硬。”

万医生也已在后面匆匆赶来,进门见到何妍的伤情,正欲上前进行紧急处理,却被傅慎行制止住了,“不用。”他说着,又转头命令阿江:“把房门关上,不要吓到邻居。”

阿江真心搞不懂这两个人在较什么劲,闻言也只是从命,关上了房门,和万医生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站到角落里当木头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何妍腕上的刀口又再次凝结,傅慎行看到了,竟勾唇讥诮一笑,问她道:“需要帮忙吗?”

何妍费力地笑笑,轻声答道:“不用,谢谢。”

她就仰面躺在沙发上,伸手去摸那沾着血的刀片,临割下去之前却又停下了穿越之唐时明月。傅慎行嘲弄地看着她,问:“怎么?不敢了?”

她不答,咬着牙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开机,也不理会傅慎行的注视,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下了梁远泽的号码。他分明都已不在国内,可电话竟是通的,不过片刻功夫,他就接了起来,诧异中带着惊喜,“妍妍?”

“是我。”何妍轻声答道,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又问:“还好吗?”

傅慎行愣一愣,这才意识到她是在与梁远泽通话,梁远泽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她却是神色从容平静,脸上的笑容甚至是幸福的,不急不缓地与梁远泽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想你,打个电话听一听你的声音,照顾好自己。”

傅慎行冷笑着,坐在那里漠然地看着她。

她额头已尽是冷汗,又坚持着和梁远泽说了两句话,平静地和他互道再见,然后便就挂断了电话。傅慎行刚要嘲讽她几句,却见她又抖着手拿起了那刀片,他先是一愣,猛然间意识到她要做什么,面色大变,想也不想地往她身上扑了过去。

可他竟还是晚了一步,她动作那样的狠,那样的决绝,仿佛使出了全身的气力,那样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腕上割了下去。鲜血一下子从她腕上喷射了出来,红得刺目,他一把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回头向着傻在那里的万医生吼道:“过来啊!”

而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愤怒,轻声问道:“沈知节,你以为我真的畏惧死亡吗?不,我不畏惧,对我来说,活下去才更需要勇气。”

他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从没像此刻这么恨过,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何妍,你休想。”

休想吗?她不觉微笑,任由着意识弃她而去。

动脉受伤,再加之她之前失血已是不少,纵是有万医生在旁,情形也是极为凶险的。急救过后,万医生小心地去看傅慎行,说道:“傅先生,伤者失血过多,需要尽快送到医院输血才行。”

车子就停在楼下,速度比来时开得还快,可傅慎行却依旧觉得慢。他低下头,怔怔地看她苍白的面容。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不清楚,这份孽债一般的情感从何而起,他也不知道,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不想她死,不想她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却一点点的失去温度。

她果然是极聪明的,甚至比他更早一步地看到了这一点,于是,拿了自己的生命来要挟他,逼迫他,叫他认清这个现实。而可悲的是,他也是这样的明白,却仍一步步地步入她的陷阱。这一场男和女的博弈,他先动了心,于是,她便得了先机。

何妍再醒过来时已是深夜,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肃穆的白,她困难地转过头去,看向床侧的傅慎行,他也在看她,眸光深沉凝重,不露丝毫喜怒。她竟弯起唇角向他笑了一笑,哑声说道:“我赌赢了,是吗?”

这个女人,不只有百折不挠的韧性,还有着置死地而后生的胆量。她奸诈,她狡猾,她全心算计,她满口谎言,更关键的是,她还一心盼着他死。可又能怎么样呢?他就是喜欢,不受控制的迷恋。

傅慎行仍静静看她,片刻后却是无奈失笑,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点头道:“是,你赌赢了。”他膝头上放着一份文件,像是有些年头了,纸质已略有些发黄,他举起来给她看,淡淡问她:“千方百计的要我的指纹,只因为这个吗?”

何妍见过这份文件,只不过是影印件,想不到才短短一天时间,他竟就找到了这个,还把原版替换了出来。她不觉苦笑,点头应道:“是。”

他又去看那份文件,那是多年前的一份口供,上面还留有着他的手印,也是目前仅存的,能够将他与沈知节联系在一起的证据。他掏出打火机来,看她一眼,将那文件点燃,在她面前烧成灰烬。他又问她:“从今以后,还有别的法子证明我是沈知节吗?”

“没了。”她回答。

“那好。”他满意地点头,又道:“从今天起,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可以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回过头去望向房顶,过得一会儿才淡淡一笑,反问他道:“不再是为了报复?”

他抿了抿唇角,答她:“不是。”

“直到你厌倦?”

“是,直到我厌倦。”

“好,我答应。”她说。

第69章

何妍只在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就挪到了傅慎行的公寓里,母亲已经给她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她哪里敢叫母亲知道自己割腕自杀的事情。自然又要寻别的理由来解释自己几日不能回家的这事。

傅慎行就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听着她煞有其事地给母亲讲她是怎么心血来潮随着同事回了贵州老家度假,又道:“这边网络不好啦,没法和你视频,不过景色真是不错,有机会你以和爸爸过来看一看。”

他不禁扯起唇角,嘲弄地看她,而她却视而不见,只专心地讲自己的电话,“嗯嗯,放心,会注意安全。你和爸爸的行程表我都已经给你们定好了,就发爸爸邮箱里了,你们看一下,有什么问题赶紧和我说。还来得及改。嗯,我一定会在你们出门前赶回去的,放心。”

她又和母亲说了几句,这才挂掉电话,抬头,见傅慎行仍还在看她,直接把受伤的手腕抬起来给他看,“没办法。总比叫我妈看到这个的好,你说呢?”

傅慎行目光从她的伤处划过。不觉微沉,冷声道:“你该再用点力,直接把你那只爪子割下来算了。”

她听了却是不急不怒,面上甚至还露出几分无奈,看孩子一样看他,“不是讲好了吗?过去的事情都不再提。男子汉大丈夫,肚量能不能宽点?”

情急之时,他只愿她能活下来,不管她做了什么事,都以一概不究。等过去了那阵儿急,她对他耍的那些小手段,瞒着他做的那些事情。他怎么能就容易忘了?甚至,连她拿自己性命来要挟他这事,都叫他感到无比的恼火。

没错,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这一次为情所困在她手上栽了个跟头,怎能甘心?

他阴测测地看她,而她却是从容,百不在意地向他扯着嘴角笑笑,掀开了被子坐起身来,很是自然地使唤他,道:“能不能帮个忙?把我这只手腕用保鲜膜包一下,我想冲个澡,又怕湿了伤口。”

傅慎行微微愣怔,神色里闪过丝意外,似是犹豫了一下,这才把手中文件随便一丢,起身走过去把她从床上抄了起来,打横抱着,往浴室走。她并未挣扎,用手臂勾住了他脖子,只道:“最好先把手腕包一下。”

“不用,你举高些就行了,我帮你,不用你动手。”他说着,伸出手来替她脱衣,只才解开了上衣,自己身体就有了反应。她先是惊愕,然后失笑,道:“算了,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还是出去吧,我自己来。”

他却不肯走,只面无表情地替解她的衣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她剥了个精光,先提醒她把伤臂举高,这才拿了花洒来替她冲洗,口中却是淡淡说道:“放心,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我不在这里动你。”

何妍有些奇怪,又不觉有些忐忑。实话讲,她知道他迷恋自己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提出洗澡,本就是存着勾引他的心。她知道他心里还压着怒火,与其叫他发作在别处,还不如到床上解决这事。不想,他今天竟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如此一来,她倒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他给她冲完澡,又仔细地给她擦净了,这才裹上浴袍抱出来,放回到了床上,然后又取了吹风机过来,很有耐心地帮她吹头发。何妍觉得他今天实在古怪,索性直接问道:“傅慎行,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没底儿呢。”

傅慎行闻言动作顿了下,把吹风机往床下一扔,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姣好的面容,苍白,虚弱,便是唇色都极浅淡,偏那双眸子一如从前,漆黑幽深,不露丝毫怯意。他不觉笑了笑,问道:“何妍,你什么时候才能够不和我耍心眼?”

何妍眼神闪了闪,口中却是不肯认账,“我什么时候又和你耍心眼了?怎么?勾搭你也不对了?”

瞧瞧,她就是这般识时务,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刚才的小心思。他说不出心里到底是恼火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他捏着她的小下巴,问她:“你把和我上床当做什么?平息我怒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