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小铃铛的彩球滚在床铺上,吸引了“小狗崽”的注意力。
他金色的眼睛追着滚动的小球看,千翘脚坐在旁边,把彩球朝他推过去,撞在他尖尖的鼻子上。
毛绒的爪子搭上彩球,拨动上面的小铃铛,叮当声显然让他很感兴趣,逐渐两只爪子都扒上去。
他的身体也就和彩球差不多大,抓不住彩球,反而让球滚出去,自己也不稳地摔倒。
千和他一起玩球。准确来说,她既玩球也玩小狗。
她把扒拉球的小狗崽抱起来放在球上,看着他随着球一起滚动在被子上摔个四脚朝天。
小狗崽子昂昂叫,她就咯咯笑。
小狗这个体型玩起球来远没有千方便,所以来来回回的,球总是被她抢走,这小家伙出生没几天竟然就表现出了凶狠的一面,再一次被千抢走彩球后,他猛地扑上来咬住了千——的衣角。
千伸手抓住他的嘴,告诉他:“小狗不能咬人。”
“小狗咬人要打针。”
可怜小狗崽子被攥住嘴巴,怎么都张不开,千和他说话还特地凑近小狗耳朵,拿他耳朵当话筒对里面说,实在“振聋发聩”。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拼命挣扎的小狗崽完成了自己一生中第一次变化。
他从红毛小狗变成了婴儿模样。
白白嫩嫩细瘦伶仃地趴在千的腿上,仰起的脑袋上一片海草般寸长的毛发,两枚金珠子般的眼睛镶嵌在脸蛋上,小小年纪看着就有种生动活泼的不高兴神情。
千看着小狗崽大变样,不以为怪,毕竟她的人生中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场景。
她只是瞧着小孩的脸蛋,看了又看,觉得眼熟,表情逐渐惊喜。
悟心照常在外面煎药,听到屋里孩子爬下床的动静,接着她又噔噔跑出来了,对他说:“爹你看!”
她用之前勒着狗崽子的姿势,勒着一个红发小婴儿走过来,光溜溜的孩子在她怀里挣扎。
千抱不稳,直把他往地上放。
她在畸人世界就常这么抱着一群弟弟妹妹,非常顺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悟心:“……”
因果,因果。
小红还是狗崽子的时候,千就格外喜欢他,抱着玩抱着睡,等他变成小婴儿,千更是时常瞅着他的脸,然后对他又抱又拖——抱累了就用拖的。
为此,悟心几次和千讲道理,都没能让她改掉这个把小红当做随身玩具的习惯。
悟心这才发现,孩子并不永远乖巧,而且不是所有坏习惯都能教好,哪怕他是鼎鼎大名的无心佛子,也不能。
值得庆幸的是,天魔混血,只要活下来了,就不容易死。
至少不会被三岁的孩子玩死。
而且孩子的母亲温淳也终于醒了,旁边时刻有孩子的母亲看着,令人放心很多。
再次端着药碗进去,看清床铺上的场景,悟心脚步一顿,心说倒也不能轻易放心。
苏醒过来的温淳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抱着孩子,给他刮头上的胎发,她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容忍了千在一旁,拿着一把小剪子对着孩子头顶胎毛一阵乱剪。
若是不看挣扎哼声,憋得小脸通红的孩子,一大一小通力合作的场景还能称得上一句和谐。
孩子出生后要剃掉胎发,这也是魅妖的习俗。
温淳醒过来后,看到自己的孩子,高兴之余想到长辈的教导,就拿着一把匕首莽了上去。
虽然她很爱自己的孩子,但问题是她年纪其实还很小,而且是第一次有孩子。
再爱,也不会带。
孩子被莽撞又弱小的新手娘亲刮破了皮,又被(未来的)冤种女儿用剪刀绞痛了头发,顿时爆发了出生以来的第一阵嚎啕大哭。
最后还是悟心大师拯救了他,用被子裹好抱到一边去,为他处理了细小的伤口。
再看看他脑袋上七零八落的胎毛,悟心大师顺便给他把脑袋毛也剃了。
温淳不敢凑近,在门边眼巴巴看着,看一会儿便放下心来,庆幸地笑道:“大师看起来就会剃头,比我熟练多了,真好。”
千也扶着她的腿点头,大喊:“爹好厉害!”
晚上千也窝在温淳身边,看她温情脉脉地抚摸着孩子的脊背。
千拉拉温淳的衣服,小声问她:“你真不是我爹吗?”
温淳也很奇怪:“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你爹呢,我是女子啊。”
千:“可是你跟我爹长得很像。”
温淳更奇怪了:“我和大师长得不像。”
千:“小红也像。”
悟心不知道千晚上硬挤到人家那里去睡到底聊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起,温淳也开始喊自己的孩子叫小红,好像默认了千随口喊出的这个小名。
“怀幽侬”这个大名倒是从取名过后就再没机会用。
温淳仍然很害怕悟心,对他始终保持着敬畏的态度,对于千,她则非常喜爱。
魅妖天□□子,也喜欢小孩,更何况千也很亲近她,温淳晚上都是同时抱着千和自己的孩子一起睡。
醒来的温淳仍然虚弱,只能卧床静养,每天靠着悟心大师的药吊命,悟心大师也没提出要走,千更是忘记了爹之前说要去哪里,就在这里安心住下。
每天玩小红。
天魔混血和普通人类小孩不一样,他没出生多久就可以睁眼抓握、爬行翻身,不仅可以做许多动作,还比一般孩子更聪明些,当然还更爱生气些。
可以预见,他以后长大了脾气定然不会好。
小红的毛发生长也很快,被剃成小光头的脑袋上短短几日又长出一片毛茸茸,摸上去手感奇特。
千每天都要摸摸小红的脑袋,再去摸摸大师爹的脑袋,对比一下手感。
转眼间,冬天就要过去了,农户院子里种的一棵早桃树发了花苞,露出一点红色。
温淳的身体已经好了,她带孩子不再像刚开始那么手忙脚乱,向悟心大师学习怎么当一个母亲,颇有成效。
这段时间下来,她也不再那么害怕悟心大师,终于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这一日,她抱着孩子来向悟心大师辞行。
她是为了生孩子逃到人间界,但孩子是天魔混血,更适合魔界,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还要想办法带他前往魔界边界找个合适的地方生活。
悟心对此并不意外,点点头表示知晓,既不寒暄也不挽留,平静一如往昔。
但得知温淳要带着小红离开,千却反应很大。
她先是对悟心说要和小红温淳一起走,被拒绝后,她捂着耳朵拒绝听大师爹讲道理,跑到房间里用被子蒙住脑袋,连晚饭都不肯吃。
然后第二天,温淳发现小红失踪了,同样失踪的还有千。
悟心毫不意外,无奈叹息:“稍安勿躁,我去将她带回来。”
千一大早的,悄悄把孩子抱着,跑到附近两个农舍的夹巷里躲起来了。
她蹲在墙根底下,让满脸不高兴的小红坐在自己怀里。
“不要出声,被发现了你就要走了!”千偷跑还没忘记带上最喜欢的玩具彩球。
小红抓着彩球摇晃,千又抓住他的手:“不能摇,要被发现了!”
小红鼓起脸颊噗噗喊,喷出口水沫子。
千又捏住他的脸:“不能吐口水。”
小红张口就往她手上咬。两人玩闹习惯了,小红越长大越凶,这会儿小牙齿咬着她的手还挺疼。
千也不甘示弱,瞧着小红那张越长开越熟悉的脸,抓着小红的胳膊就在上面咬了一口。
小红的金眼睛瞪着她,突然大哭起来,为寻找他们的悟心指明了方向。
悟心站在夹巷口,看看被咬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再看看一脸干坏事被发现的心虚孩子。
千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立刻把身前的小红抱紧了一点,抬脚就往夹巷另一边跑。
她抱着孩子,又一头钻进了旁边的箬叶丛里,用大片的叶子掩盖自己的身形。
被她抱来拽去的小孩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小手抓着彩球,专心致志地观察上面的小铃铛。
悟心的布鞋出现在千的面前。
“千,出来吧。”他说。
千憋着嘴喊:“我不要。”
悟心拨开箬叶丛,蹲在她面前:“将孩子还给温淳吧,他们该走了。”
千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她死死抱着孩子,像抱着最喜欢的玩具,怎么都不肯放手,还在说:“我们带他一起,我们带他一起!”
“我知道千舍不得,但是千,他有自己的命运要走,你也是。”
如果在这里停滞不前,就不会再有未来了。
尽管孩子再舍不得,哭得再撕心裂肺,悟心终究还是将她抱了出来,金眼红发的孩子也回到了娘亲的怀抱。
温淳要走,悟心也不准备继续留在这里,戴上斗笠,拿上法杖,抱着千离开一同离开。
他们走向不同的两个方向。
走出去很远,温淳总觉得还能听见千哭闹的声音。
她抱着怀里的孩子朝着魔界的方向走去。
孩子抓着彩球,那是千留给他的玩具,但他还太小,并不能记住这个出生时陪伴着自己的玩伴,只记得自己幼时最喜欢的玩具是一个彩球。
他趴在母亲的肩头,朝哭声远去的方向投去一眼。
“叮当、叮当。”
他在母亲怀里睡去。
第150章 佛子10
千眼睛红红的,肿得像两个桃子,一手抱着一大把野花,一手捏着一只蝴蝶,总算是被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哭了。
或许她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会如此不舍。
她经历的分离越来越多,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因此而习惯分离,反而情绪积压,越来越不舍。
走在路上好几天,悟心前三天每天看到她哭都要和她讲道理,悲天悯人又温和的语气。
按照悟心大师的发挥,起码能让三个大恶人痛哭流涕痛改前非。
但对于一个沉浸在自己悲伤世界里的孩子,再好的道理也就是催眠曲。
所以悟心大师放下了自己的讲经技能,询问路边带孩子的大婶们之后,改成花时间陪孩子玩耍。
不管是找个长满野花的荒野让她乱跑摘野花,还是带她去山上摘野桃子,都比讲道理有用多了。
连路边飞过的菜蝶都比他的“道理”有用。
带孩子,是一种新的修行,悟心感叹,这世界上也不是万事万物都能讲道理的。
春日一切都生机勃勃,远没有冬日萧瑟寒冷,孩子的心情也就在这一日日灿烂的阳光里慢慢变好。
这一次悟心前往太息山,路途上并没有再遭遇意外,顺利来到了太息山。
太息山是一座高而连绵的山脉,人迹罕至。
陡峭的山壁上建了一座小庙,只有一条狭窄山路通往上方。
在找到那条岩壁上的山路之前,还要穿过一片茂密的森林。
在这种万物生发的季节,两日不走路就被埋没了,所以基本等于没有路。
换上了春装薄袄的千如果不是被悟心抱着,她整个人都能被一米多高的野草遮住。
坐在悟心的手臂上,几乎被他举着走过树林,那些边缘锋利的草叶在悟心走过之前就微微垂头,仿佛被风拂开。
那些绊扯的野藤刺树也是如此,让悟心很寻常从容地走过了这片密林。
等到悟心从山壁开凿的路往上走,风景开阔起来,大片绿色铺在脚下。
越走越高,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行走的简陋石阶上,连个扶手都没有,风猎猎吹,卷着悟心的衣摆和袖子,千用来扎小辫的红头绳也被吹得一阵乱甩。
因为有一段在天上飞行的经历,千并不怎么畏惧高空,被悟心抱着,整个人扒着他的肩,探身去看下面,又去看空茫的天。
“鸟,有大鸟!”
孩子一激动起来就爱拍爹的脑袋。
声音清脆,是个好脑壳。
悟心说道:“那是鹰,应当是在附近筑巢的鹰。”
看到陌生人接近,想要驱赶。
那鹰长得颇大,展翅有种能遮天蔽日的气势,在空中盘旋后,飞到他们附近,朝他们鸣叫。
“大鸟跟我们打招呼。”千说着,朝它摇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才和警惕陌生人的鹰打完招呼,千又被岩壁上一个挪动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又是啪啪两下,悟心的脑袋接着被孩子激动拍打,她差点从悟心的怀里跃出去。
“有人在爬!和爹一样!”
和爹一样,头在反光。
背着背篓的灰衣人影也看到了他们,敏捷地从几乎没地方攀附的岩壁上挪了过来,这种惊险刺激的路,对他来说习以为常,三两下就落到悟心面前,连后背背篓里的药材都没有弄掉。
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僧人垂首行礼,唤悟心“师伯”。
他已经快要和悟心一样高,身上一股天然蓬勃的生命力,就像这岩壁上生长的草药。
明真熟练地踩着那狭窄简陋的阶梯往上走,边回头和悟心说着:“师父早就在等师伯了,昨夜师父说师伯再不来他就先走了,让我和明得自己在这等着师伯。”
虽然明真努力克制了,但仍然时不时偷瞄一下千,每次看到千的脸,他就忍不住顿一下。
毕竟年纪还太小,他还不能处变不惊,对和师伯长相相似的孩子,眼里有一点惊疑和好奇。
千也在看着他的脑袋,突然对上他假装不经意瞧来的目光,直直盯过去。
好像也有一点眼熟,但想不起来。
千一直瞧着他,明真反而不好意思再看她,闷头带路。
建在山壁上的小庙外面用木材修建出屋檐斗拱,立柱栏杆,像一个建在外面的窗户,内里开凿出石窟,走进去才能发现别有洞天。
石窟空间竟然还不小,石壁上凿出大大小小的佛像。
中间一尊大佛尤其大,走到他面前,人都变得渺小。
就在这尊大佛底下,两个蒲团,上面分别坐着一老一少,正在相对敲木鱼。
咚咚咚的声音有节奏地回荡在石窟小庙里。
那个老人,实在是很老很老,千第一次见到这么老态的老人家。
胡须长长的像蓬松的柳絮,脸像积年的老树皮,身体萎缩成一小团,又像老树的结。
坐在老人家面前敲木鱼的小孩看上去和千也差不多大,圆头圆脑显得很憨厚,一身短打僧袍,脖子上系个汗巾。
他整个人脑袋一点一点,看着快要睡着了,手里还在敲着木鱼,速度越来越慢。
明真把采药的背篓放下,过去把快睡着的师弟抱起来。
明得刚接触到师兄的手就迷迷糊糊醒了,睁眼看到师兄,赶紧加快速度敲木鱼。
明真拿起师弟脖子上系着的汗巾擦了擦他的口水,麻利地把他抱走了。
悟心抱着千坐到明得先前坐着的蒲团上,和一言不发的老僧相对而坐。
老僧不急不缓敲着木鱼,有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被惊动的沉稳。
直到悟心放下怀里的孩子,拿起自己的法杖在老僧人的脑门上一敲。
“悟见,醒来。”
稳如木桩石头的老僧人猛然一震,垂着的眼皮泄出一点光——刚醒来的水光。
手下缓慢敲木鱼的速度也下意识加快了,就像刚才的小徒弟一样。
这师徒两个原来是头对头在这打瞌睡。
“嗯?师兄……唔,师兄来了?好哇好哇。”悟见停下敲木鱼的动作,端详一番眼前的师兄。
每次见到师兄,师兄的年纪都不一样,而他每次都在变得更老。
这一看,就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师兄怀里眼睛咕噜噜转的小孩。
扎了两个小辫的小女孩正盯着他,长得和他师兄小时候很像啊。
“嗯,很像啊。”悟见点头,随着点头,那长长的雪白胡须也抖上一抖。
“这是爹的师弟,千叫师叔。”悟心说道。
可千仰头看看大师爹还算年轻的脸庞,再看看对面的老爷爷,小嘴一张喊道:“爷爷!”
悟见:“哈哈哈哈,平白长了师兄一个辈分,好哇好哇!”
悟心拿起了自己的法杖,眼看又要落到悟见的脑门,被他一抬手挡了下来。
瞧着是个耄耋老人,动作却迅捷到千都没看清。
“诶,师兄再让我‘开悟’,我立即就要功德圆满离开此世了,不急,不急,待我为她看过不迟。”
悟心修的是生死轮回,与这个世界密不可分。
悟见修的却是方外,超脱此世。
师兄弟两人都是灵界菩提山的高僧大德,修行不一样,却同样能见因果。
若悟心能看得“清晰”那悟见便能看得“遥远”。
坐在他们两个中间,千左看右看,见他们不说话,觉得无聊了,又觉得周围太昏暗,起身想要走,去和刚才看到的同龄小孩玩。
才起身又被悟心抱回来。
“等一等,马上就好了。”大师爹哄道。
千不能跑,就按照自己的心意,盯准了悟见的蓬松大胡子,撩起来往里看了看。
她刚才就好奇了,那么蓬松,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呢。
但她没想到,里面还真藏着东西。
从那花白蓬松的大胡子里摸出了一只麻麻灰色,毛绒的鸟。
作为老鹰的雏鸟,它个头还挺大。
千把它摸出来后,它在千的手里扑了扑肉肉的翅膀,又安分下来。
“?”
千又扑上去拽悟见的胡子,翻来覆去地想再从里面掏出一只毛茸茸鸟。
悟见任由她翻找,老成一团的脸看不出什么神情,只语气异常淡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老神在在说道:“嗯,我看见了,奇特的孩子。”
“还有鸟?没有鸟?”千连声问,她现在只关心他的胡子。
悟见枯瘦的手往自己胡子里一抓,再掏出来一只老鹰雏鸟。
千接过,开心地咯咯笑。
悟心瞧着师弟逗孩子,招手让一旁的师侄过来。
明真跑过来,把千连带着两只在师父胡子里做巢的老鹰雏鸟一起带走了。
千被明真抱起来走开,看见高大的石佛像之下,年轻和年老的僧人坐在一排昏暗灯火中。
他们静静交谈,昏黄的光映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看上去好像也融入了周围石壁上的佛像之中。
“想看鹰吗?”明真问怀里的小孩。
千立即抬头:“想!”
就是他们上来时在山壁上看到的那只盘旋的大鹰,他的巢穴就在小庙旁边,那原本是悟见开凿的一个佛像洞窟,被它当做了巢穴,一些树枝就盘在佛像盘起的腿上。
明真一手抱着师弟一手抱着千,挎着的筐里还放了两只雏鸟,用这种姿势把两只雏鸟放回巢穴。
“这只鹰很有灵性,她在这里产子,平时出去狩猎,还会把孩子放在师父那里,师父会给它们讲经,助它们修行。”
聪明的大鹰飞回来,停在巢穴边上,踱步过来,侧着脑袋,用犀利的目光看着陌生的千。
明真把千抱过去让她摸了大鹰的羽毛,大鹰也没动,始终威严稳重。
第151章 佛子11
太息山的峭壁小庙,石壁上万千菩萨,都是悟见亲手凿刻。
与一般寺庙里供奉的菩萨不同,这里石壁上的许多菩萨都有着不常见的姿态,越是往上往深处延伸,“菩萨”就变得越是抽象狂放,几乎不像是此世该有的形态。
像是来自更黑更远处的投影。
在这些石壁端坐者的注视中,洞内平静的烛火逐渐颤抖动摇起来,老僧人的影子在光影中扶摇而上,不断变大,像要挣脱出那具衰老垂死的身躯。
和他变换的影子不同,老僧人的躯体一动不动,声音平缓。
他说,那孩子是一段无根的水,一截剪断的线。
时间如河流奔涌向前,每个人的命运也顺着河流奔逝,无法回头。
那孩子则是错乱的一段时间,因为错乱,所以无规律,无法在任何一个地方久留。
当走完她的一段时间,消失便是她的必然宿命。
漂泊太久的种子,若不能扎根土壤,便不会再生长。
千举着自己红了一块的手,嚎啕大哭起来,那嗓门大的,明真都听懵了。
为什么看上去比师弟还小的小女娃,哭起来是师弟的两倍大声?师弟平时也哭,但从没哭得这么惨过。
他正手忙脚乱想把这小家伙哄好,背后已经传来师伯的声音,竟然把他老人家给吵出来了。
“怎么了?”
明真有一点没带好孩子的羞愧,回头说道:“她的手被鹰啄了一口,但是只是玩闹,并没有用力。”
如果鹰来真的,那个铁钩一样的喙能把小孩的胖胳膊给叼断了,怎么会只留下一个红印子。
悟心一看这场景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千看到喜欢的东西就要摸,抓到手里就不愿意放。
此刻还在哭的千举着红肿的小手,另一只手都没放开那只昂扬威武的鹰,死死拽着人家的半边翅膀,看上去鹰挣扎过了,地上留下了挣扎过程中脱落的两片羽毛。
看到又一个陌生人过来,才安静下来的鹰又开始羽毛支棱,嘴巴张开,露出“震慑”的表情。
明真没办法让孩子松手,只能寄希望于师伯,在他看来,师伯是无所不能的。
悟心看看拉扯的双方,最后决定说服抗拒的鹰——它比千好说服。
最后,也算是解决了,鹰乖乖让千抱着。
它的羽毛顺滑,孩子趴在它身上,脸在它的翅膀上蹭个不停,她还要挤在鹰的翅膀底下,和那两只雏鸟待在一起。
明真去忙了一会儿自己的事,再回来发现鹰巢里又多了一个小家伙,他的傻师弟明得也蹲在鹰的翅膀底下,和千挨在一起,两个人同样的姿势蹲着,正在说悄悄话。
明真明得两人都是师父从山脚下捡的,才三岁的明得有一点迟钝,脑袋不像普通孩子那么灵光,和千比起来就更是显得傻乎乎,连话都说不好。
千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千和他说什么,他就点头。
见他们两个孩子玩得好,明真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再回来看,两个孩子已经从鹰巢里出来,找到了其他的乐趣。
他们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块黑炭,明得的圆脑壳被涂得黑乎乎的,千的手也黑乎乎的。
明真过去时,两个孩子都朝他笑,千还指着明得那黑亮脑壳对他说:“有头发了,黑色的。”
然后举着手里的炭块逼向他。
明真:“……”
抬脚就跳上了旁边的峭壁,千也扑到峭壁上,但她爬不上去。
恰好悟心从佛堂走出来,见到这一幕脚步停住。
明真:师伯救命!
千更是眼睛亮晶晶:“爹!画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