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尊者续道:“达摩祖师千年之前携了易筋、洗髓二经来华,开创了贵派武功,这两部秘典,在敝国早已失传,想贵派中定有精通这两种功夫的高明之士,不知可否再予指教,令弟子一开眼界?”言下之意,似嫌刚才与他比试的大悲禅师尚未够份量。
照比武的规矩,得胜的一方,要是未肯罢手的话,有权继续向对方挑战,但对方却无权强他再战,只能提出要求。少林弟子正怕他不肯再战,见他要继续比试,心中皆是大喜。要知大悲禅师虽然败了给他,却不等于少林派的功夫不及印度,而是大悲禅师的“金刚不坏之身法”只有三分火候,所以才给他的“狮子吼功”震散,要是本空上人出手,对付他自是绰绰有余。
不料痛禅上人却仅是微微一笑,淡淡说道:“这两部秘典所载的功夫博大精深,贫僧也尚未得窥堂奥……”
阿罗尊者以为他是客气的说话,合什再拜,正拟请求,痛掸上人已往下续道:“贵我两派,异国同源,可切磋之处正多,不必急在今日,会期过后,请大师屈驾敝寺,贫僧自当竭尽所知与大师研讨。请不必再多礼了。”双手轻轻一带,阿罗尊者用了重身法想试痛禅上人的功夫,哪知痛禅上人的手指只是作势虚沾,还未接触到他的身体,阿罗尊者已感到一股大力,不由自主的被“带”了起来,对痛禅上人的功夫这才心悦诚服,退了下去。
众弟子大惑不解,痛禅上人对本空上人微笑道:“此人只是想见识中土的武功,存心不坏,何须定要与他分出个胜负来?众弟子有此一念,即是犯了佛门的‘妄自生嗔’之戒了。难道大悲败了一场,便有人敢小视本派的武功么?”原来刚才阿罗尊者与大悲禅师比试,用狮子吼功破了大悲禅师的金刚不坏身法时,本来可以施展杀手的,但他只用了三成力道,大悲禅师方得毫无损伤。痛禅上人知道师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武功又是走刚猛的路子,要是他出场接战阿罗尊者,生怕他神功发动之后,一下收不住势,伤了对方,于心何安?故此宁愿让本派输了一场,出言将众弟子劝解开去。
阿罗尊者仍然立在场心,朗声说道:“贫僧观光上国,幸逢盛会,甚愿瞻仰贵国中土的武功,请哪位出来指教?”
群雄虽然知道了他的来意只是想观摩武术,但他到底是孟神通邀来的人,总不能一再输给他。可是,连大悲禅师这样本领都打败了,各派宗师为了身份,自然不愿应战,一时间煞费踌躇,竟想不出适当的人选。
唐经天悄声道:“冰娥,你可以赢得了他。”冰川天女笑道:“我也不是中国本土的武功。”本来唐经天也有把握取胜,但他在冰宫中已与阿罗尊者较量过一次了,再出去与他较量,纵然将他打败,只怕也要给他暗笑中国无人。
忽地一阵笑声冲破了静寂,翼仲牟曳着铁拐走了出来,哈哈大笑道:“我老叫化幸还未死,特来领教天竺高僧的绝学神功。”这笑声是冲着孟神通发的,孟神通当日虽然并非存心将他打死,只用到第七重的修罗阴煞功,可是却也想不到他在半年内便能恢复,而且还敢出来比武,禁不住心中一凛,想道:“少阳玄功果有几分妙用,要是吕四娘在世,今日之会,只怕我就未必能够稳操胜算了。”
阿罗尊者并不知道翼仲牟与孟神通之间的过节,他认为翼仲牟就是上次曾在冰宫观战的那个老乞丐,当时他与唐经天比武,最后输了一招,败走之时,也曾闻得翼仲牟的笑声。此刻听翼仲牟的言语,似含嘲讽,只道他是小觑自己,不禁怒气暗生,冷冷问道:“翼帮主可是要比兵器吗?”翼仲牟道:“正是,大师已比过一场拳脚了,换一换口味如何?”阿罗尊者拔出玄铁宝刀,表示同意,翼仲牟道:“大师万里远来,主不僭客,请进招吧!”阿罗尊者将大刀抡圆,说道:“刀剑无情,请各留神!”刀光一闪,立即横劈过去,心道:“我纵不伤他,也得把他的拐杖斩断,看他还笑得出来?”
阿罗尊者这口玄铁宝刀,重达四十八斤,既沉重又锋利,是印度著名的一柄宝刀,加以他练过“降龙伏象”上乘内功,内力浑厚,这一刀劈下,端的有开山裂石之势,威猛无伦!
翼仲牟也将拐杖抡圆,横扫过去,刀杖相交,登时火星蓬飞,发出极响亮的钟罄之声,震得耳鼓都嗡嗡作响,双方的兵器都没有受损,但却都给对方的内力,震得如同处在风中的小舟一般,摇摆不定!
原来翼仲牟这根铁拐,乃是了因和尚当年那根禅杖改铸成的,了因当年在邙山战败给吕四娘,临死之时,将禅杖插入石壁之中,后来由甘凤池取下,改为铁拐,传给了“铁拐仙”吕青,吕青死后,铁拐转到翼仲牟之手,现在已成为丐帮镇帮之宝,不惧宝刀宝剑,而且翼仲牟尽得甘凤他的真传,论到内功的深厚,他还在师姐曹锦儿之上,这番与阿罗尊者交战,兵器功力都不输亏,正是半斤八两。
阿罗尊者心中一凛,想道:“看不出这老叫化比刚才那个少林和尚还要厉害几分!”不敢轻敌,抡动宝刀,使出一套“降龙刀法”,运起了佛门的降龙伏象功,内力直透刀锋,登时闪起了漫天刀影,一柄宝刀就如化成了数十百柄,方圆十丈之内,只见刀光,不见人影!
丐帮和邙山派的弟子都在为他们的帮主、师兄担心,怕他在大病新愈之后,难以抵挡对方的猛烈攻势,忽见翼仲牟一声长啸,杖法也是突然一变,拐杖抡圆,就此一片杖林,反而把对方的刀光裹住,这一来,登时令得丐帮弟子又喜又惊,纷纷嚷道:“哎呀,帮主把伏魔杖法使出来啦!”
原来这套伏魔杖法乃是当年独臂神尼所创,经过了因和尚精研,演成了一百零八路的招数,传给了甘凤池,甘凤池再加以增益变化,传给了吕青和翼仲牟,成为最刚猛的杖法,每一杖打下,都有千钧之力,而且杖头杖尾都可用以打穴,其中还夹有刀剑的招数,端的是厉害无比,但却最损耗内家真力,若然演完一百零八路杖法,非卧床静养三日,不能复原。十余年前,“铁拐仙”吕青在冰宫大战尼泊尔的国师,使完了一百零八路伏魔杖法,将对方击毙,自己也力尽而亡,这件事情,丐帮弟子当然知道,因此见帮主使用这套伏魔杖法,都不禁暗暗担心,只怕翼仲牟要蹈“铁拐仙”的覆辙。
伏魔杖法展开,果然非同小可,数招一过,便如天风海雨,追人而来,阿罗尊者运足了佛门的“降龙伏象功”,刀光圈子虽然缩小,但反击的潜力却增强了许多,两股真力互相激荡,但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伏魔杖法分为三段,第一段的三十六招是金刚猛扑的功夫,攻势迅疾,转眼即过,双方打得个旗鼓相当。第二段的三十六招接踵而来,这三十六招用的是内家潜劲,以意使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用力虽沉,却无声响,但见阿罗尊者额角青筋暴起,刀光的圈子又缩小了许多。
丐帮弟子在场边默数,转眼间第二段三十六招又过,翼仲牟似乎稍稍占了上风,但仍然未能冲破阿罗尊者的护身刀光,最后这一段三十六招最是耗内家真力,丐帮弟子看得个个惊心动魄。
但见双方的招数都缓慢下来,唐经天走到痛禅上人旁边,低声说道:“这一场双方原意只是想印证武功,何必性命相扑,请上人作主,将他们判和了吧。”痛禅上人略一沉吟,未曾定夺,就在此时,忽听得阿罗尊者大吼一声,刀杖相交,胶着起来,然而这也不过片刻间事,就在阿罗尊者吼声发出之后,立即便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阿罗尊者的宝刀飞上了半天,翼仲牟的宝杖也坠地了。原来阿罗尊者已知不能取胜,遂重施故技,使出了狮子吼功,但伏魔杖法刚猛无伦,他用狮子吼功,防御之力当然相应减弱,因此他的宝刀先被击飞,然后才是翼仲牟受他的吼声所震,宝杖坠地刚使到第八十一招。
双方都没有受伤,照兵器脱手的情况,应该判翼仲牟得胜,但阿罗尊者先与大悲禅师应战了一场,孟神通提出这点,认为是翼仲牟先占了点便宜,结果由痛禅上人同意,这一场判作和局。
丐帮弟子虽然有些不服,但喜得帮主无事,也就算了,要知道翼仲牟的伏魔杖法已使到第八十一招,再战下去,纵使把对方击倒,自己真力消耗太甚,也难免两败俱伤。
孟神通这方的赞密法师走了出来,冯琳笑道:“找到我头上来了。”不待他指名挑战,身形一晃,立即到了场心,身法之快,真是难以形容!冯琳是闻名天下的前辈女侠,一上场又显露这手超妙的轻功,各派弟子,精神大振。
赞密法师合掌当胸,施了一礼,道:“承蒙女侠允予指教,小僧践约来了。如何比试,还请女侠见示。”冯琳想了一想,笑道:“多谢盛情,让我出题,不过我也不想占你便宜,就拣一样你最拿手的本领来比吧。法师,你是佛门弟子,惯坐蒲团,我就向你请教坐禅的功夫。”各人正在诧异:“坐禅如何能较出武功的高下?”只见冯琳顿了一顿,指着两棵大树说道:“在蒲团上坐禅显不出功夫,咱们到树上去坐,谁先跌下,便即作输。至于用什么方法迫使对方跌下,可以任随施展。”
众人听了,这才知道冯琳是藉名比试坐禅,其实却是比试上乘武学,并不禁止向对方袭击的。但看出两棵大树,相距十丈有多,多强的劈空掌力也打不到这么远,除非是用暗器,但众人又都知道,赞密法师和冯琳的内功都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从来不用暗器的。
赞密法师淡淡说道:“女侠赐教,敢不依从,请!”冯琳也不客气,脚尖一点,立即飞上东边那棵大树,她有意卖弄本领,拣了一条横伸出来,仅有普通蜡烛般粗细的树枝落下,她在树上盘膝一坐,树枝只是轻轻地抖动了一下,随即静止,好像附在树枝上的不是一个人而仅是一只蜻蜒似的,这等奇妙的轻功,连孟神通那方的人都不禁喝起采来,各派弟子,那更是不用说了。
喝采声中,赞密法师也已身形拔起,他并不似冯琳的在半空中回旋作势,却像抛了一根棍子似的直上直落,盘膝坐在一株粗如儿臂的树枝上,树枝往下一沉,随即弹起,赞密法师好像坐不稳的样子,但也终于坐稳了。看来,他的姿势远不如冯琳的美妙,轻功也似逊了一筹,但各派大宗师的心中却是明白:这样的直起直落,树枝上所受的压力要大得多,纵不能说他轻功强过冯琳,至少也不在冯琳之下。
冯琳坐的是一棵茶树,见赞密法师坐定之后,便笑道:“法师,我借花献佛,请法师哂纳!”
一朵大红茶花向赞密法师飞去,赞密法师低眉合什,这时忽地仰头道声“多谢。”说也奇怪,那朵茶花去势本来极急,到了他的头顶,却似乎是在半空中停留了一刹那,这才缓缓落下,接着的两朵也是如此,三朵茶花端端正正的排列在他的铺平了的袈裟上。小一辈的各派弟子尚未悉其中奥妙,长一辈的武学行家已是耸然动容,要知冯琳使的正是“摘叶飞花,伤人立死!”的上乘武功,而赞密法师则凭着吹出的一口真气,卸去了茶花所蕴含的内劲,令它的来势缓慢,轻轻落下,这样自不至于造成伤害了。唐经天暗暗担忧,悄声对冰川天女说道:“红教密宗的武学果然名不虚传,诡异无比,姨妈纵然不至落败,要赢他只怕也极不容易!”
冯琳笑道:“红花还要绿叶相配。”摘了一把树叶,顺风一撤,片片树叶,随风飞舞,从四面八方向赞密法师吹来,用的正是“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但经冯琳以数十年的内家功力发出,每一片树叶都要比普通的暗器厉害多了。若在平地,或者还可以躲开,但赞密法师是坐在树枝之上,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即算他的内功再强,也不能一口气吹散四面八方飞来的树叶,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看他如何应付?
只见赞密法师身躯微抖,树枝向下一沉,他仍然低眉合什,随着树枝起落,根本就不出手防御,转眼间,他的袈裟上沾满了片片树叶,本是大红的袈裟,竟似忽然间染上了一层绿色。
痛禅上人道:“先师曾言,红教密宗的武功也是源出天竺,练到最高深的境界,和本派也有许多可以互通的地方,果然不错。”原来赞密法师所用的名为“须弥芥子功”,和少林派的“金刚不坏身法”相类,“须弥芥子”的意思是说,若然这种功夫练到最高境界,即把“须弥山”(佛教中传说佛祖所坐的大山)搬来,压在他头上,也不过是等如芥子一般。
本空上人道:“可惜尚未曾炉火纯青,不过,能抵挡冯女侠摘叶飞花的功夫,也算是很难得了。”本空上人的“金刚不坏身法”也已有了七分火候,自忖可以和赞密法师相当。若然是换了痛禅上人抵御冯琳的话,冯琳所撒的树叶沾上了他的身体便当化成碎粉。现在冯琳所撒的树叶虽未能伤得赞密法师,却也是使得他微感压力,树枝一再下沉,身子摇摆不定,所以只能说是旗鼓相当,未曾分出胜负。
不说各大宗师暗中议论,且说冯琳见飞花失效,摘叶无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嘻嘻笑道:“法师禅功深厚,果然不愧为得道高僧,只不知能否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嗅而不觉’的地步。”成语中只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两句话,“嗅而不觉”却是冯琳随口胡诌出来的,不过,却也不是完全的胡诌,她当真是要试验赞密大师这种功夫,只见她在嬉笑声中,右手摘了一把树叶,左手采了两朵红花,将花瓣揉成粉末,摊平手掌,先撒出树叶,继而运气一吹,将花粉吹出,花粉在风中卷成小圆柱状,直送到赞密法师面前。
树叶纷纷落下,但花粉毫不受力,一口气也不能吹得干净,竟有少许吹进了他的鼻孔之中,鼻孔粘膜是感觉最灵敏的地方,花粉当然不能造成任何伤害,但被它粘着鼻膜,却能引起一种痕痒之感,在生理上的反应,最难忍的也就是痕痒,饶是赞密法师武功多高,也禁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赞密法师低眉合什,盘膝坐禅,本来是“法相庄严”,突然间打起了喷嚏,滑稽情态可掬,江南首先忍不住笑出声来,接着小一辈的弟子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各派宗师则绷紧了脸,强忍着笑,金光大师摇摇头道:“冯女侠也太好恶作剧了。”
赞密法师面色一沉,道:“礼尚往来,小僧还敬!”左手摘了一把树叶,右手却折了一束筷子般粗细的树枝,先是一把树叶撒了过去,冯琳的“摘叶飞花”功夫胜过赞密法师,护身神功则有所不及,见对方树叶撒来,她也一把树叶撒去,树叶满天飞舞,全都飘落,就如高手比赛暗器,用暗器打落暗器一般。
在树叶飞舞中忽听得破空而来的啸声,却原来是赞密法师将那束树枝用连珠箭法射出,但并不是射向冯琳,而是射冯琳所坐的那株树枝,那株树枝有腊烛般粗细,打横伸出,约有二丈多长,冯琳坐在向外面的这端,赞密法师则射向连着树干的这端。
要知以冯琳的本事,这些树箭当然伤不了她,可是赞密法师这种射法,却是她所不能防范的,她的手没有那么长,若然要飞身跃起,挥袖拂开,又与比赛“坐禅”的规例不合,只好眼睁睁的看那一枝枝的树箭,插入她所坐的那株树枝。
赞密法师这种“射人先射马”的策略,本来人人都可以想得到,但却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赞密法师的功力惊人,两棵大树离开十余丈远,但小小一根树枝,经他运用内力发出,却胜于强弓猛弩!
只听得“逼卜”、“逼卜”的木头爆裂声越来越响,竟有好几枝树箭穿过了冯琳所坐的那株树枝,这比“射人先射马”更难应付,在马背上还可躲闪,或者催马疾奔,但坐在树枝上,却是毫无办法。
冯琳眉头一皱,心道:“这老贼秃当真可恶,想出了这等阴损的办法来,我现在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亦已迟了。”其实,即算冯琳和赞密法师,同时用树箭射对方所坐的树枝,亦是冯琳吃亏,一来因为赞密法师所坐的树枝较粗,二来冯琳的内力也稍逊法师的浑厚,即算同时发射,亦必定是冯琳的树枝先断。
江南陈天宇这班人站在唐经天夫妇背后,江南看得伸出了舌头,失声叫道:“糟糕,糟糕,这一场怕要输了,咦,咦——哈,哈——赢了,赢了!”
就在江南说话的一瞬间,冯琳所坐的那株树枝,与树干相连的那端,倏地齐根断了,然而也就在这一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冯琳身形拔起,使出了最后一手的“摘叶飞花”功夫,两朵红花在漫天飞舞的树叶中射出,赞密法师所坐的那株树枝无风自荡,滴溜溜地转了半个弧形,冯琳那两朵红花稍稍拐弯,便打中了他臀部上端、脊椎骨未端的尾间穴附近,赞密法师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冯琳的树枝虽然先断,可是身形拔起,却比他高了三尺。
可是意料不到的变化又告发生,江南笑声未绝,只见赞密法师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身形恢复原状,就用他当初窜上树枝的那个姿势,像根棍子似的,笔直落下,但落下之势,却极为缓慢,冯琳则比他快得多,只是转瞬之间,冯琳反而落在他的下面。江南吓得目瞪口呆,不识其中奥妙,各派的大宗师则都看得出来:赞密法师正以深厚的内功,施展重身法来稳定身形,减慢了下坠之势!
转眼间冯琳身形落下,离开地面已不到三尺了,江南叹口气道:“唉,还是输了!”他这一“输”字刚刚出口,忽见冯琳右脚在左脚脚背一踏,倏然间身形又凭空拔起三丈,这样三起三落,终于是赞密法师先落到地面,冯琳这才跟着脚尖沾地,登时掌声雷动。
他们二人比赛的时候,早已讲明,谁先跌落地面便即算输,所以虽然是冯琳所坐的那株树枝先断,但赞密法师先落地,赢的一方仍是冯琳。可是奇怪得很,以冯琳那样好开玩笑的人,赢了这场,反而没有丝毫喜气。
原来冯琳此际,心中正在疑惑不定,不错,她在树枝初断、身形拔起之时,曾向赞密法师发出一记无声的劈空掌,跟着再飞出红花,那时她的身形已向赞密法师移近了两三丈,可是双方的距离也还有七八丈远,这一记劈空掌,她自忖功力,最多能令赞密法师所坐的树枝抖动几下,但结果却使那株树枝荡了半个弧形,掌劲的威力,远远超出了她自己的估计!
不过,赞密法师的跌落,却的确是给冯琳的那两朵红花击倒的,原来冯琳少时,曾在当时还是四皇子允祯(后来的雍正皇帝)府中往过几年,四皇子府中异人甚多,她也学会许多奇特的武功,其中一项就是红教中的点隐穴之法,能破密宗的护体气功,但所点的必须是尾间“坎火”、“离水”二穴方能生效,两人在相距十余丈远的树上坐禅的时候,休说冯琳功力未到,即算有此功力,但两人面面相对,她也没法打中对方背后的穴道。因此直到赞密法师所坐的树枝荡了半个弧形,背脊侧面对着她的时候,她方能抓着这瞬息的机会,使出“摘叶飞花”功夫,用红教的打穴之法,打中赞密法师尾间的穴道。至于最后,她比赞密法师落后,则确确实实是凭着自己超妙的轻功——猫鹰回翔之技——胜过对方的。所以综论这场比赛,冯琳的轻功和摘叶飞花功,以及飞花打隐穴的功夫都是确实胜过对方;而赞密法师的功力以及护体的佛门神功——须弥芥子功——则胜过冯琳。双方各有专长,但假若赞密法师所坐的那株树枝,不是在最紧要的关头,给这么一荡的话,冯琳的武功再好,也没法打中对方的坎离二穴,那时候跌落地的就将是冯琳了。
冯琳自己心内怀疑,赞密法师却以为所坐的树枝确是被冯琳的劈空掌力所震荡的,虽然她是在身形拔起之际发出,不无取巧,但有此功力,赞密法师也自心中佩服,便心甘情愿的认输,合什说道:“冯女侠武学广博,敝教的点穴奇功,小僧尚仅略解皮毛,冯女侠竟也知道,当真令小僧佩服。”此话一方面固是认输,另一方面亦是表明:冯琳是用他红教的功力打倒他的,虽然败了,也不失面子。
冯琳正色道:“法师神劲深厚,我实在是胜得侥幸,谬承赞许,转觉汗颜。前时在冰宫开罪法师,失言失态,尚望法师不必介怀。”她对赞密法师的佛门神功,也确是衷心佩服,故此一改轻佻之态,特地向他赔罪。正是:
胜来亦带三分险,内里还当有别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隔物传功败掌门
飞弹闭穴惊妖孽
冯琳胜回一场,群雄皆大欢喜,尤其是曹锦儿更对她大大奉承,冯琳退了回来,曹锦儿便立即上前迎接,向她道劳,各派宗师也未深悉其中奥妙,多赞许她。就在此时,冯琳忽听得“嗤”的一笑,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朵笑出来似的,冯琳大吃一惊,但看各派宗师均是正襟危坐,脸上神色如常,对这笑声,似乎是除了冯琳之外,谁都没有听到。冯琳知道孟神通在戏弄痛禅上人之时,曾用过“天遁传音”的功夫,心中一动,想道:“难道是孟神通对我冷笑?”但立即便想到:“倘若是有人暗助于我,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孟神通;孟神通若然知道,也绝不会干休,岂仅只是发出冷笑?”而且那笑声,并无恶意,不似冷笑,冯琳被这一笑,不禁引起三个疑团,第一、刚才是不是有人暗助自己?第二、除了孟神通之外,还有谁懂得“天遁传音”?第三、若果真是有人暗助,这笑声当是同一人所发,他为什么要如此诡秘?
就在冯琳暗自沉思,不得其解之时,孟神通那方又出来了一个人,指明向武当派挑战,这个人是东海长明岛的坎离剑屠昭明。
只听得他朗声说道:“素仰武当派的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威力无穷,小可不自量力,要请武当派高明之士赐教。”雷震子在各派掌门中年纪最轻,资历亦浅,不知此人来历,心想自己是掌门身份,当然不便下场,正想挑出一名功力最高的师弟,上去应付,只听得屠昭明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前几场都是单打独斗,继续如此,未免乏味,听说最能表演武当剑法威力的是九宫八卦剑阵,就请雷掌门率领贵派高明之士,布成此阵,让小的见识见识如何?”
武当派的九宫八卦剑阵,是以九个精通连环夺命剑法的人,按九宫八卦方位布成的,自从明末武当派的黄叶道人创此剑阵之后,百余年来只用过三次,一次是对付女剑客玉罗刹,一次是对付大魔头韩重山、叶横波夫妇;最后一次则是在十余年前,冒川生在峨嵋山“开坛结缘”的时候,对付云山派的九名弟子。武当派的连环剑法本以迅捷绵密见长,若是九个精通连环夺命剑法的人同使,那就简直没有半点空隙,连苍蝇也飞不过的,即算在场的各派宗师,也未必能够单人匹马,独闯此阵,何况屠昭明还指明要雷震子亲自主持?
屠昭明此言一出,四座皆喜,武当派三老之一的闲云道人和峨嵋长老金光大师识得屠昭明来历,却不禁心中一凛。
原来屠昭明此人正是以前灵山派掌门韩重山的二弟子,也是十余年前,武当长老冒川生最后一次“开坛结缘”的时候,曾率领同门,闯过武当剑阵那个叶天任的师弟,那次屠昭明没有同来,灵山派大败之后,屠昭明便即在江湖失踪,过了好久,始有人传说,他是另有奇遇,拜一位在东海隐居的剑客为师去了。
金光大师年近八旬,和韩重山同一班辈,深知韩重山门下弟子,以屠昭明最强,远胜于掌门师兄,如今销声匿迹了十余年,既敢再踏中原,想必是练成了某一种武林绝技。闲云道人则是雷震子的师叔,前两次的武当剑阵,大败韩重山夫妇,与大败灵山派诸弟子之役,他都曾在场。因此在他认出了屠昭明之后,立即想到他是来报师父师兄两次大败之仇的。但想他纵再强也强不过他的师父当年,虽是心中一凛,却也不以为意。
雷震子名如其人,是一副霹雳火的脾气,做了掌门之后,收敛许多,听屠昭明指明要他主持剑阵,禁不住怒火上腾,要不是顾着掌门身份,几乎就要发作,当下“哼”了一声,冷冷笑道:“敝派的剑阵,只招待当世高人,阁下口出大言,想当具有震世骇俗的本领,或者亦足以当高人之号,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阁下的名字,究竟如何,总要见过方知,我不便破例,你还是与我门下弟子先比试一场吧!”
雷震子说了之后,屠昭明也立即“哼”了一声,神气比雷震子更高傲地说道:“我自然不是当世高人,但贵派的剑阵也未必要高人才能闯破,究竟如何厉害,也得见过方知,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既然说了,也不便破例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