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听闻,更加不悦了,沉下脸道:“你啊,看事情不能只看个脸看个样子,当初你选女人也是,就知道看脸好看,结果最后闹成什么样,你还嫌没吃够教训吗?”

皇上最怕皇太后提这个,当下只好道:“那依母后的意思是?”

皇太后没好气地道:“难道你就不想想,平时阿脩儿对别人都是冷冷淡淡的,便是见到你我,也没个多余表情,可是唯独见了那姑娘,那性子那脾气,都不像平时的他了!”

皇上想想,好像也有道理,当下只能请教自己的母后:“那依母后的意思,应该如何处置?要不然再把阿脩儿宣进宫来,母后再和他好好说说?”

皇太后没好气了:“说什么说?直接赐婚就是了!生米煮成熟饭再说!你别看嘴上说不喜不喜,面上也不给人家好脸色,若真得成了亲,怕不是心里偷着乐!”

皇上:……这样也可以?

皇太后却是不容置疑的,当下拍板了:“事不宜迟,我看你赶紧下旨吧,我听说燕京城里颇有几户人家想向这顾家姑娘提亲,万一人家先成了,你却是不好再下旨抢亲的,面子都没处搁,岂不是白白耽误了阿脩儿的大好姻缘?”

皇上:……也好。

对于这个阿脩儿,他实在是不太明白,既是母后如此笃定,也就只能听母后的了。

——

顾嘉不知道已经有两门好亲事正在向博野侯府的自己飘来,她先暗暗地给几个贴身丫鬟比如红穗儿七巧儿等各自发了一些体己钱,只说是刚过了节赏给她们的。红穗儿和七巧儿突然得了这么一大笔赏,自然是喜出望外又觉得纳闷,顾嘉却道:“以后定是要好好帮着我做事!”

她们一见顾嘉那严肃的样子,也就不疑心了,各自拿了东西回屋收着。

顾嘉等到把这些丫鬟都打发出去,自己在房中偷偷地收拾细软,各样金钗子玉镯子的全都放进包袱里,还有那稀罕的珍珠,值钱的砚台,统统收起来带走。

至于华美的衣裙什么的,统统嫌占地儿不要了。

收拾完后,她手里有了一个不算太大包裹,里面都是满满当当的细软。

又检查了一遍,她看到了当初要送给齐二的舆图,这舆图还没来得及给他。

犹豫了下,她还是带上了,留在侯府里,她也不放心,还是拿着吧,看看以后有什么机会送给齐二。

当下先将包袱藏起来,让红穗儿吩咐外面去备车,只说要到城外庵子里去烧香。

待到红穗儿回复说准备妥当了,她才不着痕迹地道:“等下把这个包袱扔车里。”

她这么随意地要把包袱递给红穗儿,红穗儿自然没在意,拎起来应是。

顾嘉颔首,便要过去二门外马车处,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见牛嬷嬷匆忙赶来,却是气喘吁吁地道:“二姑娘,不好了,侯爷和夫人那边闹了起来,你快去看看吧,这下子出大事了!”

顾嘉纳闷:“怎么了?”

明明前几天看着还好,怎么突然又闹起来了?

顾嘉想起当时侯爷爹找自己时说的话,当时那话,如今想想,好像不太对劲呢。

牛嬷嬷跺脚:“老奴也不知啊,还是姑娘过去看看吧!”

顾嘉犹豫了下,终究心肠一硬:“父母的事,我终究不太好插手,再说今日已经约了要过去法源庵去上香,佛祖那里不好言而无信的,等我回来,再去劝劝母亲吧。”

说着就往外走,牛嬷嬷待要拦,可是哪里拦得住。

顾嘉快步走到了二门处,正要出去,这时候却见面前一人,拦住了她。

她一怔,抬眼看时,却是顾子卓。

“哥哥?”

“阿嘉这是去哪儿?”

“我想着过去法源庵看看,哥哥这也是要出门吗?”

既然遇到了,顾嘉只好故作淡定地应付下顾子卓,心里却暗暗地叫苦,想着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阿嘉,刚才牛嬷嬷找你了吧?父亲母亲那里出了点事,你还是过去一趟吧?”

顾子卓望着顾嘉,明明是在问顾嘉,但是那语气分明是不容置疑的。

他是必要她过去的,所以特特地亲自在这里堵着她。

顾嘉莫名了:“父母既是有些争端,我们做儿女的又能如何?况且若是要劝,我看哥哥更合适,毕竟母亲那里并不喜我的,我若去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顾子卓却道:“你过去一趟吧。”

略一停顿,他道:“是为了你的事。”

顾嘉:……好吧。

——

顾嘉既然被顾子卓捉个正着,没奈何,只好回去,先和顾子卓一起去了彭氏房中,进去的时候只见顾子青萧扇儿甚至探月都在门外守着,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

而屋子里,博野侯正处于盛怒之中,指着彭氏痛骂:“我怎么娶了你这种歹毒心肠的妇人,你不配为人母,不配为人—妻,你给我滚,滚出去这侯府!”

彭氏哭天扯地的,嚷着要一头撞死,死也不离开。

底下丫鬟婆婆的自去拦着,博野侯气极,冷道:“不许拦着!”

博野侯这一声吼,犹如炸雷一般,只吓得旁边丫鬟嬷嬷的都一哆嗦,当下眼睁睁地看着彭氏闹腾,却是不敢上前的。

彭氏嚷着要死,没人拦着,无可奈何,只好冲着博野侯撒泼,拉扯着博野侯道:“你只知怪我,怎么不想想我的难处,当时城里头发瘟疫,我一个人在庄子外头生孩子,我有什么法子!当时她眼看着就要没气了,我也奄奄一息的,人家算命说的话,我能不信?”

从彭氏骂骂咧咧的哭诉中,顾嘉多少明白了。

敢情这是东窗事发了?可是自己不说,顾子卓不说,彭氏自己也不会说,好好的怎么让侯爷爹知道了?

正想着,就听得博野侯怒道:“时至今日,你竟然还不知悔改!愚妇!”

接着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接着便是砰砰砰的摔倒声。

这下子顾嘉惊了,旁边的顾子卓和顾子青面色也不由变了。

大家对视一眼,赶紧冲过去,只见博野侯气得脸色发白两手直哆嗦,而彭氏则是脸上带着一个鲜红的掌印子,狼狈地摔倒在角落,发髻凌乱钗黛零落。

彭氏此时都被打懵了。

往日博野侯虽然也会对她不满,两个人也会吵架,可是至少博野侯从来没打过她,平生第一次,她竟然挨打了,而且还是在外面儿女面前,她被打了!

彭氏呆了半晌,之后尖叫一声,对着博野侯冲过去:“你,你竟打我!”

博野侯此时已经恨极。

那天他收到一封信函,其中却是说起十五年前的辛秘来,他一看之下,不免大惊。其实他隐约感觉到当年的事有些蹊跷,只是到底相信自己的夫人,并没有去细查。

如今本已起疑,更加上这封信,自然会去着手详查。

当下命人暗暗绑了牛嬷嬷,又去拜访了萧氏夫妇,很快就把事情搞了个清楚。

知道真相的他,几乎不敢相信彭氏竟然能做出这等事来。

反复想了一个日夜,他没法原谅。

他恨彭氏当年竟然抛弃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女任凭她自生自灭,更恨她时至今日已经不知悔改只知道一味推脱。

他望着彭氏,简直是不知道自己过去二十年到底和这个妇人过得什么日子?他甚至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这样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此时顾子卓和顾子青冲过去,拦住了彭氏,他们知道再这么闹下去必然是家无宁日了,赶紧拦住了彭氏。

彭氏不能去冲博野侯撒泼,恰好看到了顾嘉,顿时气红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道:“阿嘉,你说,我怎么对不住你了?当年你是断了气,我才说给了那萧氏夫妇,可是自打你回来后,我怎么对你不好了?我为你操心劳力,为你谋算一门好亲事,我是指望着把你抬上去当王妃的,结果你呢?你是如何待我的?你却挑拨了你爹来打我,有你这样做女儿的吗?”

顾嘉本来是被顾子卓叫来“劝架”的,莫名被这么一通骂,也是无奈,她看看顾子卓,却见顾子卓神情淡淡的,并不言语,眸光中倒是有些无奈。

她恍然,顿时明白了。

当下冷笑一声;“当年什么换孩子的事,我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罢了,真相如何,还不是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听着?难道我还能特意去父亲面前编排你们吗?哥哥,就连你也认为是我说出去的吗?也真真是好笑,若是不信我,又何苦告诉我?如今你们要疑心是我挑拨,那我没话说,我也懒得辩解什么,让我走就是,大不了这辈子我永远不进这侯府大门!”

说完这个,她转身就走,才不管后面乱作一团。

关她屁事!

——

博野侯和彭氏这边闹得正欢,博野侯是气极了的,怎么也要和彭氏和离,他甚至这么说道:“今日我不休你,都是看在孩子面上给你脸面!”

话说到了这一地步,彭氏还能怎么着,彭氏扯天骂地,从探月骂到了萧扇儿,从萧扇儿骂到了顾嘉,从顾子卓骂到了顾子青,又从顾子青骂到了博野侯,终于大哭着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家子没一个对得起她的。

博野侯之前都是眼不见心为净的,事到如今,终于忍不住了,当下就派人通知彭氏娘家彭家,让彭家来人交涉,要和离。

彭氏自然不愿意,哭天抹泪表示死也要做博野侯府的鬼。

这边正闹成一团,恰那北宁王妃协同容氏上门拜访,带着厚礼,那架势分明就是来提亲的。

彭氏正闹着,突听得底下人这么过来说,气得跺脚:“不见,见什么见,谁要和她家做亲!”

博野侯却怒声道:“凭什么不见?北宁王往日待我有恩,今日北宁王妃上门,竟然拒之门外?我还怎么有脸见人?”

于是当即开门迎人,将这北宁王妃和容氏请到了花厅,彭氏红肿着眼睛稍做梳妆勉强待客。

这边北宁王妃和容氏看了彭氏这样子,也是心中暗暗吃惊,容氏还算和彭氏熟,自然问起:“这……可是身上不大好?若是不好,那就改日吧?”

虽然容氏一向不喜欢彭氏,可是看她如此狼狈,完全不符合她往日作风,自然有些担心。

容氏忙摇头:“没事,没什么事……”

可是嘴上说着没事,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北宁王妃和容氏面面相觑,这下子就尴尬了,话题还没展开,怎么就哭了?总不能人家娘哭着,她们还要向人家女儿提亲,这样不合适啊!

北宁王妃见此,对着容氏使眼色。

既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回,她怎么也得说道说道,于是便旁敲侧击地道:“府上二姑娘,我听我堂妹提起过,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今日可在府上?”

彭氏赶紧把眼泪抹了,勉强笑着道:“在的,在的。”

说着就吩咐丫鬟道:“去把姑娘叫出来拜见王妃娘娘和国公夫人。”

丫鬟应命过去了,这边彭氏陪着北宁王妃和容氏说话,谁知道说了一会子后,那丫鬟回来却是道:“姑娘之前就已经出门去了,并不在家。”

彭氏皱眉:“去哪儿了?”

丫鬟摇头:“不知,只见到了姑娘身边的红穗儿姑娘,好像很焦急的样子。”

彭氏没法,只好让红穗儿过来。

那红穗儿一进来便急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娘不见了!”

啊?

在场三个妇人,俱都惊了下,连忙问起来。

红穗儿这才把事情原委说出,原来之前博野侯和彭氏吵架,顾嘉赌气出来,之后她便随着顾嘉过去城外,中间遇到一户人家,姑娘说要借用人家的茅厕,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出来,后来去找的时候,姑娘早没人影了。

大家一听,自是吓得不轻,容氏急着道:“既不见了,那得赶紧找啊!”

彭氏也是呆了,喃喃地道:“快,快去告诉侯爷,赶紧找人去!”

北宁王妃和容氏也有些懵了,心说堂堂一个侯府千金能不见了?这,这得报官啊?

北宁王妃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报官,我也让王府的卫队过去帮着找找。”

容氏也帮腔:“我也派人过去把国公府的人都叫来,一起查,人多了容易找到!不过也得记着,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三个妇人足足顶一个诸葛亮,很快这件事如何如何去找,以及怎么封口就已经被她们说定了。

这边彭氏还能怎么办,少不得点头又点头的。

家里本来就闹得那么乱,偏偏顾嘉又走丢了,她已经是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一时又想着,得赶紧派人说给博野侯听,纵然他和自己闹气,但是顾嘉丢了这是大事,得赶紧找啊!

这边正乱作一团,突而听得外面禀报,却是宫里头的来人,说是皇上下了旨,要让博野侯一家子出来接旨。

圣旨?

彭氏心里一喜,想着莫不是要赐婚,可是复又想起顾嘉丢了,顿时死的心都有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

——

顾嘉丢失的事,博野侯府自然是想封口的,可是却不可能瞒住的了。

这一日,博野侯府先是北宁王妃并容氏上门要给顾嘉提亲,接着就是皇上的圣旨要给南平王世子和顾嘉赐婚,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博野侯府。

这两门婚事都是一等一的好姻缘,若是换了寻常人,怕是抢破头的,可是偏偏到了博野侯府这里,却是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尴尬了。

北宁王妃这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这……那我们现行告退了,就不搅扰了。”

说完带着容氏,赶紧溜了。

于是厅上只剩下博野侯夫妇和那下旨的太监大眼瞪小眼。

博野侯看着那圣旨,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不接的话就是抗旨不遵,接的话女儿找不到了他去哪里变一个出来给南平王世子当媳妇?

那传旨的太监姓王,他也是曾经出宫帮着传旨无数,可是从未遇到过一次这么尴尬的情况。

一个好好的赐婚的圣旨,本应该是皆大欢喜才好,他都预备着拿赏钱了,结果呢,竟然正主儿人不见了?

一个侯府千金小姐,莫名其妙竟然不见了?

你遇到过这种事吗?王太监不明白,好好的稀罕事,怎么就让自己遇到了!

他和博野侯大眼瞪小眼:“那,那现在如何是好?”

博野侯哪知道现在如何是好,只好苦笑一声道:“还请王太监先回去向皇上复命,容下官先去寻了女儿,明日再进宫向皇上请罪。”

王太监想了想,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

这王太监回去禀了皇上,皇上也是意外。

他这辈子下了不知道多少圣旨了,这还是第一次被堵回来下不出去。

不过当听到王太监的话,一时也是好笑又无奈,想着这博野侯府这是摊上事儿了。既然遇到了这种事,他也不着急,便亲自去皇太后跟前提一下这事儿。

也是巧了,皇上去的时候,恰好南平王世子就在皇太后跟前。

“她跑了?不见了?”南平王世子拧眉,问道。

“如今博野侯府已经派人马去寻,也不知是跑了还是遭遇了歹人。”

皇上的意思其实很明确,这什么顾家姑娘如果跑了,那没办法,这样的品性也没办法当南平王世子妃,如果是被歹人抢了,那更是闺誉受损不适合当世子妃了。

总之一句话,从他的圣旨在博野侯不能顺利下去的时候,这位顾家姑娘已经不可能成为南平王世子妃了。

可是博野侯也是老臣了,老臣的面子他得给,干脆就收回圣旨,并帮着寻人,如此一举两得。

但是南平王世子听到这个后,脸色却是很不好看了。

他默了半晌,冷道:“她若是不喜,直接拒了就是,又何必如此——她过分了。”

皇太后听着皇上和南平王世子的话,都有些愣了:“这是什么意思?那位顾姑娘不见了?好好的姑娘,怎么会不见了?”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她老人家的认知,她觉得姑娘家不是应该安安稳稳坐在闺房里绣花弹琴的,怎么会突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