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遗遣散群蛇,厉胜男也睁开了眼睛,笑道:“原来你的心地比我还要慈悲!我只是不忍看他们被毒蛇咬死罢了,你却饶了他们。”金世遗道:“我正缺少几个仆人使用,上天将他们送来给我,留下他们,总比长虫有用得多。”

  昆仑散人给桑木姥推揉几下,桑木姥渐渐醒来,这四个魔头惊魂稍定,只见金世遗站在他们面前,说道:“我做好人做到底,先给你们治伤,再让你们吃顿饱的。”厉胜男忽道:“待我给他们治伤,你把药品给我。”金世遗正想问她用意,厉胜男已先在说道:“我不信任他们,你给他们治伤,他们突然下毒手害了你,我可不会指挥你的毒蛇。”昆仑散人强笑道:“姑娘你也太多疑了。”厉胜男不睬他们,在金世遗的手上接过药品,问道:“怎样用法?”金世遗道:“在他们身上青肿的地方敷上便是。”

  厉胜男给他们敷好了伤,哈哈笑道:“今后你不愁他们不听你的话了。好啦,你现在吩咐他们吧!”

  昆仑散人和云灵子都是一派宗师,哪肯甘心做金世遗的奴仆?表面上虽然作出恭顺的样子,却掩饰不住他们的怨毒的眼光。厉胜男望了他们一眼,冷冷说道:“你们摸一摸自己脊骨的第七节与第八节之间,再吸一口气看看。”这四个魔头依着她的说话去做,但觉真气运到脊心的“中枢穴”附近,便好似受到无形的障碍一股,不能通过,手指所按之处,隐隐作痛。昆仑散人自恃功力深厚,强力施为,一口气转不过来,倏然间五脏六俯都好像被利针所刺,痛得他汗如雨下,急忙散了气功。这四魔头都是行家,情知自己必是被厉胜男暗中下了毒了。

  他没猜错,厉胜男正是趁着替他们敷药的时候,以轻巧的手法,在他们的身上,每人插了一口金针,针内中空,贮着她家传秘制的毒药。

  厉胜男笑道:“你们听说过五毒散的名字吗?中了这种毒,暂时不会发作,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得不到解药,便会全身溃烂而亡,临死时的痛苦,只怕比毒蛇咬死还要难受得多。这解药只有我有,你们若是乖乖听话,到期我给你们解药。”五毒散是用金叶菊、黑心莲、沾了瘴毒的桃花、苗疆寒碧潭中的紫藤,再加上碧蚕蛊五种毒物烧灰炼成的。云灵子见闻广博,知道厉胜男的所言不假,愤怒之极,却只好苦笑说道:“到了这步田地,我们还敢不服金大侠吗?姑娘,你何苦还摆布我们?”厉胜男笑道:“就是因为我不敢相信你们,我宁可让你们怨恨。”云灵子苦笑说道:“我哪还敢怨恨姑娘?只求姑娘高抬贵手。”厉胜男道:“那就要看你们听不听话了!”云灵子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厉胜男道:“世遗哥哥,他们是你的仆人,你肯让我使用吗?”金世遗笑道:“你比我更会管辖仆人,好,我就让给你发号施令吧。”厉胜男道:“你们先给我修补好这条破船。船上有粮食和斧头凿子,你们搬下来。吃饱之后,就伐木动工。”那四大魔头俯首贴耳,在厉胜男指挥之下,搬下粮食工具,生火煮饭。

  饱餐之后,他们开始动工,厉胜男携了一袋粮食,和金世遗走回树林,金世遗临走前吩咐那四个魔头道:“你们安心做工,晚上可以在林子里那块大石台上面歇宿,你们已经是我的仆人,我的朋友不会咬你们了。”那四个魔头气得七窍生烟,人人心中暗骂,却不敢有半点表露出来。

  金世遗和厉胜男走了一会,忽地似赞似讽他说一句:“江湖上人人称我毒手疯丐,和你相比,我可是甘拜下风!”

  厉胜男笑道:“我是为你着想呀,你总不能叫毒蛇老是看守着他们,那多麻烦!而且这些毒蛇只听你指挥,你不在旁边,它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去缠着敌人了。这四个魔头武功未废,他们修好了船,不会逃走吗?我也曾想过可以废掉他们武功,但废掉他们的武功,你又要来何用?”

  金世遗道:“不错,你想得比我周密得多,你的毒针也比我的毒蛇更厉害,只是这手段未免狠了一点!”厉胜男格格笑道:“是吗?那你可得提防些儿!若是有一天你对不起我,说不定我也会悄悄地突然将一口毒针插进你的背脊,哈,哈,叫你一生一世,永远做我的仆人!”厉胜男说得色舞眉飞,金世遗却是听得不寒而栗。厉胜男忽地叹了口气道:“可惜你不比那四个魔头,对付那四个魔头,可以不管他愿不愿意,对付你呢,若是你心中不愿,要你做仆人也没有意思。”金世遗“哼”了一声,怒形于色,厉胜男笑道:“和你开玩笑的,你可不要发脾气啊!”金世遗啼笑皆非,忽地想道:“其实自从她给我治伤之后,我已逃不脱她的摆布,也即是等于她的仆人了。”想至此处,不禁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晚,金世遗和厉胜男各住一座帐幕,厉胜男有了蛇药,不再来骚扰金世遗了,金世遗却一晚没有好睡,将到天明,还作了一个恶梦,梦见厉胜男用毒针插进他的背脊,一惊而醒。只听得厉胜男的声音在帐幕外笑道:“金世遗你梦见什么了?快快醒来!”金世遗又吓了一跳,揉揉眼睛,知道不是梦了,便揭开帐篷,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做了恶梦?”厉胜男道:“我听得你在梦中惊呼,还叫着我的名字呢!是不是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要叫我来救你。”金世遗心道,“可怕的东西就是你!”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问道:“你这样早叫醒我作什么?”厉胜男道:“与你去看看他们把船修好没有?”金世遗道:“何须这样着急?”厉胜男道:“若是船已修好。你便可以吩咐他们采集石绵了。”金世遗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意?”厉胜男道:“你收了这几个仆人,不是想他们帮你做工,尽快在那洞窟里凿出一条通道,好叫海水灌进下面的火山口去吗?”金世遗道:“一点不错,唉,你真是聪明得紧!”

  原来毒龙尊者所拟的办法虽然是要等到火山爆发前三个月才凿开通道,那是因为在他的计划之中,只用一个人的力量,而到了那个时候,岩层松化,容易凿开的原故。金世遗估计大约要一年之后,火山方才爆发,现在的石质虽然未够松化,但有了几个一流的高手帮忙,便可以早些凿开了,也正是为了这个原故,他才要收眼这四个魔头的。哪知毒龙尊者和他的计划,其中有一个极大的错误,弄得他们几乎全都命丧蛇岛,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金世遗和厉胜男走出海边,那四个魔头正在船头纳凉,一见他们来到,立即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禀金大侠,这只船已修补好了,随时都可以启航。”金世遗道:“你们下来,待我检查一遍。”昆仑散人道:“金大侠,我们也不想要什么武功秘笈了,但望你带我们离开这个海岛。”他们不懂航海技术,生怕金世遗撇下他们。金世遗笑道:“我的话说一不二,只要你们忠心于我,我走的时候,当然会带你们。”

  金世遗和厉胜男上船仔细检查,只见各处漏洞都已补好,厉胜男说道:“他们倒很卖力气。”金世遗笑道:“他们的心意与你一样,都是想早日离开这里,叫他们修好这只船,他们当然是乐意干了。”检查完毕,走下船来对他们说道:“这件工作你们做得很好,还有几样工作,待你们一一完成之后,咱们便可以开船了。”那四个魔头听说短期内不能离开,大失所望,全都露出怨恨的眼光,但无奈受制于人,却是不敢反抗。

  金世遗说道:“今天天气很好,你们可以去采集石绵。”石绵是一种呈纤维状构造的矿物,细长,可变曲,由“角闪石”或“蛇纹石”而成,由蛇纹石而成的矿物学上别称“温石绒”,呈鲜艳的绿色或橄榄色,有绢丝光泽,比由角闪石而成的柔软得多,蛇岛上所出产的就是这一种。石绵耐火,可织火烷布,在近代的建筑上又可以用作防火墙,毒龙尊者在蛇岛上住了几十年,渐渐发现石绵的功效,这才想到将来可以利用它在火窟里护身的。

  他们采集了几天石绵,在这期间,金世遗教厉胜男织火烷布,又教她在小湖中学游泳,厉胜男想习惯海上的风浪,学游泳学得很快,不过几天,便敢到浅海试泳了。

  天气晴朗几天,接着又落了一天大雨,大雨过后,湖水满溢,这时石绵已采得够了,金世遗吩咐那四个魔头,开了一道引水渠,将湖水引到那个秃头山下的洞窟去。洞窟底下,便是火山口的所在,虽然还未裂开,但洞窟周围已是寸草不生,炎热非常。这四个魔头都是从西藏雪山来的,热带的气候,他们已经难耐,在这火山旁边工作,更是热得他们死去活来,好几次想罢工不干,和金世遗拼命,但想到毒蛇啮体之惨,想到五毒散发作时候的痛苦,又只好忍住。在工作时间,桑木姥和桑青娘都曾晕倒几次,金世遗采集了一些解暑的草药煎汤给他们服食,又和他们一同工作,才稍稍平息了他们心中的怨气。金世遗也知道他们心中怨毒已极,但为了早日消弭地下火山的隐患,又不能不强迫他们做工。金世遗很是担心,恐怕他们有一天也会像火山一样爆发起来。

  过了几天,引水渠终于修到洞口,湖水流入蛇窟,将近洞口处粘附在石壁上的死蛇冲刷掉。金世遗早准备好解毒蛇腥臭的香花,每人分发两朵,但桑青娘在工作的时候还是呕了两次。可以看得出来,这四个魔头对金世遗是更为怨恨了。

  金世遗接着命令他们将洞口掘阔,阳光射入,给里面赭红色的石壁反射出来。透出鲜血一般可怖的颜色,洞窟的郁热之气冲出来,令人十分难受。幸而这四个魔头到了蛇岛已有半个多月,在洞窟旁边工作也有了四五天,对炎热渐渐习惯。但饶是如此,他们一近洞口仍是感到透不过气来。

  金世遗将厉胜男织成的火烷布拿出来,叫这四个魔头包着身体,仅仅露出面上的双睛,又将消除热毒的丹药给他们准备好,于是发出命令,叫他们进入石窟,要他们在石壁上凿出一条通道。

  云灵子勃然大怒,抛开锄头,冷冷道:“金世遗,你将毒蛇唤来吧!”金世遗道:“怎么?”云灵子道:“想我也是一派宗师,怎能受你如此作践?”四个魔头向着金世遗怒目而视,看这危险的情势,似将一触即发。

  金世遗神色不变,淡淡说道:“我请你们做这件工作是为了大家的好处,你们大约尚未知道,这蛇岛地下有一座火山!”昆仑散人叫道:“什么,有火山?”金世遗道:“不错,火山口就在这洞窟底下,所以咱们要在石壁凿出一条通道,让火势缓缓渲泄出来,在海水包围之中,就不至酿成巨患了。要不然火山爆发,大家都要化为飞灰!”那四个魔头都变了颜色,他们眼见洞中热气腾腾,洞窟深处的石壁发出暗赤色的光华,就像烧红了的煤一般,这种种现象,不由得他们不信。

  昆仑散人叫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离开?”金世遗道:“就因为我决意要消除这场灾劫!我也进洞窟去和你们一同工作,要死咱们也一同死。”那四个魔头面面相觑,只听得金世遗又道:“其实洞窟里虽然热得怕人,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抵御。以各位的功力,最少可以闭了呼吸半个时辰吧?不吸入热气,身上肌肤所感觉的热总可以支持,将到半个时辰便出洞休息一会。要是能将这场灾劫消弭,你们也是做了一场大功德呀!”这四个魔头仍然面面相觑,不发一语,但看他们脸上神精,已不似刚才愤怒。

  金世遗道:“要是你们不愿干呢,我也不敢勉强,但岛中的毒蛇却不会放过你们。”厉胜男道:“你们也休想得到我的解药!”这四个魔头一想,依金世遗的办法,最多是热得难受一些,未必致死。不依他的话,马上就要遭受毒蛇啮体之苦,想了一会,昆仑散人首先拾起锄头,其他三个魔头也跟着拾起锄头,随着金世遗进入洞窟凿石。

  在洞窟里工作了几天,凿出了一条六七丈深的地道,海水从外面渐渐侵蚀进来,缺口也渐渐扩大,虽然距离火山的中心还非常之远,但已开始有岩浆渗出,冒出来的热气充满整个洞窟,人在里面工作,就像在焗炉里一般!这几个魔头虽然闭了呼吸,身上围了火烷布,口中又含了解暑的药,仍是觉得非常难受,工作了几天,人人都变成黑炭头,皮肤都好像烤焦了。起初是每隔半个时辰休息一次,后来每隔一住香的时刻,便要出来休息一个时辰。那几个魔头不住地问什么时候才算完工,金世遗也不知道,只能回答待到海水灌进来才算完工。那几个魔头见石壁坚厚异常,要通到海外,不知还有几千百丈?个个心中焦躁,私下商量,再过三日,若然还未见海水灌进来,就宁可在洞窟里和金世遗同归于尽。

  这一日将近中午的时分,众人在洞窟外面那块空地歇息,引水渠中的清水来解渴,等待厉胜男把午饭端来。正自等得不耐烦,忽见厉胜男神色张惶,空着一双手匆匆地跑来,金世遗连忙问道:“什么事情?”厉胜男道,“外面又有一条船来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啸声震林,金世遗吃了一惊,忙发出信号呼唤毒蛇,他听这个啸声,已知道来人内功深厚,远在自己之上!未知是友是敌,不得不小心提防。

  啸声越来越近,转眼之间,只见林中现出两个人影,金世遗一看,大吃一惊,这两个闯进蛇岛的不是别人,竟是孟神通和灭法和尚!更奇怪的是,金世遗早已发声招唤毒蛇,竟没有蛇群追袭他们。

  原来孟神通发觉金世遗和厉胜男出海,他们等了两天,也劫到一条海船追来,孟神通懂得驾船,但却不熟水道,在海上兜来兜去,直到金世遗到了蛇岛将近一月,他们才发现这个孤岛,见岛上有炊烟升起,知道岛上定住有人,于是急急赶来。厉胜男发现海船的时候,他们已经躲在林子里了。

  孟神通突然发现了这一群人,也是怔了一怔,金世遗面目焦黑,他一时认不出来。云灵子忽然叫道:“是老孟吗?”孟神通大喜叫道:“是云灵子吗?哈,你怎么来到这儿?”孟神通在二十多年之前,曾到西藏去访寻红教密宗的武功,因为修罗阴煞功就是红教从印度学来的,他想去探查红教还有没有人懂得,后来访了好几个红教高手,探清楚了修罗阴煞功在红教中早已失传,他才放心。就是在那一次的西藏之行,他结识了云灵子夫妇。

  就在这时,孟神通眼光一瞥,瞥见了躲在金世遗背后的厉胜男,跟着又认出了金世遗。孟神通哈哈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哈,金世遗呀金世遗,在这孤岛之上,看你如何还逃得出去!”正是:

  蛇岛魔头齐聚会,风波险恶困英豪。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吞舟巨浪兼天涌

  裂石熔岩卷地焚

  云灵子心想:“原来孟神通与金世遗有仇!”眼前形势大变,这四个魔头在急切之间都未曾拿得定主意,只听得孟神通又叫道:“云灵子,你们是怎么搞的,与金世遗同在一起?你们还未知道他是敌人吗?杀藏灵上人的就是他呀!”云灵子双眼一翻,眼光闪缩不定,看这情形,他似乎就想向金世遗发难。金世遗神色如常,忽他说道:“孟老贼,你说得不错,这里是一个孤岛,只怕你逃不出去了!”

  只听得林中沙沙声响,那四条巨蛇率领了十几条长蛇箭一般地窜了出来,魔头们个个战抖,但金世遗也感到惊疑,他早已发出信号,巨蛇现在才来,这已经有点奇怪;来的又仅仅是十多条,怎的其他的毒蛇都不听他的号令了?幸而来的这十几条毒蛇都是最凶猛的那种毒蛇,金世遗稍稍放心,心想纵算你孟神通武功盖世,在毒蛇围攻之下,至少也得两败俱伤。

  哪知孟神通却纵声笑道:“金世遗,你要靠这些毒蛇帮手,不怕羞煞人么?哈,我老孟有降龙伏虎之能,岂惧你几条长虫!”金世遗起初还以为他故作镇定,胡乱吹牛,不料再看之下,果然有些不妙,那四条巨蛇,当真似乎有点惧怕他,窜到了他身前四五丈地,便伏在地上,不敢前进,只是昂起头来,向他嘶嘶乱叫。

  孟神通笑声未止,忽地大喝一声:“孽畜来找死么?”呼、呼、呼,一连发出三掌,那十几条毒蛇登时缩作一团,孟神通继续催紧掌力,在这样烈日炎天之下,竟然人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那四条巨蛇忽地转过蛇头,窜回林中,另外那十几条毒蛇却动也不动。原来在热带的毒蛇,适宜于湿热的气候,最怕的就是寒冷,到了冬天,必定要躲在洞内冬眠,孟神通所练的修罗阴煞功,本身就具备了奇寒之气,普通的毒蛇近也不敢近他,这四条巨蛇忠于主人,听金世遗一再发出信号,这才率领了十多条最凶猛的毒蛇赶来的。待到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尽量发挥,方圆十丈之内,都笼罩了一片阴寒之气,比蛇岛的冬天不知要冷了多少倍,那些毒蛇如何禁受得起?所以只有那四条巨蛇还可以逃生,其余的都冷僵了!

  孟神通哈哈大笑,叫道:“金世遗,你还有什么伎俩可施,快来领死吧!”厉胜男忽地叫道:“将这两个人逐出蛇岛,我马上给你们解药!”金世遗心中一动,也立即叫道:“将他们赶走,我带你们出海!”那四个魔头互相对望,昆仑散人首先叫道:“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金世遗立即接口道:“当然是驷马难追!”昆仑散人立即拔出长剑,跟着那三个魔头也一拥而前,将孟神通与灭法和尚围住!

  孟神通大怒道:“相好的,怎么胳膊向外弯啦?”金世遗纵声长笑,一拐劈下,孟神通发掌荡开,忽觉脑后风生,桑木姥双臂箕张,十指抓到,孟神通挥袖一拂,将桑木姥拂得翻了一个筋斗,可是他的衣袖也被桑木姥撕去了一幅。说时迟,那时快,金世遗抽出铁剑,左拐右剑,暴风骤雨般的强攻猛打,孟神通的武功虽然胜过金世遗一筹,但因前后左右都是敌人,竟被金世遗迫得手忙脚乱!本来他要向云灵子问个明白的,这时也无暇说话了。

  昆仑散人长剑一展,与灭法和尚的禅杖碰个正着,但听得“当”的一声,火花蓬飞,灭法和尚的功力稍高,退后一步,便即稳住身形,昆仑散人却给他震得摇摇晃晃,打了两个盘旋,这才消解了他那股反击的劲道。云灵子不愿与孟神通为敌,判官双笔左右一分,左笔右戳,右笔左戳,分点灭法和尚左右肩井穴,云灵子乃是一派掌门,判官笔点穴的手法自成一家,与中原各派大不相同,灭法和尚心头一凛,急忙收杖护身,掸杖一圈,将云灵子的判官笔封出外门。昆仑散人喘息一过,揉身又上,剑掌兼施,他刚才吃了点亏,这次用上全力,掌似奔雷,剑如骇电,灭法和尚怕云灵子乘隙点穴,他的伏魔杖法本来以刚猛见长,这时却不敢攻出去,只能用来自保,禅杖所挥舞的圈子越缩越小,被昆仑散人一阵强攻,迫得他步步后退。

  孟神通发起神威,看准了桑青娘功力稍低,陡然间大喝一声,双掌一推,桑青娘身形飞起,红绸被他撕烂,幸而桑青娘轻功了得,而金世遗的拐剑也攻得及时,孟神通才来不及追击,但桑青娘已吓得魂不附体,失声惊呼!

  云灵子一见妻子遇险,急忙舍了灭法和尚,赶来援助,孟神通正是要他过来,这时金世遗的铁拐正使到一招“金刚伏虎”,卷地扫来,攻他下盘;云灵子双笔点他胸前大穴。云灵子本不愿与孟神通为敌,但为了拦住他,不让他追击自己的妻子,这一招却是用了全力,双笔盘旋飞舞,孟神通胸腹的七处大穴,全都在他的笔尖威胁之下。孟神通在两大高手夹击之下,长啸一声,掌劈指戳,只听得铮铮两声,云灵子的双笔先给他弹开,接着金世遗的拐也给他震歪。孟神通退后一步,喝道:“云灵子,你与我反脸成仇,可休怪我不客气了!”云灵子忙道:“孟先生,我只求你离开此岛,免伤和气。我、我……”他想说的是:“我是迫不得已的!”碍着金世遗在旁,话到口边,未敢说出,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早已凝聚真气,蓦地大喝一声,使出了修罗阴煞功,寒飙陡起,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

  昆仑散人与云灵子并肩而立,出掌相抗,金世遗“呸”的一口浓痰吐去,孟神通吃过他口吐毒针的大亏,识得厉害,急忙将左掌的掌力转移,把金世遗的毒针震得无影无踪,昆仑散人与云灵子双掌合抗,这才勉强稳得住身形,但亦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

  金世遗笑道:“我正自热得难受,多谢你送来一阵凉风!”孟神通大怒,一个转身,对正了金世遗双掌平推,金世遗早有防备,铁拐支地,一个筋斗倒翻出去,但听得呼呼轰轰之声震耳欲聋,卷起了满空沙石!桑木姥正在暗袭孟神通的背心,被他的掌力一震,跌出了三丈开外。

  众魔头见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如此厉害,都有几分怯意,厉胜男叫道:“怕他作甚?他的修罗阴煞功是偷我家的,伤了我也能医。”金世遗也叫道:“修罗阴煞功最耗真力,看他支持得多久?只要不给他打中,以各位的功力绝对可以挡得住他的劈空掌力。”

  众魔头得金世遗提醒,立即各占一个方位,和孟神通游斗,金世遗则把住中路,策应各方。孟神通和灭法和尚被围在大约方圆三丈的圈子内,四方面都是敌人,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虽然是除了金世遗之外,足以致任何一个魔头的死命,但却不敢用来专攻击一方。四大魔头加上了金世遗,互相呼应,俨如在孟神通的周围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孟神通几番冲击,就像巨浪冲击海堤一样,海堤虽受摇撼,但仍然紧紧的拦住波涛!

  斗了半个时辰,孟神通但觉心跳加速,暗道:“不妙!这样下去,只怕当真是被他们累死!”云灵子叫道:“老孟,你就认输走吧,何必一定要在这个岛上令我们难为!”

  孟神通最初是想以力取胜,此际陷于劣势,登时改了心思,细细琢磨云灵子的语气,又留心观察这几个魔头的神色,突然省悟,向云灵子叫道:“你们是中了那妖女的五毒针吗?不用害怕,我能解救!”四个魔头半信半疑,攻势稍缓,厉胜男吃了一惊,急忙喝道:“不要信他的话,五毒针天下无人能解!”孟神通大笑道:“你忘记啦,我在你家中取去的那几篇秘笈,恰恰就载有五毒散的制法和解法。你这五毒针在四十九日之后,就可以令人全身溃烂而亡,是也不是?”厉胜男“哼”了一声,正想驳他,孟神通先自大声喝道:“你们还怕什么?怕金世遗的毒蛇吗?怕没船只出海吗?跟着我老孟,什么部不用害怕!枉你们都是一派宗主,给两个后生小辈驱使,不害臊么?来,快把这小子杀了!我老孟与你们一同去取乔北溟的武功秘笈!”

  孟神通几句说话,句句打动他们的心弦,他们眼见孟神通制服毒蛇,如今又听得孟神通能解五毒针,说得有根有据,这么一来,金世遗和厉胜男加诸他们的威胁全部消除!云灵子蓦地一声大吼,首先向金世遗扑来,金世遗横剑一封,叫道:“且慢动手,听我一言……”话犹未了,昆仑散人剑挟劲风,亦已刺到,大声骂道:“你的威风哪里去了?谁还要听你说话!”云灵子双笔一分,再度扑上,骂道:“你侮辱我们也侮辱得够了,今日要你死无葬身之地!”金世遗铁拐支地,旋风般的翻了几个筋斗,但听得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原来是昆仑散人跟踪追击,一连七八剑都砍中了金世遗的铁拐,金世遗理也不理,一路筋斗打去,转眼之间,已离开了昆仑散人七八丈远。

  云灵子夫妇赶来,金世遗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指着洞窟叫道:“你们杀了我不打紧,将来火山爆发,要累得多少人家毁人亡!你们也未必逃得过这场灾祸!”云灵子冷笑道:“我们杀了你,马上上船便走,火山爆发,我已在大海中了!”金世遗道:“你们就不顾念沿海生灵么?”云灵子大笑道:“我们只顾自己,谁理你的沿海生灵?”金世遗本来想劝他们同做这场功德,但这几个魔头来势汹汹,哪里肯听他的劝告?

  金世遗拔脚疾跑,向洞口冲去,心想自己比这几个魔头较能耐热,到了洞窟里面,就不怕他们了。离洞口还有三四丈远,忽听得呼的一声,灭法和尚已然追到后面,飞身跳起,碗口大的禅杖,照着金世遗劈头便打!金世遗挥拐相迎,两人功力悉敌,当的一声巨响,火花蓬飞中,金世遗和灭法和尚都给对方的猛力震倒地上,离洞口更近了。孟神通哈哈大笑,他要保持大宗师的身份,不屑与众人合攻金世遗,心想有灭法和尚加上那几个魔头,金世遗已是绝难逃脱性命!

  灭法和尚跳了起来,步步迫近,指着金世遗骂道:“你在邙山上的威风哪里去了,还不快给洒家磕头求饶么?”洞窟里一股热气冲上来,金世遗身上包着石绵,还不怎么,灭法和尚的僧袍却烧了起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倒下,在地上打了个滚,扑灭火焰。金世遗觉得这股热气,比往日在洞窟中更热得难受,也不禁吃了一惊,就在这时,又听得厉胜男的骇叫之声,原来她也被桑木姥追到洞口,桑木姥的十指长甲已将触及她的背心!金世遗与她还有数丈距离,救已无及,金世遗抽了一口凉气,心道:“想不到我与厉胜男同死蛇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世遗心念方动,忽听得地下轰轰然传来了闷雷一般的声音!

  声音愈来愈响,地下的震动也感觉到了,就在这刹那间,洞窟里突然冲出一股浓烟,众人眼睛一亮,随着浓烟喷出来的不是火焰,而是熔岩的岩浆!就像火热的铁流一般,刺得人眼睛发痛。就在此时,只听得桑木姥发出一声裂人心肺的尖叫,原来她正在纵身跃起抓厉胜男,被浓烟一冲,禁受不了,头下脚上地跌了下去,她双眼又睁不开来,不知趋避,竟然跌落熔浆里面,登时被岩浆淹没,化作一片飞灰!厉胜男刚刚离开她的魔爪,岩浆就从她刚踏过的地方卷过,厉胜男吓得魂不附体,竟然一跤跌倒!

  金世遗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平时一跃,最多不过三丈多远,这时奋力一跳,竟跳过了六丈多的距离,一手抓起了厉胜男便跑,岩浆迅即又淹过了他刚刚立足之处。

  突然间轰隆一声,浓烟喷出来时已带着火花的亮光,弯弯曲曲的火舌头和上方的火星向四面八方飞开,浓烟聚成了一根像灰色的柱子,升上高空,然后四面散开,形状像一个极大的蘑菇!有的驱散了浓烟,留下一道白热的粉末,同时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声,树林里也着火了!

  饶是那几个魔头胆大包天,目睹这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恐怖景象,人人都被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哪里还顾得追金世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急急忙忙的向海边奔逃!

  金世遗拉着厉胜男急忙逃跑,这时岩浆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形成了几股洪流,卷过之处,连磨盘大的石头也都熔化,冒起了一片夹带灰垢的烟尘,和密云混合,笼罩整个蛇岛,连阳光也被遮蔽了。黑云低压,云层反射出岩浆黯淡的红光,片刻之前还是阳光耀眼的,突然间便好像到了黄昏!也好像到了世界的末日!

  金世遗感到了绝望,他为的还不只是自己的生命,而是用尽心力,仍然不能挽救人山爆发的浩劫!

  可是金世遗还未知道,若然真的给他凿开一条通道,将大量的海水引来,灌入火山口的话,那灾祸更是不堪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