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芙蓉花果然开得好,层层叠叠的芙蓉花点缀在翠绿的芙蓉树上,远看犹如红宝石一般,初冬的风吹过,便见那娇艳的芙蓉花儿轻轻摇曳,柔媚多姿,随风而来的是淡淡的花香。

顾嘉望着这枝头一簇簇芙蓉花,却是想着,若是王玉梅真得和齐二在一起,齐二会叫王玉梅什么?

梅梅?

她想着齐二搂着王玉梅哑声叫梅梅的样子,突然别扭起来。

总觉得怪怪的。

但是这种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打散了。

她这是在想什么?她并不会愿意嫁给齐二的,绝对不可能的,齐二心仪之人也不会是自己。

那么自己为什么要纠结于王玉梅和齐二的事呢?如果他们能在一起,岂不是两全其美?自己为什么会别扭?凭什么别扭?又有什么资格别扭?

还是打心眼里,她一直觉得齐二是自己的,上辈子是自己的夫婿,这辈子依然觉得他就是自己的人,所以才看到王玉梅和齐二的各种可能而不舒坦?

她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再补揣上一脚,顺便把自己踩在地上唾弃一番。

王玉梅很好,齐二是值得这样一个好姑娘的!你凭什么因为心里那些自私的想法而不愿意他们在一起?!

顾嘉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到了掌心里。

既然你根本和这个人没有可能,那就不要再想了。

顾嘉盯着那娇俏动人的芙蓉花,一股悲凉沧桑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是一种牺牲小我成全齐二的悲壮,是我可以辜负天下人但是绝对不想辜负你的慷慨。

你若真娶了王玉梅,再不必承受那四年无出的压力,这一世岂不是万事顺遂?

娇妻美子,红袖添香,少年壮志入政事堂,你这辈子再无缺憾了。

“阿嘉,你怎么了?”齐胭觉得顾嘉现在的样子很奇怪,好像要哭了,又好像在笑,攥着拳头一脸慷慨激昂,就跟马上要为国捐躯的壮士一般。

“阿胭,你有没有心仪的男子?”顾嘉却突然这么问齐胭。

齐胭一愣。

“也没有特别心仪的……”齐胭想了想“我已经定亲了,我二哥哥说他人还是很不错的……我就放心了,若说心仪,我也不知道,左右不是太差就好。”

顾嘉盯着齐胭看。

事已至此,她是绝对不可能直接把那个玉镇纸交给齐二了。

交给齐二,若是王玉梅知道了,必然误会自己。

她掏出来玉镇纸,送给了齐胭“阿胭,这个送给你。”

左右是齐家的人情,给了齐胭,她算是尽心了。

齐胭下意识接过那玉镇纸,看得一愣“这……这个很贵重的样子,你要送我个玉镇纸?”

顾嘉坦白自己的心思“你哥哥帮过我一个忙,但是我不能送给你哥哥,这样怕是生了误解,所以送你这个。”

齐胭眼中顿时放光“是吗?他帮了你什么忙?既然他帮了你忙,你就直接送给他,他一定喜欢的,又何必给我?其实没什么好顾忌的,不过是一个玉镇纸而已,又不是香囊什么的。”

嘴上这么说,齐胭心里却在呼叫,快送快送,我二哥哥知道了还不高兴坏了。

顾嘉摇头,很坚定地摇头。

“不,我不能直接送给他。”

他人很好,但是这辈子,我不想连累他,也不想让自己把曾经受过的苦再重新煎熬一次了。

对自己好,也是对他好。

在这显贵的孟国公府,一个媳妇四年无出,没有人比顾嘉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决定放过齐二,也放过自己。

齐胭看着顾嘉,她看到了顾嘉眼神中的决绝和坚定,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顾嘉和自己哥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顾嘉根本不想和自己二哥哥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她不想让哥哥生了任何的误会。

齐胭有点替自己哥哥难受。

“罢了,那我就沾这个便宜,这个玉镇纸给我。”齐胭收起了玉镇纸,握在手里,那玉镇纸温润通透,一看就是个好料子。

“我们回去藏经斋。”顾嘉道。

“嗯。”齐胭点头。

两个姑娘相携往回走,谁知道刚走过那回廊,就见王玉梅匆忙往这边走过来,眼角隐约含泪,一脸委屈绝望。

王玉梅猛地见了顾嘉和齐胭,待要躲开,却是不能,一时羞愧又无奈,眼泪扑簌着落下来。

齐胭和顾嘉忙过去“玉梅,你没事?”

王玉梅哭了,摇头“没什么,我没事……我只是想多了……是我错了,怪我自己。”

说着,她捂脸,呜呜咽咽的。

齐胭和顾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明白了,各自叹了口气,都没再说什么。

顾嘉有点迷惘,她已经做好了齐二和王玉梅在一起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齐二心仪之人不是王玉梅。

两个人带着王玉梅回去齐胭房中,又劝慰了一番,王玉梅总算平静下来了。

“二少爷是极好的人,只是我自己不好而已,我……是我太傻了。”

王玉梅一径这么喃喃道。

齐胭见此,让她单独在房中清净一会儿,自己和顾嘉出去。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齐胭喃喃着说“不过她已经好几次向我打听我哥哥了,如果我不给她一个机会,她怕是不死心的。”

“你哥哥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顾嘉想着,原本以为齐二是个老好人,但是看来老好人在某些事情上是很有原则的。

他一定说了挺伤人家姑娘心的话。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我哥哥说什么都白搭,他又不想娶她,说了好听的也白白让人心里多点指望,说不得耽误人家。”

“你说的是,她会另外寻一门亲事的。”

顾嘉又开始发愁了。

那个王玉梅的腌臜夫婿……难道就摆脱不得了?

第75章 玉镇纸

齐胭送走顾嘉后,揣着那玉镇纸看了老半晌,最后终于决定,还是把这个送给齐二。

她知道顾嘉的心思,想避嫌,不想和自己哥哥有什么瓜葛。

按理说作为她的好友,自己应该体恤她的心思。

可另一边是她的亲哥哥啊,在闺中好友和亲哥哥面前,她当然义无反顾地选择哥哥了。

于是齐胭小小纠结了一番后,就大义凛然地把这个玉镇纸送给了齐二。

“这是阿嘉送给我的,我觉得太贵重了,我又没帮她,可受不起她这个大礼,还是送给二哥哥你。”

齐胭嘿嘿笑了,调皮地对着齐二眨眨眼睛。

齐二拿过来那玉镇纸,反复摩挲了半晌,这才问齐胭“她送给你的时候,还说过什么吗?”

齐胭想了想“没说。”

齐二垂眸,凝着那玉镇纸反射出来的柔和光泽,原本深刻的眉眼也不觉泛起一丝温柔。

他看了好半晌,才将那玉镇纸收进怀里,对齐胭道“这件事,绝对不可对人言,便是母亲那里,你也不许说,更不要说小三和小四,都不许说。”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平时闺中来往的好友,也不可说。”

齐胭往日在家中备受宠爱的,几个兄弟对她也都颇为忍让,齐二更是对她疼爱有加。

齐胭很少看到齐二这么对自己说话,那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她连忙点头“好,我自然知道的,怎么可能说出去。”

她可以看出,她这二哥哥可是很在意这件事的,若是她敢胡说八道,说不得这哥哥六亲不认直接揍她一顿。

“那你先回去。”

叮嘱完了,齐二就开始赶客了。

齐胭一愣,心说哥哥怎么这么不待见我?

偷眼看了下已经被齐二藏在怀中的玉镇纸,哼哼了声,走了。

齐二把齐胭赶走后,忍不住再次掏出来那玉镇纸,放在手心里把玩观赏,又在灯下细观。

他想着顾嘉是怎么挑选这个玉镇纸的,又是用怎么样的心思间接送给了齐胭最后才落到自己手里。

闺阁女儿的婉转心思,不为人知的暗中相送,齐二想到这一切,胸口竟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

他甚至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犹如柳絮一般洋洋洒洒的飘雪,突然想到什么,跑出房中,直奔后面院子,从马棚中取了一匹马来,翻身上去。

“少爷,眼看天都黑了,你这是去哪里?”

竟然连个大毞都不穿,只穿着一身棉袍!

齐二却根本不理会的,闷头策马前行,出了孟国公府,又沿着那巷子飞奔而去。

马蹄溅起来积雪飞花,有雪飘在齐二脸上,在那炙热之中瞬间化为了凉淡的雪水。

终于在那苍茫冬雪之中,齐二看到了前方的玄色车马,那是博野侯府的,是顾嘉乘坐的那辆。

他勒住了缰绳,停驻在那里,只看着那马车穿过街道。

顾嘉正闭目养神,突然听得红穗儿诧异地道“后面有人骑着马在跟着咱们。”

顾嘉纳闷,翘首过去看。

果然见一匹马一个人,马上之人英姿挺拔身形强健,在这雪中停驻,马鬃翻飞间,少年的墨发迎着飞雪而舞,宛若一道挥洒泼墨而成的画。

顾嘉一时倒是愣住了,她认出来这是齐二。

她熟悉齐二的身形,知道这就是齐二。

她不明白齐二好好的为什么骑马跑出来站在不远处看自己的马车。

她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近前。

马上的齐二自然看到了顾嘉露出的小脑袋,还有冲着自己伸展的小手。

雪光之中,那小手柔光若腻,细润如温玉,这让齐二再次想起了她送给自己的那玉镇纸。

她只是素手招展,他胸臆间却已经是惊雪万千重。

他喉头一热,在那琼花飞雪中甚至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不过他抿紧了薄薄的唇,有力的手攥紧了缰绳,到底是没上前。

他明白她的心思,她想必也是明白自己的心思。

既然已经两相知,又何必非要上前说什么。

四目相对,远远地看一眼,便已经彼此知会。

况且他们之间的事,却是不好对人言的。

如今虽然是下雪日,路上行人稀少,但终究还是有些人来往的,若是他这么上前,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她?

唯有明年攀仙桂穿罗袍,琼林宴上归来,游罢那燕京城,他于那风光之时前去提亲,到时候方能向她倾诉自己这一腔情思。

是以齐二驻马而立,只定定地看着她,却根本不上前的。

顾嘉顿时纳闷了。

她以为齐二追出来是有事要说,可是看样子,他又不想和自己说话。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顾嘉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无语叹息,想了想道“罢了,不理他,我们赶紧回府。”

红穗儿更是纳闷了,她素来对齐二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个人太粗鲁,对自己家姑娘也不好,当下道“姑娘说的是,我们不搭理他了。”

当下顾嘉和红穗儿缩回脑袋,马车继续前行。

齐二终究不舍得离开,也不放心这雪天她们的马车独自前行,干脆缓慢地跟在她们马车后面,一路远远地护送,最后眼看着她们的马车进了博野侯府,又呆看了许久,这才回家。

这一年冬天的雪一茬又一茬地下,就没几个晴天。便是不下雪时,天依然是阴沉的,满天都是厚重苍败的浊云,东北风怒吼着将那雪花卷起到空中又重重地抛下,那风吹到手脸大毞上,仿佛锐利的刀剑,可以刺破大毞可以划伤手脸。

许多天不见日头了,这种阴郁酷冷的天气让这一年的冬天成为二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顾嘉的棉花已经丰收了,也已经在下雪前摘过了一茬,那些棉花被她下令收在庄子的库房中,不许动用。

如今眼看着天冷了,棉花价格果然涨了起来。

顾嘉知道自己又大赚一笔了。

萧越原本是过去利州帮她购置山地的,如今已经回来了,除了自己积攒的那四千多两银子,另外还有从莫大将军府讹诈来的三千两,如今都已经买成了山地,这以后就等着发财了。

而萧越当前最重要的当然是帮着顾嘉卖棉花。

“棉花价格飞涨,咱们不用着急一口气都卖了,毕竟咱们也不多,要一点点地出,只要在明年正月前把这些棉花出尽了就行。”

顾嘉笑着道“往年这个庄子出产不过几百两,如今怕是要上千了。”

旁边拿着账簿过来给顾嘉报账的是打理山庄的陈管事,陈管事的手上皴裂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面上止不住的笑。

“二姑娘实在是神机妙算,果然是不假的,这天气酷寒,咱们种的棉花虽然收成并不算太好,但是棉花太贵了,这次怕是要卖出大价钱了!”

他们种棉花的这个季本来就不是种棉花的价格,所以燕京城里供应棉花的少之又少,如此一来,他们的棉花可以说是奇货可居了。

陈管事现在对顾嘉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直接喊顾嘉为活神仙了“姑娘,你且说说,咱们这次收了棉花后再种什么?姑娘说种什么我们就种什么!”

他决定了,以后凡事跟着姑娘走,姑娘说种什么,他就得赶紧也把自家那十几亩地也都给种上去!

顾嘉轻笑一声“这次也是赶巧了,怎么可能每次都这么巧呢,这种投机取巧的事不可能天天有,还是踏踏实实靠着本分挣钱才是硬道理。”

陈管事听顾嘉这一说,越发高看顾嘉一眼。

这二姑娘,有些见识!

顾嘉查阅了账簿,看了今年这棉花的收成,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自己预想得好,当下也是满足。

送走了陈管事,又和萧越详细地说起这卖棉花的事来。

萧越自从利州走了一趟,帮着顾嘉做成了购置山地的买卖,对这做买卖的事也有些兴趣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开始积极筹谋着看看如何买铺子卖棉花了。

萧家父母从萧越口中知道顾嘉这生意做得不错,萧越也颇帮了顾嘉的忙,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