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妍就这样坐在湖边胡思乱想着,连午饭都错了过去,直到下午时分,有个陌生的号码给她打电话,这才猛地惊醒过来。她在外面坐得太久,手指都冻得有些不大灵活,好容易才摁下了接听键,礼貌说道:你好,我是何妍。
就在学校大门外,光头用手紧紧捂住手机话筒,神色紧张地和小五说道:五哥,五哥,通了!电话通了!
瞧他这没出息模样,小五又气又笑,忍不住抬腿踹他一脚,压低声音教他道:说话啊!
光头忙又松了手,色厉内荏地高声叫道:说话啊!
话音未落,小五又是一脚到了,正正地踹到他的屁股上,恨声骂道:你个蠢货!我是叫你说话!
光头本就紧张,连挨他两脚更是有些发懵,握着手机就像握着一枚手榴弹,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小五气得差点仰倒,从他手中把手机夺了过去,先清了一下嗓子,这才客客气气地说道:何姐您好,是我,小五,我带光头过来了,就在您学校外面,您看,咱们去哪里见面方便?
何妍不想他们能来得这么快,还直接来了学校找她。看来他们也是在防着她,怕她真发狠剁光头根手指,现如今在学校,又是青天白日的,就是真流氓也得顾忌着点,别说她还是一个老师。
看着波澜微起的湖面,她心里有了主意,淡淡说道:你们到湖边来吧,我在这边。
过不一会儿,就有辆陆虎沿着甬道慢慢开了过来,在坡上停住,小五和光头两个下了车,往何妍这边看了两眼,这才一前一后地走下台阶。光头走得慢,落在小五身后,瞅一眼湖水,忍不住嘿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何小姐这地方挑的好,这要剁了我的指头随手往湖里一扔,我捞都捞不起来。
第50章
小五闻言脚下一顿,回头看他。
光头是事到临头反而长了胆,气哼哼地嘟囔:这才是城门失火。鱼池遭殃,谁都捡着软柿子捏,指头是傅先生要我剁的,何小姐不敢去找他麻烦,就来找我的。傅先生也是,自己哄女人开心,就把我推出去挨刀。
要不是差了两三个台阶,小五早就又拿脚踹他了。他们离着何妍已经不远,他也不好高声骂街,只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蠢货,你知道个屁!这事行哥心里有数着呢,做好了他都记你几分情。瞅瞅你这点胆。别说行哥不能真容她剁你手,就是真剁了,又算个屁大的事?你看看你磨磨唧唧这劲,还以为要切你的屌呢!
切我屌做什么?我又没切那人的屌。光头挠着头。很是有几分不服。
小五这回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手指用力点了点光头几下,索性一句话没说就回过了身去,往前走了几步。却又猛地停住,转身回来走到光头身后,居高临下地抬脚踹他,高声骂道:城门失火,池鱼遭殃!不是鱼池,是池鱼,池鱼!就你还池鱼呢,你这号的,傻鳖还差不多,换你身上得说城门失火,傻鳖遭殃!
连着几脚下去,光头就被他一路踹着到了湖边。何妍早早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立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光头那里还冲着小五梗脖子发横,何妍却已是听出来他那几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意思很明白,这是她和傅慎行之间的纠葛,光头不过是个听话办事的,无辜受牵连。
这光景,小五和光头已到了何妍身前,小五笑着和她打过招呼,从身后把光头扯过来。道:何姐,这蠢货过来了,是打是骂您发话,不用劳您动手,我都替您办了。
何妍没说话,只冷眼看小五,只把他看得都不大自然了,这才转向光头,也未多说废话,只向他摊开手,不冷不热地说道:东西给我。
光头先瞥向小五,顿时又挨了他一脚,小五喝骂道:看我做什么?还不把东西还给何姐。
光头这才从衣兜里摸了一把钥匙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何妍手心里,又解释道:钥匙那天就还给傅先生了,这是今儿上午五哥又拿给我的,我可没拿去偷配啊。
一句话把傅慎行和小五都给卖了,倒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小五恨得咬牙,暗道这蠢货一点不傻,卖起兄弟来真是一把好手!
何妍微微冷笑,转身用力扬臂,把那钥匙丢进了湖水深处,回过身来仍向光头摊着手,简单说道:还有。
光头又掏衣兜,竟真把何妍那部手机拿了出来,放进她手中,继续解释:手机当时我想立刻还给你的,是五哥说还给你不如扔江里去。后来有事没顾上,揣兜里就给忘了,我好容易才从那天的衣服里翻出来,里面的东西可一点没看。
何妍面上不见喜怒,一旁的小五却是忍不住急了,上前狠抽了光头脑勺一巴掌,怒声骂道:哪个说不要你还了?你屎盆子还扣我头上了?
两个人当着何妍的面又半真半假地打闹起来,何妍瞧出来也不理会,微微抿着唇角,扬手又把手机扔向湖里,比那钥匙扔得还远。手机砸入水中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听入何妍耳中,只觉得心头顿是一松。
小五和光头两个人都有些怔,停了打闹,齐齐看向那犹泛着波纹的水面,心中冒出的念头倒有些相近。这女人不是个善茬子,一把钥匙丢了也就丢了,自己的手机也随手往湖里扔,便是不缺钱,也够任性的。
任性的女人最没谱,指不定就能做出什么事来。
何妍又把手摊了过来,冷着脸,还是那两个字,还有。
光头这会儿是真有点怕了,手揣在衣兜里却不往外掏,只拿眼瞄小五。小五暗自咬了咬呀,这才给光头做了个眼色,示意他听何妍的话。光头这才不情不愿地拿了把弹簧刀出来,递到何妍手上,口中却道:何小姐,有傅先生压着,你就是要我根手指,我也只能忍下。
他说着,就在石凳旁蹲了下来,把手张开了,摁在了石凳上。
何妍沉默着,在石凳另一端坐下来,指肚轻轻刮了刮那锋利的刀刃,又把刀往光头的手上比量,似是在寻找合适的角度。她垂着眼帘,不疾不徐地说道:没错,我就是仗你们傅先生的势,记着,在傅慎行还没把我踩到脚底下的时候,谁要动我一点东西,都先好好思量思量。我不管是谁的命令,也不和你们讲冤有头债有主,我只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这话说得平缓,可小五和光头两个听着却只觉得身上发冷。小五人还机灵,勉强笑了笑,道:何姐这话咱们记住了,以后再不敢了。俗话讲不知者不怪,您大人大量,先饶了光头这一次吧。
何妍抬头,先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四周,目光这才落到小五身上,看着他淡淡一笑,不错,的确是第一次,应该先放他一马。
谢谢何姐!那两人脸上俱都一喜,口中连连称谢,光头正要撑着石凳起身,不想何妍却猛地挥臂,手起刀落,那锋利的刀尖一下子戳进了光头的手背上,生生地把他掌心戳了个对穿。
光头愣了一愣,这才似感到了手掌钻心的疼,哎呀一声惨叫出来。
何妍就势又把刀子拔出,反手一丢,把刀子也扔入了身后湖中。她站起身来,冷眼看了看小五和光头,连话也没说,双手往大衣口袋里一揣,转身便就离开了。
光头也已镇定下来,用另只手紧握着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看看何妍淡定离去的背影,又转头去看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小五,嘴里抽着凉气,说道:五哥,这女人可真是狠啊,我估计她杀个人都能不眨眼。
小五脸上没了嬉笑,只是淡淡点头,是够狠。
光头看看自己那冒着血的手掌,吭哧了两声,又问道:我这得向傅先生那里叫个苦吧?总不能白挨这一刀啊。
小五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一眼光头的手掌,见那伤也不大要紧,便就又抬脚作势踢他,笑骂道:叫个屁,闭上你的嘴吧,你找个地方老实猫几天去,不仅行哥要夸你懂事,就连这何小姐日后也要念你几分好的。
光头却是听糊涂了,又道:不去说,傅先生怎么会知道我手被他女人戳了个对穿?
小五笑了笑,我去替你说。
第51章
小五真就开车去找了傅慎行。傅慎行正在开视频会议,秘书小姐瞧着日程安排上并无和小五见面这一项,只客气地请了小五在会客室里等待。直等会议结束了,这才向傅慎行请示是否见小五。
由于傅氏在东南亚上的新项目突然出现了状况,傅慎行本就排得紧紧的日程又添了几项,密得都要插不进针去。一听小五找来,傅慎行第一个反应就是没空见,正想要说叫他有事去找阿江谈,不知怎地想到了何妍身上,这才吩咐秘书让小五进来,又和严助说道:“你先下去等我,我十分钟后出去。”
小五在傅慎行办公室门外和严助走了个碰头,擦肩而过的时候。严助瞥了他一眼,本是无意,可眼神里不经意间透出的几分轻视,却叫小五心头极不舒服。不过。也只是一皱眉头的功夫,等推开门的时候,小五脸上就又挂上了吊儿郎当的笑容。
“行哥。”他打招呼,不等傅慎行发话,就很随意地坐到了转椅上,笑嘻嘻地说道:“已经去学校见过何小姐了。事情都办妥了。”
傅慎行撩了下眼帘,淡漠问道:“动刀子了吗?”
小五避而不答,嘿嘿笑了两声之后,却是说道:“哥,何小姐真不是一般女子,她没要光头手指,就只在他手掌上戳了一刀。见了点血。”
一听小五这话,傅慎行就知道何妍这一刀绝对不是只见了点血。跑不了把光头的手掌给戳穿了。他说了不许她剁光头的手指,她就听他的话不剁,却另辟蹊径地戳穿了光头的手掌,踩着他的底线往前走了一大步。
这女人狡猾得近乎可恨,又心狠手辣,哪里半点良家妇女的影子。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有些发痒,想把她扯过来狠揍一顿屁股,却又想把她压在身下,肆意地蹂躏一番。
傅慎行垂了眼帘,收敛了一下心神,又问小五:“光头那里怎么样?”
小五笑道:“他能怎么样?皮糙肉厚的,叫人处理了一下伤口,又跑‘醉今朝’找小白杨去了。”
傅慎行略略点头,下意识地抬碗看了一眼手表。
小五见到,随即就从椅上站了起来,笑道:“行哥,你忙着吧,我先走了。四眼说过些日子‘醉今朝’要在西区开分店,我得多过去照看着点。”
傅氏名下有几家酒店和娱乐会所,不过那点东西在傅氏企业里根本都添不上称,果然就听傅慎行说道:“这些事不用太上心,不是想兄弟们有个自家的地方玩一玩,又不指着它赚钱。你要有时间,就到公司里来帮帮忙,公司刚刚拿下了几个比较大的基建项目,你去跟着他们跑一跑。”
小五心头狂喜,面上却只是吊儿郎当的,“我哪干得了那些正经事,行哥你可别为难我了。”
傅慎行只是微笑,道:“试一下,不行再说。”
小五这才应下了,“那行,我学着看看。”
傅慎行又和他说了两句,便就起身下楼,阿江与严助俱都在车边等着,一行人上车直奔机场,严助先把傅慎行需要看的资料都递了过来,口中说道:“航线已经批下来了,飞机八点到赛贡,不会耽误晚上的酒会,两个比较重要的会面都安排在明天上午。”
傅慎行缓缓点头,眉头微敛,看着文件沉默不语。
严助又介绍道:“阮先生会在酒会上出现,据说他偏好法语,如果您和他见面时能够使用法语,可能会增添他对您的好感。”
原本的傅慎行是会一些法语的,可现在的他却是不行,两年的时间实在太短,很多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学习。傅慎行微微垂目,眼中有阴郁浮现。他不是傅慎行,他可以和小五那帮人厮混,可以和道上的大佬们谈笑风生,可以紧紧把握傅氏的黑色权柄,可遇到这类事情,他却心生无力之感。
他脑子里突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何妍和原本的傅慎行才该是站在一起的人,他们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头脑灵活,履历漂亮,天生具有语言天赋,不管多么绕嘴的鸟语,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时都悦耳动听。
而他,比他们晚跑了二十多年,那么长的距离,无论他怎样的拼命,也只能望而兴叹。
严助得不到他的回应,小心地看他的脸色。
“我知道了。”傅慎行面上淡淡的,挥了下手示意严助别再打扰他,自己默默翻看了几页文件,怔怔有些出神。他出手机拨打何妍电话,问她:“在做什么?”
何妍人刚走出学校大门,正犹豫是坐地铁还是公交车,闻言愣了一下,这才简单答道:“准备回家。”
他突然问道:“有y国的签证吗?”
那是东南亚一个新兴的国家,何妍没去过那里,近期也没去那里的打算,自然不会有它的签证。而且,就算有,只要是他问,她也会回答“没有”。
傅慎行在电话里默了一默,这才又问道:“你把光头的手给戳了?”
“是。”她回答的坦然,声音里不自觉地透出狡黠得意,“我可没剁他的指头,你肯给我借势,我自然也要给你留面子。”
他并未恼怒,甚至还低低地笑起来,过得片刻,这才说道:“我后日回来,你下了班就去公寓等我。”他顿了下,有意压低了声音,又含混问她:“到时不用浴血奋战了吧?”
何妍不理会他的**,心里却在算计另外的事情,只问他道:“你要去y国?什么时候?”
他笑笑,不答反问:“怎么?你会关心我?”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了,掩饰地冷笑了一声,故意说道:“当然关心,我岂止是关心你哪个航班,我还关心你飞机什么时候能从天上掉下来。要不是顾念和你同机的无辜乘客,我会三步一叩首地爬到南昭寺,只求老天一个雷把你的飞机给劈了。”
他笑起来,毫不介意,笑道:“你可以去的,不用顾念其他乘客,我是专机直飞赛贡。而且,你还要抓紧点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的飞机就起飞了。”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何妍心中一喜,一时没说话,只全心算计赛贡距离南昭能有多远,飞机过去大概多长时间。
傅慎行似是觉察到了她的走神,轻轻笑了笑,道:“何妍,别动小心思,虽然你换了手机,可我还是可以锁定你手机的,你人去哪里我都有记录,你要是敢去找梁远泽,我就能叫人把他剩下的九个指头都剁下来。”
“是吗?”她冷笑着应付傅慎行,眼睛却在四下扫望哪里有公共电话亭,一等傅慎行挂掉电话,立刻用公共电话查信息台给一家同城快递公司打了电话。
因为是特急件,快递员来得很快,何妍把手机调到静音,塞进快递盒子里,收件人写得是她的名字,地址却填了父母家,又特意给快递员加了钱,嘱咐道:“你只送我这件,按照721路公交线走,速度不用太快,在九点以前把东西送到就好。”
这要求着实奇怪,可快递员多么古怪的顾客都曾见过,因此也不多问,收了钱开了票据便就走了。
何妍也不敢耽误,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直接报了陈母的地址,又道:“师傅,我有急事,您能开多快就多快!”
第52章
陈警官家住在一处颇为陈旧的居民楼里,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风格,没电梯。楼道狭窄,灯光昏暗,沿着水泥台阶一圈圈爬上去,何妍转得头都要晕了,这才看到了那扇青灰色的防盗铁门。
她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确认无误,这才轻轻拍门,过了一会儿并不隔音的门板内传来轮椅的滚动声,随后陈母的声音从门内响起,“谁呀?”
“陈妈妈,你好。是我。何妍,”她回答。
房内安静了两三秒,然后她就听到扭动门锁的声音,片刻后。房门从内被打开,陈母坐在轮椅上抬头望着她微笑,道:“快请进来,何老师。”
她说完,才又意识到自己的轮椅挡了门,于是又笑了笑。摇着轮椅往后让了让,“快请进。”
“您老就叫我何妍吧,或者妍妍也行,我爸妈都这样叫我。”何妍意欲上前帮老人推轮椅,却被拒绝。陈母向她笑笑,解释道:“我自己来,反而更方便一些。”
何妍这才停了手。由陈母引领着,走到客厅坐下了。不露痕迹地打量这所逼仄的小房子。陈母不顾何妍的阻拦,给她倒了杯白水过来,又向她介绍道:“这还是早年的单位公房,房改的时候自己买下了。最近这几年老邻居们搬走了不少,房子都出租给了外地人,住户比较杂。”
何妍看着陈母,犹豫了一下,问道:“您一个人生活方便吗?我老家有一些亲戚在城里给人做保姆,都是知根知底的,如果需要,可以介绍给您。”
“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没必要。”陈母笑着摆手,又指依靠在桌边的拐杖,温和笑道:“不是一点都走不了路,只是不如坐轮椅省事。而且果果在走读,晚上都会回来住。。再说我也不习惯家里住进别人来,等再过两年吧,到时候我再麻烦你。”
她说着,又转动轮椅去了里屋,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过来,递给何妍,像是知道她时间紧迫,直奔主题地说道:“就是这些东西,我托人找来的,不能说全,可比较重要的那些资料都在这了。”
何妍不与老人客气,打开了文件袋,掏了那些档案出来看。可以明显看出,这些材料都是拍照后又打印的,字迹虽然清晰可变,字体却多少都有些扭曲。她快速地翻看着,陈母又在一旁介绍:“不光是在南昭被捕后的,还有一些是从他老家北陵找过来的,那枚被遗漏的指纹就是早年他留在北陵一个警局里的。”
何妍略略点头,她阅读速度极快,很快就从中发现了除却指纹之外的,另几个比较重要之处。其中一个就是在沈知节被捕半年后,被她压断双腿的同案犯老虎突然在狱中自尽,沈知节貌似深受打击,精神极度萎靡,原本还算健壮的身体也日渐衰弱,终于在几个月后的一天腹痛难耐,昏死过去。
虽然是重刑犯,可出于人道主义狱方还是将其送入医院治疗,经诊断被确诊为急性胰腺炎,并及时为其进行了手术。
何妍特别注意了一下手术日期,手术时间正好是在“傅慎行”出国前一个月。一个月后,“傅慎行”远赴欧洲,直到两年后才再次返回南昭。有个脉络在何妍心中隐隐成型,她几乎已经可以猜到沈知节是如何从狱中逃脱的了。
其实这一切推理起来并不难,难得是能够找到叫人信服的证据。而且,傅氏为何要这样救沈知节的性命?沈知节被换出来了,被换进去的那个人是谁?真正的“傅慎行”又去了哪里?
有太多的谜团,需要她一个个地去解开,需要她去接近傅慎行,走进他的生活,甚至,要走进傅氏家族。
何妍时间有限,不敢耽误太久,她并未把资料带走,反而又交还给了陈母,道:“东西还是在您这里放着吧,反而会比较安全。我先想法去拿傅慎行的指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可靠的人去做对比。”
“这事交给我。”陈母说道。
何妍便就起身告辞,在楼梯口却遇到了放学归来的陈禾果,她在这里见到何妍很是意外,奇道:“何老师?”
“过来探望一下陈妈妈。”何妍笑着解释,停了一停又道:“你要好好照顾奶奶,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学校找我,记得,别打电话就好。”
陈禾果点头应下,又礼貌地往外送了送何妍,这才转身回家。进家门时,陈母刚刚把文件袋锁进里屋柜子里,陈禾果听到了熟悉的钥匙响,又看到茶几上摆着的待客用的茶杯,却不见有任何礼品。
她突然意识到何妍对她撒了谎,拜访长辈再怎样也不该空手来,如果何妍真是来探望奶奶的,至少也该拎点水果的。
陈母已听到动静从里屋摇着轮椅出来,看是孙女回来,苍老的脸上浮出笑容,“放学了?”
“嗯!”陈禾果乖巧地笑了笑,把书包放到一旁,拎着菜往厨房走,扬声问道:“奶奶,晚上我给你做白灼菜心好不好?”
陈母微笑,应她:“好,你做什么吃奶奶都喜欢。”
陈禾果一面择菜,一面说道:“奶奶,刚才我在楼下看到何老师了,还送了她几步呢。”
陈母就坐在厨房门口,笑呵呵地看着孙女忙碌,道:“何老师过来坐了坐,她提到有朋友在做留学中介,果果,你想不想出国留学?”
陈禾果动作顿了下,这才笑着回头看奶奶,摇头道:“才不想呢,我有同学高中没毕业就走了,每天都在网上和我们诉苦,说国外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陈母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何妍那里,出了小区就打车直奔父母家。父亲依旧是不肯理她,母亲那里倒还好些,把快递员刚刚送来的手机盒子交给何妍,问道:“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何妍撒谎,见母亲欲言又止,就知她又要问梁远泽的事情。她心里难受,连客厅都没进,只转身又往外走,解释道:“我还要准备考试,晚上要看一会儿资料,先回去了。”
父母家离她自己的房子很近,她走路过去,边走边拆快递盒子,刚刚取消了手机静音,就收到了一条信息,却是梁远泽发过来的,内容很简短,就短短两句话:在哪里?我在家门外,想过来拿点东西。
不过是隔了一日,再见却恍若隔世。
他就有家里的钥匙,却没自己开门进去,倚靠在走廊里等她,瞧她回来也没说话,只抬眼静静打量她。她鼻腔发酸,莫名地想哭,垂了眼帘默默开门,然后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他攀谈:“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手插在衣袋里,跟在她身后进门,答她:“准备辞职,会先去美国待一阵子,然后再去各处转一转,至于再远的事情,还没有想。”
梁远泽妈妈早年出国,早已在美国定居再婚,曾多次邀请儿子过去,若不是她,也许他早就已经不在国内了。
她不觉微笑,道:“挺好的。”
他也跟着笑笑,默了片刻,又忽地问她:“以后怎么联系你?”
第53章
何妍闻言沉默,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若有所指地答道:尽量先不要联系我。等什么时候连我都找不到你了,你再联系我吧。
如果连她都找不到了他了,那傅慎行自然也就找不到了。他听懂了她的暗示,点头,应道:好。
他去卧室里拿他落下的东西,那是个摆在床头上的小瓷娃娃,巴掌大小,是一对情侣,他们两个刚确定关系的时候她从夜市的地摊上淘来的。恋爱的时候,她拿男宝,他拿女宝,后来同居后这才摆在了一起。
这一次,梁远泽依旧是拿了那个女宝离开。到门口时又停下来,回过身看何妍,好一会儿才哑声说道:照顾好自己,多保重。
她点头。垂着眼不敢看他,只低声道:你也是。
他向她困难地笑笑,这才猛地转身离开,连电梯都没等。只快步从消防通道里离开了。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她转身关门,行尸走肉一样往房间里走,手机响了也似没听到,直到人都坐到床边了,这才重新到客厅来接电话。
是傅慎行,他声音听起来似乎挺高兴的,问她:有没有听我的话?
突然之间,何妍憋在心里的情绪就爆发了,她拔高了声音,尖锐地叫道:傅慎行!你有病吧?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在和我谈恋爱吧?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折辱我给你带去的满足感还不够吗?你还想怎么样?
听筒中一片死寂,傅慎行不说话。。却也没有挂机,他只是沉默着,那种可以令人窒息的静默。
在这死寂中,她紧握着电话,缓缓闭目,竭力压抑住胸腔里那澎湃翻滚的情绪,强迫自己快速冷静。大约几秒秒之后,她轻轻地で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突然痛哭失声,对着傅慎行哭诉道:他走了,他这一次是真的走了,再不会回来了。
傅慎行依旧是不说话,于是她就继续呜呜哭着,自言自语地说下去,十七岁,我从十七岁就爱他,我爱了他十年,十年啊!傅慎行,你知道十年是多久吗?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知道把这份爱生生从心上剥离有多么疼吗?你不知道,你只会笑,我越疼,你就笑得越开怀。
是的,他的确不知道她有多疼,他只知道他此刻胸口里憋闷难忍,愤懑欲裂。
赛贡和南昭几乎就像两个世界,天气潮湿闷热,纵是夜晚也无丝毫凉爽之意,他刚下飞机,前来接应他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保镖已上前替他打开了车门,而他站在那里,听着何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双腿似是被灌注铅,沉得迈不出一步。
严助奇怪地看他,小声提醒他:傅先生,时间有些紧张了。
傅慎行闻声转头看他,目光竟有些发愣,片刻之后才又恢复了清冷凌厉,没说半个字,直接挂掉了电话,弯腰钻进车内。
千里之外,几乎是电话被挂掉的下一秒钟,何妍的哭声就收住了,她定定地看了手机屏幕一会儿,扯过几张纸巾胡乱地擦了擦眼泪,便就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先去卫生间洗脸,然后去厨房给自己做饭吃。
冰箱里几乎什么蔬菜都没有,她只能给自己下鸡蛋面,站在灶前等水开的时候,她认真地总结经验教训,得出一条结论,傅慎行这人可能有点喜欢她了,虽然她也觉得这想法很叫人不可思议,甚至可能有点自作多情,可如果一个男人能够容忍一个女人使性撒泼,那他对她多少是有些不一般的。
她忍不住想再见面时傅慎行会如何对她,这很重要,直接决定她日后对他的方式和态度。如若她没料错,在她和傅慎行的拉锯战中,今晚这一时的失态会叫她的战线后退一大步,可也正是这一大步,极可能就是她日后踏入他底线的契机。
从昨天起,何妍就开始停止服用短期避孕药,到第四天上,也就是傅慎行约定回来的那日早上,她的大姨妈很是时候地来了。这一次虽未弄虚作假,可她依旧小心对待,处处都事先仔细准备过了,这才开车去傅慎行的公寓。
她并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在楼下看到他的车子,这才确定他已归来。
傅慎行的确在家,不过也是刚刚回来不久,他下午的飞机到南昭,先去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这才叫阿江开车回了公寓。
自从何妍手机换掉之后,他并未再往她的手机上装监控软件,只是在通过手机号码来进行定位,记录很详细,可以叫人清晰地看到她的生活轨迹。那一日她从学校里离开后就沿着一路公交路线去了父母那里,停留了十多分钟后就离开了,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再没离开过。
既然她没有去找梁远泽,那就是梁远泽去找了她,他去家中找了她。
傅慎行面色阴沉得厉害,吩咐阿江:去查她家里的监控,看看梁远泽是待了多久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