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柱一脸的正直,在他自己身上拍了拍。
“唉,我就是这种人,今天你也见到了。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没有一张票,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来这换东西,我钓的就是你这种不劳而获的坏人。”
太大无畏了,刘二柱同志身高两米八!
屈在大门口的刘三柱目光复杂地看他一眼。这是他二哥吗,原来有时候也没那么窝囊啊。
但是那句“在城里当工人的兄弟”还是让刘三柱有点警惕了,别是刘二柱早就发现他了,想拉他下水,靠举报他脱困吧。
刘二柱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刘三柱从来不敢对刘二柱这个人品抱有太大期待的,他想偷跑了。此时公安同志几乎都进院子来了,门口只留了两个看门的。
刘三柱倒是离门口只有两步远,可惜那两个看门的公安气势好强不苟言笑,刘三柱真心不敢从他们的面前穿过去。
“公安同志还在这里呢,你别想颠倒黑白!”
风水轮流转,现在居然是瘦子在怪刘二柱颠倒黑白了。
他从袖子里摸出几张钱票,差点摔到刘二柱脸上。
“这叫没带钱?这叫没带钱?”
刘二柱一脸的惊恐:“你干什么啊?你也知道公安同志在这呢,你就这样打算收买我?我、我是不会被你收买的。我堂堂正正,我不会跟你们站在一条边的。”
瘦子被气坏了,胖子眼看要走远了,也不想再狡辩,自顾自地抱头蹲下长吁短叹。
“这就是你的钱!”瘦子想塞给刘二柱。
刘二柱不停地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你别害我。”
瘦子急火攻心,跟公安同志告状:“这的的确确是他钱,他想用这些钱跟我们换肉!”
公安同志歪了歪嘴,“你有什么证据?”
瘦子:“……”
怎么会这样,连钱这种东西都没人要了。还要偷钱的人来证明钱是原来那人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当个卖肉的偷子都这么难、这么难。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瘦子灵光一闪,有话说了。
“我知道了,他这张纸票子上面印的红字是三九三一五二六!”
多亏了刘二柱在之前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串数字已经刻到瘦子脑海中了。
他说完还非常得意,把身上的肌肉挤了挤,邀功一样看向了胖子。
“……唉。”胖子沉重地叹了声气,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瘦子:“?”
这个时候,他仿佛才意识到气氛不怎么对头。
僵硬地抬头,对上公安同志似笑非笑的脸。
“记性真不错。”
他被夸了,然后下一瞬间就是一声厉喝直接盖他头。
“不许造谣生事,蹲好!”
瘦子:“……”
除了自己的钱,谁还会把上面的字号记得这么清楚。
刘二柱无辜极了,反正他跟瘦子报的那串字号不熟悉。
那头刘三柱已经有些焦躁了。
公安们马上就要检查到他的篮子了。里面都是点心,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刘三柱频频地看向门口,惹得那两个守门的公安也频频地看他。
也还让他怎么跑路啊。
到时候被盘问身份,公安把他投机倒把的事上报到单位去,被记过事小,他的工作还能不能稳住啊。老刘家那些农村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清楚着呢,鞋厂那么大,从来就不缺他这个临时工。
就在这时——
门口突然刮起来一阵大风!
两个公安一下子被迷住了眼,眼泪直掉,还特别的痒!
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揉眼睛……
刘三柱拎起来篮子夺门而出。
“站住!”
身后很快传来追逐声,刘三柱不敢回头,把篮子寻着身后的声音往那里一扔,糕点滚得到处都是,果然阻住了那些人一会儿。
趁着这个机会,刘三柱已经拐了个弯跑远了。
变故突然发生,院子里的人都看呆了。
派了一个公安继续追,其他的人把篮子和里头还剩的几块糕点又提回了院子里。
刘二柱一脸懵地看了一眼,眼睛顿时睁大了。
那个糕点、那个糕点的样子,他看着怎么有点熟悉。
虽然没有福气吃过老刘家糕点,但是也看过老刘家的人吃啊。他们还就喜欢在院子里吃,吃给小刘家看。
不会吧……不会吧?
仔细回味一遍,刚刚那个夺门而出落荒而逃的男人背影居然跟三柱有点像?
怎么会这样。
三柱不是鞋厂工人吗,好好的怎么走上了这条路,他有工资也不愁吃喝的,走这条路被抓到了可就没铁饭碗了啊。
刘二柱百思不得其解,旁边的公安注意到了,瞅着他。
“你认识跑的那个人?”
带着面巾,一看就是老手了,想在黑市长久做呢。
“没没没……”刘二柱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确定的事怎么能瞎说呢。
“队长,这个篮子边上有个兜,兜里面还有钱!”
一个公安发现了新大陆。
立刻有人围上去看。
“哟,这是那人跑太急了,把钱也抖出来了?”
“不一定,他说不定本来就是藏这的,放在衣兜里容易被扒手扒去。就是忙着逃命把钱忘了!”
刘二柱稀里糊涂地听着人议论,心里松一口气。
那就不是三柱了,三柱可不是这样糊涂的人,能把钱忘了。
三柱多精明啊,他跟红子这么多年望眼欲穿,也没见三柱送一双鞋子给他们。三柱才是真正不吃亏的人。不像他,嘴上说不吃亏不吃亏,结果处处不争气,动不动让红子生气。
刘二柱自怜自艾地反思着。
公安队长就在这时一声令下:“通通带走问话!”
马上刘二柱就感觉自己也被扯住了。
刘二柱整个人差点没了,“我、我也要被带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他们老刘家人的命吗,人生这么长,总要进一回宫?
多亏了妈开了个好头啊,他都分家了还躲不过还躲不过。
“问问话,别怕!”公安同志粗声粗气安慰他。
刘二柱:“……”
不但感觉没有被安慰到,甚至心更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防盗,大家别买啊。
买也没关系,12点前会换,字数只会多不会少。
六十八第68章
把刘四柱送回公社中学, 张秀红就不停地揉眼皮子。
“妈,你怎么啦?”刘小麦问道。
张秀红叹气:“我这左眼皮子跳到右眼皮子的, 感觉不怎么好。”
“你心里是不是有愁的事情,感觉不好就说出来啊。”
刘小麦想拍拍她妈的肩膀,发现自己不够高,于是她倔强地踮起来脚举起来手,终于拍到了。
“跟小大人一样。”张秀红笑起来, “我没愁,我就惦记着你爸呢。”
谈到刘二柱同志, 刘小麦也是很好奇的。他抛下妻儿一个人跑了, 也不说去哪, 看样子张秀红同志心里清楚,但在供销社里怎么都不开口说。
现在倒是能说了。
张秀红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告诉刘小麦:“你爸啊,他去县里黑市买肉了。”
刘小麦:“!”
刘二柱同志还有这种本事?
失敬失敬, 果然真人不露相。
刘小麦摸了摸额头:“你和我爸不是不喜欢投机倒把那事吗?今天没买到肉那我们下次再买啊,也不差这一顿,专门跑一回县里黑市干什么呀。”
话一说出口, 刘小麦都觉得她自己了不起。
“不差这一顿”, 苍了天了苍了天了, 她居然能说出这种无私的话了。
“那可不行, 我跟你爸都说了要烧肉给你们吃的。”张秀红振振有词,“我们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刘小麦在小脑袋瓜子里缓缓地敲出来一个问号。
她端详着张秀红同志,发现她真的很正经, 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可以,可以的。
说到做到张秀红,一言九鼎刘二柱。
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好多肉,好多肉!”刘小虎激动的不得了,“爸也买肉,妈也买肉。”
刘小豆眼睛亮晶晶的:“真好,妈,真好!”
他们两个都不乱跑了,也不东张西望,只围绕着张秀红手里拎着的那条肉转悠。
“你们就晓得傻乐。”张秀红傲娇地嫌弃他们。
还好有刘小麦这个大姑娘懂事早,比较贴心,还安慰她:“妈,你放心吧,我爸那么聪明,肯定能顺顺利利把肉买回来。”
“你不懂,你爸就是个二愣子。这些年要不是有我跟在后面骂,他不知道要让人看到多少笑话。”
张秀红张嘴就来,搞得这些年他们两口子让人看的笑话少了一样。明明靠她一个人的本事,就让老刘家沦为全村笑柄了。
“这会儿就你爸一个人去,别再被骗子骗了,被偷子偷了,搞得没脸回来。”张秀红叹息,“我这个眼皮子跳就是警告我呢,要是我能帮上他忙就好了。”
“可是我们在公社,我爸在县城,隔了这么远,怎么帮啊?”刘小麦被她妈也说得动摇了。
要不把两个小的寄放在李郎中那里,她和她妈赶到县城去?正好让刘二柱同志别买肉了,他们娘儿几个已经买到了。
刘小麦正绞尽脑汁琢磨着呢,就见张秀红一拍巴掌。
“我有主意了!”
“妈你脑子真好,什么办法?”刘小麦立即问道。
张秀红信心满满一笑,把身上的褂子的底边掀了一角,找了一下,拽出来两根白线头。
刘小麦:“?”
还没完,就看见张秀红把白线头抿了一口,然后一左一右往两个眼皮子上各贴一根。
刘小麦:“???”
张秀红得意挑眉,一副都在她掌握之内的样子,铿锵有力道:
“叫眼皮子白跳!”
刘小麦:“…………”
创意宝才,捡到鬼了。
她麻木地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作为吹捧:“妈你脑子真好。”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眼皮子。
张秀红精神起来了:“小麦啊,你爸是个能人,他肯定行。”
刘小麦还能说什么呢,“是啊,我爸肯定行。”
要是不行……不,刘二柱同志就不能不行!他不行了谁也帮不上他啊。
“你爸这个人,平时窝窝囊囊的,其实为我们家付出了太多,我们以后要对你爸好一些。”张秀红居然在夸刘二柱了。
刘小麦点点头:“妈,你说的有道理。”
走着走着就到卫生所了,张秀红“哎”了一声,“你小姨娘怎么也在这里,她不是计分员吗,自己能带头旷工?哼,也算是学到一点我的本事了,就该这样,傻子才老老实实干活!”
刘小麦捂住了心口窝。
这波啊,这波她爸和她妈是天仙配。干活必须投机取巧,不投机取巧是不可能的。
张秀英在里头跟李郎中说笑着呢,都没注意到门口的张秀红。
张秀红瞧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得要进去看看,小麦啊,把小豆小虎带着一起进去。”
这么乌拉拉的一进去,李郎中的卫生所就要被挤满了。
“妈,你要找我小姨娘吗?”刘小麦问。
“我找她干什么?我不找她,我看到她就烦!”张秀红矢口否认,“我啊,是找李郎中有事。我之前让他帮我找找好一点的大夫,给你爸做结扎。”
刘小麦:“!”
她的脑袋瓜子里反反复复出现一行字——
以后要对你爸好点。
对你爸好点。
好点。
“他不结扎,你妈我就要一直上环。上环多痛苦啊,男人结扎就没事。”
张秀红都问过了,满肚子都是道理。
刘小麦也知道这是正理,但是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张秀红同志也有这样近乎叛逆的思想,实在是让她吃惊。
“我爸愿意答应就好了。”
“他肯定答应。”张秀红往卫生所里走,“我问问李郎中找的大夫怎么样了。”
刘小麦犹豫了一下,道:“妈,我不去卫生所了。我想去废品站找找书,找好了就过来找你们。”
张秀红自认文盲,是不敢耽误松梗大队文曲星事的。
“那你大妹和你小弟跟你一起去?”
“不要了吧,他们要看着肉呢。”刘小麦道,“我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刘小麦是一个温柔有爱的大姐,但是她有时候也有一点自私的想法。
刘小麦曾经想过,如果她不是最大的孩子,并且比底下两个小的大了好几岁;或者说,如果家里太穷太穷,注定只能送一个孩子上学,那她肯定是要竭尽全力争取这唯一的机会的。
她读书有用之后可以补偿兄弟姐妹,但是书必须给她读。
好在老天爷没有对她残酷成这样,最大的刘小麦理所当然地第一个上学,底下两个小的以后也有上学的机会。
带着两个小的,他们会吵吵闹闹的,还喜欢找连环画看。上回刘小麦就带着他们买了两本回家。
这次刘小麦一个人来,又不用装瘸,在满屋子的废品里面灵活地翻来翻去。
“出去!出去!”
废品站的工作人员突然夸张地叫了起来。
刘小麦在一堆垃圾里面抬头,看到他正在赶一条尖耳朵的小黑狗走。
赶还不能满足他,他拾起来一块木板就要往小黑狗身上砸。
“黑子,快过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在呼唤。
小狗“呜”了一声,抖着小腿险之又陷地避开了木板。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牵住小狗脖子上的绳子。
“你也出去!出去!”五大三粗的工作人员从柜子后头走了出来,挥舞着膀子赶人。
“你们这些坏分子,别到我们这个公家的地方乱晃,晦气!”
刘小麦无语地看了这个中年男人一眼。
这么久没见,他还是这么的暴躁,说话还是这么的难听。
实话说了,从第一回 见面、这个中年男人喊送刘小麦书的老爷子“臭.老.九”开始,刘小麦就很不喜欢他。
更何况现在,刘小麦就想翻翻书,看一堆破书烂书里面有没有值得带回去的,结果就听见这个中年男人在吵。
吵的她脑袋突突疼。
门口的少年话语里带着一丝冷诮:“有哪条规定说坏分子不能进废品站?坏分子跟废品站不是更配吗?”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啊。
刘小麦按了按额头。
中年男人却觉得把废品站和坏分子相提并论严重辱废品站了,他气得满脸通红。
“我在这里,我的话就是规矩。”他大声道,“你每次来,都是找什么外文的书,看什么鸟语,这说明你的思想还是不端正!”
“我买了书就走。”
“我知道你要买什么,是那本英文的词典吧?哼,那个老家伙又偷偷摸摸过来给你找书了,还说是帮我算账。”中年男人冷笑,“你快走吧,你那个什么劳子的词典早就被当柴火烧了,你那破屋里还有那么多鸟语书不够你看?”
咦。
刘小麦不过是在垃圾堆里多看了一眼,就拾起来一本厚厚的……英文词典。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抱起一摞书往柜子前走去,“大叔好呀,请问这些多少钱?”
说着,声势浩大把书朝柜子上一放。
越过那摞书,刘小麦和何在洲的目光对上了,何在洲小脸苍白,而她弯眸一笑。
中年男人无趣地瞥了一眼,称都不称,“两块。”
刘小麦惊了惊:“好多,我没带那么多钱诶!”
“那你还挑这么多书出来?”中年男人想发火,“回头我还得把书送回去,麻烦!”
刘小麦眨眨眼,无辜地把第二本书抽出来:“可是我想买这个英文词典啊,大叔,你能不能给我便宜一点点?”
中年男人的眼睛睁大了,他觉得有趣了。
有什么比这种当面让坏分子绝望的事更快乐呢。
他瞅了何在洲苍白中泛起不正常红晕的脸,在横肉中挤出微笑对着刘小麦:“当然可以,小姑娘,你带了多少钱来?”
这个嘛。
刘小麦摸了摸口袋,诚实地表示:“五.毛。”
中年男人:“……”
看他这副样子,刘小麦只能忍痛割爱,不得不把英文词典放在边上:“不知道谁能把它带回家……大叔,我不要这个词典了,剩下的书能不能便宜一点?”
中年男人眉心一跳,张嘴就来:“不可能,剩下的打包五块!”
刘小麦泫然若泣:“……怎么会这样?”
何在洲乌沉沉的眼睛就盯着她,看她演。
他已经不气了,唇畔甚至若有若无牵了一点弧度。
中年男人也看到了,他觉得何在洲这是得意英文词典到底还是他的!
这可不行啊,就不能让那一老一小的坏分子心满意足。
他抓了抓头发,突然一锤定音了。
“五角钱就五角钱,通通拿走拿走!”
刘小麦肃然起敬,原来这位工作人员刚刚不是在装,是在说真的。
他在这里,他就是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一点。
我这个月六千全勤已经没有啦,所以不是骗全勤,怕大家误会,解释一下。(捂脸)
晚安!
六十九第69章
小黑狗的尖耳朵竖得直直的, 脖子上的绳子被牵在何在洲的手中,它一会儿冲刺向前, 一会儿又跑回来围着何在洲的小腿打转。
“你养的?”刘小麦问。
何在洲摇了摇头,侧过脸,目光落在了她的红五角星发夹上。
“好看吧。”刘小麦美滋滋。
何在洲抬了下眉,认真地看着她,“这个时节蜜蜂很多, 你不怕被蛰吗?”
刘小麦:“?”
天呐,她这是遇到什么人了, 听听他这是什么话。
偏偏何在洲还一脸的真诚, 完全没有嘲讽的样子。
刘小麦只能把小脸一转:“无语, 是你不懂。”
小狗跑到她脚边,“呼噜”了一声。圆溜溜的小狗眼水汪汪的,看起来很好撸。
何在洲拽了一下绳子:“黑子,回来。”
“它跟你很亲啊。”
小狗很干净, 看起来是有主人养的,就在这个公社里。
“黑子很聪明,认识人。就是太好动了, 喜欢乱跑。”何在洲说, “我要送它回家去。”
“它主人是个老爷爷吗?”想起来废品站中年男人的话, 刘小麦若有所悟。
“是啊。”何在洲静静地看她, “你认识徐爷爷吗?”
“如果你说的徐爷爷是那个废品站大叔的亲人,我应该见过他。”刘小麦诚实地说,“他给过我很多小学的教材。”
她还记得老爷子在日色之下佝偻成一小团的身影。
“原来是你。”何在洲道, “你运气很好。”
刘小麦有点想跟何在洲去看看那个老爷子,但是张秀红同志还等着她回去呢。她说的买本书就回,总不能让她妈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