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也忙回了句,“听接生婆子说,怕是还要一会儿功夫,要不然,先去正厅坐一坐?”

  江晚芙摇头,说出口的话却很“体贴”,“不必了,冒昧登门,本来就是我的不是。阿琇常和我说,夫人待她极好,亲如母女,这样的时候,我怎能让夫人抛下阿琇,来招待我?还是直接去阿琇院子,也免得您心中惦记。”

  这话说得太漂亮,丁点儿错都挑不出,周夫人也发现了,面前人虽年轻,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也不再白费功夫,勉强着点了头,“也是,我也喝不下去茶,那就过去吧。”

  二人不再说什么,一行人朝陆书琇的院子去,刚踏进去,就听见妇人凄惨的叫声,庭院中灯火通明,深夜更深露重,还有几分冷清,妇人凄厉的叫声,在夜色里,显得极为骇人。

  江晚芙没有分娩过,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年母亲生弟弟的时候,她便被嬷嬷抱去祖母院子里,无忧无虑玩了一天,等回母亲身边后,就发现,屋里多了个小猴子似的小婴孩。

  但眼下,她只在听到的一瞬间,轻轻握住了拳头,面上很快从容镇定,让一旁的周夫人,不敢小看她。

  产房在内间,仆妇进出送热水,江晚芙进了外间,坐下后发现,除了伺候的仆妇婆子,这屋里能做主的,也就周夫人一个。至于陆书琇的夫君,则压根没瞧见人影。

  虽知道,时人常言产房污秽,女子分娩,是为不吉,不说高门大户,就是平民百姓家里,妻子生产,丈夫也不会在家中陪同,多是同为女子的婆母和妯娌陪着。但妻子为你生儿育女的时候,身为丈夫的人,却避得远远的,怎么都让人有几分唏嘘。

  江晚芙也没说什么,看了眼内间,起身,朝着内间里扬声道,“阿琇,二嫂来看你了,你别怕,祖母、二叔、二婶,都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

  内间本来有些孱弱下来的声音,停了一瞬,下一秒,有力了几分。

第101章

  妇人生产,实则只有一个字,那便是熬。

  不光陆书琇在熬,江晚芙和周夫人坐在外头,同样是在熬时辰。二人也没交谈,听着屋里起起伏伏的痛呼声,看着仆妇丫鬟进进出出,滚烫的热水一盆盆送进去,又一盆盆污水端出来,屋里烧着檀香,都压不住那一缕缕的铁锈味。

  江晚芙越等,心里越是焦急。

  她从前听惠娘说过,生孩子若是顺利的话,从发动到生产,一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哪怕孩子没落地,也应该有动静了,可她进门这么久了,听屋里的动静,简直毫无进展。

  这种事情,是越拖越麻烦的。

  她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经不像她来时那么黑了,夜幕最末的地方,有隐隐的天光,仿佛要倾斜而出。

  快天亮了……

  “看见了——”屋里传来嬷嬷的雀跃的声音,声音传到外间,周夫人顿时满脸欣喜,压都压不住,拉住嬷嬷,“去,你进去问一问,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话音刚落,内室的门被推开了,接生婆子急匆匆走出来,脸色难看。

  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周夫人开口问,“怎么了?不是看见孩子了?!”

  接生婆子也不敢耽搁,小心道,“是看见了,但……但少夫人是……逆生。”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周夫人脸上的喜色,也顿时荡然无存。所谓“逆生”,其实也就是倒生,一般胎儿出生,先出头,再出脚,这是最顺利的情况。但有些极特殊的情况下,胎儿先出脚,一般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一尸两命。

  倘若陆书琇身强体健,那她可以一鼓作气,一口气把孩子生出来。但她只是个娇女子,养在深闺,又怀的是双胎,眼下只怕都只靠着一口气撑着。

  江晚芙隐晦地,朝惠娘看了一眼,惠娘当即明白,趁着众人皆不防备,将门打开,朝立在外头、她们从卫国公府带来的仆妇招手,几人进了屋,规规矩矩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这细微的动静,没有惊动处于慌乱之中的周夫人和周家的仆妇,周夫人一阵慌乱过后,当即开了口,“刘媪,你是整个京城,最有本事的接生婆!务必尽全力,保他们母子平安!如若母子平安,我赏你百金!”

  刘媪听了周夫人的话,面上也没什么喜色,金子谁不喜欢,问题是,她得有这个本事拿。且不说一百金了,要真落了个一尸三命的下场,就算周家不追究她,她这一行也干到头了。

  她咬咬牙,还是开了口,“我一定尽全力。但夫人要做好心理准备,逆生……实在凶险,我只能尽我所能,但夫人要做好只能保一边的准备……”

  刘媪话只言一半,扭头进了内间,留下周夫人怔住。

  几个胆怯的丫鬟听了这话,都已经开始抹眼泪了。江晚芙闭了闭眼,手撑住桌子,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那么做。

  从这一刻起,外间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说话,甚至屏住呼吸,听着屋里陆书琇的惨叫声和痛呼声。

  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如此,江晚芙感觉,陆书琇的声音,在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微弱下去。

  直到,那刚才一句话,令整个外间陷入死寂的刘媪,推门走了出来,面如死色,哆嗦着开口,叫了周夫人一句,“夫人——”

  周夫人犹如被惊醒一样,整个人一颤,她看了眼内间,听到儿媳妇越来越孱弱的声音,正欲张口的时候,忽地想起了什么,看向了一旁的江晚芙。她一下子紧紧闭上了嘴,跟蚌壳一样,欲盖弥彰得过于明显。

  江晚芙替她开口,“你说说看,有什么法子?”

  刘媪看了一眼江晚芙,见她脸生得很嫩,年岁看着不大,先前还以为她是周夫人的儿媳妇,现在见她开口,又觉得不太像,迟疑了一下。

  惠娘开口,“你说便是,我家夫人不是外人,是少夫人的亲嫂嫂。”

  惠娘刻意重重念了“亲嫂嫂”三个字,刘媪这下哪里不明白,这是少夫人的娘家人。干她们这一行,手上的本事厉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会看人眼色。

  一样是难产,婆家人肯定是想保小的,但这么直直说出口,显得太绝情,那她回话的时候,就得有轻重,哪个轻哪个重,怎么拿捏,她是再熟练不过。但娘家人要是在,这话就不能那么说,事后追究起来,是能要人命的。

  刘媪迟疑了一下,选择了实话实说,哪一方都没有偏向。

  “少夫人体弱,再拖下去,怕是大的小的都……”她将那个“不好”给囫囵过去,接着道,“若是保大,则不管胎儿,直接将其生硬拽出,可保少夫人平安;若是保小,则剖腹……取子。”

  胎儿骨软,一旦生硬拽出,十之八九没命。至于剖腹产子,更无生的可能,肚子都剖开了,人还能活?

  江晚芙沉默一瞬,接着问,“保大或者保小,你有多少把握?”

  刘媪倒是没迟疑,立马答话,“过半,无论保大还是保小,我都有一半以上的把握。”

  产子凶险,能有一半把握,已经算是刘媪技高人胆大了,换了别人,早就想拔腿跑路了。

  江晚芙垂下眼,很快抬眼,视线和朝她望过来的周夫人对上,短短一瞬,江晚芙开口,“周夫人觉得呢?”

  周夫人紧张得手心出了汗,她张了张口,干巴巴道,“我……我一向视阿琇为亲女儿,但——”

  江晚芙已经有心理准备,听到那个“但”字的时候,心里毫无波澜,她手腕抬起落下,玉镯磕在桌面上,发出叮当的声音,站在角落里的仆妇,顿时一拥而上,只是一瞬,制住周家丫鬟和仆妇。

  “你这是做什么!”周夫人又惊又惧,惊讶看向江晚芙,质问道。她绝没有想到,陆家这个年轻的世子夫人,居然敢在周家动手?

  可她环顾四周,发现门被紧紧关着,她的仆妇丫鬟,都被牢牢按住,内间的门,也被江晚芙带来的仆妇,看守住了。周夫人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嗓子,声音一下子没了。

  江晚芙起身,仍然是温声细语的,“我明白夫人的意思,夫人待阿琇如亲女,自然是要保大。待阿琇平安无事,我回去之后,定将周夫人一番慈爱之心,一字不差告知祖母和二婶。阿琇能嫁到周家,是她的福气。”

  说罢,她看了眼被吓住了的刘媪,朝她点头,定声说了两个字,“保大。”

  刘媪脸都吓白了,看了眼被制住、不敢吭声的周夫人,再看了眼站在正中间,神情郑重的江晚芙,磕磕巴巴应了一声,都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点什么,很快推门进了内间。

  门一打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便涌了出来。江晚芙没再理会被制住的周夫人,不顾惠娘的阻拦,径直踏进内间。

  她一进去,入目便是一盆盆的血水,她看向床榻上的陆书琇,她是生得很美的,江晚芙初次见她时,便这样觉得,她是真正的世家娘子,端庄大气,温柔典雅,她那个时候,绝没有想到,会看见她这幅狼狈、孱弱的样子。

  陆书琇呼吸微弱,她看见了她,极其虚弱地喊了她一声,“二嫂……”

  江晚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嗯,我在。”

  陆书琇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的脸色一白,牢牢抓住她的手,“孩子……孩子是不是……”

  江晚芙用力回握着她冰冷的手,开口道,“你听我说,你的情况……不太好,你拖了太久,快力竭了,胎儿胎位又不正,如果你坚持要生,会很吃力。接生婆说,只能保你,或者保孩子。我受祖母和二婶的托付而来,二叔也在府外,等着你平安的消息。对我们来说,你比孩子更重要,所以我选了保大。”

  陆书琇听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看着自己鼓得高高的肚子,神情痛苦而挣扎。她的嬷嬷,正小心托着胎儿的那双小脚,也忍不住掉了泪,低头擦泪的时候,却发现,胎儿出来了些。

  她惊地出声,“又出来了一点!孩子!”

  江晚芙也循声看过去,她看到那双婴孩的小脚和腿,胎儿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出来。刚刚痛苦之下,陆书琇用力,将那孩子推出来了一些。

  刘媪上前,看了眼那孩子,有些惊讶,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孩子都只出了一双脚,现在却出来大半个身子了。这种情况下,其实不是不能冒险试一试的。

  但试一试,却终究是冒险。

  江晚芙一直盯着刘媪,观她神色,直接道,“你不必隐瞒,实话实说。”

  刘媪艰难开口,“孩子已经出来一大半了,少夫人肚子里的第二个,我摸过,个子比这个小。要是第一个能顺利出来,第二个不是问题。但就怕孩子没出来,少夫人先力竭了。”

  一旦力竭,孩子没救,大人也会血崩。全看天意……

  陆书琇听了这话,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江晚芙的手,“让我试试,我想试一试,二嫂……我想救救孩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但没有江晚芙点头,刘媪不敢指点陆书琇如何用力。

  耳边是陆书琇苦苦的哀求声,眼前是陆书琇坚定的神色。不知为什么,江晚芙仿佛感同身受,她感觉到了陆书琇保住孩子的强烈的执念。

  她甚至觉得,某一个时刻,她成了陆书琇,她那么期盼孩子能够平安降生。

  她看了一眼那婴儿带着点血水的脚丫子,没有时间再去思考了,艰难点了头,“好。”

  她一个好字,刘媪立即上前,教陆书琇怎么用力,呼气、吸气,用力、放松,在陆书琇将近嘶哑的吼叫里,伴着嬷嬷那一句句“娘子您别放弃”、“老爷就在门口等着”“您千万别闭眼睛”……

  一缕金光,穿破压压的云层,温柔地照拂在大地上、窗户上、地面上。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亮而有力,伴着那一缕金光,在内间震荡开来。接着,是第二声,和哥哥相比,弟弟的声音,则有些虚弱,但仍然很给面子地嚎了几嗓子。

  终于,经历千难万险之后,母子平安。

  平安这两个字,实在是天底下最好的两个字了。

第102章

  回到卫国公府,江晚芙本来还想去二房报喜,顺便把她在周家干的事,一起说了,免得周家找上门,祖母还蒙在鼓里。

  当然,江晚芙私心里是觉得,周家大约没有这个胆量。

  下了马车,陆二爷却拦住了她,“阿琇母子平安,多亏了你。剩下的事情,我来出面。折腾了一整夜,你们回去好好歇息吧。”

  陆二爷和周家是正经的姻亲,他来出面,自然是最合适的。江晚芙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看了眼陆则,见他朝她点了点头,便颔首应下,“那就多谢二叔了。”

  陆二爷摇头,“自家人,谢什么。再者,就是谢,也该二叔谢你们。”说着,又拍了拍陆则的肩,语气亲近,“等事情了了,二叔请你喝酒……”

  陆则颔首,“好。”

  叔侄二人也没再说什么,陆二爷抬步朝二房的方向走,江晚芙则与陆则回了立雪堂,洗漱换衣,一躺下,倒头就睡死过去。

  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且难得睡懒觉的不止她一人,还有一贯严于律己的陆则。

  江晚芙睡意朦胧地,在枕上蹭了蹭,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陆则侧身躺着,手搭在锦衾之外,见身边人有动静,垂了眼,小娘子大概是睡得舒服了,脸颊泛着桃红,圆眸湿润,鼻尖也泛着点红,鬓发也蓬松凌乱,慵懒的模样,倒是像极了那只动辄舒舒服服睡一天的,他曾送她的,叫作“元宝”的黑猫。

  陆则看着看着,眼神不自觉柔软下来。

  江晚芙打了个哈欠,总算是把瞌睡虫赶跑了,人也清醒了。大概是惠娘特意吩咐过,往日到了这个时辰,多少有些动静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和煦的阳光,照在窗户纸上,落在地面上,给人一种岁月绵长温柔的感觉。

  夫妻俩都没起身的打算,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我要走的时候,正好碰上周姑爷过来,得了消息,瞧着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也是,都说传宗接代、传宗接代,阿琇一下子给他生了两个儿子,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陆则沉默听着,眼神却一直落在江晚芙的面上,片刻都不移开,他等她说罢,抬手轻轻勾了她的下巴,凑上去,细细吻她。

  江晚芙被亲得喘不上气来,小声喊了一声“夫君”,声音除了一如既往的甜软之外,又多了几分黏黏糊糊的鼻音。

  只一声,陆则便愈发用了力,一手牢牢固住她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后颈嫩肉,继续亲着她。

  良久,捉着她后颈的手,才微微松开,江晚芙微微侧了脸,低下头,额抵着男人的胸膛,正喘息着的时候,便听到一句。

  “别怕,我会在。”

  江晚芙听得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则的意思是,他不会和周姑爷一样,他会陪着她的。微愣过后,心头涌过一股暖流,说实话,昨晚的事情,的确有些影响到她了,也不是怕,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也知道,自古以来,所有男子,都是这么做的,不独周姑爷一人如此,且生孩子这事,男子就算是守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知道和亲身经历,总归是不一样的。

  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她怎么可能联想到陆则身上?他待她那样好的……

  嫁给他,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

  江晚芙抿抿唇,唇角轻轻翘起,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两人到底没把午膳睡过去,用过午膳,常宁过来传话,陆则起身去了前厅的书房,江晚芙则去了趟福安堂。

  陆老夫人也刚起来没多久,正在用膳,一旁陆书瑜作陪。见她来了,陆老夫人吩咐嬷嬷,“再上份薏米杏仁粥来。”

  “坐下一起吃。”吩咐罢,陆老夫人又叫了江晚芙坐下一道用。

  江晚芙在立雪堂用过膳了,并不饿,但这薏米杏仁粥熬得恰到好处,软糯清甜,她便也陪着吃了一碗。

  等用过膳,陆老夫人把小孙女支了出去,只剩她与江晚芙两个,才开口道,“周家的事情,老二已经和我说了。当时那个情景,你若不够强硬,阿琇只怕性命难保,所以,你做得很对。”

  陆老夫人的语气里,满是赞许,她对江晚芙,抱了很大的期许,她盼望着,她能担起卫国公府的中馈,从她手中,稳稳接过去。而她的表现,也着实很亮眼。

  当家主母,要的不是你多会算计,多强势,而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能够站出来,护着自家人,哪怕存在不和或者龃龉,唯有这样的主母,才能称得上主母。

  家兴于和,灭于乱。

  “你二婶这个人,心不坏,只是容易犯糊涂,经了这一遭,她必不会再和先前那样了。往后,你也多担待些。”陆老夫人和声道。

  江晚芙轻声应下,想问一问周家的事情,转念一想,又没再问了。

  母子平安,周家不会傻到来找陆家告状,尤其是,周家本就理亏得厉害。相对的,陆家也不会去周家兴师问罪,毕竟,没真的闹出人命。其实,哪怕是真的闹出人命,陆家又能真的如何?

  若真的上门去打去骂,只怕不出三天,整个京城乃至大梁的望族,都不会和陆家女定亲了。

  毕竟,因难产而死的情况,虽不算多常见,但总是有的。

  这是个死局,江晚芙也只粗粗想了一下,便不继续自寻苦恼,不去想这事了。

  周家的事情,到此为止,也不见陆二爷和庄氏去寻周家的霉头,周家也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情,周姑爷亲自登门报喜,翁婿二人相谈甚欢,喝了一夜的酒。

  日子一日日过,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草长莺飞,哪怕是春日来得比别处迟的京城,也正式入了春了。

  江晚芙早晨送陆则出门,回屋的时候,还看见庑廊下多了个燕子窝。雄鸟出去觅食了,雌鸟在窝里看孩子,几只雏燕正缩在母燕的翅羽下,发出嫩嫩的“啾啾”叫声。

  惠娘也看见那窝燕子,也道,“这鸟倒是会挑地方筑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还能晒太阳。难怪听扫地的丫鬟说,元宝每天都来这守着,合着是盯上这窝燕子了。”

  江晚芙听了,就道,“叫人看着些,别叫元宝给糟蹋了。不都说,燕子不进恶人家,这拖家带口的,也是个吉利的兆头。”

  惠娘点头应下,心里想。可不是吉利的兆头麽,这一窝窝小的,说不定能旺他们家娘子,早些怀个小郎君。

  其实这事,也不止惠娘一人急,就是江晚芙自己,也有点着急。她是去年进的门,到如今离半年,也只差不到一个月。虽说永嘉公主和陆老夫人都没有给她压力,甚至体贴到,连提都没提,可江晚芙还是私下找大夫看过几回。

  只是大夫回回都是一样的说辞,说她身体康健,不需要服药,本来是药三分毒,她也不敢胡乱吃,索性就耽搁下来了。

  只是,每回来月事的时候,都免不了有些失落。

  “去明嘉堂吧。”江晚芙说着,带着惠娘去了明嘉堂,永嘉公主倒是很欢迎她,见她来了,就带她去看她新做的信笺。

  永嘉公主最近迷上了制笺纸,起初还是江晚芙随口提的建议,她回回来明嘉堂,都觉得永嘉公主有些闷,其实按说卫国公在府里,夫妻俩哪怕是说说话,也不该如此,但夫妻俩好似除了夜里睡在一处,白日里并不常在一起。

  江晚芙自然不会去插手公婆的事情,便偶尔得了什么有趣的,就拿来哄自家婆母开心,有回就说起,自己在苏州时,跟着祖母去过制纸坊,还凑热闹跟着做了一刀笺。

  永嘉公主听罢,来了兴致,便动了手,她也不图卖钱,不过是自己做了自己用,常常折腾七八日,才做了百来张。

  “这回做的,我取名为春绿笺。得了一百余章,你等会儿走的时候,带些回去。就是有些薄了,可能会晕墨……”永嘉公主声音轻柔说着,俯下身子,指尖抚过纸面,唇边含笑,眸色温和。

  说到一半,发现儿媳妇有些走神,便轻轻喊她一声,“可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同二郎拌嘴了?”

  问是这么问,永嘉一点都不觉得,自家儿子会舍得和阿芙吵架,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月初刑部尚书的任命下来了,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特意来找她,一再叮嘱,让她不要提起孩子的事情。

  只怕不止她这边,婆母那头,大约也得了信。

  江晚芙回过神,就见自家婆母温柔望着自己,眸中带着温和的关切之意,她忙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件事,想问问母亲。”

  永嘉公主好性子,“嗯,你说。”

  江晚芙倒也不是胡乱找理由,她昨晚刚和陆则讨论过这事,便轻声细语道,“儿媳是想问问母亲,等父亲离京,母亲还要去玄妙观麽?玄妙观虽清静,但总归不如自家舒服,且我与夫君不能在您膝下侍奉,也觉万分羞愧。”

  每年四月中,最迟不过四月末,卫国公就会去出发去宣同。以往丈夫出征,永嘉公主就会去玄妙观静修,去年还是为了陆则,才留在了府里。

  离四月中也不就剩七八日了。江晚芙想了想,还是同陆则商量了,希望能劝永嘉公主留在府里,她始终隐隐有种感觉,永嘉公主并不是喜欢清静的人。

  若她真的喜欢一个人清静自在,那她回回来叨扰她,怎的不见她不虞,反而她每回来,永嘉公主都格外高兴。

  永嘉公主听了,心里一暖,看着江晚芙的眼神,也柔软了几分,真是个贴心孝顺的好孩子。但她也没给准话,只是道,“这事容我想想。”

第103章

  两人看过纸,回到屋里,坐下后,丫鬟送了茶水进屋,话还说了不到几句,嬷嬷捧着个黑漆莲瓣纹的食盒进了屋。

  永嘉公主看了一眼,不等嬷嬷开口,就道,“放着吧。”

  嬷嬷应下,也不多话,很快退到一边,在旁伺候茶水。

  江晚芙好奇看了眼那食盒,永嘉公主已经抬手打开了,看清里面是什么后,神色仿佛微微一怔。

  江晚芙看了一眼,见里头只是一碟子烧饼,只是形状有些特别,一般烧饼都是扁平的圆饼状,这食盒里的,却明显小了些,肚子鼓鼓的,外皮金黄酥脆,还洒着若干白芝麻,一股子浓郁的麦香味夹杂着肉香味。

  她看过烧饼,便又去看永嘉公主,见她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还轻轻喊了她一声,“母亲?”

  永嘉公主被这一声“母亲”,叫得怔然回神,下意识“嗯”了一声,顿了顿,才道,“尝尝吧,我也好些年没吃过了。”

  丫鬟听她这么说,上前将一碟子烧饼取出,摆在桌案上。两人各取了一个,大抵是路上送过来的缘故,外皮已经凉了,不过一口咬下去,仍是很酥脆,直咬到内里的馅,却又还是热的,不是普通的肉馅,剁碎的腌菜和肉丁绊在一处,除了鲜之外,又有点腌菜的甜,挺特别的。

  江晚芙咬了几口,仔仔细细看了几眼。

  永嘉公主见她盯着看,倒是问,“吃不惯?”

  江晚芙摇头,“不是,就是觉得,这一点都不像京城的吃食。”

  永嘉公主轻轻笑了一下,替她解惑,道,“的确不是。店家是浙江来的,里面的馅,是用的梅干菜和肥瘦相间的肉丁做的,这是不大正宗的做法,若是正宗,便该只用梅干菜和肥肉丁,一口下去,油汪汪的。现下有些凉了,若是有机会,该到食肆去,刚出炉的时候,外头烤得酥脆,里头却还是软的,烫的捧都捧不住,又不舍得撒手……”

  江晚芙听着,边咬下一口,边看着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今日穿了件绿沈色的宽袖对襟的春衫,颈间一枚雪白如意系扣,只露一截莹白的脖颈,她微微侧着脸,垂着细长的睫毛,侧边的窗户开着,天光从外涌入,落在她的眉眼之上,衬得她的眉眼,如春日一般温柔。

  江晚芙看着永嘉公主,安静听着,心里也渐渐跟着宁静平和下来。

  倒是永嘉公主,说了会儿后,自己停下了,不好意思看了眼江晚芙,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些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果然人年纪大了,就开始唠叨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江晚芙认真摇头,“怎么会,母亲明明还很年轻。况且,您说的这些,我也爱听。”

  永嘉公主摇头失笑,却也不再提那些。眼看着天色将暗,江晚芙便起身告辞,回立雪堂的路上,却碰见了回府的卫国公。

  比起性子温和的婆母,江晚芙对自家这位严厉的公公,还是有些发憷的,忙站定步子,屈膝福身见礼。

  陆勤也停了步子,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正要抬步,看了眼江晚芙和嬷嬷来时的方向,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道,“你母亲是喜欢热闹的人,多去陪陪她。”

  江晚芙一愣,觉得卫国公这话挺奇怪的,他要是觉得,永嘉公主喜欢热闹,那怎么还由着她年年去玄妙观呢?但她还是应了,“是。”

  陆勤不再说什么,抬步走了,江晚芙立在原处,看着陆勤高大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想到那盒子烧饼,转念却又觉得,卫国公这样强势的人,应当不会如此体贴吧。

  回到立雪堂,还没到用晚膳的时辰,她点了晚上的膳单,就领着纤云和菱枝几个,在屋里剥干桂圆。桂圆本来就是补物,熬汤、泡茶、煮汤,都很适合。外头自然也有卖的桂圆肉,不过江晚芙这里的是福建上好的桂圆,她打算拿来给陆则泡茶喝的,入口的东西,自然是自家做的最好。

  “世子。”窗外传来丫鬟叫人的声音。

  听到动静的纤云和菱枝忙起身,将散了一桌子的桂圆壳和核收起来,装进竹篮里,一并带出去处理。几人出门的时候,陆则恰好进门。

  陆则去内间换衣裳,丫鬟给陆则送茶,江晚芙顺手掀了盖子,丢了三枚刚剥好的桂圆肉进去。

  不一会儿功夫,陆则就出来了,换了身清爽的竹青直裰,整个人俊雅得跟竹一样,他坐上炕,顺手端了茶,也没看,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才低头看了一眼,见茶盏里晃荡着三颗琥珀色的桂圆肉。

  不用想也知道,丫鬟仆妇肯定是没这个胆子,随意给他的茶盏里加东西的,也就阿芙,什么都喜欢拿来泡茶喝。陆则舒展了眉头,又啜了一口。

  江晚芙见状,便道,“桂圆补气安神,我这几日叫膳房跟银耳糯米一起煮着喝,夫君等会儿也用一碗?”

  陆则心里无奈,他是真的吃不惯这些,但她一番好意,他不过惦记着朝堂上的事情,夜里醒了几回,叫她瞧见了,她便又是把吴别山喊府里给他诊脉,又是想着法子给他食补,他哪里舍得拒绝。到底是点了头,“好。”

  江晚芙见他应了,自是高兴,叫惠娘上晚膳。用过晚膳,江晚芙又叫下人端了泡脚盆进来,朝陆则道,“你每天都在外头跑,最该每日泡脚。这水是用党参、白术、黄芪熬的,你泡泡看,舒不舒服。”

  陆则自然很配合,自己脱了鞋袜,将脚浸进热水里,过了会儿,才握了身侧小娘子的手,道,“很舒服。”

  江晚芙侧着身子,觉得坐得不舒服,索性躺下来,头枕着陆则的腿,仰着头看他,“那我让他们接着准备。反正也不费什么功夫,什么都是现成的。”

  话毕,又说起永嘉公主,“……我今日同母亲说了留在府里的事,不过母亲说要想想。我还是希望母亲留在府里的,这样,我也能陪陪她……”

  大约是母亲早逝的缘故,江晚芙很珍惜自己和永嘉公主之间的情谊。除开爱屋及乌的缘故,永嘉公主待她,也着实很慈爱,江晚芙又一贯是知恩图报的性子,旁人待她好,她恨不得掏心掏肺好回去的那种。

  陆则低垂着眼,慢慢抚弄着江晚芙的鬓发,低声道,“母亲会的。她很喜爱你……”

  他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东西,先帝的谋划、曾祖父的私心……母亲这些年,其实过得很不快乐,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让母亲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必为了他,在皇室和卫国公府间周旋。

  她该为了自己而活。

  江晚芙仰脸看陆则,抬手摸他的下巴,摸到点硬硬的胡茬,有点扎手,嘴里道,“我今日在母亲那里,吃了一种烧饼。听母亲说,是浙江那边传来的小食,味道很特别,又鲜又甜的,听上去是不是怪怪的,不过居然很好吃。”

  陆则想了想,道,“大小比一般烧饼小一圈,中间肚子鼓起的?”

  江晚芙眨眼,“是啊,你也吃过?”

  陆则应了声,随口道,“有次和父亲练兵回来,路上碰见了。”

  听到是卫国公,江晚芙若有所思,总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公婆之间的什么秘密,不过嚼公公婆婆的舌根,显得有点太不规矩了,她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正这时,惠娘撩了帘子进屋,见两人亲密的动作,倒是习以为常,只低了个头,恭敬朝陆则道,“世子,常宁过来了。”

  陆则闻言,抬了眼,先看了眼躺在他腿上的小娘子,才朝惠娘道,“让他去书房等着。”

  江晚芙有些纳闷,都这么晚了,常宁怎么会来后院,但看陆则的反应,又不像是什么急事,这就更奇怪了。

  但她仍是忙坐起身,给陆则递了帕子,等他擦了脚,穿了鞋,要出门的时候,却又停在门口,朝她伸手。

  江晚芙疑惑,将手递过去,被他握住,“我也过去么?”

  朝堂上的事情,她又帮不上什么忙,陆则让她跟着过去做什么?

  陆则“嗯”了一声,没解释。拉着她出了门,去了后院的书房,进了门,常宁就进来了,看见夫人在,也没怔愣,立马道,“恭喜夫人。”

  江晚芙一头雾水,看向陆则,却被他握了握指尖,陆则转过头,扫了笑嘻嘻的常宁一眼,“说清楚。”

  常宁立马不再嬉皮笑脸,正色把事情说了,“……江少爷院试中的头名,案首之席……”

  江晚芙听得呆住,陆则摆摆手,示意常宁退出去,转过脸,看向小娘子,“高兴傻了?”

  “不是才考完么?这么快就出结果了?”江晚芙还有点不敢信。阿弟是第一次下场,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侥幸中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是案首?

  “一般考完五日放榜。”陆则道,“此番苏州府的巡考学政,与我老师是同科进士。我便找老师讨了个便利,提前知道了。不过,从苏州到京城,路上也花了时间,这会儿苏州府应当也已经放榜了,说不定报喜的信,都已经在路上了。”

  江晚芙听得又惊又喜,片刻后又反应过来,“夫君,你不会为了我,找老师帮了阿弟吧?”

  陆则这个位置,不到三十的刑部尚书,朝堂上想拉他下马的人一大堆,且虎视眈眈等着他犯错呢。她平日里对府中下人管束得多严,生怕他们在外给陆则惹了事。

  陆则沉默了会儿,时间久得江晚芙都有点怕了,她其实就是随口一问,不会真的被她说中了吧?她有点着急,拉了拉陆则的手,“夫君?”

  陆则见她急了,才开口,“你想多了。是阿弟自己争气,我不过给他找了个老师,教了他几个月。”

  不过,他刚才确实在想。倘若小娘子真的为了家里求他,徇私舞弊的事情,他只怕干也就干了。

  江晚芙松了口气,小声道,“那就好。”旋即,又欢喜起来,偏还得忍着,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连惠娘几个,她都瞒着。

  是大喜事不错,但总也得稳得住,免得传出去,节外生枝了。

第104章

  明嘉堂

  见主子们放了筷子,一旁侍奉的嬷嬷快步走到门口,招呼几个丫鬟进屋,几人轻手轻脚,很快将碗筷残羹收拾干净,然后便退了下去。

  永嘉照旧起身,打算去书房抄经。她朝陆勤微微颔首,正欲开口的时候,陆勤却先喊了她一声。

  “公主留步。”

  永嘉停下步子,回头看向陆勤。她站着,他却仍坐在那里,没有起身,故而她看他的时候,不免有些居高临下。这个角度,她避无可避,若是挪开,又显得刻意,便不得不直视着陆勤。

  她淡淡开口,“国公爷何事?”

  陆勤却只是沉默一瞬,很快开了口,“瓦剌生变,我怕是不能留到四月末了。”

  瓦剌的事情,涉及军事机密,哪怕陆勤内心是信任永嘉公主的,也不适合和她说得太多。况且对于永嘉,她也并不想知道,瓦剌发生了什么。她身为一个公主,对这些,其实不该如此漠不关心的。

  永嘉微微一愣,待回过神来,见陆勤依旧抬眼注视着他,眸色沉如深潭,她便回他,“我知道了,正事为重,要吩咐下人替您收拾行李吗?”

  陆勤神色定定,望着永嘉那张端庄娴静的脸,缓了一瞬,才点头,“好,劳烦公主了。”

  永嘉随意摇摇头,叫了嬷嬷进屋,吩咐下去后,便朝陆勤道,“那我便去书房了。”

  她淡淡说完,便朝外走,伸手要推门的时候,陆勤出声喊住了她,他没有似从前那样,喊她公主,他叫了她的名。

  “永嘉——”

  永嘉没有回头,她和他之间,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但陆勤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他走了过来,从后握住她推门的手,他是武将,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永嘉在这个男人面前,一贯没什么反抗的能力,即便,他很少对她用蛮力。

  陆勤也只握住永嘉的手腕,以防她推门出去,除此之外,两人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不是毫无察觉,他靠她很近的时候,她会不自在。

  哪怕是在床上的时候,也是如此。

  “除了这些,公主没有别的要说吗?”陆勤沉声开口。

  永嘉垂下眼,沉默了片刻,轻轻道,“平安吧,陆勤,活着回来罢。”

  他们夫妻一场,哪怕没有感情,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爱恨什么的,早就无足轻重了,他们是被捆在一起的夫妻,深陷泥潭,谁都挣脱不开,却又永远不能和一般的夫妻一样,相濡以沫,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

  活着回来。彼此没有爱,也没有恨,就这么过下去吧,直到她死去,或者陆勤死去。

  但这一句话,却令陆勤猛地一震,他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问,“公主以什么立场说的这句话?刘皇室的永嘉长公主,还是我陆勤的妻子?”

  你是作为妻子,希望丈夫平安?还是作为长公主,觉得我活着,更能保刘皇室稳坐江山?

  他是刘皇室的一把刀,锋利坚硬,先帝心思缜密、算无遗漏,用一个公主,换来他的忠心耿耿,只要永嘉活一日,他就忠于刘皇室一日,替刘皇室卖命一日。其实,卫国公府到如今的鼎盛,刘皇室能给的,已经所剩无几了,难不成给他一个异姓王的称号吗?

  年少轻狂的时候,不是没有动过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

  他十二岁去宣同,边关九镇的每一寸土地,他都曾亲自踏足。他亲眼目睹一切:兵力不够的时候,是陆家自己出钱征兵;粮草不济的时候,是陆家儿郎到处筹粮,亲自运往九边重镇;将士战死的时候,是陆家出面,照拂其儿女;皇室会做的,只有一次次的为难和刁难,以莫须有的罪名,来恶心他们,派来一个个连战场都不敢上的废物,试图分他们的权。

  他们只敢缩在皇城里,锦衣玉食,打着精明的算盘,算计着如何扳倒陆家。皇权高高在上,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哪怕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陆家执意要去揽这个权,蒙古来袭,藩王称病不出,没有任何人肯接手这个烂摊子,是陆家一力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