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上!”
“小心他们的爪子!”
而此时的山涧深处,最大的那个温泉水池里,悟心蹲在池边给孩子把头发里的泥巴搓掉。
千一手扒着温泉池边的石头,另一只手捏着布巾搓洗自己翘起来的脚丫。
“好了。”
悟心把孩子拧干的头发放在她脑袋上堆成一坨,又把她从水里提起来。千身上的夹袄不住往下滴水。
“新衣服在这,知道穿衣服吗?”
“知道!”千拿过爹手里的干布胡乱往脸上脖子头上擦,把头发擦得像一团乱草。
悟心跟在她身后,让她去一块大石头后面换衣服,嘴里叮嘱:“先穿这一件小的,然后穿这件小背心,夹袄会穿吗?”
“会穿!”然后穿成个七扭八歪的样子出来,系带系出好几个结,扣子也没扣好,衣服前出后翘。
悟心上上下下给她整了衣服,又蹲在温泉池子边给她把那件沾满泥巴的大花棉袄洗了。
他洗衣服的时候,千散着头发,跑到池子边的一块大石头那去,蹲下来看。
“你好呀!”她打招呼。
得到了一个低沉的怒吼作为回应。
大石头底下压着的是此地的妖猿王,神情凶恶,口吐黑色恶气。
当悟心大师拎着沾满泥巴的泥孩子来到此地时,妖猿王猛地扑上来,然后被悟心一棍打晕过去。
千看到了,就是用的那根他随身拿着的黑棍子,轻轻地打了一下。
可是在她去水池子里洗澡的时候,她记得这只黑乎乎的大家伙还晕倒在地上,怎么现在就被压在大石头底下了?
只露出个脑袋,这样子好眼熟,就好像……
千伸出手指着它蓦然大喊:“孙大圣!”
她说着,扭头去看洗衣服的爹,目光在他的光头上转一圈,又指着他说:“唐三藏!”
悟心:“?”
千兴冲冲地摸到悟心放在一旁的黑棍子,拿起一头拖着它就跑到妖猿王的脑袋边,给它看:“看,金箍棒!”
妖猿王血盆大口朝她咆哮。
一手拎着湿棉袄的悟心走过来,从千的手中取走了自己的法杖,一头抵在妖猿的额头。
“咚”的一声,仿佛撞金钟般,妖猿痛苦地垂下头颅,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猎户杀死你开了灵智的两只幼崽,你生吞猎户,因果已结,若再造孽事便沦为妖魔了。在此地静修百年,待你散去戾气便可出来。”
作为修仙界大宗门的弟子,破岳剑派几个小弟子颇有几分底气能耐,一路抵抗着猿妖群的骚扰与攻击,斩落了几只,又吓得其余猿猴狂啸逃跑,身上只稍稍挂彩。
他们继续往最深处最大的那个温泉池子前进。
年岁最长的师兄护着最小的师弟瞿翎,又嘱咐其他师弟师妹:“不要大意,还有个猿妖王在山涧之内,它恐有化形修为,我们过去立刻结剑阵把它困住,若是不敌也不要恋战,速速退入山林!”
几人俱都肃然紧张地举剑进入白雾缭绕的温泉池,想象中穷凶极恶的猿妖王却没有立刻扑杀出来。
四处皆静,天上有落雪缓缓飘下。
“师兄你看!”忽然有个弟子指着旁边的大石惊呼。
其余弟子也跟着看过去,见到一颗漆黑的猿猴脑袋被石头卡在外面,额头上一枚金灿灿的佛印。
“此地有前辈来过了。”师兄放下剑叹道。
年纪最小的瞿翎抬头问:“师兄,我们不能杀这妖猿吗?”
“已经不必杀了。”
“可是它不是吃了一个猎户吗,我们就该杀它啊。”瞿翎不解,妖物作恶就要诛杀,这是师父从小教导的。
师兄解释道:“师弟可看到妖猿额头佛印?那是灵界佛修留下的佛印,表示它已经在被惩罚。灵界能留下佛印的佛修们,俱都有能洞穿因果的双眼,能看生者业障恶孽,他们也是最公平的。”
虽然有时候,修仙界其他修士并不满意这种“公平”,但从来没人敢提出异议,原因只有一个——打不过。
灵界的佛修,不管哪一个,可都是武僧出身!
那种一眼能看出像武僧的佛修可怕,一眼看不出像武僧的佛修更可怕!
还没见识过灵界佛修的瞿翎懵懂点头。
一行人下山,隔着一片荒草地,和悟心交错而过。
待他们回到宗门,掌门阳襄君也正好匆匆从外面回来,在他们之后踏入山门。
“师父!”“师伯!”几个弟子恭敬喊道。
阳襄君脚下踏云散开,落在地上。他神色凝重,眉心紧蹙,看到自己最小的徒弟瞿翎才稍松开眉头,对几个弟子颔首。
“最近你们不要离开宗门了,就在门内好好修炼,不要乱跑。”
几个弟子都嗅到了异样的气息,表面上乖巧应了,转头就去师兄师姐们那里打听发生了什么。
这一打听,就得知了不得了的事,魔界又入侵人间界了!
近几百年来,魔界异常动荡,因为魔界的魔尊之位一直在更替,没人能长久地坐稳那个位置。
魔界的天魔一族从来嗜血好战,不论是哪个魔尊上位,都要先侵略人间界与修仙界,引起一场大战导致生灵涂炭。
这百多年,魔界换了几个魔尊,就引发了几场仙魔大战。
他们的目的当然不是人间界,而是灵气充沛的修仙界,只是往人间界“借道”,但这“借道”,对于人间界来说已经是一个可怕的灾难。
不管为了什么,修仙界的众多宗门都要想办法将那些魔族打退才行。
“此次据说魔界的新魔尊天之漠吞噬了三个血亲,才拿下魔尊之位,魔界内乱也暂时被他平息。此次他麾下十二位长老二十多位魔将,齐齐出动,才三日就从边界栖岭道打到了人界曹风城。”
破岳剑派掌门阳襄君说道:“情势危急,闭关长老们恐怕也要出关前去边界驻守防线。”
坐在他对面的太上长老须发皆白,已经有了衰亡征兆,眼皮都快遮住眼睛,他缓缓问道:“你去灵界求见无心佛子,他如何说,可愿意出山?”
说到这,阳襄君脸色更为不好,重重叹息:“无心佛子前不久因为他事离开了灵界,现如今不知所踪,就连菩提山的人也无法找到他,更别说我。”
魔界数次侵犯人间界,灵界的佛修们不是每次都会前来帮助,不过但凡有佛修们出手,总是能更快地打退魔族。
佛修能在魔界大军前进的路上划下屏障结界,阻碍魔界大军前进,给修仙界的修士们隔离出合适的战场。魔族最怕的也是佛修。
尤其是无心佛子,在一百多年前最为危急的那一次,魔尊天屠就是被他一棍灭杀,直接打散了来势汹汹的魔族大军。
可惜那次之后,无心佛子便少现于人前,魔族再度入侵去请他出山时,也鲜有应答,引起不少诟病。
悟心望着天边黑云,灰黑色的天空飘雪,从雪屑变成鹅毛般的白,轻盈飘荡。
千坐在他怀里,伸出手接住那些雪花,不一会儿手就冻得通红。
两人行在一座小城外,被一群人拦住。
这群人在大雪天还穿着轻薄的碧绿色衣衫,一个个看上去仙气飘飘,和他们比起来,普通布衣斗笠的悟心就像尘土一样朴实,再加上怀里的花棉袄孩子,更显得土了。
因此当绿衣人簇拥着的老者喊出“无心佛子”时,随侍在老者身旁那几个没见过无心佛子,只听说过他些许传闻的年轻弟子,都忍不住对着看上去极普通的僧人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心佛子?
“碧水云天宗巫喜鸿,不知无心佛子可还记得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佛子,可见这就是天意啊!”老者长吁短叹。
“佛子恐怕还不知晓,魔族前几日又再次入侵人间界,如今各大宗门弟子已经前往边界抵抗魔族大军,可叹我一把老骨头,时日无多,交代了一番后事这才赶往边界。”
若换个人或许会被他这老态唏嘘的模样触动,但悟心看他一眼,便知他还有不少日子好活,再过些时日,还能再生两个儿子,因此他表情平和。
“佛子是否要与我等一同前往曹风城?各宗道友此时想必是对佛子翘首以盼,若佛子能去,这些才长成的小弟子们也能多几分生机,不至于年纪轻轻便折在与魔界大战中。”
悟心颔首,突然问怀里的孩子。
“千,你觉得我应当去吗?”
“去哪里?”千没听懂对面老人家那一通弯弯绕绕。
“去曹风城,如今魔尊带领众魔族齐聚在那。”
魔尊?魔族?
孩子脑子里想起来某个红发的爹哥,陡然精神一振。
“去!”
悟心清晰地看见她身上的因果轮回又缓缓转动一格。
“好,那便去。”他微笑道。
第145章 佛子5
人界曹风城,已经成为了仙魔双方的战场。
以破岳剑派、银月宗、天海仙宫等几个大派为首,几十个中小型宗门为辅,筑起一道防线,将魔界大军阻拦在曹风城外。
短短几天,双方交战处已经丢下许多尸首,在几次正面对战中,修仙界一方落在下方。
比起大军压境的魔族,修仙界修士人数本就少,双方相遇,就如同堆筑坝堤去阻挡汹涌洪水。
再加上还有不少门派推三阻四,迟迟未到,前方防线仍有很大疏漏,修士们抵挡魔族冲击更加艰难。
各门派掌门长老,在曹风城一座飞阁上商量如何应对魔界大军,就有脾气暴躁的紫虚掌门抱怨起来:“碧水云天宗的人还未到吗!巫喜鸿那老儿,平日里占别人便宜赶得快,这种时候就说自己老迈!”
“伤了这么多的弟子等着他们救治,他倒是慢悠悠一点都不急!等人全死了,看他们一堆医修用什么阻挡魔族人!”
碧水云天宗弟子多是医法双修,遇上这种大战,医修便格外重要,然而催促几次,才收到回信说正在赶来,只是巫掌门身体不好,要缓上几日。
眼看着连远在北厥的宗门都赶到了,碧水云天宗的人还没来。
“哈哈哈哈紫虚你稍安勿躁,老夫这不是来了吗!”
远远传来一声笑,紫虚听出那是巫喜鸿的声音,被他笑的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破口大骂,又听他说:
“看看老夫把谁给请来了!”
众人一愣,发现巫喜鸿那老家伙带来的一群绿衣弟子中,有个显眼的布衣僧人。
一看到那光亮的脑门,众人就是一喜。
先前火气旺盛的紫虚直接站起,脸膛发红道:“是无心佛子!”
能在这飞阁之中商量大事的掌门长老们,自然知道灵界菩提山的无心佛子悟心大师,不少还曾见过他。
看到悟心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庞,不管从前见没见过他,也没人露出意外神色,毕竟佛子修的轮回与普通修士不同,容貌会在短暂几十年间不断变化。
在座诸位有人见过他垂垂老矣的模样,也见过他变成孩童的模样,甚至在一百多年前灭杀魔尊天屠时,他恰巧是个少年模样,比他们带在身边最小的弟子还要脸嫩。
但外貌并不代表着悟心大师的修为,若真算起年纪,他比此刻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年纪都要大。
年轻的外貌不引人注意,但他怀里抱着的小女娃就有点醒目了。
尤其是小女娃一张和悟心大师相像的脸,若这人不是悟心大师,大家都要怀疑这是他的亲生女儿。
但因为这是悟心大师,根本无人往那个方向去想,大家都思考着这女娃是不是菩提山上什么莲花成精,或是悟心大师用的木鱼成精,总之就是被悟心大师点化才和他长得像。
“大师!”
“悟心大师。”
“佛子!”
众人纷纷招呼着,心底都放下了大半。只要佛子一来,眼前局势可以说就已经定下了。
飞阁上一改方才凝重气氛,人人脸上带笑。
把悟心带来的巫喜鸿更是自得,明里暗里地夸耀自己的功劳,显摆自己的劳苦功高,话里话外是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艰难请动了这位大佛。
巫喜鸿为人虚荣势力,大家了解他也不是一两日。
有看他不顺眼的人对他露出个虚情假意的笑,也跟着夸了他两句,最后却又语气一转说道:
“我听说无心佛子最重因果,我们这些人都遇不到佛子,破岳剑派的掌门甚至亲自去灵山拜见都没寻到他,巫宗主能将佛子请来相助,想必也是有因果在其中的。”
见巫喜鸿表情有点不对,又有个掌门表情微妙地说:“说不定佛子这次来保住了碧水云天宗弟子们和巫宗主的命,这样一来,也不知道巫宗主以后需要拿什么去还因果?”
这下子巫喜鸿的表情彻底不好看了。他最看重的除了自己的性命就是自己那一堆宝贝,当下已经决定传信给留在宗门的几个儿子,看好他的宝贝,尤其是灵宝十方山画卷。
呸!什么因果,他可不承认!
战事紧急,众位掌门长老也没寒暄多久,几日以来第一次主动迎战。
悟心被簇拥在前方,从飞阁之中来到了曹风城外。
城外的良田被魔族大军踩踏,连周边的荒林和远处的矮山上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魔族人,土地呈现一片被烧灼过的黑色,放眼望去看不到一点生机,尽是狂啸的魔族。
修士的防线摇摇欲坠,用无数个整盘控制连成一片的结界在不断被魔族冲撞,控制阵法的修士消耗过大,时不时就要换人。
魔尊天之漠与他的魔将们前不久才和修仙界的诸位长老打过一场,正在大军包围的金车中休息。
不论是哪一方都有数不清的人,在这样的场景下,一个人是极为渺小的,但是当悟心从人群中站出来,往前寻常地踏出几步,立刻就成为了双方的视线焦点。
他往前走一步,手中法杖就在地上点上一下。
被鲜血浸润的泥泞土地中,漫出金色光华,生出摇曳莲花,又飞快凋零,散成莹莹金光朝天上涌去,形成不断扩大的光幕。
在前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年轻魔族仍在狂啸,但部分魔族已经明白这和尚是什么角色。
一定是灵界的和尚!
察觉不对第一时间出来查看的魔将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簇拥着另一个魔尊,同样被一个平凡如同人类般的和尚逼得节节后退,溃败逃回魔界。
漫山遍野的魔界大军,从中央与前方开始,一起出现骚乱。
“那就是传说中的无心佛子?”中央金车上休憩的魔尊天之漠终于露面。
他一手揽着一个娇柔美丽的魅妖,一手端着酒壶喝酒,眼睛盯着空地上步步往前,在金光中显得慈眉善目的和尚,表情中是少有的忌惮。
“传说就是他当年一杖杀死天屠,我想看看他是否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说罢天之漠看向金车旁的一个魔将,“你去会会他。”
因为抱着她的爹万众瞩目,千也顺便被无数人和魔族注视了,但她很习惯,还在相似的场景里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从前也有过这种场合,她也是被爹抱着,站在千万人之前,不过那时候抱着她的爹还有头发,发尾微微卷翘的红色长发。
而且那时候爹抱着她是站在魔族的最前方,对着的也是一堆奇形怪状的魔族,现在他们站在了对面。
千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时间变化,在她心里,魔尊就是爹哥的另一个名字,所以她坐在悟心的怀里,朝着远处那个红头发张望,希望能看到更熟悉的面孔。
当那辆金车在魔族大军中移动,来到最前方,慢慢露出金车上那个红头发,千仔细看了好几眼,发现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庞。
虽然也是红头发金色眼睛,但他是直直的头发,发尾还带一点金色,就是不一样的。
周围人都喊他魔尊。
千感到晴天霹雳!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战场上,魔将领了魔尊命令蓄势待发的时候,场中蓦然爆发了一阵孩童的哭嚎。
千嚎啕大哭,手指不停指着魔尊天之漠的方向,焦急地向新爹告状:“不是魔尊,他不是魔尊!”
“不是爹哥,不是这样的。”
孩子委屈得不行,就好像被突然塞了个假冒的爹。
这突发事件,让双方都是一阵莫名。
但停滞仅仅是片刻,没多少人去在意一个小孩的胡言乱语,双方瞬间战作一团。
有了悟心的结界,魔族人被压制,无法再前进,只困在原地。
上千名控制阵法的修士不再被牵制,可以腾出手来对付魔族,众多掌门长老也不用被天之漠和魔族长老魔将牵在另一片战场,可以带领弟子各显神通,将魔族分而击之。
战场的中心变作悟心。
这个还抱着孩子的和尚衣角都带着风尘灰土,脚踏在地上,仿佛走了远路而来,不像他身后那些仙气飘飘的修士。
他手中除了一根棍子没有其他的武器,和对面高大狰狞,手拿大刀的魔将比起来,可说一句弱不禁风。
但靠近他的魔将只觉得每朝他走一步,身上就好像被压上了一座大山,走到和尚十步之内时,他已经举不动手中的刀,脚上用力得筋肉都凸起了,而和尚连动都没动一下——他甚至还在哄孩子!
千哭得太伤心,鼻涕眼泪一把,连口水都哭出来了,悟心不得不先掏出她的小手绢给她擦拭。
自从把她带到身边,还是第一次见孩子哭成这样。从答应要带她去看魔尊,她路上就特别高兴,一直在小幅度地摇摆身体,脑袋上两个小揪揪不停晃,还时不时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如同和父母分别许久,终于父母要来接她那么高兴期待。
内心叹息一声,悟心终于抬眼,他将孩子往上掂了掂,一手提棍平平敲了一下拼命举起刀的魔将,在他浑身颤抖倒下时,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金车上看着这一幕的天之漠捏紧了手里的酒杯。
好厉害的和尚!
悟心的法杖打过不少人,对弟子可以用来开悟,对蒙昧的妖可以开智,但那只是在对方并未乱造杀孽或有因果的情况下。
当对象换成杀孽缠身,执迷不悟的妖魔,这法杖就会变成最可怕的武器。
天之漠一脚踢开怀中抱着的魅妖,抽出武器刃牙挡住长棍。
黄钟震响。
在他身后,仿若一个小宫殿的金车翻倒破裂,从里面逃出十几个受到惊吓的魅妖。
这些魔界最脆弱也最美丽的魅妖,是天之漠的玩物,此时主人突然间露出败相,这些魅妖们惊慌四散。
场面混乱,没人顾得上她们,其中一个暗红色长发,流苏遮脸的魅妖回头看了眼,紧张地抱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和其他魅妖一起钻进混乱的魔群。
第146章 佛子6
魔尊天之漠败逃,侥幸从佛子手中留下一命,带着重伤,在还算忠诚的两个长老与魔将的护送下,撤回魔界。
魔界虽然魔族数量众多,但习惯互相厮杀,强者为尊。
他们也只有在侵略修仙界,抢夺资源的时候能站在同一阵线,而一旦站在最高统治位置的魔尊无法带领他们取得胜利,那等待着魔尊的便是被其他魔族杀死抢夺位置的结局。
魔族大军后撤途中,还不断与修仙界众修士战斗,双方一路逃杀,直至魔界边界栖岭道。
悟心并没有跟着诸位掌门宗主一同追击,他只在曹风城留了一日。
大家客气地送他走,没人敢挽留。
哪怕知晓无心佛子的深不可测,但又一次亲眼见证他的强大,众人心底的敬畏还是更多了几分。
看着佛子远去的身影,一群宗主掌门讨论起:
“魔尊天之漠重伤逃走,若他惜命,应当短时间内不会再入侵人间界了。”
“怕就怕他再被什么年轻气盛的天魔杀死,到时候新的魔尊又跑来挑衅。”
天魔一族杀来杀去,魔尊之位今日你来做,明日换成我,每换一个都要搞出些事来。
所以往往过个十几二十年,新魔尊一上位,就要为了得到声望,先入侵人间,威胁修仙界。不仅魔界容易陷入混乱,还影响修仙界的和平。
“恐怕只有什么时候魔界结束纷争,出现一个能压住全境的魔尊,三界才能得到安稳。”
“若真有那日,恐怕才是我们修仙界的大灾,那样厉害的魔尊若带着魔族大军,我们更加无法抵抗。”
“我看来也不必太过担心,还有灵界的大师们,今次就有赖佛子帮忙……”
说到无心佛子,掌门宗主们表情微妙地交流了一下眼神,终于有一位掌门忍不住说道:“说起无心佛子,他怀里一直抱着的那孩子,似乎喊他爹?”
有一个谈起,其余人立即热烈交流。
“原来不止我一人听见。”
“正是,我也听见了。这,是我想的那个‘爹’吗?”
“应当不是,无心佛子不可能有男女情爱,更不可能有亲生女儿。”
悟心之所以被称作无心佛子,便是因为他早就勘破情爱,以他的年纪修为,不知有多少修士曾迷恋上他,最出名的便是多年前的轮霜仙子与霓霞真君。
一个痴恋几百年都没有结果,最后绝望之下转修了无情道;一个为爱疯魔,为祸人间,最后还是无心佛子亲手超度,据说连魂魄都没剩下。
若说这样的无心佛子,会与什么人生儿育女,简直无稽之谈。
“所以那孩子,估计确实是灵界菩提山上莲花成精吧。”
“没察觉到什么妖气,我猜是木鱼之灵。”
“看那孩子长得有福,不像是胖乎乎的鲤鱼吗?”
一群大佬为千到底是什么成精争吵了起来。
被爹抱着离开的千还是蔫头耷脑地,脑袋垂在悟心的肩膀上,手扣着虎头帽上的绒球。
小脑袋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悟心平静和缓的语气说道:“肚子饿了吗,可想吃点什么?”
“呜……嗯。”孩子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擦着眼睛摇头。
按在她后脑上的手一直没放下去,安抚地摸着。
这边因为魔族入侵,附近的小城小村镇都几乎跑空了,一个人都见不到。
悟心找了个空荡的民居当做落脚点,准备给怏怏不乐的孩子做点吃的。
农居里的食物被搜空了,缸都干干净净,连只老鼠也没有,但悟心出去一趟,就拿回了一些食物。
千已经习惯了,她的大师爹会法术,经常会变出一些需要的东西。
悟心出去那一小会儿,千就被他放在厨房的灶边,坐在烧火的小凳子上,他还留下了自己的法杖给孩子玩。
那根黑色的棍子几乎和无心佛子一样有名,漆黑的棍子没有什么装饰,只在一头有个“花纹”,如果千年纪再稍微大一点,仔细瞧一瞧,应该就能认出那是一个“德”字。
无心佛子的法杖名“德”,以德服人的德。
千拿着这根把魔尊天之漠打趴下的长棍,在地上敲敲打打,一会儿又戳戳柴堆。
她常拿着这棍子玩,之前在外面露宿,生起篝火,她还用这棍子拨火堆,大师爹也没说过什么。
每次想玩了,她就对大师说:“我来帮你拿棍子。”
面对孩子的“贴心”,悟心把棍子交给她,然后千就举着棍子打路边的草,等到拿不动了,便一头在地上拖,拖得棍子上都是灰,再被悟心拿起来擦擦继续用。
在千用法杖戳进灶膛里当烧火棍用之前,悟心提着一个布袋子回来了。
他挽着袖子,清洗灶台大锅,淘米做饭,动作有条不紊。
因为在室内,他摘下头上的斗笠,圆圆亮亮的脑袋就很吸引眼球。
千坐在灶台前,被灶膛的火光烘得暖洋洋的,她拖着黑棍子还有自己坐着的小板凳,挤到悟心旁边。
悟心正在水盆里择菜,千拉拉他的袍子:“我要帮忙。”
悟心便把水盆端到地上,两人头对着头一起择菜。
千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有模有样,把菜叶子一片片掰下来。那咔嚓咔嚓的脆响好像让她心情好一些了。
她看到菜叶上的泥巴,还会按在水里洗一洗。
在畸人妈妈那里,陈彩玲姐姐还有畸人妈妈给她做菜吃的时候,她都帮忙择过菜,但她学会择菜是在影帝童爸爸家。
有段时间童影帝不知道从哪看来的儿童菜单,想要亲手为她做饭菜,他在厨房忙,也要带着孩子一起去帮忙,说那是亲子时间。
后来童爸爸发现自己厨艺实在不好,也没放弃这种“亲子时间”,做饭的阿姨和助理在厨房里忙碌,他就带着千一起做一些简单的备菜洗菜工作。
那时候两人对着掰菜叶子,因为太磨蹭,往往阿姨锅都烧热了父女两个还在一片片摘叶子,阿姨急得恨不得抢过去自己三两下搞定。
洗完菜,举起湿淋淋的手,童爸爸就会抽一张厨房纸,把她的手包在里面擦干,顺便夸上两句千真厉害,每一片菜都摘干净了。
千又举起湿漉漉的手晃了晃。
沾水的手在冬日的空气里迅速变得更凉。
一只白皙但粗糙的手握住她的小手,张开的五根手指合起来,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袖子上擦干。
“是不是有点冷了。”悟心把她抱起来,放回灶膛前,“在这里烤烤手。”
他们晚上吃的菜饭,千的饭旁边还有个咸鸭蛋,咸鸭蛋黄沙沙流油,她瞧瞧自己碗上黄澄澄的咸鸭蛋,再看看爹碗里寡淡的菜色,把掰开的一半咸鸭蛋往他碗里放。
“我不用,你吃就好了。”悟心笑起来,眼角有一些细细的纹路,看上去更加和蔼了。
千扒着饭,疑惑地看着悟心的眼睛,她觉得,爹好像变了一点。
他之前看着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但现在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
“爸爸,你变老了,你有皱纹了。”千指着悟心明显起来的眼角细纹,还伸手去摸了摸。
“是老了一些。”悟心点头承认。
他修的生死轮回,会像普通人一样从年轻到年老,不过等他“老”了之后,“死”即为“重生”,再从幼童长大。
这样的轮回他经历了许多次。
不过在正常的衰老过程中,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短时间内飞快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