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哪怕经历无数场霜冻,来年还能长出的野草。
像她一样。
第110章 终曲
尚之桃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这场年会上。
凌美的年会是每年企业文化的重头戏,颁奖、抽奖、表演,宣布重要决策。尚之桃作为项目经理,跟市场部要了lumi过来帮助她一起。这是她的私心。她想让自己在凌美的最后这段工作时光,是跟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好像又回到最初,lumi带着尚之桃跑会场的日子。两个人一起磨了两天方案,然后拉着josh、will和tracy拍板,没问题了,就进入筹备阶段。
他们向公司员工征集他们人生中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大家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痛痛快快就交了。他们又从公司素材库里剪出了很多当年一起玩的片子,很有意思了。
彩排那天,出了长差的栾念终于回来了。他带着行李来到会场,看到会务公司忙忙碌碌搭建。尚之桃正在给演员们开彩排前的会议。栾念坐到最后一排,看着尚之桃。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讲过话了。
有时在公司里碰到,尚之桃的目光从不移到他脸上。有那么一两次,栾念想跟她说那么一两句话,就会想起她说:
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关系。
我从来没把你当作我的男朋友过。
此时的尚之桃已褪去二十二岁的青涩,却仍旧干干净净,站在那里的姿态笔直郑重,是她一惯的样子。
真奇怪,2016年了,竟还有人是这样的站姿。
到高管表演环节,尚之桃请各部门老板们到台前,认真讲解为他们设计的节目。栾念就站在她对面,离她近了点,看到她的黑眼圈,应该是为年会熬了不少夜。
尚之桃拿着提前打印好的节目脚本发给他们:“还请各位老板配合。今年给大家安排的节目是复古disco。我们专门请了舞蹈老师,待会儿会教各位老板。动作都不难,但是很好看。”lumi出的馊主意,她说她想看看will和倔驴扭屁股,应该能挺性感。
“那你可以安排他们跳脱衣舞啊?”尚之桃逗她。
“那不行,will身上还有我咬的牙印呢!”lumi对尚之桃眨眨眼。
“你咬他干什么?”
“他惹我。”
lumi才不让自己受委屈呢,财大气粗的拆迁小姐,又有那么些嘴比她还厉害的亲戚,谁敢惹她啊,除了will。
各位老板面面相觑,都有那么一点抵触。tracy作为唯一一个女老板却开心:“我跳我跳,我当年也是disco舞王。”
其他人就看着栾念,希望他能拒绝。诗朗诵、弹钢琴多好,说白了,职位高了,就不大能放得下身段。
栾念却点头:“听导演安排吧。”
lumi吹了个口哨,指指旁边的服装:“这是各位老板的服装,提前订好的,也清洗干净了。按照各位定文化衫的尺寸租的哦。”
亮闪闪的衣服。
栾念一直知道,尚之桃跟lumi在一起,事情就会脱轨。
别人练舞,栾念在那坐着玩手机,大家也不敢学他,认认真真的练。到合舞彩排的时候,每个人站到自己的点位,灯柱打下来,衣服闪闪亮亮,别提有多酷有多复古有多凌美。
栾念没练,却记得动作,比别人跳的好。will古板,不肯扭臀,lumi举着大喇叭喊他:“will老板,您得扭起来啊。掉队啦!”
“扭慢啦!”
“动作再大点儿!”
尚之桃在一旁憋着笑,目光终于扫过栾念,蓦然想起第一年,她做秩序引导,站在台下看他带着他的朋友们表演摇滚乐。lumi对她说:这样的男人,你可以睡他,千万别爱上他。
真正年会那么一天,老板们的节目果然令大家疯狂。
灯柱一打,大家就开始在下面鼓掌起哄,音乐响起,是改编版的《stupid love》。
栾念依旧自信狂妄,依旧令人疯狂。尚之桃站在舞台旁边,看到第二桌上宋莺的眼神,亦是她当年看栾念的眼神。这一次尚之桃觉得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置身事外的感觉真好。
2016年年末的凌美新年晚会,是一场复古晚会。所有节目的设计都极其高级又有创意,有趣生动。有人问:“今年的导演是谁?也太棒了吧?”
“flora啊!还能是谁?”
尚之桃在第七个流程走完后去了后台,她也有一个节目,是这场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邀请了几个职场好友跟她一起表演。
她上一次当众唱歌应该是八年前,时光真的不等人。
她站上升降梯,缓缓露出舞台,她也有一束光,很柔和的光。身后是她们提前剪好的片子,片子的最初是当年他们在普吉岛团建的笑声,以及公司多年活动视频剪辑出来的笑声,甚至能够分辨那些笑声来自于谁。
舞台安静下来,尚之桃开口唱了第一句:“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栾念终于抬起了头,看到舞台上的尚之桃,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尚之桃。真奇怪,他们在一起六年,他竟然不知道她唱歌这么动听。
所有人都看着尚之桃。从前他们觉得flora是多么普通但努力的人,今天终于明白,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高光时刻。尚之桃太美了,一袭简约白裙站在那儿,不戴任何缀饰,干净的像清晨荷叶上的露水,早春湖面的微波。
声音也清澈。
身后的画面更动人。
大家看到了彼此最珍视的照片,尚之桃的那一张,是2010年圣诞,她和孙远翥、孙雨站在雪中,时光馥郁馨香,带走了很多,也留下了很多。
歌声渐渐淡下,又是一段视频,大概从五六年前剪起,他们在各种场合的深聊,动情处,几度落泪。
lumi站到桌子上,举起手中的灯牌,大声喊:“尚之桃,我爱你!”
大家都喊尚之桃。
凌美的人习惯叫英文名字,这一天,却共同在喊一个中文名。不管平时对谁虚与委蛇,不管谁家财万贯背景雄厚,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大家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是那个在职场中永远正直、善良、乐于助人、倾囊相助的尚之桃、是那个言必出行必果永远最可靠的尚之桃、是那个永远为别人进步和收获真心开心的尚之桃、是那个敢于在性骚扰中顶着压力站出来的尚之桃。
六年了,尚之桃用她的谦卑和坚韧完成了人生的蜕变,这可以是任何平凡人的蜕变。
栾念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低下头去。
是在那一天,所有的表演落幕,在后台更衣间里,栾念遇到了刚刚换衣服的尚之桃。他们站在的脚步停在几米远处,看着对方。
眼神撞到一起,好像都有很多话想说。
尚之桃无非是想告别,却最终没有开口。
“尚之桃,我明天要紧急飞去美国。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吧?”他终于开口讲话,是那天之后两个人单独讲的第一句话。
尚之桃点点头:“好。”
“唱的很好。”栾念又说。
“谢谢。”
“flora,合影啦!”lumi在叫她,尚之桃回头看了眼,对栾念说:“大合影了。”
“好。”
两个人一起走向舞台,大家已经等在那,尚之桃拿起喇叭组织大家站合影队形,都站好了,lumi才问:“你站在哪儿?”
“我随便。”
“那不行,导演站中间!站luke旁边!”远道而来的shelly说。于是栾念身边迅速移出了一个位置给尚之桃。她放下喇叭,站到那个位置,胳膊背到身后,距栾念一拳的距离。
摄影师喊:“一二三茄子!”
大家喊了茄子,很拘谨。
“这还是凌美吗?凌美的人要躁起来啊!”摄影师不满,众人大笑出声,释放了天性,姿势千奇百怪。只有栾念和尚之桃,笔直站在那里,微微笑着,完成了这张合影。
就这么结束了。
热闹散去,尚之桃和lumi瘫坐在会场里,彼此看着,都有散场后的落寞。
“喝一杯?”lumi问她。
“好,叫上孙雨。”
三个女人一起喝酒,那天都喝了很多。酒至深处,抱头痛哭。也不知道哭的到底是什么。好像女人喝多了都特别喜欢哭。如果不哭,就证明没喝多。
孙雨捏着尚之桃的脸:“一定要好好的啊。”
“你也是啊。”
lumi在一旁抹掉眼泪,哭着说:“我操!我最讨厌告别。”
“真巧,我也是。”
尚之桃在凌美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她的离职审批已经审完了,到josh就可以。刚好因为她没有评上专家,审批到josh这里,流程就释放了。
那天凌美搞了一个跳蚤市场,说要辞旧迎新。尚之桃把栾念送给她的包用lumi的车拉了过来。
lumi从来不知道尚之桃有这么多奢侈品,十四个包,全新的:“你竟然是土豪!尚之桃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那么有钱!”
尚之桃笑了笑:“说来话长。那就不说了吧!”
尚之桃第一次拆开了栾念送她的礼物,那么多包。栾念的审美真好,他没有买任何一个大众款,他为她挑的包,每一个都好看。
“我操!”lumi站在她旁边问她:“你准备卖多少钱?”
“我不知道啊。你帮我定价吧!”
“九七折就能卖。”
“那就九七折好了,帮我贴价签。”
lumi对包包特别懂,所有的价格她都清楚,落笔特别快,尚之桃按住她的手:“你等等。”
“什么?”
“你喜欢哪一个?我送你。”
“太贵了。”
“五折。你也看到了,我有钱。”
lumi笑了,指了指最贵的那一个:“这个。饶是老娘坐拥几套房产也没忍心下手。”
“多少钱?”
“不到二十万。”
尚之桃点点头,栾念可真舍得花钱。她也舍得:“五折卖给你。”
“那不行,姐妹关系再好,不能占你十万块钱便宜。五折卖我,我再送你两个旧包。反正我不想背了。”
尚之桃被lumi逗笑了:“好。”
她还五折卖了一个,卖给了tracy。tracy也不肯,尚之桃强买强卖了。她对tracy说:“tracy,我真的很爱你。一个包而已,我甚至想送给你。”
“别了。”tracy抱抱她:“flora,不管去哪家公司,不管你在哪里,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特别优秀,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员工。不要相信任何人对你的诋毁,你只管相信自己。”
“好的。”尚之桃眼睛红了:“谢谢您。”
公司里的人都震惊了。他们都没想到平时身上没有一件奢侈品的尚之桃竟然有这么多高奢。偷偷议论她到底什么来头。尚之桃淡然处之,下班的时候她背着包走了,甚至没有跟大家告别。
她离开北京的那天,北京也下了一场雪。卢克已经在前一天被朋友开车捎回冰城。
她将箱子拖到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六年的房子。这里有她最美和最痛苦的回忆。眼泪没来由的落了下来。明天孙雨也要搬走了,属于她们共同的故事在这里落幕了。
“走吧。”孙雨对尚之桃说。
车一路开往火车站,是最初的她们。那天下着雨,刚刚失业的孙雨用笑容迎接初到北京的尚之桃,并穿着雨衣带她去逛了一次菜市场。
路过那个菜市场的时候,尚之桃一直向后看。好像看到四个二十多岁的人拎着肉和菜笑谈着走出来,那是很年轻很年轻的他们四个。
她在火车站跟孙雨和lumi告别,她说:“我会换掉电话号重新开始生活。等我打给你们的那一天,就是我真正重生的第一天。谢谢你们。”
三个姑娘相拥在一起,都忍着没哭。
lumi说:“老子才不哭呢!丢人!”
可当火车缓缓驶离站台的时候,她突然放声大哭。
尚之桃看着车窗外lumi突然咧嘴哭了,她的眼泪也决堤。火车轧在铁轨上发出了钝响,她的心像被碾过一回。
终于拿出手机,流着泪给栾念发了一条消息:“感谢六年来的陪伴,祝你一切都好。”
然后将栾念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那几年网上突然开始流行逃离北上广,当她的火车驶出北京的时候,尚之桃想:这不是在逃离,这是一场盛大的撤退。
因为我想拥有另一种可能。
再见,北京。
第111章 决绝
栾念是在几个小时后看到那条消息的。尚之桃每年过年都会发给他这样一条消息:祝你一切都是。
他愣了一下,甚至以为那一天是过年。就问梁医生:“过年了?”
“什么?”
“今天是除夕吗?”
栾念翻出日历,确定那一天不是除夕。他给尚之桃发了一个问号,消息却发不出去了。栾念打字的手顿了一下。
梁医生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栾念:“你怎么了?”
“没事。”
“待会儿你爸爸讲话的时候,你不要捣乱。也跟你那几个朋友说不要起哄知道吗?”梁医生叮嘱栾念,这是她和栾爸爸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她三令五申让栾念回来参加,不然别人该以为他们老来丧子了。
“好的。”
梁医生察觉到栾念情绪不对劲,但他不说,她就不好多问。只能拍拍栾念肩膀:“有不开心的事你可以告诉妈妈,虽然我不一定帮的上,但我可以嘲笑你。”
真是亲妈。
梁医生和栾明睿的婚礼纪念日办的很温馨。栾念看着父母穿着礼服站在那,平素严肃的父亲今天也数度动容,突然觉得或许他也可以拥有这样的人生。跟心爱的女人结婚生子,度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六十年纪念日。这一定也是充满冒险却也很好的一生。
他迫切想回国见尚之桃,梁医生正在跟栾明睿含泪对视的时候,栾念拿出手机订了票。
梁医生问他为什么着急走?多呆几天多好?
“去见你喜欢的尚之桃。”
“我什么时候能见见她?”
“或许过年的时候你和我爸可以回国。她没有签证,现在办来不及了。”
梁医生真的认真思考了,而后说:“我觉得可以。要不要再飞去冰城见她父母?我记得她是冰城人。反正也回去一次,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应该见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是分手状态。”
果然搞砸了,梁医生心想。每当她跟栾爸爸说觉得儿子快要修成正果的时候,栾爸爸总是撇撇嘴:我觉得你儿子会搞砸。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太难感受爱也太难爱别人了。
“如果和好了就对人家姑娘好点。妈妈没记错的话,你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吧?不容易。”
“好。”
栾念想跟尚之桃随便说点什么,在上飞机前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可电话是忙音状态。这是尚之桃第一次拖黑他。从前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她都没有这样过。
下飞机直接去了公司。那天是工作日,员工们都应该在上班。办公室里很安静,他的眼落在尚之桃空着的工位上,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坐在电脑前,调出员工离职名单,看到尚之桃的名字。她在年会结束后的第四天离职了。他对此毫不知情。
栾念想起那天在年会后台,尚之桃看着他欲言又止。那时他以为他们还能有机会坐下好好讲讲这六年。却不成想那是她的告别。尚之桃用那样一种方式跟他告别。
栾念知道她不是虚张声势,她从来都不虚张声势。
他打给tracy:“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核心员工异动没有人跟我报备?”
“我去找你。”
tracy走进栾念办公室,锁上了门,坐在栾念对面。指着手边的包问栾念:“我的包怎么样?”
“审美不错。”
“从flora那里五折买的。”
栾念的眼落在那个包上,是有一年他去新加坡出差买给尚之桃的,他记得。她从来没背过。栾念不会送人礼物,就觉得送包是不错的选择。很多包再过几年会升值,尚之桃从来不背,他送贵的,或许有一天她遇到难处又不肯与他开口的时候就卖了。
但不是五折卖。
不是像甩掉一只苍蝇那样卖。
“谁都想不到,朴素的flora在公司跳蚤市场上,一口气打折卖了14个全新高奢包。出手之阔绰令人咂舌。没准儿她也有2.5亿的背景,咱们竟然没有发现。”
尚之桃卖的包,只有tracy和lumi的是打折的,其他的lumi写价签的时候都加了价,都是难买的款式,加价也能卖出去。尚之桃和tracy不知道。公司里喜欢高奢的姑娘那么多,lumi不忍心让尚之桃最后这一次再吃一次亏。
栾念始终没有讲话,他从前知道尚之桃倔强,今日终于见识到她的决绝。心堵的跟什么一样,又好像被一根针扎了一个洞,又疼又痒。
“好了,八卦完了。你要问我哪个核心员工的异动?”tracy问他:“根据绩效和职级来看,核心员工异动应该只有flora尚之桃一个了。”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核心员工离职审批没有到我这里。”
“规则你定的,专家以下到部门负责人即可。”
“你有必要知会我。”
“专家以下也要知会你?以什么立场呢?”tracy问他。
“你有话直说。”
“好,那我说了。”tracy神情突然严肃:“尚之桃第一次周末加班申请,知会人是你;第一次出差,同行人是你;每周五总是跟你前后脚离开公司;她举报性骚扰那天,你差点弄死那个人渣。”
“luke,你跟尚之桃什么关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提醒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底线,也相信她不会破坏规则。”tracy多聪明的人,做hr的人最会看人。她就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装了好几年。
“请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尚之桃离职我没有知会你,而是请你想想她为什么离职。你破坏我的用人实验!”tracy说完站起来,问栾念:“我问你,那两份异常评分你查不查?”
栾念抬头看着她,神情很冷。
“在查了是吧?在查了你能不能知会我?我们还是不是战友?”tracy将栾念讲的话还给他,转身出了栾念办公室。
栾念一直没有讲话。
他从小就这样,很少真的大悲大喜,如果他悲了,就像现在这样不讲话。
“等我回来我们谈谈好吗?”
“好。”可她说好时候的神情分明是在说我不会跟你谈了,我们就到这里吧。而他没有看懂。
他或许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她。
栾念打给一个朋友:“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嗯,我告诉你信息。我不做非法用途。”
他在办公室坐了很久,北京的冬天是真的萧瑟,也不知道冰城的冬天她会不会喜欢。栾念拿出手机打给那个电话,那年她生病的时候,他从系统里看到她的紧急联系人电话背了下来,借以威胁她留在他家里养病。
那个电话是空号。
尚之桃换掉了家人的电话。
栾念看到了尚之桃的坚决。这座城市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她留恋,她留恋的在乎的人一定知道她在哪里。栾念想,尚之桃从来没有真正依赖过他,她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酝酿离开他。
是在那之后的某一天,他在电梯里碰到了上班迟到的lumi。lumi笑嘻嘻跟他讲话:“今儿可不是故意迟到的,太堵车了。咱们公司这地儿真是北京城里最堵的了……”
“你徒弟呢?”栾念突然这么问。
lumi愣了一愣,把自己的包拎起来给栾念看:“好看吗?我徒弟非要送我,我哪儿好意思啊,五折,买了。”然后对栾念笑一笑:“但我徒弟去哪儿了我是真不知道。”
lumi只是混日子而已,但她不笨。她跟尚之桃那么好,当然猜出他们之间不简单。但她从来不说,没必要,没意义,做个聪明的糊涂人。
栾念嗯了一声,眼扫过那个包,出了电梯。
还有一天,他在活动中碰到孙雨。
“尚之桃呢?”栾念问她。
孙雨想了想对他说:“桃桃走了,她把电话换掉了,也没告诉我号码。她说她会联系我的。”
“所以luke,你为什么问我桃桃在哪儿呢?你出于什么立场呢?”
栾念没有讲话。
孙雨说的很对,他没有任何立场。任何过去的事都不留恋不追溯,她走的坚决无非就是不想再见他。
栾念出了会场,再一次打给那个朋友:“那个人不用帮我找了,不重要了。”
一个过客而已。
既然她要彻底放手,那他尊重她。那天他开车上山,酒吧里很热闹。马上就要过年,他又要飞去美国。
梁医生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安排和尚之桃见面,他说不用了,我们彻底结束了。
栾念在酒吧里找个位置呆着,有人带了一条小狗来,那小狗在酒吧里跑来跑去,十分开心。栾念想起那只叫卢克的狗,突然悲从中来。
那天尚之桃离开,卢克坐在门口呜咽,看看门又看看栾念,栾念的心像被什么切碎了一样。他对卢克说:“没白对你好,但你跟她走吧。”
他开了门,卢克用头蹭他裤腿,跑了。
他看到卢克时不时回头看他,那个雪夜一切都很清晰。栾念觉得所有的一切他都能接受,他只是不喜欢那几个词:
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
他知道自己不会爱人、不会讲话、不会看人脸色,他缺少爱人的能力,他从来不是完美的人。尚之桃给过他错觉,那就是即便他是这样的人,也可以被别人真心接纳。这恰恰是最令人难受的部分。
他把储藏室里所有的狗零食都送给那只狗的主人。
那个人问他:“上次来好像看到有一只萨摩,特别可爱。”
“朋友的狗,寄养在我这。”
“下次如果碰到可以一起玩。”
“不会碰到了。”依誮
那一年结束的时候,栾念给尚之桃发了一条消息:“新的一年到了,祝你一切都好。”他知道她看不到他的新年祝福了。
后来的栾念还像从前一样,玩命工作玩命玩,依然不好相处,所有人都对他又爱又恨,他仍旧不在乎。
是在那一年在芬兰看极光,突然想起那年新年的短信里,他对尚之桃说:明年一起看极光吧。
他们一行人追极光追了五天,第五天晚上,当极光烟波浩渺一样于天地间,喝多了的栾念突然很难过,他说:“极光真的很好看,我要跟我心爱的人讲一讲极光。”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失态,醉酒的人对着一个空号喋喋不休,中间几度哽咽。他的朋友录下他的糗态,后来经常嘲笑他,却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大着舌头说的那句:
我知道我不配被爱。
第112章 破茧
尚之桃刚回冰城这一年,真的是很难的一年。
购房的贷款来来回回要跑,还要沟通装修的事。是在过年前的一个晚上,大翟心情好做了一桌,大翟做饭真的是一绝。尚之桃吃的虎虎生风,一边吃一边说:“妈,我觉得啊,我之所以不会做饭,是因为你没把做饭的基因遗传给我。”
“做饭需要基因?”大翟摘掉老花镜:“就是你不肯好好学!也不知道你在北京这几年都怎么吃饭?没饿死真是奇迹了。”
尚之桃塞了一口饭,突然想起孙雨做的拿手贵州菜、酸辣面,还有栾念随便做一做也能很好吃的饭。
“我室友做饭很好吃,孙雨,你还跟她讲过话呢!”
“哦对,孙雨和卢米都喜欢我做的小咸菜。回头你再给她们寄点儿。”
尚之桃想了想:“过段时间吧?现在太忙了。”她喝了一口酸菜汤,抹掉鼻尖的汗:“妈,给你和我爸开个小饭馆怎么样?咱也不用多大,就那五六桌,你的好手艺也别浪费了。”
“我炒不动啊,太累。”
“雇人啊!”
“那倒是。我和你爸还有点积蓄,我们也来个老年创业。”尚之桃嘿嘿笑出声:“我股票卖了开饭馆还能剩好多钱呢。你和我爸要是同意,我就琢磨琢磨饭馆怎么开。”
“我觉得行。”大翟踢了老尚那条好腿:“你觉得呢?”
“开呗。但不用闺女出钱,咱们自己出。留着钱也带不进棺材里。”
“行!”
一家三口吃着饭就把事情定了,尚家人大概就是这样,没什么大梦想,但在小事上也不纠结。尚之桃吃完饭裹上厚羽绒服出门,大翟在在她屁股后面问她:“又去哪儿啊?”
“我看看饭店开在哪儿合适。”
尚之桃回来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出去走路,风雪不误。分手这件事就像钝刀子杀人,分的时候痛痛快快,起初那几天也觉得自己真牛逼真厉害,说分手就分手。再过几天,在某个寻常时刻,突然心就空了。尚之桃心空那天是在她整理寄回来的书籍的时候,翻开其中一本,看到他们在拉萨的合照。
她像不小心触了电,慌忙合上书扔在一边,不敢再看。那天起,她晚上总要出去走走,如果不出门待在家里,她就会觉得闷。
她在冰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冰城冬天冷,走的时间久了,冻的鼻子耳朵都要掉了,她就买了一顶卖冰棍儿爷爷的那种帽子,带两个耳朵的,遮的严严实实的,挺滑稽。
有一天她在一家酒店门口,看到一个男人走进去,那男人看背影简直跟栾念一模一样,肩宽背阔臀翘腿长,站姿笔挺,姿态疏离。尚之桃的心突然间就炸裂了。
或许是她跟辛照洲分手的时候太过年轻,年轻的时候拿得起放得下;现在近30了,分一次手真的要了她的命。关于北京那座城市发生过的事情她已经尽力不去想了。但人就是人,不是动物、不是畜生,离开了朝夕相处的人一点不想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