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裂天雷箭?”相繇蓦地翻身急转,右手灵蛇似的扭曲翻卷,“嘭”地一声,碧光缠绕飞卷,从五指破冲而出,形成一道五丈余长的蛇形光刀。
光刀怒卷,瞬间劈入那道蓝芒之中。
“轰!”气浪激爆,霓光四射。
少年眼前一黑,气血翻涌,登时晕迷不醒。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繁星满天。
芦苇纷摇,水光波荡。在他身边,是浩淼无边的云梦泽。
水天茫茫,一阵微风吹过,整个云梦泽似乎都晃动起来,粼粼的波光温柔地闪耀,和星星融在了一起,他仿佛也随之融化了。
芦草的香气丝丝脉脉地钻入他的鼻息,缭绕在他心底,挠得他又麻又痒。这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象是幸福,又象是悲伤;他似乎记得,又似乎淡忘。
“小子,你知道这是哪里吗?”相繇坐在他的身边,神情古怪地瞪着他。
他摇了摇头。
“这儿就是你的故乡。”
少年茫然地坐起身。在他的记忆中,他的故乡是牢狱里四面冰冷的墙。
“小子,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这么恨你,百般折磨你,要将你碎尸万段吗?”
少年摇了摇头,但怒火却汹汹地升腾起来。
相繇抓住他的肩膀,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是‘玄天水神’共工的孙子。你是高辛王朝最害怕的敌人。”
少年微微一震,不自觉地捏紧双拳。
他没有听说过“共工”这个名字,但从这一刻开始,这两个字就象烙铁一样烙印在他的心底,再也无法忘记。相繇瞪视他良久,脸上闪过万千神情,似悲似喜似狂似怒;猛地松开手,站了起来,昂首纵声大吼:“主公,我找到他啦!我找到他啦!”声音如滚滚惊雷,远远地传了出去,在水天之间隐隐回荡。
少年双颊如火烧,周身的血液都灌到了脑顶,泪水突然又流了出来。蓦地,他张开口,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哑怒吼。
这是他八年以来发出的第一声呐喊。虽然沙哑低沉,却是如此痛快淋漓。
相繇仰天长啸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热泪滚滚而出。回过头,灼灼地凝视着少年,笑道:“少主,相某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摇了摇头,艰涩地说道:“我……没有……名字。”
相繇点了点头,冥想了片刻,嘿然道:“少主,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站在万千箭矢之下,你的名字就叫作‘翊’吧。”
高辛二十二年七月十八日夜,翊在云梦泽畔,与自己的命运相逢。
第一章扑朔迷离
高辛三十九年八月,南荒云梦泽。
暮色苍茫,烟波浩淼。寒雁悲啼,风声呼号。万里大泽烟笼雾罩,白茫茫一片,依稀可以看见一团淡淡的红光,在西边徐徐沉落。
云梦泽素有“十日九雾”之称,春、秋、冬三季大雾弥漫,少有晴日,翡翠洲方圆百里尤其如是。
此刻正值黄昏,更是一日中雾霭最浓之时。
“呜——”浓雾之中突然响起一声苍凉的号角。白雾离散,碧滔分涌,一艘龙头三桅巨舰鼓帆破浪,若隐若现。
船长二十丈,风帆猎猎,气势恢弘。船首青铜龙头狰狞凶恶,栩栩如生,巨眼射出两道红光,在白雾中如赤电扫舞。船头以红磷火玉镶嵌了三个大字“火龙王”,熠熠夺目。
船高三层,主楼雄伟,几乎与船头角楼等高。甲板上熙熙攘攘地挤了许多人,举着千里镜,倚舷眺望,议论纷纷。
“好大的雾啊。”角楼上,一个青裳少女扶着舷栏,低声感叹。
“姑娘是第一次来云梦泽吧?”一个温雅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如在耳畔。
青裳少女吃了一惊,转身回望。见那人华服高帽,温文俊秀,正微笑地凝视自己,戒备之心登时一松,浅浅一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她姿容平平,皮肤褐黄,与她那清婉悦耳的声音颇不匹配,但双眼清澈,笑起来时酒窝荡漾,光彩照人,登时迥然两判。
那人悠然道:“‘东海深,西海恶,最险却是云梦泽’。我第一次见到云梦泽的大雾时,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回不了家呢。幸好那时带了巧倕制造的司南,心里才稍稍安定一些。”
听到“回家”二字,青裳少女妙目中闪过一丝怅惘之色,勉强一笑,低声道:“有时即便有最好的司南,也未必回得了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