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天上起清风。”

——

回到博野侯府,顾嘉还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齐二竟然摸了摸她头上的芍药花,还帮她扶正了。

当时他在她耳边念了一首诗。

那首诗的意思……她知道的。

上辈子,他也念过同样一首诗。

顾嘉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想得面红耳赤,一时又记起自己手里的舆图。

看看舆图,她决定先不给他了,哼哼,先吊吊他吧……

正想着,就听得红穗儿道:“姑娘,夫人身边的环儿过来,说是夫人有请姑娘过去一趟。”

顾嘉莫名:“这会子,会有什么事?”

红穗儿摇头:“那就不知了,姑娘先过去看看吧。”

顾嘉点头:“也行。”

最近彭氏不遗余力地“磋磨”萧扇儿,可算是把婆婆的架子威风使到了极致,那萧扇儿日子很是不好过。

不过顾嘉倒是不同情萧扇儿,反而有点庆幸。

若不是彭氏把力气都用到萧扇儿身上了,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清净?改天她得郑重地谢谢萧扇儿了。

当下她略作收拾,便过去了彭氏那里,一进屋,却见萧扇儿也在的,正小心翼翼地服侍在旁边,拿了个美人锤给彭氏捶腿。

萧扇儿看她进来,瞧了她一眼,那一眼里竟然多少有些嫉妒。

顾嘉顿时警惕了,看来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彭氏审视了一番自己女儿,最后满意地点头,示意顾嘉坐下。

顾嘉行了礼后,坐下了。

彭氏笑着道:“阿嘉入了夏就该及笄了,到时候定是要好好办一场及笄礼的。”

顾嘉颔首,恭声道:“母亲,这个丰俭由人,我觉得随意就是了。”

萧扇儿本来还有些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听到这个,想起了什么,眼神顿时黯了下来。

顾嘉自然多少明白的。

本来她和萧扇儿前后脚生的,她及笄了,萧扇儿也该是及笄了。博野侯府以前对萧扇儿不薄,及笄礼上自然不会亏待她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顾嘉依然是博野侯府的千金小姐,没出阁的小姐金贵得很,及笄礼自然是得好好办。

萧扇儿呢,她改姓萧了,成了萧家的女儿,不再是博野侯府的小姐了。她变成萧家的女儿,一顶小轿子抬进博野侯府,只是一个妾而已。

谁家会给一个妾办及笄礼。

所以萧扇儿就少了人生中这重要的一个环节,她是永远没这机会了。

嫁人的女人本来就该伺候公婆照料小姑子,况且她只是一个妾而已。

顾嘉倒是没太在意,她还不一定能等到及笄礼,说不得早早离开了,便随口应付几句罢了。

谁知道这时,彭氏却笑呵呵地道:“还有一桩事,你既是要及笄了,那婚事的事也该早早地做打算了。”

听此言,顾嘉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同时也明白自己刚进来时萧扇儿的嫉妒之意。

看来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以至于引得萧扇儿这神情。

顾嘉听此言,便道:“这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女儿没什么话说。”

彭氏见顾嘉这么说,一时倒是有些意外。

这个女儿素来不太听她的话,她也对她不抱什么希望的,但是如今她既然成了那三品诰命,女儿家身份贵重,自然应该好生做个亲事。

如今那萧扇儿是白养了,顾嘉若是能够嫁个好人家,算是给博野侯府拉一个好亲戚,以后对顾子卓顾子青也是好助力。

须知博野侯自己就没个兄弟姐妹帮扶,便是族中人也都是远亲了,彭氏觉得很吃亏。

所以听到顾嘉这么说,她心里倒是松了口气的:“之前太后娘娘分明是有意把你许给南平王世子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竟然没成。”

……

顾嘉没想到,兜来转去的,竟然又是这一位。

若是这样,她倒是放心了。

反正她已经把南平王世子给得罪狠了,想必听到这门婚事,南平王世子比她更早蹦起来反对。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太后娘娘可从未说过要赐婚给我和南平王世子,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况且……我瞧着那位南平王世子可是对我没好脸色,如今我也是三品淑人,母亲何必非要硬把我往南平王世子那里塞,没得让人看笑话。”

彭氏听了,却是疑惑地打量着顾嘉。

“阿嘉,南平王世子可是皇上的侄子,南平王的长子,这样的身份,配你是足够的,我们还要说一声我们高攀了,怎么你反倒不喜?还是说你另有打算?”

顾嘉听着彭氏这话,一时都有些想笑了。

“母亲,你也想忒多了,女儿可没那雄心壮志要靠着婚事攀附皇室的意思,只是不想着母亲多想了去,到时候剃头担子一头热,岂不是让人笑话。”

彭氏听着简直是想拍桌子了:“怎么叫咱们剃头担子一头热呢!如今皇太后那边都下了帖子,邀咱端午节的时候一起过去观龙台看龙舟赛。”

顾嘉听她这么说,顿时没声了。

眼看着端午节就要到了,每年端午节的时候,燕京城里会在护城河办一场龙舟赛,到时候皇上也会亲自过去看,那么皇上在哪儿看呢?就在一处叫观龙台的阁楼里。

能上观龙台看龙舟赛的自然都是皇亲国戚或者备受皇上宠信的权臣,可以说,能登上观龙台,那就意味着你在燕京城里至少是数得着的人物了,是寻常人不能小觑的。

现在皇太后竟然给博野侯府下帖子,邀过去观龙台赏龙舟。

往年的博野侯府可是没这个荣幸的。

彭氏对这件事是很满意的,笑呵呵地道:“其实上次阿嘉献棉花,皇上那里也是记着阿嘉的吧,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赏了三品诰命。不过这次可是皇太后给咱家下的帖子,不是皇上那边的手谕,这就耐人寻味了,说明还是皇太后惦记着咱们家,可皇太后为什么惦记着咱们家呢?”

彭氏别有意味地笑了下:“上次的事没后音了,这都说不好的,也许是觉得南平王世子年纪还小呢?如今阿嘉要及笄了,南平王世子那里也眼看弱冠之年,这亲事应该就可以做了吧。”

顾嘉至此,彻底没音了,她感觉到了情况不妙。

上次莫三和齐二都出手了,去找过了南平王世子,南平王世子羞愤之下拒了这门婚事。

可他到底怎么拒的,又是怎么给皇太后说的,这都说不好的。

顾嘉心中叹了口气,有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无奈感。

“不管如何,你总是要好生准备着,端午节上观龙台,这是怎么样的荣宠,可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是。”

——

顾嘉回到房中,想了想,觉得这个事儿不能自己烦恼。她一个姑娘家,为了嫁谁不嫁谁的事烦恼,这像什么话,必须引入外援帮忙,借力打力。

她第一个去找的就是博野侯了。

先陪着博野侯说了一会子话,她才慢慢地转入正题,说了这南平王世子的事。

博野侯沉吟片刻,却是问道:“阿嘉怎么想的?”

顾嘉道:“那南平王世子乃是皇室子嗣,又要承袭南平王之位,若哪个嫁给他,就是王妃了。女儿觉得,当王妃固然是风光荣耀一时,可是这王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知道多少讲究。女儿自小长在乡野,本就不懂得那么多规矩,又哪里做得来王妃,真在那个位置上,一旦行差踏错,自己受罪不说,怕是还连累父兄母亲。”

博野侯听得女儿这一番话,倒是有些意外,打量一番后,眸中露出赞许之意。

“阿嘉,不曾想你小小年纪,倒是想得通透,南平王世子妃的位置固然好,可却不是那么好做的,况且我博野侯府本就是世袭的侯爵,没有必要为了攀附皇室让女儿去做那个位置,为父倒是希望你能嫁在燕京城寻常伯侯之家,以后万事也好有个照应。”

顾嘉听闻这话大喜,知道父亲是帮着自己的,且是实实在在为自己考虑的,那么母亲那里不足为惧了。

“父亲,可是母亲那里,却是——”

博野侯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个,你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你母亲拿不得主意。”

若是以前,博野侯自然是想着女儿的事就听妻子的罢了,反正她多年管理侯府,又熟知燕京城中的少年男女,想必是不会错的。

但是最近一年家中出的种种事情,让博野侯开始意识到,自家夫人之所以看似把府里管得还不错,只是自己从来没把心思放在府里,不知道府里到底被打理成了什么糟糕样子,也不知道女儿被养成了什么模样。

是以如今博野侯是不敢相信彭氏了。

这个女儿原本就被养在乡下受了委屈,欠了她的,这婚事上自然不好委屈。侯府的女儿嫁过去当王妃,那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不愿意女儿去受这种罪的,只想让女儿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到时候他和两个儿子也好护着女儿,为女儿撑腰,那日子才叫舒坦。

况且……嫁谁不好,非要是南平王世子。

博野侯和那南平王是有些交情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明白这其中的风险。

关键时候,他当然分得清该远离哪个才能保住爵位,保住家里平安。

顾嘉和自己父亲说了一会子话,真是忧心忡忡地进去,神清气爽地出来,这个爹是真心疼爱自己,为自己着想的。

目前看来暂时不用愁了,至少不用担心嫁给什么南平王世子,只是自己及笄后,怕是做婚事早晚的,自己还是得早做打算。

若说自己来说服父亲不要成亲就当个姑娘,怕是不行的,自己总不好说自己婚后四年无出吧。一个姑娘家,贸然说这种话,哪个会信呢。

顾嘉正愁着这件事,恰收到齐胭送来的花笺,却是邀请她过府去玩儿的。

一看到齐胭的花笺,顾嘉自然就想起那银子的事来了。

她和齐胭都是下注赌了的,这件事唯有自己,王玉梅,齐胭三个人知道,底下人便是知道,但是那消息是万万不会传到齐二耳中。

齐二是怎么知道的呢,况且还知道的那么详细,连四千八百两的数目都说出来了。

顾嘉觉得,肯定是齐胭出卖了自己。

“阿胭啊阿胭,说好的绝对不能告诉别人的,你却告诉了他?哼哼,我可饶不了了你!”

若不是齐胭,自己怎么会好好地打个两千四百两的两欠条呢?

顾嘉挽起袖子,决定赶紧赴齐胭之约,她得找齐胭麻烦去。

——

齐胭房中。

齐胭含着眼泪哀求:“二哥哥,你就放过我吧,这事儿若是让母亲知道,我就完了,她一定会罚我跪在佛堂里不起来,还要我抄写经书,我完了我完了。”

齐二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她回信了吗?”

齐胭一脸巴结:“回信了,她说明天一定过来呢。好哥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你再不许告我小状了。”

齐二瞥了齐胭一眼,没说话,径自撩起袍子离开了。

齐胭看着齐二离开的背影,恨得只跺脚。

“我好话说尽,你却黑着脸不知道说句好话,哼哼,也忒狠心了!”

一时想起顾嘉,又道:“阿嘉啊阿嘉,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休要怪我出卖你了,我不把你卖给我哥哥,他就先卖了我!作为我的闺中好友,你就为我牺牲下吧!”

齐胭是很清楚这个道理的,所以齐二稍微一逼,她就利索地写了花笺请顾嘉“过府游玩”。

“不关我的事,不能怪我啊!”齐胭再次这么念叨了一句,决定先去翻翻自己心爱的画本来放松心情。

世上哪有那么多麻烦事,不要去想,麻烦事就不存在了,是吧?

第107章 心仪之人

顾嘉满心想着过去找齐胭算账,只是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彭氏和博野侯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其实不外乎是博野侯和彭氏说起来顾嘉婚事的事,博野侯认为不要说人家皇太后目前根本没提那个意思,就是提了,彭氏这里也要拒绝。

然而彭氏却不以为然,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她觉得自己委屈大了,认为顾嘉嫁给南平王世子,这是多么好的一门婚事,结果博野侯却执意反对:“我一心为了博野侯府着想,为了阿嘉着想,我到底哪里错了?当世子妃不好吗?熬一熬年头,这以后就是王妃呢,你博野侯府以前出过王妃吗?”

王妃?博野侯无语至极,冷道:“你当王妃是那么好做的?”

彭氏梗着脖子道:“我当然知道王妃不是那么好做的,所以我要让阿嘉当王妃,咱们欠了阿嘉的,如今阿嘉既然回来了,咱们就得好好为阿嘉打算,给阿嘉最好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这么吵起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竟然闹大发了,博野侯甩袖子离开,彭氏哭天抹泪的开始寻死觅活。

顾嘉没办法,只好过去劝,这时候萧扇儿和探月也在,两个人一起劝了半晌,总算是彭氏不寻死了。

彭氏泪眼汪汪地望着顾嘉:“阿嘉,你虽说不在我身边长大,可是那都是奸人所害,如今你回来了,我自然是盼着你好的,你也得好好听话才是,女儿家年轻,心里没个定盘星,自然得听老人家的,老人家再是不济,走过的路也比你过的桥多,你知道吗?”

阿嘉听着这话,觉得简直是无厘头,便道:“娘,虽说你是长辈,我应该听你的,可是我无论嫁了哪个,日子是我过的,又不是你过,将来若是嫁得不好,你替我拿了主意,我少不得埋怨你。如今既然父亲说了这个婚事不好,那又何必强求。再说了,这也不是强求能求来的,人家皇太后那里未必是这个意思。”

彭氏一听,心都凉了,摆了摆手,嘲讽地道:“你既是自己有自己的主意,那就自己拿主意去吧,又何必来我面前说。”

一时又道:“人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应该向着娘说话,可是如今你瞧你,哪里有半点体贴,想当初你刚生下来那会,我真是——”

本来顾嘉如今对彭氏也没什么恼了,她要怎么样闹腾就随她去,反正也闹腾不到自己身上,可是她非说这话。

顾嘉自然是想起来自己刚出生没多久,病弱得要死了,就这么被彭氏给扔了。

便是知道治不好了,谁家又舍得把孩子扔给别人,只为了换一个养得好的孩子?

顾嘉当下也是无奈,忍不住回敬彭氏道:“刚生下来时如何?我刚生下来,不是就被抱走了吗?”

彭氏待要说的,不过想想,还是忍住了,没说,只道:“你既不听我的,出去就是,又何必在这里气我,你还嫌这一个个地气我不够多吗?”

说着,又开始指骂探月和萧扇儿。

探月和萧扇儿这两个,一个是博野侯的妾,一个是萧扇儿的妾,在彭氏跟前,被骂得都不能还嘴的。

顾嘉从彭氏房中出来,也是略有些憋气,冷哼道:“若是看那个爹,自然是极好的,我万万不舍得离开,可是看这个娘,真是恨不得今日就走!”

刚小声嘀咕了,就见顾子卓从长廊那边过来。

顾子卓看了顾嘉:“母亲这边又是怎么了?”

顾嘉:“我哪知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是了。”

顾子卓微微拧眉:“这一段日子不是略消停些吗,怎么又能闹起来?”

顾嘉:“是呢,日子好好的,谁知道非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顾子卓打量了顾嘉片刻,突然道:“阿嘉,我带去你法源庵,是知道你心里总存着疑惑,是想解了你的疑惑,并不是要你对哪个心存怨恨,过去的事,既然错了,那总该补偿的。”

顾嘉:“哥哥的意思是,今日这桩事,是我借故找茬了?”

顾子卓:“阿嘉,我并没有说你错了,只是盼着你能多些宽容之心,母亲纵然有她的不是,我何尝不觉得她有些错,但是她到底是我的母亲,我希望你能宽容一些,忍让一些,收一收性子。”

宽容一些,忍让一些。

顾嘉听到这个,顿时觉得好笑至极。

她不喜欢这两个字眼,一点不喜欢的。

上辈子她就是太宽容太忍让了,忍让到最后,活生生把自己给憋屈死了。

她昂起头,冷冷地盯着顾子卓:“哥哥,我做事自有我的主张,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也没有人能替我做什么决定,包括你,也包括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