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父和她叔叔终于被点燃了所有的怒火,一个拉着她的胳膊固定住她,一个挥手过来就是一个巴掌,那个巴掌带着愤恨的力度,似要劈开斩断了那孽障般的血缘关系。
廖霏雨闭着眼睛,悲哀与愤怒的情感交织,让她情不自禁紧抿住的双唇都开始颤抖。“啪”的一声响,但她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再睁开眼睛,却看见江麟正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右脸上有一个明显的红印和微微破开的嘴角。
她睁大眼睛,全身僵住。
江麟满不在乎地舔了一下嘴角,扭正被打偏的脸,虽是面无表情,眼神里却传递着坚定而强悍的力量。他的声音出奇平静:“伯父,您和叔叔是长辈,我不会动手,但也请你们拿出点做长辈的样子,霏雨的钱请你们尽快还上,我父亲的私人律师几乎百战百胜,我们手里也有你们的借据,如果你们希望闹到法庭上,我随时奉陪,钱也好,时间也罢,我有的是。”
“你!”廖父颤抖着,用食指来回指着他们两个人,最后愤怒地道,“都给我滚出这个家门,从此以后这里不欢迎你们!”
江麟把廖霏雨送回家的路上,一直沉默着。廖霏雨低垂着眉眼,冰冷,没有温暖的童年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她双手抱着头,把手指嵌进头发中,想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
直到他们上了电梯到了廖霏雨的家门口,旁边的邻居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打开大门看到了廖霏雨后,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道:“那个,廖小姐你回来了啊,房东刚才打你电话你没接,她让我转告你,这个月的房租明天是最后的时限了,再不交的话……”
“一会儿就去交,谢谢转告。”江麟忽然抢话道。
那邻居点点头,关门进去了。
廖霏雨面容苍白而狼狈,一双平日里灵气动人的美目略显疲惫和憔悴,她抬头撞上江麟深邃的瞳孔:“你瞎答应什么?我现在哪有钱,你知道当个女老板有多困难吗?我手底下那些人吃什么、穿什么?我不想拖欠他们工资。”
“所以你为了发薪水给你员工,自己的房租没交?”江麟挑眉。
廖霏雨咬咬下唇,面容略有尴尬:“我公司刚起步是有点困难,现在也是用人阶段,过了这段时间,多接一些大单子就能缓过来。”
“廖霏雨!一个女人,承认自己一时的软弱,对于你来说有那么困难吗!明明自己过得那么辛苦,却总想在别人面前伪装成一副强大自傲的样子,何必呢?一定要逞强到呼吸都困难的份上吗!”江麟低声对她吼了起来,带着他心底对她最深切的疼惜。
廖霏雨忽然怔然看着他,语塞。
“我知道你从小就自强,就因为爹不疼娘不爱,所以才更想让自己活得比谁都好,告诉别人你是女强人,你有才有貌有钱,你不靠任何人,没有父母的关爱也一样能活得好。可是,霏雨,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独活的,我们都需要陪伴,都需要倾诉,都需要一个下班回家后能聊聊天、说说心里话的人,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任何人有特例,既然我了解你,你就不要在我面前再戴着面具了好吗?”
一句话,让廖霏雨的眼眶红了起来,她赶忙低下头,拼命抑制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一言不发。
江麟继续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又要说你现在不想谈恋爱了,我也明白,你觉得自己的家里人总是处处找你麻烦,你不想连累你的另一半陪你一起过上每天上门讨债的生活……这些你不说我都已明了,可是我现在没在追你啊,我是你的朋友只是想帮你,你不要一个人硬扛着那么多压力好吧?”
廖霏雨的眼泪终于滑了出来,她单手捂着嘴,皱着眉头,开始厌恶今天这个喜欢哭泣的自己。
江麟拍拍她的肩膀,声音变得很温柔:“好了,刚才不是着急吗,我不该跟你说话声音那么大,以后我保持跟你说话的声音永远在柔和频道,不超过10分贝行不?”
“还有,”江麟从口袋里翻出钱包,硬塞进廖霏雨的手里,“这里面有一千块现金还有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你先用,不够再找我要听见没?”
廖霏雨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他:“你一个快三十岁没工作的老男人,哪来这么多钱?”
江麟被戳到痛处,脸上一阵僵硬,开口就道:“大姐,我这么多年不工作是在国外读博好不好,我又不是游手好闲!再说了,我拿过学校奖学金,还帮我爸的公司写过策划案,搞过工程拿过分红,你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干,就知道花家里钱的纨绔子弟啊?”
廖霏雨对于江麟其实根本算不上了解,到现在她才明白江麟其实并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样。
“对不起,我……我承认我最近经济条件是不太好,这些钱我会还给你的。”廖霏雨终于愿意卸下坚硬的壳,真诚地道。
这就好,接受对于江麟来说是他们关系的一大步跨越。
他笑了笑,显得很开心,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她的脸蛋,然后手僵在一边又迅速放下来,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脸颊:“我错了我错了,我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过话说回来,你都看过我身体了,我摸你脸一下也没什么吧?”
廖霏雨怔怔地看着他带着点尴尬的笑容,眯着眼睛笑出了声:“像个白痴一样。”
江麟瞬间黑线,这年头好人难做,好男人更难做啊……
晴空万里的周末,在一家料理店里,林阡陌单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窗外偶尔飞过的麻雀发呆,梁好还在和“海龟”哥哥秦烨聊微信,见对面的女人发呆,回过神来问:“发什么呆啊?点菜啊!”
林阡陌低声悠悠道:“我妈不让我和南浔结婚。”
梁好手机没拿稳,差点掉在地上。
没等她问,林阡陌就道:“哎呀,你不知道上周啊,我俩……不重要,反正就是被我妈撞见都在家呢,然后我妈非要拖着南浔陪她逛街,晚上又把他拉到家里吃饭,家长里短东西南北问了一通,最后你猜我妈说啥,‘你们先不要结婚’。有她这样的吗!”
“不是,阿姨为什么不让你们结婚啊?”梁好问。
“她说因为我结了两次婚了,而且南浔的父母都在瑞士,彼此还没见过面,又怕从小的生活背景差得太多,让我们交往一段时间,确认彼此是终身伴侣之后再结婚,不然万一闹矛盾再离婚……我就不用出嫁了,直接出家吧,这是我妈的原话!”林阡陌气得直咬筷子。
“别着急了,我觉得阿姨考虑的是对的,晚点结婚也没什么,安啦!”梁好劝道。
见梁好这么说,林阡陌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沉了下来,好在韩冬美女士对顾南浔的印象还不错,而且,韩冬美还挺喜欢初晓。那天他们去学校接了初晓回来后,直接去韩冬美家吃饭。韩冬美自然是知道初晓的由来,也没有太介意,只要自己女儿不介意,她怎么都高兴。
想到这里,林阡陌忽然扯扯嘴角,想到某吉祥物某晚喝多了,在浴室里对她说过的情话。
悲哀的是,之后林阡陌想让顾南浔再说一次的时候,那位大爷正坐在她的书桌边叠着腿,皱着眉头看晨报,随后面不改色地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反问:“我有说过吗?”
……
他居然矢口否认他曾经对她表白过!
是的,矢口否认!
林阡陌不甘心,软磨硬泡了他三天,苦肉计,激将法,软硬兼施,愣是没能让这厮再开口。
林阡陌不开心,想尽办法。
这天,林阡陌拽着他去看电影。顾南浔正在前台帮她买爆米花,她黏在他身侧,小声问:“这么浪漫的场景,你不想再说点什么好听的吗?”
顾南浔双手撑住台子,皱着眉头扭过脸看她,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说什么?”
“就跟那天差不多的啊!”她急忙提醒。
“那天我喝多了,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他道。
林阡陌瞬间拉下脸来,随即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捂住眼睛,当着服务员和排队等着买爆米花的客人面,哭哭啼啼地道:“你再不跟你老婆公开我的身份的话,我就闹到你公司去!”
林阡陌本以为顾南浔还会像以前一般,僵住一张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没想到他只是冷冷地瞄了她一眼,随即付钱给张大嘴不敢说话的服务员,淡淡道:“当小三还不老实点,今晚不去你那了。”
天!这男人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一起胡咧咧了!一点也不好玩!
当天,她气鼓鼓地看完了一场喜剧电影。
看完电影,两个人一起逛超市,林阡陌拉住他的胳膊,讨论起了同居的问题:“那个,我委婉地跟我妈提了一下,她什么都没说,根据我跟我妈多年暗斗的经验来看,她是同意的意思。”
顾南浔挑眉:“你确定?”
林阡陌严肃认真地点了下头。
“嗯,明天我帮你搬家。”说完,顾南浔推着车自顾自地逛了起来。
林阡陌跑过去,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就不能表现得更愉悦一些吗!你娇俏、美丽、可爱、迷人的女朋友就要拎包入住你的家了嘿!”
顾南浔拿起一包上好的茶叶端详了一下,扫了她一眼:“怎么?”
林阡陌大怒:“喂!”
之后,她单手扶在货架上,叉腰倚在旁边摆出了一个诱惑妖娆的姿态,冲着顾南浔的冰块脸挑了挑眉,暧昧地对他道:“想象一下,一个妙龄女子……”
顾南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视线扫向后方,对她道:“你挡着后面的人了。”
林阡陌一愣,脸一红,扭过头一看,一个大爷正要从后面过来,却看见她在这发神经,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经过顾南浔的时候低声问了句:“这你女朋友啊?”
顾南浔很镇静地继续低头研究茶叶:“不认识。”
……
跟顾南浔在一起久了,林阡陌终于摸透了吉祥物的心理活动了,当她反复提起他深情告白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觉得不好意思,就收敛了自己泛滥出去的感情,又变回了那个闷骚高冷的反人类。
林阡陌正式搬到顾南浔的家后,顾南浔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上的变化,但是她眼尖地发现了他眼底的笑意,这是他怎么掩饰都无法掩饰得住的,她偷偷笑了起来。
晚上,顾南浔刚接完初晓回家,就看见林阡陌正在家里准备晚餐。初晓可能是很长时间没见到林阡陌了,最近一段时间特别黏她,晚上都要跟她一起睡觉,害得某吉祥物有苦难言……
进了家门,初晓换好鞋子,跑进厨房一把抱住林阡陌的大腿:“阿姨!你做什么好吃的啦!”
“乖乖,马上就好啦,有牛排哦!”林阡陌摸了摸初晓的头道。
“好耶!我去洗手!”
顾南浔见初晓欢快地跑来跑去,微微笑了起来,旧时光在脑海里映出画面。他很小的时候也曾在这个家里跑来跑去,只不过不是等爸爸妈妈做好晚餐给他,而是等爷爷来看他的时候。
曾经童年里缺失的那一部分温暖,就像一张拼图,少了一块终究是不完美的作品。
可是,现在他静静地看着欢乐奔跑的初晓和安静做饭的林阡陌,只感觉那块拼图被他找到了。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江麟:“哪呢!出来喝酒啊,霏雨也在呢,咱们老同学聚聚吧,算是给我回国来接风洗尘,别忘了我照顾你儿子多久啦!你还没请客呢,你跑不了!”
顾南浔看着林阡陌做好了一道道菜,正往餐桌上端,干脆道:“你俩上我家来吧,我女朋友快做好饭了。”
江麟一愣,心想:哎呀,小弟妹的庐山真面目终于舍得露出来了啊!
林阡陌带着隔热手套,端着一盘炸虾出来,正好听到顾南浔的话,问道:“谁要来?”
“我的朋友还有霏雨,待会儿介绍你们认识。”
顾卫铭和江麟的父亲是老同学,曾来往密切,一来二去两家的儿子就成了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当年顾南浔要去苏黎世读大学,江麟也跟着一起去了。后来两个人在一个班读经济学,认识了廖霏雨,当时读经济学的女生少之又少,所以像廖霏雨这样女神级别的女生进入教室的一刹那几乎成了所有男生的首选目标,当然除了顾南浔这个异类,当时江麟几度认为顾南浔性取向不正常,还时常担忧自己的安危……
他曾小心翼翼地问顾南浔:“顾南浔,你这么多年来不交女朋友……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一本书直直飞向江麟的鼻梁,他捂住鼻子瞪顾南浔:“靠,我不会说中了你的心事了吧!告诉你啊,大爷不从,大爷喜欢的是女人!你想都别想!”
顾南浔埋头看书,看都懒得看他:“我有喜欢的人,医学系的一个女生,你大可放心。”
江麟一愣,又凑了过去:“谁啊谁啊?长得漂亮吗?”
可是顾南浔却懒得再说下去,拿着书走了。
“要说,那个医学系的姑娘应该算是你顾南浔懵懂的初恋了吧?不过你这初恋……也太晚了吧,哈哈!”客厅里,江麟打趣顾南浔。
顾南浔皱着眉看他:“我能跟你一样?从幼儿园就偷亲女生。”
江麟脸上的笑容僵住:“咱俩不是说好的,幼儿园的事不许再提了吗!”
顾南浔冷哼。
江麟往厨房那处看了看,廖霏雨正在厨房里帮林阡陌打下手,然后他就看到了林阡陌的背影,坏兮兮地凑上去八卦道:“南浔啊,不是我说,弟妹长得还是挺可爱的,你这次挑的女人不错,比你那个初恋好多了。哦,对了,你那个初恋前一阵子联系到我了,让我帮忙约你出来见一面,我当时没答应,你怎么想?”
顾南浔一愣,那个女孩的脸他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晚餐,四个大人加上一个小屁孩说说笑笑聊了很久,江麟话最多,忙着问他俩什么时候结婚,林阡陌一提起这事儿就郁闷,只好笑笑道:“那个,先……先交往一段时间。”
“还来这套,你俩不是都结过一次婚了吗,要我说明天就去领证,多好!”
顾南浔一边帮江麟倒酒,一边道:“我总得尊重一下伯母的意思吧。”
江麟一边看着廖霏雨的反应,一边道:“这样啊,也好也好。”
林阡陌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廖霏雨进来帮忙,她连忙拦住对方:“不用不用,我来就好。”
廖霏雨笑笑没说话,接过她手里的碗还是帮她洗了起来。
“那个,你不生我的气吧?”林阡陌忽然问。
廖霏雨看着她蓦地笑出声:“你怕江麟在跟你们探讨你们结婚的事,我会发火?”
林阡陌没说话,低头沉默。
“阡陌,你不用每次看见我都那么大的压力,我和南浔的大学时光已经过去很久了,就算我对他有过感情,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关心他的情绪、关心他的生活,是因为我们仍是真挚的朋友。”廖霏雨道。
林阡陌这才卸下心里沉重的负罪感,她淡淡笑着然后道:“我看江麟大哥好像挺喜欢你的,每次都会情不自禁地看你两眼。”
廖霏雨慢慢擦拭着碗道:“他很好,是我配不上他,他阳光、自信、乐观,而我,我虚伪、自卑、强势,这么多缺点的我怎么配得上那么美好的他呢?”
林阡陌看着廖霏雨眼底的悲伤,也跟着一起悲伤了起来。
那阵子,她刚刚失去了父亲,单亲家庭给她带来的自卑感别人无法体会,她像一只受惊的鸟,每每听到别人说起自己的父亲,都会立刻缩紧身体,敏感地躲到一边,她不愿想起,不愿回忆,不愿触碰,或许谁都曾因为一件事情变成一只蜗牛,缩在壳里。
上了大学后,她喜欢上柏非,喜欢得那么卑微,因为她是单亲家庭,而柏非却是在良好的家庭条件下成长的天之骄子。
她喜欢着,却又抗拒着,每天都在和自己斗争,仿佛她化身成一抹灰色,不想沾染柏非彩色的世界,因而那种纠结的感情,她多少能体会一些。
晚上,送走江麟和廖霏雨后,初晓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
林阡陌在顾南浔的房间里玩电脑,顾南浔洗了个澡出来后,看见她托着腮帮子,正在他的电脑上玩消消乐,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过去:“还不睡?”
“我等初晓写完作业去他房里睡。”林阡陌道。
顾南浔尴尬地站在原地,后面一长串的话都被她这句话给截住了,他轻咳了一声:“你可以半夜等他睡了再过来。”
林阡陌蓦地扭头看他,他额前的发丝凌乱,有水珠滑落下来,性感的锁骨从浴袍领子里露出来。她眯起眼睛,挡住嘴,小声地道:“某人在想色色的事情。”
顾南浔一脸窘迫,立刻否认:“我没有。”
“狡辩!”
“算了,你别过来了,我锁门。”
“……”
她嘟起嘴巴,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掀开被子躺进去,开始翻开手边的书。她问道:“我真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