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陌也凑过去笑着道:“爷爷,您还记得我吗?”
“阡陌啊……”顾中天几乎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林阡陌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赶忙捂住嘴,掩饰自己的呜咽声。
一个垂暮的老人,连睁开眼睛都需要花费力气,却还能记着她这个根本不算家人的人。
她用手背抹干眼泪,双手握住顾中天粗糙的手,道:“对不起啊,一直没空来看您。”
“你一直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俩吵架了,我孙子有不对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啊……”顾中天笑笑。
“没有,他对我挺好的,我们生活得挺好的,您别担心。”她笑了笑。
顾中天反过手来拍拍她的手背:“那就好……你们幸福就好……爷爷再睡会儿。”
“好,您休息吧。”顾南浔忍住胸口的酸涩,轻声道。
从病房走出去后,林阡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心情很难受,那么憔悴的面庞看着就心疼。顾南浔坐在她身边,伸出大手握了握她的手,她凑过去和他的手握在一起,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拉着彼此的手。
不远处,有清脆的高跟鞋声音传了过来,本以为是路过的人,可是声音越来越近,顾南浔不由得抬头一看,眼前的两个人让他顿时一愣。
林阡陌也察觉到了来人,抬起头来,她看到了两个女人,一个年纪较大保养得却很好,一副优雅的贵妇人形象,另外一个年轻时尚漂亮,表情淡漠。
顾南浔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己的母亲任若晞和汉娜会同时出现。他站起身来,还未开口,汉娜却是一笑:“伯母说要来看看顾爷爷,我正好来总公司办点事情,就陪着伯母一起飞来了。”
他了然,转身刚想要介绍一下林阡陌,任若晞先开口,用不太流畅的中文问候:“你好,我是南浔的妈妈,我姓任。”
林阡陌也是没想到会见到顾南浔的妈妈,赶忙起身轻轻欠身:“您好,伯母,我叫林阡陌,是……是他朋友。”
任若晞分明看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也不戳穿他们,笑笑道:“你好。”
林阡陌看了一眼汉娜,却看见对方正看向顾南浔的眼神,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个,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顾南浔把车钥匙递给她:“别自己走,去车里等我。”
她点点头赶忙离开。
“我先进去看看爷爷。”任若晞温婉地一笑,进了病房。
顾南浔见她这样,心里多少腾升出一丝丝欣慰。扭头见汉娜并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而是看着自己,他带着一点警惕地看着她:“我爸让你来总公司帮忙?”
汉娜大方地一笑:“这次是单纯的帮忙,你不用那么防备我,上次在酒店你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刚才那个就是你的未婚妻吧?”
顾南浔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汉娜低头,优雅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浔,我不是一个喜欢主动追求别人的人,对于你,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做,不过,我也不会对一段不可能的恋情过于执着,比起爱的人,可能我更倾向于爱自己。”
顾南浔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所以,麻烦你不要用那种警惕的眼神看着我,我希望以后我们是聊得来的朋友、工作上的伙伴,好吧?”
“好。”他点点头。
她在心里一笑,有的男人确实具备着十足的魅力,可惜不是她的,再好的东西她都会失去兴趣,她的样貌和学历决定了她的选择权利,也决定了她对于爱情的态度。
在回去的路上,顾南浔开着车子,情不自禁地总要扭头看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林阡陌,这丫头没什么表情,就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也不说话。
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索性开口道:“那个女人是我爸公司的员工。”
她将视线稍稍移到他那里一点,慵懒地应了一声:“哦。”
她没有追问下去,他觉得再多说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像欲盖弥彰,索性也没再说话。
当晚回到家里,顾南浔按照以前的约定,带她去看了看他的收藏室,复古样式的墙纸和地板似乎在刻画着一段应该被记载的历史,她参观了他收集的所有模型枪,调皮地摸了摸每一把,让那些东西都沾上自己的指纹,似乎有种“到此一游”的感觉。她一边参观,一边听顾南浔跟她讲每把枪的来源和纪念意义,本是对枪没兴趣的她却听得津津有味。
从收藏室出来后,她正打算帮着王阿姨做晚饭,手机响了起来,她接通,电话那头的声音并不熟悉:“你好。”
她没听出是谁,只觉得语调怪怪的:“您好,您是哪位?”
“我是南浔的妈妈。”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听到任若晞继续道:“我找南浔的助理要了你的电话,找南浔要,他肯定不给的,我现在在南浔家附近的咖啡厅等你,你别告诉南浔,出来见一面好吗?”
她没怎么犹豫便道:“那您等我。”
她穿好衣服,刚要出门,就被顾南浔逮到:“去哪儿?”
她愣在门口:“去……那个超市。”
“我陪你去。”顾南浔说着就要穿外套。
“哎,别别,我要买女性用品,你别跟来啊!”
顾南浔皱眉:“又不是没给你买过,我跟着怎么了?”
她一阵窘迫:“不行,我要隐私,我要空间!”
“你还有什么隐私?空间那种东西你也不需要。”说着,他都穿好衣服走到门口了。
她郁闷地杵在那儿不动,顾南浔挑眉,果然被他猜到有问题:“说吧,到底打算去哪儿?”
“附近的咖啡厅,见个人。”她低着头,小声说实话。
顾南浔推开门侧身问她:“我妈约的你?”
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你在我的电话里装了窃听器!”
“你当我变态吗?除了今天见到的我妈和汉娜以外还能有谁约你,汉娜正在总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约你出来。”顾南浔分析道。
她皱皱眉:“你妈说不让我告诉你,这是你自己猜出来的啊,不怪我。”
“我送你过去,我不进去,在门口等你。”
到了咖啡厅门口,林阡陌一下车就嘱咐他:“你把车停远点啊,别让你妈看到啊。”
“嗯,进去吧。”他应了声。
推门进去后,咖啡厅很安静,只有三四桌客人,林阡陌一眼看到坐在角落里面容典雅的任若晞,对方也看到了她,冲着她一笑。
“不好意思,我中文不是很好,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想问问你和南浔的事情,平常他都不跟我讲自己的事。”任若晞不好意思地笑笑。
原来是这样,林阡陌也不知道该把他们之间的事情说到一个什么程度才合适,索性根据任若晞的反应慢慢地一点点说。
任若晞听了听他们之间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任若晞长得柔美,偶尔能在谈笑间,看到一丝丝顾南浔的神态,可能是他眼睛的部位随妈妈比较多的缘故。
“我叫你阡陌好吧,这两个字怎么写啊?”任若晞问道。
林阡陌笑着点头,用食指在桌子上给她书写出来。任若晞皱着眉头学了半天也学不会,林阡陌就耐心地一遍遍教她。
教了一会儿后,任若晞目光柔和地看着林阡陌道:“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的姑娘,这么多年南浔也没个女朋友,他爸爸要让汉娜跟他在一起,他也不同意,今天在病房门口见你们拉着手,我才知道你是他原来在电话里提过的女朋友,有些话我不能直接跟南浔说,只好跟你说……”
其实,任若晞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卡壳了好几次,林阡陌却很耐心地一直等她找到合适的词语说出来,也没打断她。
上次,林阡陌听廖霏雨说起过顾南浔父母的事情,本意上,她对顾南浔的父母多少是有点喜欢不起来的,可是真见到本人了,却又不能直接表露出什么,她只好道:“您说吧。”
任若晞低着头,慢悠悠地用吸管搅动着手里的饮料,道:“我是二十二岁嫁给南浔爸爸的,有了南浔时也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孩,而且我……我也不喜欢小孩子,导致我对南浔的关爱比较少。阡陌,我想跟南浔说声‘对不起’,却一直没有勇气。”
林阡陌明白了,一个年迈的母亲后悔自己在儿子童年时没给他更多的关爱,到现在她想慢慢一点点地挽回,也许就是从她能主动来看顾中天开始,她想重新和儿子亲近起来。
林阡陌其实是替顾南浔感到高兴的,至少她知道自己的错误之后会想到弥补,这比起廖霏雨的父母要好上太多了。
“伯母,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找机会我会跟他说说的。”林阡陌浅笑了一下。
“好好,那就麻烦你了,谢谢!”任若晞很高兴,像个小女孩一样笑着。
刚从咖啡厅出来,顾南浔一眼瞄到她迅速开门下车,几步走到她面前:“聊什么了,那么久?”
看出他脸上的担心,她笑笑:“没事啊,就是问咱俩怎么好上的,我说你老欺负我,我是个受虐狂,我疯狂地喜欢上了一个爱欺负我的男人。”
顾南浔挑眉:“真的假的,又是你编的吧?”
“当然!”林阡陌顿了一下,声音转小,“不是真的。”
“算了,回家说。”说着他拉她上了车。
“不用送你妈妈回去吗?”
“不用,那么大的人了。”顾南浔冷淡回绝。
她叹气,看来顾南浔对他妈妈的意见是真的不小。
回到家,林阡陌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契机缓和一下他们母子关系呢,一个电话又让她的计划彻底被打乱。
吃过晚饭后,顾南浔正在书房整理工作资料,林阡陌匆忙推门进来,她急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南浔!”
他吓了一跳,立刻停了手里的工作:“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改一下返程的机票时间,改不了就帮我订一张最快的回国机票。”
“出什么事了?”他跟着紧张起来。
“布晓鸥外拍的时候不小心出了车祸,我得赶回去看看,公司都乱成一团了!”她满脸焦急。
“好,我现在订,你先冷静一下。”
订好第二天早上九点的机票后,林阡陌借了顾南浔的电脑看公司文件,忙了一晚上,她觉得睡意涌来,索性关了电脑,早早洗澡上了床。
躺在床上,她的思绪很乱,将睡不睡的节骨眼,她忽然睁开眼睛想起来一件事情,她立刻掀开被子起床,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个东西,匆匆下楼跑进了厨房。王阿姨有吃夜宵的习惯,到了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喜欢给自己熬点粥喝,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厨房。
顾南浔一直在书房工作到十点钟,觉得有些困了,想去厨房煮杯咖啡喝,他下楼还没走进厨房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王阿姨,我这次算白来了,南浔没打算跟我和好,我在国内的公司出了事情,又不得不先回去了。”林阡陌小声说着,声音有点委屈。
王阿姨见了这姑娘就心疼,拍拍她的手背道:“这小丫头委屈劲儿的,南浔就这点不好,老爱绷着,其实阿姨看得出来那小子可喜欢你啦!不过现在的情况他也是逼不得已,你看你多年轻啊,难道还真等他个七年八年的啊?这老人生病啊,可能说没就没,也可能就拖个三年五载,都很正常,他这不是对你负责吗?”
林阡陌拼命点头:“我懂,我都知道,我想过了,以后找机会再跟他说一下,他要是还不同意,我就直接跟他说:‘我等你,除了这三个字别的都是废话,我就这三个字,你爱信不信。’就这样,酷不酷?”
王阿姨被逗得呵呵直笑:“傻丫头越看越可爱,不过也别太固执了,碰到好的就嫁了吧。”
林阡陌摇头,没再接话,把手里的一罐酱汁递到王阿姨手里,道:“阿姨,这几天我给忘了,我从国内给他带了一罐调味酱,这个是我自己调的,他特别喜欢在饭菜里加这个,我想着这边肯定没有卖的,就给他拿来一大罐,您记着平常做饭的时候给他放啊!”
王阿姨心疼坏了,赶忙接过来:“好好,阿姨记着呢。”
顾南浔站在厨房门口,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他转身上了楼,把所有的工作都扔到了脑后,转而重新打开了刚刚订过机票的网页。
第二天一大早,林阡陌不想吵醒顾南浔,索性匆匆给他做了最后一顿早餐后,跟王阿姨告了别,拉着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出了大门。
她在门口扭头看着顾南浔的家,眼睛感到一阵酸涩,这一趟,算是任务失败了,她多少还有点不甘心。她抿抿唇狠心扭过头说走就走,多停留一秒都会觉得心如刀割。
她拉着行李箱低头一路小跑,想离开得快一点,她好怕自己后悔又跑回来。
才跑了没几步,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跑哪儿去?”
她愣住,扭头一看,顾南浔将车子停在一边,下车问她。
她吓了一跳:“你……你早就起了啊?干吗去了?”
“加油去了,上车,我送你。”他道。
她忍着即将涌出的眼泪,又匆匆小跑过去,她还以为临走前再也看不到他了呢!还好,他能再陪她一程。
坐在开往机场的车上,林阡陌不敢说话,她怕言语会破坏他在身边的时光。
顾南浔这个万年冰山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也不松口,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一路上沉默,哪怕是一句嘱咐她的话都没有,她心里失望极了。
一直到了机场,她咬了咬唇还是没忍住,用委屈的哭声道:“我走了,你不用进去送我了,估计布晓鸥这一进医院,我就没时间跑来见你了,你在这边好好照顾自己,王阿姨手艺不错,你平常多吃点,别总工作累坏脑子,适当休息……哎,我还没说完呢!”
顾南浔直接下了车从后备厢拿出她的行李,她是真的生气了,这男人对她难道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吗!她气呼呼地下了车绕到后备厢,便看到了两个行李……她一愣,抬头迎上他冷峻的目光:“哭够了?”
她吸吸鼻子:“你跟我一起回去?”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他鄙视地看她。
……
完了,白煽情半天了,好丢脸……
林阡陌立刻开心起来,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她跑了两步才问他:“你是回去看初晓吗?”
顾南浔扭头看了她一眼,口是心非:“是啊。”
“哦。”她眼里有一分失落。
他叹了口气,伸出长臂,像以往一样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搂住她淡淡道:“抱一会儿。”
她蒙了,随即钻进他怀里死死搂住他的腰身,偷笑。
距离上次和林阡陌在茶馆见面后,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竞骁只觉得时间慢得仿佛从未从身边溜走过一分一秒,否则,心里的那份眷恋为何仍旧挥之不去。
窗外一片干净如洗的天空,陆竞骁看了许久后,觉得眼睛有些发涩,他扭过头来收住回忆,刚准备起床,卧室的门被生猛地推开,一个小不点飞进来,两步蹿上他的床,一弹一跳之间没掌握好力度,正好落在他的腰部以下……
他顿时整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瞪大眼睛,疼得快要从床上滚下去,他怒发冲冠地坐起身,指着那个小不点大吼:“小胖堆儿!我今天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