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笑了。

她是活过一辈子的,是见识过的,她当然明白,便是有些男子自己不在意,但是男子的家人能不在意吗?

人活在世,有时候不是为自己活,也不是一个人活,而是为家人活,为自己的族人活,能够任性地不需要在意别人眼光的又有几个呢?

不过她也没和萧越争辩,反而笑道:“哥哥,以后的事以后在想,你所说的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今趁着我还在,可得和你好好交待下家里的事,把爹娘还有阿平的事都安置妥当了,这样我便是走了,也能放心。”

一时又和萧越交代了许多事,包括那在利州办理户籍的事:“这个若是一时办不好,可以慢慢地寻机会,或者找那已经没了的,让我做个替身,都可以,也不要嫌弃不吉利。若是打理关系要花银子,哥哥尽管花就是,这个才是万千紧要的。”

最后嘱咐萧越万万保密,就是爹娘萧平那里都不能说的。

萧越自然是答应了,他素来疼爱这个妹妹,她既然请托自己,那都是万死不辞,定要做好。一时想着,那户籍之事虽然不好办,但是也不是没门路,他如今在利州颇置办了一些田产,其中自然难免和官府打交道,寻个法子找个门路还是有的。

当日顾嘉又和萧父萧母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萧家,走出家门回首看时,却见巷子里的萧父萧母还有萧越萧平还在大门下目送自己离开。

心里顿时涌起许多感慨。

想着虽然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自小养在他们家,这许多年来早已经不是亲生胜亲生了。

一时又想起顾姗和彭氏来,竟有种释然之感。

上辈子心里是委屈的,委屈得要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彭氏多看自己一眼,也不明白为什么彭氏自始至终更疼爱顾姗。

如今想来,也许是人之常情吧。

在彭氏这里,自己踏入家门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讨债的陌生人罢了,又指望什么。

顾嘉当下回到家中,又把自己那些银票细软的都给清点了一遍,最后算来算去,想着得把那砚台卖出去。

趁着人还在燕京城,赶紧卖个好价钱,又能添一笔进账。

若是离开了,到那利州地界,那里的人未必有燕京城这边的豪气和见识,这砚台就怕卖不上好价钱了。

顾嘉当即托了王管事,让他去给那王己递个话,看看帮着联络下有没有买家。

王已自打那日见了顾嘉的砚台后,一直心心念念的,也和人提起过有一块什么什么的砚台如何如何好,如今听说顾嘉竟然要卖,大喜过望,只恨那价格是自己一时出不起的,只能帮着联络。他人面自是要比顾嘉广,别人又信他,只两日功夫就寻了一位买家,愿意出一千三百两银子购置这块砚台的。

顾嘉得了消息,自是满意,想着拿三千两给萧越哥哥让他提前布局下利州的宅邸田产,同时嘱咐哥哥要打通关系,想办法给自己在利州寻个户籍。

她既然要跑,那就不能用如今的身份跑,没有户籍走到哪里都寸步难行,还是得另外有个户籍,这样以后做事才方便,也不会被轻易寻到。

顾嘉又盘算了一番,自己手头还有一千多两,如今砚台卖一千三百两,那岂不是自己还能落下三千两。

三千两,自己走到哪里都够花了。

再把自己经手过的银子粗粗一算,自己身价也是约莫有个一万三四千两,这辈子只剩下锦衣玉食躺着享受了。

顾嘉便让王管事给传话,约好了后天过去外面茶肆和那买家见面在,让对方亲眼看看这砚台,再商量个好价格,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商量定了,顾嘉便放心地歇着去了。

到了第二日,正是顾子卓顾子青去宫中参加殿试的日子,一大早顾子卓和顾子青前去拜见了父亲,又和彭氏请了安,穿戴一心出门去了。

彭氏心里不安,在顾嘉过去请安的时候便念念叨叨的,一时又指使萧扇儿做这做那的。

顾嘉听着彭氏念叨,难免惦记着齐二和莫三那边。

她是盼着齐二在殿试时也能一举夺冠的,只是想想皇上以前就看重莫三,这殿试上只凭皇上喜好来点状元,齐二那沉默寡言的性子,怕是难了。

而萧扇儿呢,显然也是紧张的,伺候在彭氏身边,魂不守舍。

她怕顾子青万一考得不好,到时候彭氏怕是第一个骂她。

彭氏念叨了一会儿,就问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然后在那里算计着:“论时候,也该是进了金銮殿了吧?或许皇上已经出了考题。其实这殿试哪,考得就是礼仪外貌和时政策论,这个咱们家肯定沾光,有那贫家子弟,只知道低头死读书,问他们时政,让他们说国家大事,他们根本不懂!”

她说了这话,萧扇儿低着头没吭声,顾嘉也懒得搭腔。

彭氏又叹了口气:“再去看看,什么时辰了。”

底下丫鬟回了时辰,彭氏又算计了一番,如此这般的,也是无聊至极。

一直熬到快晌午时候,彭氏终于坐不住了:“还是出去打听下消息吧,说不得——”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就听得外面隐约传来锣鼓鞭炮之声,彭氏一怔,之后脸上便慢慢露出喜色来:“这是……”

萧扇儿和顾嘉也都想到了,纷纷看向外头。

这时候就有小厮冲进来,大声贺喜道:“夫人,大喜,大喜!”

彭氏见此,再无疑问的,拍着大腿道:“这下子好了,这下子好了!”

一时那报喜的进了家门,顾子卓和顾子青因为御前应对自如,又被皇上知道这是博野侯府的两个儿子,自是喜欢,说是一门两进士,可喜可贺,必得讨个喜头,便顺水推舟给了个好名次,最后殿试是第九名和第十八名。

如今顾子卓和顾子青都在参加琼林宴,宴席罢了,自是金鞍玉勒归家来,再由礼部授予官职入仕。

彭氏听着这名次,高兴得都险些晕了过去:“这辈子我算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等着娶媳妇抱孙子了!”

博野侯回来后,也是豪迈地大笑三声:“这两个好小子,有出息,有出息了!”

顾嘉就在博野侯府举家欢喜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打听着:“今日皇上点了哪个做状元郎,可是莫三公子?”

博野侯见女儿这么问,倒是没多想,毕竟莫三公子和齐家那小子成了今年大试的热门,人人都在抻着脖子看热闹,他捋着胡子笑道:“今年皇上出的考题正是去岁腊月酷寒有流民活活被冻死的难题,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顾嘉听了后,顿时明白了。

齐二运气可真好!

皇上以前是颇为赏识那莫三的,本来这次殿试齐二这种人的希望这不大。

可偏偏凑巧了,皇上去岁为了那冬日冻死百姓的事忧心,就此出了这么一个考题。

天寒地冻的下雪天,齐二陪着三皇子在那里给流民发放棉衣的时候,莫三公子在做什么?在弹琴听曲纵情享乐!

都不用看文章了,高下已经立见!

顾嘉顿时乐了,不过却故意问道:“哪个答得好,到底是谁得了第一?”

顾子卓见顾嘉这么问,别了她一眼,笑道:“妹妹猜不到吗?”

顾嘉淡定地笑:“我若是能猜到,岂不是成神仙了?”

博野侯今日心情好,哈哈笑道:“自是那齐二,皇上说了,齐二的文章用词朴实,却别有一番见解,钦点为今科头名状元,至于那莫三公子,皇上说徒徒写得锦绣文章,却华而不实,只得了个第六名。”

第六名?

顾嘉这下子几乎忍不住想笑。

莫三公子,只得了第六名!

这下子丢人丢大发了,怕是三年内莫三公子都要夹起尾巴做人了。

顾嘉如今只恨不能亲眼看到莫三公子,他该多沮丧多失望多震惊多难受啊!

顾子青想起这件事,也忍不住笑了:“莫三从金銮殿上走下来,腿都软了,脸也白了,一句话都不说,后来在琼林宴上直接掩面哭了。”

第102章 卖砚台啦

齐二竟然成了今年的状元郎,这已经脱离了顾嘉上辈子的认知,这辈子已经和上辈子不太一样了。

顾嘉其实是有瞬间的迷惘的,不过迷惘之后,她便开始为齐二高兴了,真心实意为齐二高兴。

金榜题名,接下来呢,寻一个好姑娘成亲,娇妻妹子前途似锦,多好啊。

至于自己,若齐二真得心仪了自己,也没什么。

自己先跑去利州躲一年,齐二便是要想自己提亲,人没了他也没没办法提。而上辈子齐二是十九岁就娶了自己,这辈子按说今年就该做亲了。他家里应该给他说一门好亲事,他顺利娶亲,然后应该像上辈子一样在翰林院熬年头。他这少年得志,春风得意马蹄疾,日子好好过,若运气好再生个大胖小子,估计差不多也忘记了自己。

一年后齐二过去利州,若是无缘,说不得都不会见到的,便是万一碰到了,还可以打个招呼,做个朋友,让他帮衬着看看把自己的山地趁机全都收了去好让自己挣钱。

顾嘉打定了这个主意,便早早地睡去了,想着第二日过去约定好的茶肆去见那位买家。

一夜无话,第二日顾嘉戴上了帷帽,让红穗儿陪着自己出门。如今侯府里两个公子都中了进士,正是亲朋来贺最热闹的时候,也没人注意到顾嘉,是以她很容易就出门去了。出来后过去茶肆,一进去后,便见那王已等在那里,看起来已经等了不少时候了。

王已见了顾嘉,忙上前见礼,彼此寒暄几句,便过去茶肆中,由王已领着到了订好的房中。

一进去茶室,顾嘉便见个少年端正地坐在那里,面目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齐二?!

顾嘉顿时傻眼了。

她想把砚台卖个好价钱,托了王己帮自己找个找主顾卖出去,这哪里有问题了?为什么竟然在这里看到了齐二?

是齐二……要买自己的砚台?

顾嘉感觉自己办了一件大傻事!

齐二抬首间,也看到了顾嘉,他抿唇,起身:“顾二姑娘,请坐。”

坐?还坐什么坐,顾嘉想逃啊!

王己看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罗着让顾嘉坐下,又让小二上些茶水,又问顾嘉想用什么。

顾嘉不坐,不说话,一声不吭,她现在脑子有点迟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可以躺倒在那里装晕吗?

王已看顾嘉那样,也是有些纳闷了,不能理解的拧起眉头,看看顾嘉,看看齐二。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了。

为什么这新科状元齐二少爷见了顾家二姑娘后,眼睛就长在人家身上了,一直就没离开过?

他轻咳了声:“顾二姑娘?齐二少爷?”

齐二灼热的眸子凝着顾嘉,却是对王已道:“王先生,我还有些事想问问顾二姑娘,能否麻烦你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王已再看不出门道,那就是纯傻子了!

他素来和齐二关系不错,此时自然乐于行方便,当下笑着拱手道:“这砚台可不便宜,两位聊,王某想起来有些事,先行告辞一会儿,等下再来和两位谈这笔买卖。”

说完脚底下抹油,直接溜了。

于是房中只剩下顾嘉齐二并那红穗儿。

红穗儿看着这情景,也是有些不知怎么办了,瞅瞅那齐二,只见齐二锁住自家姑娘的那双眼睛里简直是要着火了,想要把把人给吃了一般,再看看自家姑娘,洁白的贝齿咬着嫣红的唇儿,脸颊上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竟然难得地羞了?

她顿时不自在了,咳了声:“姑娘,我也出去方便下。”

说着闷头便出去了,出去前还体贴地关好了门。

此时屋子里只有顾嘉和齐二这孤男寡女,齐二是坐着的,顾嘉还是站着的。

两个人一站一坐,在那里默了好久,齐二陡地起身:“顾二姑娘,你坐下。”

声音低厚却又带着丝沙哑,这让顾嘉想起来上辈子夜晚里他大汗淋漓之后搂着她说的话。

那时候他会叫她嘉嘉,而她能感觉到随着他说话,那结实胸膛深沉厚重的震颤感。

顾嘉脸上火烫,心也砰砰跳起来。

她暗恨自己,这个时候没事想过去的事干嘛?

齐二凝着眼前的人儿,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杏眸雪肤,长长的睫毛儿微微翘起,她眨一下眼睛就调皮地动一下,看着就让他喜欢,还有那红润娇艳的菱形小嘴儿,怎么看怎么粉嘟嘟地好看。

他瞧着她用贝齿咬着那唇儿,倒是有些不舍得了,咬疼了怎么办呢?

“你……你别咬了……”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嘉瞥了他一眼,半是怨怪,半是无奈:“咬什么?”

齐二被她这么一看一说,仿佛吃了个山楂果儿,又酸又甜的,心里不知道多少期待,胸臆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甚至有一股冲动,恨不得上前将那酥软的人儿搂在怀里的。

“别咬你的唇儿……”齐二到底是压抑下,低声道:“要不你咬我的吧。”

顾嘉原本是不自在得很,浑身不自在。

这时候的齐二已经当了状元郎,看着比之前沉稳一些了,眼神中也褪去了之前的青涩,更像上辈子那个曾经和她在床榻上这个那个的夫君了。

又是两个人同处一室,距离这么近,近到她都能听到他那粗重的喘气声。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不多想?

可是如今听他这么说,倒是微惊了下,之后眨眨杏眸,睫毛抖动几下,不敢置信地望着齐二。

“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顾嘉不敢相信,这太孟浪了!

说什么不能咬自己的唇,要去咬他的?这这这根本是调戏自己嘛!

齐二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

他只是不舍得她一直用贝齿咬着她自己的唇儿,那么好看的菱形小嘴儿,红滟滟的,他不舍得看她那样咬,就想着你要咬那就咬我的好了。

可是待他话说出口,顿时想明白其中意思,脸上腾的一下子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顾二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他无措地解释,急得身上发热。

顾嘉此时却逐渐平静下来了。

他越急,她就越淡定。

他越是被自己逼得没主意,她反而有主意了。

“哼,我不管!”顾嘉哼哼几声,睨他一眼,很是赖皮地道:“你调戏我,你孟浪!你仗着自己是状元郎了,不把我看在眼里,你欺负我!”

“我没有。”齐二很认真地解释,恨不得把心给挖出来。

“你就是有!”顾嘉看着齐二那认真的样子,是存心欺负老实人,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就是欺负我,你故意把我骗到这里来,又把王己和我的丫鬟指使出去,你想欺凌我调戏我,你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想败坏我的名声,你还说出那么孟浪的话!”

越说顾嘉越委屈,最后自己都入戏了,甚至眼里还带出几分清澈的湿润。

她瞥着齐二,义正言辞地指责:“你这个人太坏了,枉我以前一直把你当正人君子,不曾想你竟然干出这种事来!”

齐二冤啊,冤得堪比窦娥!

他被顾嘉那一嘟噜话怼过来,怼得额头都要冒汗了:“顾二姑娘,你怎么说我都行的,只是我对姑娘绝无不敬之意,我刚才那句话是冒失了,在这里给姑娘赔不是。”

说着还郑重其事地拜了一拜。

顾嘉哼地一声,别过脸去:“咬你?我才不稀罕咬你呢!”

呸呸呸,肉那么硬,她咬不动!

想起这个就眼含热泪,她才不会说,上辈子洞房花烛夜,她疼,便咬他肩膀上的肌肉,结果险些把牙给咯掉了。

齐二还能说什么,红着脸,低着头一脸认错:“那就不要咬我。”

他也觉得自己不值得咬,他肉糙皮厚,哪里像顾二姑娘肌肤莹白如雪柔腻幼滑的,就跟上等的牛乳一般,让人一看就恨不得咬一口。

顾嘉这下子更来气了:“你明明做错了,还舍不得让我咬?你也忒小气了,我就说你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果然是的,你太过分了,你存心欺负我!我真恨不得咬死你!”

齐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