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之桃睡了一个好觉,手脚整晚缠着他,无论他什么姿势,她都要挤进他身旁,睡梦中还要他抱着她,倘若他抽手,她就会不满。

  他们从没这样过,睡在一张床上,几乎没有缝隙。

  栾念第二天睁眼的时候突然得出一个奇怪的结论,那就是做爱治感冒,因为他完完全全好了。头脑清醒,身体轻快。怀里的尚之桃像一个小火炉炙烤着他,烤的他身体发烫。

  他想做点什么,却听到卢克挠门的声音:它快要憋坏了。

  栾念胡乱穿上衣服开门,卢克生气的冲他汪了两声,转身跑了。栾念拿狗绳追上它,以最快速度带它出去开了泡尿。尿过尿的卢克顿时不急躁,昂首挺胸走在小区里,像一只斗赢了的猎犬。

  梁医生打电话来,栾念接起,问她:“怎么了?”

  “你几点回来跟我们一起置办年货?”她问他。

  “我待会儿要去公司拿东西,然后再回去。”栾念说:“另外,我应该会带个人回去。”

  “带人?什么人?”

  栾念没有讲话,等梁医生反应过来。过了有那么一会儿,梁医生终于说:“尚之桃?”

  “嗯。”

  栾念听到梁医生的大笑声,她甚至回头对栾爸爸说:“我怎么说的?这次儿子不会搞砸!”

  栾爸爸鼻子里哼了一声,却能听出有隐隐高兴。

  “我得给姑娘准备点礼物,第一次来咱们家。准备点什么呢?包?”

  “别。”栾念忙制止她,如果梁医生也拿出一个包送给尚之桃,她一定会觉得送包是栾家的传统,而她并不喜欢。

  “包不行啊……那给红包?待会儿我去取现金,五万?十万?”

  “不用。你怎么这么紧张?”栾念问她:“妈你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你闭嘴吧。我怕我不努力,单靠你自己,那你还不得把我儿媳妇气跑。我对人家姑娘好点,回头人家想踹了你,想想未来婆婆也能心软……”梁医生唠叨着挂断电话。

  栾念看了眼卢克,扬起眉:“也带你一起回去吧,把你留下家里也怪可怜的。”

  尚之桃没有拒绝跟栾念回家,但她觉得她不能空手去,可她没有任何礼物。

  偷偷问lumi:“我要见他爸妈,应该带点什么?”

  “没那么多讲究啊,买点点心拎去就行,有礼有面儿,来日方长。”

  “好。那我一会儿陪他去公司拿东西,你要下来找我吗?”

  “我操!你来了?当然!”lumi终于反应过来。

  尚之桃离开凌美有一些年头了。

  栾念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他上去拿东西,她上到地面。那家咖啡馆还开着,马上就要过年了,里面有一点萧条。

  尚之桃推门走进去,看到当年的服务生们已经不在了,换上了更新更年轻的面孔,但咖啡依然醇香。

  她看着外面行人脚步匆匆,想起自己在这里度过的那六年。

  她很庆幸,那六年的每一天她都没有虚度。而今想起,都是沉甸甸的回忆。

  她有一点感慨,以至于lumi看到她的时候第一句就是:“怎么样?故地重游,是不是感慨万千?”

  “是!”尚之桃将咖啡推给她:“你最爱的。”

  两个人都不讲话,尚之桃学lumi,松弛的靠在沙发上,两个人齐齐看着外面那棵枯树。

  一岁一枯荣。

  年轮也增了十圈。

  栾念给她打电话:“你上来帮我找东西,我找不到。”

  “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快点。”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挂断电话。

  “勇敢点尚之桃,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如果有人敢说三道四,我揍她一顿就完事了!走!”lumi站起身,拉起尚之桃:“昂首挺胸,带点自豪感:对!老娘就是睡了你们梦寐以求的luke!一睡好几年!”lumi一边说一边大踏步往前走,尚之桃跟在她身后,忍不住笑了。

  所有人都会变,但lumi不会。她从前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活的自在通透。

  可当她填了拜访信息真的走进凌美的时候,腿还是软了那么一下。

  电梯门打开,她一眼看到熟悉的办公区,往昔岁月扑面而来。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抱着电脑大步流星去会议室,永远匆忙。那一场又一场会议,一个又一个加班的夜晚,一次又一次挫败,都变成了勋章盖在她身上。

  有同事认出了她,惊喜的唤她:“flora!”

  尚之桃也叫同事的名字,与对方拥抱。也有人听到这个名字站起身来,看到当年那个认真勇敢的女孩。凌美有很多故事关于她。她走后,同事们聊起她都会说:“那姑娘真棒。”

  大家都很激动,围着她与她叙旧,问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怎么突然来公司。

  栾念站在办公室门口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叫她:“尚之桃。”

  大家都诧异的回头看着栾念。

  “来不及了,帮我找一下。”

  栾念对大家笑笑:“今天早点下班,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又对尚之桃说:“快点,待会儿还要去超市。”

  尚之桃的脸腾的红了。

  “去啊。”lumi推了她一把,怕什么!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在一起!

  栾念的目光迎着尚之桃,并没有收敛的意思。公司里盛传他喜欢男性,他的那个圈子的男性各个英俊。也有人盛传他女友不断,每个月不重样。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他的女朋友。他从不害怕流言,但他今天突然很想把尚之桃介绍给他们,以他女朋友的身份。

  尚之桃站在他办公室门口,一如当年一样。他办公室还是那样冷冷清清,背后那扇落地窗依旧干净。

  “要找什么?”

  “找到了。”

  栾念有一抹坏笑:“你坐那等我一下,我发一封邮件。”

  “哦。”

  尚之桃坐进他的沙发里,沙发发出一声涩响,像以往无数个暧昧的瞬间。

  栾念的耳朵连着脖颈微微红了,却仍旧面无表情处理邮件。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尚之桃突然问他:“tracy在吗?”

  “应该在开会。”

  “我可以去见她吗?”

  “去。”

  尚之桃跑到tracy办公室门口,长长呼吸,终于伸手敲门。

  “进。”tracy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她轻轻推开门,看到tracy还在打电话。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又迅速抬起头,突然就笑了:“我这里来了客人,回头再说这件事。”

  她挂断电话起身拥抱她,尚之桃也回抱她。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我回到冰城,我过得很好。”尚之桃指指栾念办公室,神情歉意。

  tracy阻止她:“我知道flora,不用对我感到抱歉。爱情么,谁能说得清?”

  “tracy我想对你讲几句话。”尚之桃站直身体:“我想谢谢你当年给我机会。我知道我非常平庸,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的人生可能是另一种际遇。感谢你无论在任何时候都选择相信我,感谢你帮助我。”

  “我将永远感激。”

  感激自己遇到了那么多那么好的人。

  她无比幸运。

第130章 多好

  tracy看着尚之桃,有那么一点动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见过那么多人,招进来很多人,也开过很多人,她早已经在职场中磨练成一个永不失败的女将军。但这一刻,她的内心无比柔软。

  “flora,我也想让你知道,你是我招过的所有人中最优秀的。与你一起共事的每一天都很愉快。永远不要觉得自己平庸,你知道吗?我阅人无数,我看上的人,没有真正平庸的人。”

  尚之桃眼睛有一点红了。tracy对她多好呢,那时她困惑惶恐,觉得自己差劲极了。每当她在办公室里遇到tracy,她都会对尚之桃说:“flora,听说你最近做的项目很不错,加油。”她永远鼓励她,当她遇到困难,她第一个站出来挺她。

  tracy对尚之桃好,好到起初栾念以为她们是亲戚。

  哪里就是亲戚了?无非就是一个善良的人愿意给一个平庸的女孩机会。

  tracy教会她很多很多。

  “如果有机会一起出来吃个饭,以朋友的身份。”tracy邀请她。

  “好啊。下次我再来北京,一定第一时间打给您,我请您吃饭。”

  “好。就这么说定了。”

  栾念敲她们门:“以后不见面了是吧?”意思是你们怎么没完没了?

  tracy指指栾念问尚之桃:“就他这脾气你能忍?”

  “有时也忍不了。”

  栾念哼了声拉过尚之桃手走出tracy办公室,看到同事们看着他们,他停住脚步,看向大家,板着脸说:“我不是gay,这么多年也只交了这么一个女朋友。”转身走了,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还有,我身体还行。”

  有一天在茶水间听到女同事小声说:“luke这么帅的人,可惜岁数大了一点。都说男人岁数大了就不大行。”另一个提出反对意见:“我睡过一个,也分人。”

  尚之桃听到栾念说了这么一句,脸腾的红了,他却像没事儿人似的拉她走进电梯,身后lumi吹了个口哨,喊了声:“尚之桃,加油。”

  大家笑出声来,都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彼此道一句:“新年快乐。”就算是这一年职场生涯的结束。

  “看到老同事开心吗?”栾念问她。

  “挺开心的。”

  “开心到脸红?”栾念瞄她一眼。

  尚之桃拉住他的手:“我有一点百感交集。”

  “为什么?”

  “我想起在凌美工作的这几年,真的是很精彩的几年。很多当时想不通的事如今都释怀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还有,尚之桃握住栾念的手:“你让我上楼,就代表你带头违反公司规定,有办公室恋情。大家也会议论,觉得当年我升职快是因为你关照我。又或者大家会觉得你玩弄我的感情。总之坏的舆论会更多。”

  栾念打开车门安抚等待很久的卢克,一边揉它耳朵一边问她:“所以?”

  “所以对你影响不好。”

  栾念拍拍卢克脑袋:“管好自己。”说的是觉得别人多管闲事。他很少关心别人八卦,要关心的时候也是出于某些特定需要。

  尚之桃拉着栾念去给梁医生栾爸爸买礼物,他们什么都不缺,最后就真的听了lumi的建议,去老店里买了点心礼盒。一边买一边对栾念说:“lumi说的,来日方长。”

  栾念讨厌吃这些点心,端着臭脸站在一边。过年前一天,百年老号店里人特别多,买熟食的队伍排到门口,另一队就是买点心的。他们两个排队,总有人撞到尚之桃。栾念渐渐就有点不高兴。那么高的一个人杵在那,穿衣精致又绷着脸,有一点像老派的英伦绅士。尚之桃回头看他好几眼,他生硬一句:“看什么?”

  “我觉得你特别好看。”

  栾念象征性扬嘴角,代表他笑了。好不容易到他们了,尚之桃可真舍得,满满两盒点心。够两个老人吃到明年了。

  栾念拎着两盒点心上了车,给梁医生打电话:“我们现在过去,十五分钟之后下楼。”

  “妥嘞!”梁医生听起来很雀跃,尚之桃捂着嘴笑了。

  她不知听到过多少次梁医生跟栾念的电话,熟悉梁医生讲话的口吻,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flora,尚之桃,桃桃。”梁医生连叫了她三个称呼:“待会儿见哦!”

  尚之桃忙坐直身体:“好的,梁医生。”

  她养成习惯了,坐直了讲话代表对人的尊重。栾念也看习惯了。

  从前他看她的坐姿和站姿,总觉得不像个现代人。可也就是这样的姿态,让她生生显出与别人的不同来。

  栾念起动车,尚之桃打开手机看到lumi发消息给她:“桃桃你知道你走后大家说什么吗?我这颗八卦的心真是抑制不住,必须现在跟你说一声。”

  “说什么?”

  “他们说: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luke要勒死那孙子了。”

  ……

  尚之桃想起那一幕,他眼睛通红,像要食人的恶魔。放下手机看着栾念,目光无比温柔。

  “看什么?”

  “我想问你,那年你为什么要打dony?因为他欺负女员工破坏公司秩序?因为他是总部安排的人?”

  “因为他欺负的人是你。”

  他有不当行为,栾念可以诉诸法律。但尚之桃身体撞到墙上的声音令栾念无法自控。他对尚之桃说:“我甚至想弄死他。”

  “如果什么都不做,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这就是栾念啊。他的温柔都藏在他的躯壳里,藏在他体内最深处。他用他的方式保护她,而她,差点错失了他。

  她微笑着看向车窗外。这一年的北京已经不同于十年前的北京。十年之间,这座城市也悄然发生很大变化。比如她曾租住的北五环,在十年前,在附近五公里远的地方,还有残留的玉米地。后来,城市化进程加快,一栋又一栋楼被盖起,城市里有越来越多的人。有人在这里工作、恋爱、结婚、生子,把根扎在这里;也有人,在某一个凌晨或在某一个傍晚,总之就是很平常的一天,悄然离开这里。

  “今年过年好像比每年热闹。”尚之桃说。前几年她过年离开的时候,城市快要变成空城。有一年她因为赶项目大年初三就回来,那天的公交车空空荡荡。

  “从前我不知道,至少比去年热闹。”栾念说。

  “梁医生为什么回国?”

  “有一个医学研究项目请她回来,她觉得有意义就回来了。公益项目。”

  “哇。”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老小区门口。

  尚之桃看到有两个老人站在那里,女性知性优雅,男性体面英俊。原来栾念继承了爸妈的好皮囊。他停下车,尚之桃车门刚一推开梁医生就迎了上来:“flora。”是在逗她呢,那时梁医生在电话里问她名字,她说她叫flora。

  尚之桃被她叫的脸红,忙说:“梁医生,您叫我桃桃就好。”

  “梁医生是你叫的么?”栾念站在一边拆她的台,指指栾明睿:“你管我爸叫什么?”

  ……“叔叔。”

  “我管我爸叫老栾。你怎么不学?”栾念又拆她台,她就喜欢看尚之桃急头白脸不识逗的样子。

  梁医生一巴掌拍他后背上:“有病吧?”

  口吻跟栾念一模一样。

  尚之桃一下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她红扑扑一张脸,笑起来脸上光彩很盛,一双眼清澈又温柔。儿子眼光真好。

  梁医生在心里夸栾念,对尚之桃喜欢的不得了。就对栾念说:“来,给我和桃桃拍一张合影。”

  “干什么?”

  “快拍。拍完发到家人群里。”

  “……”栾念满脸不愿意,却还是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梁医生看了看,顺手就丢进群里。一边发一边说:“我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我这光棍儿儿子也知道带姑娘回家了。”

  尚之桃一听又笑了。

  栾念眼风扫过她,对梁医生横:“再不去就晚了!”

  四个人去了超市采购很多东西。

  梁医生拉着尚之桃手走在后面,让栾念和栾爸爸推着车走在前面。梁医生教尚之桃她的保养守则,那就是不干重活。

  “东西么,让男人拎就行。你别伸手。”

  尚之桃点头,栾念本来也不让她干活。就连饭都是他做的。

  尚之桃特别喜欢梁医生。

  梁医生有一点神经大条,又很温柔。她关心病人关心环境,对小事统统不上心。而栾爸爸则很少讲话。但他讲一句是一句,没有废话。

  栾念的性格好像有一点像爸爸。

  尚之桃想,或许就是有梁医生这样的妈妈,所以栾念的心底才会有那样不经意的温柔。

  几个人回到家里,梁医生拉着尚之桃进了卧室。里面摆着几个包,对尚之桃说:“不是送你的,别紧张。我也不喜欢。”她从首饰盒的最底端拿出一个玉镯,对尚之桃说:“传家宝。”

  “栾念有跟你说过吗?从前栾家在当地也算名门,但老物件儿几乎不剩了。长辈们都喜欢镯子,这个是好不容易留下的。传了五辈了。”

  “那我不能要。万一……”

  “别胡说。”梁医生不许她说万一:“都走到这一步了还万一什么?你们好好过日子,我把儿子交给你了。栾念从小脾气不好,你不用忍他。他凶你你就凶回去;他对人苛刻,你多担待,他没有坏心;他那张脸看着不安分,但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其实安分着呢。”

  梁医生有点感动,抹了抹眼角。

  “如果你受了委屈,你大可以放心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但我只希望你别轻易离开他。因为他真的很爱你。”

  “桃桃,他快四十岁了,第一次带姑娘回家。”

  尚之桃听梁医生说到这里,只能红着眼点头:“好,我不离开他。”

  下一天就是年三十儿了。

  又一年过去了。

  这是尚之桃跟栾念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有栾念在身边的年令她踏实,她终于不用看着烟火想念他了。

  尚之桃给大翟老尚打过电话,就回到客厅跟他们聊天。梁医生正在喂卢克吃肉,一边喂一边说:“小东西,还挺能吃。”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梁医生拿出一个大红包塞到尚之桃手里,尚之桃道了三声谢。被栾念拦下了:“怎么谢个没完?”

  尚之桃走到窗前想看看外面有没有烟火,有的,在很远的地方。她头贴在窗户上看,栾念站在她身后,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说:“尚之桃,新年快乐。”

  “祝我们一切都好。”

第131章 不急

  梁医生突然兴起要在年三十守岁,四个人一条狗坐在客厅里,把该聊的话都聊了。尚之桃接连几天折腾,疲惫还没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双眼雾蒙蒙的。

  梁医生觉得她很好玩。困成这样了还直直坐在沙发上,仪态没有倒。就觉得栾念爱上的是一个少见的人。

  也的确如此。

  栾念从小就挑剔,他喜欢的东西得是特别的最好的,他的朋友也是。梁医生才跟尚之桃相处这么短,就大概知道栾念为什么会爱她。

  再看栾念,低头看杂志,偶尔看尚之桃一眼。见她打哈欠,就抬腿踢她:“守岁呢,别偷懒。”说给梁医生听呢,对梁医生要求守岁不满了。

  梁医生踢了一脚栾爸爸:“不守了,困。”对尚之桃说:“桃桃也睡觉去。”把她拉起来,送到次卧:“这是栾念的房间,他就住过一次。你将就一晚。”

  “那我睡哪儿?”栾念问梁医生。

  “你睡那间小的。”

  “我不睡小的。凭什么让我睡小的?”一步迈进去:“尚之桃你进来。”

  “那我睡那个房间。”

  尚之桃觉得有长辈在跟他睡在一个房间不自在,栾念一把揪住她衣领:“那个房间有老鼠,五十厘米长。还有蟑螂,拳头大。”将她带进房间,关上门。

  “这样没礼貌!”

  “怎么没礼貌?”

  “在长辈面前睡在一间屋子里。”

  “?又不跟你做什么。以后结婚也一辈子不睡在一个屋檐下?”栾念问她。

  ……

  尚之桃听到结婚两个字愣住了。栾念却像没事儿人一样敲她的头:“快点睡觉!”

  尚之桃出去也不是躺下也不是,就觉得为难。

  栾念起来一把抱起她丢到床上:“那房间真有蟑螂。”

  关了灯搂紧她,还嘲笑她:“破规矩怎么那么多?”

  尚之桃要反驳,被他手掌捂住了嘴:“睡觉!”

  栾念不想假装正人君子,也不想被那些礼节束缚。他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巴不得尚之桃跟他睡在一间屋子里,巴不得他们明天就去领证。这样他们就可以把他交接出去了。

  他们特别喜欢尚之桃。栾念看得出来。尤其梁医生。她可不是一直这样,栾念分得清梁医生的表面客气和真心喜欢。

  尚之桃困死了,翻身与他面对面躺着,头窝进他臂弯,腿塞进他两腿之间,这是她昨天发现的很舒服的睡觉姿势,兀自笑了笑。

  “栾念。”尚之桃小声叫他。

  “嗯?”栾念轻声回应她。好像家里隔音多不好,事实上老房子隔音的确不好太好。但他们的声音小到对方听起来都很费劲,像两个小孩子在黑暗之中嘻嘻。

  “我喜欢梁医生。”尚之桃说。

  “不喜欢我爸?”

  “也喜欢。”

  “我呢?”

  “喜欢。”

  尚之桃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心满意足的睡了。栾念在黑暗中听着她咻咻的鼻音,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们睁眼的时候梁医生和栾爸爸去朋友那里了,梁医生给栾念发了消息:“年轻人自己去玩吧。”

  “想去哪儿玩?”栾念出门的时候问尚之桃。

  尚之桃有那么一点想念山上的风光,他的酒吧,还有坐在落地窗前就能看到的星星和月亮:“想去山上。这会儿是不是特别清净?酒吧还开着吧?”

  “开着。走。”

  酒吧经理赖在栾念那里近十年了,他就喜欢在山上呆着,所以栾念的酒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不打烊。奇怪的是,无论什么季节什么天气,酒吧总有人去。有人大老远抱着电脑和书驱车前去,在酒吧消磨到晚上。有一段时间酒吧经理看着那些人都觉得稀奇,对栾念说:“怎么孤独的人这么多?”

  栾念那时没法回答他,因为他也孤独。

  卢克还记得那条上山路,还没到就已经很兴奋,在后座不停的转圈。到了地方,车门刚一开,它就冲了上去,先去那条栾念常打它走的小路上开尿,又把这座山占为己有。再跑向酒吧,栾念已经开门等在那里,它冲了进去,看到酒吧经理,就跳了起来汪汪的叫:“我肉呢!我肉呢!”

  狗的记忆力真好。

  酒吧经理看看尚之桃,又看看卢克,不肯相信:“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们了呢!”

  栾念冷冷看他一眼,他收了声带卢克去吃肉。栾念上次来的时候突然拿了一些肉,还对酒吧经理说:“卢克一定会来的。”

  尚之桃笑着转身,看到了暗影里的巨幅画。

  画中的他们站在拉萨的街头,风华正茂。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幅画,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那些被她夹在书中的照片,早已被她放到书架上层,与之一起束之高阁的还有那段时光。

  画中的他们可真美。

  是那一年,栾念深夜下班,开车出公司。那天是七夕节,他经历了一场令人崩溃的大堵车。街上人流如织,年轻的姑娘抱着鲜花靠在男朋友身上,到处都很热闹。只有一个高中生坐在公交车站牌下抱着一本书在看,周围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是22岁的尚之桃跳下公交车跑进电梯间,抬起腿垫着书包将厚厚一本商务英语向书包里塞。

  崩溃来的猝不及防。

  栾念在第二天一早就飞去了拉萨,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看那家摄影工作室,他们的照片还挂在那里。店主说,他后来再没拍出过比那还好的照片了。

  他一个人在拉萨住了三天,又去了林芝。在那里,回忆他们那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他一辈子最喜欢说一次旅行。

  尚之桃看那照片很久,终于对栾念说:“看看,早知道自己这么爱我,当初对我好一点多好?”

  “闭嘴。”

  栾念不接受她的嘲讽,走进吧台:“喝什么?”

  “都行。”

  尚之桃喜欢看栾念调酒。

  他向来狂野,调酒的动作也不羁,有时低头去雕那块冰又很专注。尚之桃趴在吧台上看他,他的酒调了很久很久,等他调完后终于拿了出来,一个冰月亮在酒杯里,周遭是幽蓝液体,像毒药。

  “这杯酒叫什么?”

  “明月照人归。”

  栾念难得浪漫,他这辈子为数不多那几次浪漫都给了尚之桃。看尚之桃啜了一口那酒,是她喜欢的酸甜味道,又隐隐上头。

  “好喝。”她点点头,走进吧台:“我也想调一杯酒。”

  “你会?”

  “学了一点儿。”

  尚之桃这几年又有别的长进,陪贺云产后修复去学空中瑜伽,陪尚之树消磨时间学了钢管舞,再后来,自己鼓捣了一段时间调酒。

  老尚总是笑她折腾,她振振有词:“我在拓宽我生命的宽度。”

  手在空中迅速的摇,冰块在酒杯里发出声响,栾念看她像模像样,过一会儿端出一杯白色基底的酒。就问她:“叫什么?”

  “雪白透亮。”她眨眨眼,随便说。可那杯里的酒像前头山尖儿上挂的雪,也算应了景。

  端着酒杯去窗前品酒,就这么消磨年初一的时光。山上太过安静,就连一片枯叶落了都能听见声音一样。

  “明天送你回冰城。”栾念对她说:“回去赶个年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