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望着彭氏,却是暗暗心想,说不得已经大起来肚子了,到时候博野侯府怕是要双喜临门了,只是爱脸面的彭氏不知道是否能接受这个惊喜。
彭氏念叨了一会儿顾姗,见顾嘉面上淡淡的,想着她们姐妹两个素来不对付的,也就不提这事儿,反正说起那冰嬉的事来。
原来腊月寒冬到了年根底下,燕京城里都会举行冰嬉。这冰嬉可是上到皇室下到百姓都会参与的,一年一次规模盛大,可以说是燕京城里年前最热闹的一件事了。
到时候皇家会组织一些比赛项目,比如冰上蹴鞠和高台滑冰等节目,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老百姓可以参与的游戏,男女皆可,比如滑冰,冰上烟火等。
像顾嘉这种侯府千金自然不用非要参与那些节目,但是到时候出去游玩观赏自然是免不了的。
“我和你说这事儿就是要提醒你,你如今也是三品诰命了,到时候若真要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万万不可随意和人混在一起,特别是一些男儿家,那更是万万不行的,做女儿家的,一定要摆正了定盘星,不可做出有碍名节的事来!”
彭氏一本正经地警告顾嘉,顾嘉却觉得没什么意思。须知这什么冰嬉为众多闺阁女子所期待,无非是可以光明正大露面顺便来一场大型相亲活动。
不过顾嘉却是对男人没什么兴致的,这万一出门碰到个莫三公子或者南平王世子的,那更是自找不痛快,当下忙道“母亲也不必说我这个,最近我正想着在家潜心读书练琴,不想出门的,这冰嬉一事,我不去了就是。”
彭氏看她这样,倒是有些意外,审视她一番,暗暗点头“这样也好。”
而接下来那燕京城冰嬉开始了,热热闹闹的三四天,顾嘉果然是不曾出门的。她只是偶尔会派底下人出去打听消息,譬如那庄子里的顾姗什么情况了,譬如王玉梅的婚事怎么样了。
其他时候,无非是在家喝喝茶吃吃糕点自在。
中间齐胭还特意派人来叫她,说让她出去看冰嬉,她也拒绝了。
其实冰嬉上辈子她是早看过几次的,那齐二平时闷不吭声的,却是个冰嬉高手,顾嘉不免想着,若论起来冰嬉,估计没了齐二,这燕京城的冰嬉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一日,顾嘉刚从博野侯那里请安出来,恰好迎面遇上了顾子青。
她和这位二哥哥已经许久不曾碰面了,如今见面,自然是仇人一般。
不过顾子青倒是没有之前那般毛躁,而是瞅了她一眼,便别过脸去,只当没看到一般。
顾嘉笑了“二哥哥最近气色不错,想必是遇到什么大喜事了?”
她当然知道,这冰嬉节,顾子青特特地把顾姗从庄子上接过来,两个人夜晚一起结伴看冰嬉,那个你侬我侬的,简直是神仙眷侣一般。
这若是万一给传出去,那是天大的笑话。
顾子青一听这个,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妹妹说笑呢,能有什么大喜事?”
说完迈步就要离开,可是刚走了一步,却又回首问道“怎么,妹妹不去看那冰嬉?”
顾嘉笑道“忙着读书练琴,可没那闲工夫。”
顾子青默了片刻,却是突然道“那位莫三公子也是参加冰上蹴鞠的,他还特意向我打听了妹妹。”
顾嘉一听这个顿时有些呕,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挑眉“瞧哥哥这话说的,莫三公子参加冰上蹴鞠,与我何干?他又因何打听妹妹?别人无故打听妹妹,难道哥哥不该问他脸上?”
顾子青冷笑了声“我哪里知道妹妹那些瓜葛,自然不好说什么。”
这句话说得,顾嘉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脸上。
不过想想顾子青这出门即将要干的事,也就不说了,只是笑了声“哥哥慢走,早日归家。”
当日她也不出门,就在家里随意读书练字玩耍的,一日无话,到了晚间时分,红穗儿匆忙忙赶过来“姑娘,不好了,侯爷正在那里发恼呢!”
顾嘉听了,心知肚明,却故意道“发什么恼?”
红穗儿看旁边无人,隐下心中快意,压低了声响道“姑娘,二少爷和大姑娘都进府了,正跪在侯爷门外,夫人也正赶过去。”
顾嘉笑了,起身道“走,我们过去瞧瞧。”
等顾嘉过去的时候,博野侯的书房外差不多的人已经到齐了。
当时顾子青挺着腰杆跪在书房前,一副铁骨铮铮不畏强权的样子,顾姗则是眼中含泪歪歪软软地跪在那儿,好生可怜兮兮好生无辜无奈的模样。
彭氏则是不敢相信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你们在外面到底是怎么了?”
顾子卓也已经陪在那里了,不过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这一切。
探月则是一脸乖顺地低着头。
顾姗见了彭氏,仰起脸哭道“母亲,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你万万不要怪二哥哥……这都是我的错!”
彭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姗。
她听说了什么?
说是今天在外面冰嬉节上,顾子青竟然被人发现抱着个女子躲在暗处亲吻,无意中被人撞见。
这也没什么,侯门子弟,便是风流些也情有可原,最多名声不佳罢了!
可是,偏偏人家发现,那个被他抱着亲的女子竟然是曾经博野侯府的大小姐顾姗!
都是一家子长大的,一个爹娘养着的兄妹啊!
纵然如今已无血缘,可兄妹就是兄妹,一只手写不出两个顾字,至今顾姗的名字还在宗谱里记着呢!
结果这兄妹两个竟然公然在外亲热还被人发现了!
彭氏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人扔在大门外拿脚踩了!
第87章 做妻还是做妾?
彭氏颤抖着手,指着顾姗“你,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子青到底怎么回事?”
顾姗捂脸哭道“母亲,我,我……”
看到这个情景,彭氏的心都凉了。
她原本还盼着顾姗能反驳一下,哪怕再不靠谱的反驳她都可以相信的,但是看着顾姗那歉疚羞愧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儿子那挺直腰杆不畏强权的样子,她突然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她的儿子竟然和她一手养大的女儿有了私情,这,这让她怎么见人!
彭氏腿一软,险些摔倒在那里,幸亏旁边的丫鬟扶住了她。
她哆嗦着嘴唇,盯着那顾姗,眼里透出彻骨的恨意“我好歹一手把你养大的,那是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在疼着,不曾想竟然养出个贱骨头,不想着报答我的养育之恩,反而想着勾搭我的儿子!你这个小骚浪蹄子,我锤死你!”
说着间就扑过去,那架势简直是要把顾姗活活给撕了。
旁边的丫鬟嬷嬷慌忙去拦,可是哪里拦得住。
顾姗慌了,待要躲,但是又躲不过的,正惊吓时,顾子青上前唬住了她“娘,你要打就先打我好了,是我先招惹的妹妹!”
妹妹?你还有脸叫妹妹?
彭氏气得腿肚子抽筋,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命令身边的人道“打,给我狠狠地打,撕烂这个小贱人的嘴!”
彭氏身边也是有些嬷嬷奴仆忠心耿耿的,此时听到这个,犹豫了下,便也冲过去按住了顾姗。
刚才她们拦住彭氏是因为那是当家主母,当家主母便是再气也不好这样打人,可是现在当家主母下了令,她们就必须听。
况且——被赶出去的养女勾搭亲生子,这确实是可恨的。
一时之间,几个嬷嬷上前採头发的採头发,撕脸的撕脸,还有的要扯开顾姗的衣裙,顾子青便是要护,又哪里护得住,不几下功夫,顾姗已经是鬓散发乱鼻青脸肿,头上还有一缕缕的碎头发,好生狼狈。
她本来头皮上就有一块疤,不过是靠了梳妆来掩盖罢了,如今头发扯开,那块不长头发的疤痕就露了出来,一旦露了出来后,那样子便显得丑陋起来。
年轻姑娘家面皮再好看,头发秃了一块总归不像样,更何况她又被撕扯得乱糟糟了。
就在这噪杂之中,顾嘉是没动的,也没吭声。
她早料到有这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事儿被抖搂出来,应该怎么善了?
就在这个时候,博野侯从书房内走出来,沉声喝道“住手!”
他这么一声出来,那些闹哄哄的丫鬟嬷嬷顿时不敢动了,她们僵在那里,看看彭氏,看看博野侯,最后无声地收回了手。
顾子青上前搂住顾姗,一脸呵护。
顾姗扑在顾子青怀里,放声大哭。
博野侯望着这一双儿女,满眸悲怆。
这个女儿是自小养在博野侯府的,如今出了这种事,博野侯丢人丢大发了,他哪里能不知道。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遇到这种孽障!
博野侯长叹一口气“阿姗,你我父女一场,你想要什么,说。”
他这话一出,顾姗呆了,一时有些不明白博野侯是什么意思。
顾子青心中一喜,望着博野侯的眼中充满了期望,这,这意思是可以接受顾姗了?
彭氏此时已经软瘫在地上,由顾嘉和顾子卓上前扶着,听得博野侯这话,顿时恼了,恨道“你若是要把她留下,那我宁愿一头撞死,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竟然要留下这个贱玩意儿祸害我儿子?有她在,我博野侯府能清净吗?”
说着撕心裂肺地恨道“白白养了十五年哪,养出一个白眼狼!早知道当初……早知道当初……”
说到这里,却是陡然打住,不再说了。
博野侯望着自己儿子,眸光沉痛,半晌后,那目光缓慢地移到了顾姗身上。
顾姗陡然间后背发凉,窝在顾子青怀里的她意识到,等待命运宣判的时候到了。
博野侯一句话,她就能重新回来博野侯,重新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同样,博野侯一句话,她将被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她不由地用祈怜的目光望着博野侯,小声地喃喃道“爹……求你了……爹……你可怜下阿姗……”
她如今赌的不过是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还有一丝昔日的父女情分,肯对她网开一面。
博野侯看了顾姗片刻后,那眸光中也曾有过瞬间的怜悯,不过很快便被冷静和萧杀所替代。
“阿姗,看在你我父女一场情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会命人把你送走,给你许一个好人家。”
这话一出,顾姗的命运仿佛被盖了印章,就那么沉重地定下了。
顾子青奋起反抗,梗着脖子大喊道“爹,不行,她已经……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你不能那样!”
然而回应顾子青的是一个愤怒而有力的巴掌。
博野侯一巴掌打在了顾子青脸上“给我狠狠地打!”
一时便有下人上前,把顾子青揪起来,要施行家法。
那边顾姗哭爹喊娘,扯着顾子青不放,嘴里嚷着要打他先打我,却又不断地向博野侯和彭氏祈求。
彭氏正恨顾姗恨得要死,直接唾她一脸“勾引我儿子,你这个小贱人!”
博野侯抬手,示意将顾姗先行关起来,顾姗挣扎,现场乱作一团。
而就在这哭喊哭叫痛打之中,顾姗突然低叫一声,两眼发直,晕倒在地。
她这晕,所有的闹腾好像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大家在片刻的怔楞后,随着顾子青心疼的哭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要去请大夫。
很快大夫过来了,给顾姗过了脉,人家抱拳,张口就是“恭喜恭喜,这是有喜了。”
大夫这一说,大家全都没音了。
本来博野侯打算出一笔丰厚的嫁妆把顾姗远远地给嫁了,这算是一个很好的处理方式,这样可以保住博野侯府的名声,又不至于让顾姗太惨。
在本朝,便是再嫁女也可以嫁得不错的,更何况顾姗只是略有些失贞而已,只要嫁妆丰厚,并算不得什么。
可是……顾姗竟然怀了身孕?
孩子是谁的?
博野侯突然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儿子。
顾子青也是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望着顾姗,一个念头缓慢地在大脑中聚拢,眼睛里逐渐放出光来“我……我的孩子……我要……我要当爹了?”
顾姗此时已经醒来了,睁着朦胧的泪眼,羞涩地点头“是,二哥哥,我……我已经怀下了你的骨血。”
轰隆隆……
这句话细弱犹如蚊呐,可是听在外室之中的众人耳中,却是仿佛滚雷轰隆隆地自博野侯府上空滚过。
不但私通了,连骨肉都有了……这下子怎么办,怎么办?
博野侯是正直端方的男儿,做不出逼着女子去打胎的事,他黑着脸站在那里,半晌不说话。
彭氏也是慌了,她本来满嘴痛骂顾姗勾搭她儿子害得她儿子做下错事,想着怎么也要把顾姗给赶走,然后把这件事瞒下来,这样才好保住一家子的声誉,也好保住顾子青。
可是现在……顾姗怀了身子……
怎么办?顾姗怀了身子,总不能赶出去啊?
可是让顾姗进门,这岂不是成了燕京城今年最大的笑话?
博野侯府的女儿和儿子在一起了?
纵然不是亲生的,但那是当亲生女儿养了整整十四年啊!!
彭氏慌张张地望向博野侯“这,这怎么办……”
她素来自以为是,但是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望向了博野侯,指望着他能拿个主意。
博野侯黑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彭氏哭了“不能让她进门!真让她进门,那我的脸往哪儿搁啊!!”
顾子青却噗通一声跪下,疯狂磕头“爹,娘,你们就成全孩儿!阿姗得进门啊,阿姗现在肚子里是儿子的骨肉啊!”
接着顾姗也下榻,跪在地上磕头。
博野侯府又乱了…………
对于博野侯府乱成一团这件事,顾嘉是没什么想法的。
侯府里名声差,关她什么事?
至于顾姗是要当妾还是当妻,更不关她顾嘉什么事了。
看看侯府里,唯一让她牵挂的也就是她这个爹博野侯了。
顾嘉心里反思了下,想着如果自己不把这件事捅出来,是不是爹不会这么生气?不过反过来一想,早早捅出来也好补救,胜过娃都能打酱油了爹才突然知道,那才真正丢人丢个措手不及呢。
这么一想后,她就心安了。
她从来没有在顾子青和顾姗这件事上推波助澜过,她只是没设法阻拦,还在关键时候帮他们把这件事提早抖搂出来而已。
顾嘉这么让自己心安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没事多去陪陪博野侯,让他别太生气了。
让顾嘉意外的是,博野侯竟然很快想通了。
他疲惫地坐在书房里,长叹一声“儿女都是债,咱们家养了她十四年,本想着既是个本性不好的,又对亲生父母如此寡情,干脆送出去庄子,这也是我心中懒散想把她推出去,谁知道非但没推出去,反倒越发成了祸害。”
顾嘉从旁帮他捶背,安慰道“爹,事情既然已经出了,于事无补,还是想想怎么处置。”
博野侯揉着眉心,问道“阿嘉有什么想法没有?怎么才能大事化小,不至于让侯府名声一败涂地,不至于让满燕京城的人都看我们笑话?”
顾嘉其实早就有想法了,只是差博野侯这么一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