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心言不稳的身子仍在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着,一直到背抵墙壁,再无路可退,倚靠着墙,眉头紧锁,闭上眼睛急喘,脑海中混乱一片,满满的都是那句:再见如陌路?再见,如陌路…
如陌?嫣儿?魔宫宫主?她忽然笑了,笑得,很悲哀。不可能,她不信,不信!
遂然睁开双眼,凌厉,愤怒,怨痛交织,抬起的手,直指着他,在半空中,止不住的颤。”冷迟…你骗我!你根本就是想报复我,报复我当年害死嫣儿,所以,故作想与我修好,说嫣儿还活着,想而再来狠狠的打击我…以报当年之仇。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冷迟,你好残忍,你,真的很残忍%”
她像是疯癫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而疯狂的摇头,时而又不停的点头,自说自话,更是自欺欺人。冷迟拧眉望她,想朝她走过去,却见她防备相望,一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模样,不解的问道:“心言,你误会我了,如陌确实是我们的嫣儿,我告诉你嫣儿还活着,是为了让你宽心一些,怎么会是打击你呢?”
宽心?哈哈…她不可抑止的笑起来,大笑。声音却是满满的绝望,道:“如果不是打击,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她?难道你不知道吗?就在两个多月前的武林大会上,魔宫宫主…我一剑,刺进了…刺进了…她的身体…很多血,她,流了很多血…然后,然后,然后…我一掌,把她打下了…万、丈、悬、崖…”她开始语无伦次,每一个字,说得那样艰难,却仍然在不停的说着,仿佛要证明着什么。
冷迟的身子完全僵硬,因为这一消息,从心底透出的冰凉,令他如木雕一般,完全失去了反映能力,怔怔的望着那个几乎是狂乱的白发女子,半响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心、言…你,你,你…”
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啊?他闭上双眼,无力而绝望。
岑心言逃离一般的出了密室,他颓然跌坐,手撑着潮湿的地面,心也跟着潮湿。原以为,前路是光明的一片,原来,那只是更加黑暗的深渊,永远也望不到边。
岑心言跌跌撞撞的回道寝宫,大声喝到:“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没本宫的吩咐,谁敢进来,本宫叫他人头落地。滚。快滚…”
她再也没了平静的高贵冷静,像是疯了般,吓的一屋子的奴才战栗着惶恐退下,守在外面,听着屋里不断传出的物品碎裂之声,个个缩了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寝宫之内,早已是一片狼藉,再无完整贻误,她身子一软,趴在地上,身下是碎玉残片,割裂的肌肤,有温热涌出,她却半点知觉也无。时而仰天大笑,时而悲声痛苦,反反复复。
迷蒙的眼前满满的都是那张银色面具下,一双惊痛的不敢置信的眼眸,还有那滴落到剑身的悲伤泪水,以及熙和剑带出的殷红鲜血…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名女子明明占了上风,却在见到她的面容之后,那把剑停在半空,迟迟不曾落下。
她终于明白了,她手中的剑刺进那名女子的身体时,那女子目光落在她持剑的手上,笑容为何自嘲而悲哀。
她看见了…那女子的双眼之中,浓烈的怨,悲绝的痛…此刻正朝着她席卷而来,从身到心,在每一个角落,每一滴血液中,蔓延扩张…
一句:“又是你!为什么要是你?”原来,潇儿还是仁慈的!他没有忍心告诉她,她再一次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嫣儿…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令她的身子颤抖着,使地上尖利的残片更深的扎入她的肌肤,带出一片血迹。空洞的双眸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却再也没有眼泪可流。
为什么?命运如此作弄人,她十年费劲心思争权夺势,一心复仇,到头来,所做的一切,伤害的,无不是她想为之报仇的那个人。
这叫她,情何以堪?
巫邪接到消息,已是深夜,当他看到屋里的景象时,大惊失色。只见她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目光不知望向何处,眼中一片死寂,身下则是零落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惊叫一声:“主子!”疾步走过去,不顾尊卑之分,一把将她抱离地面上那些伤人的利器,放到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床上安置好。
岑心言看一没看他一眼,只冷冷道:“本宫交代过,不准任何人进来。巫邪,你真的,不怕死吗?”
巫邪面不改色,鼻唇紧抿,执着而坚定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哀绝一片的容颜,这令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封闭了自己世界的脆弱女子,而此刻,相比十年前,却显得更加的悲哀和绝望。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她的问话,第一次,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以往的敬畏,而是带着浓浓的关怀和担忧道:“主子,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请你,保重自己的身子。若身子垮了,复仇,又何从说起?”
这么多年来,她的心里只有复仇,只要提到复仇,她便会充满斗志。但这一次,他没有从她眼里看到预料中的光芒,反而是更加黯沉,毫无焦距。
“复仇?”她笑得好悲凉。就是因为复仇,才会再一次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因为仇恨,我一错再错…巫邪,跟我说说,我们对魔宫宫主究竟做过些什么。”
她一直都是只发指令,说出最终目的,和大概方向,从不过问细节,如今魔宫宫主已死,她好端端的要听这个做什么?巫邪不解的皱眉,见她执着的目光望来,便不自觉的开了口,一一道来。
第一次,一碎心之毒试探她的身份,和辰王之间的关系…
碎心,剧毒!她不仅手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
第二次,以清毫醉香之媚毒,借她之体欲除辰王…
媚毒之最,男女合体亦不可解。她闭上双眼,心如刀割。
第三次,设计引她去军营,令她失去两名心腹下属,被休弃,受辱…
被休弃,受辱,那是对女子而言最残酷的折磨。窒息之痛,排山倒海而来,席卷全身。
第四次,借翌国宫主之手送她一碗藏红花,胎落…
胎落,胎落…这,便是她对自己的女儿所做过的一切…命运,何其残忍,是对嫣儿,也是对她。眼见干涩,指尖的鲜血仿佛为替代无法流出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瞬间便渗入地砖的缝隙,水分消失,只留下一道血色的残痕。
张口愈大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那出口的声音,却细如蚊蝇,无力道:“够了,够了…别说了!”
其实,她知道,她都知道。还有第五次,以她之命,欲将封国王室一网打尽…
…
“咳咳…咳咳…”一波比一波更激烈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一起咳出来才罢休。
“主子,主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巫邪慌忙上前扶她起来,帮她顺着气,然后将她紧握的手,一指一指掰开,望着她娇嫩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眼中满满的都是掩盖不住的心疼。”求你,不要糟蹋自己的身子。”
她斜斜靠在他身上,没动。望着自己染血的冰凉指尖,哀哀的笑着,凄凉出声:“我的身子,已经不重要了。巫邪,你可知道,一直以来,被我们当做棋子的魔宫宫主,她,是我一直想为之报仇的…女儿。”
她的声音,极轻,然而,落在人的心头,却异常沉重。巫邪身子一震,如陌,那个女子,竟然是她的女儿?这,这…难怪她如此反常,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那该是何等的悲哀?他将她放回床上躺好,然后在床前直直的跪下,目光坚定的望着她,一脸诚挚道:“主子,对不起!这些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所为,我愿意为她偿命,请主子…不要折磨自己。”
岑心言侧眼望他,巫邪待她如何,她又岂能不知。他这是要将所有的自认揽在自己身上,用他的偿命,为她减少些许愧疚。但他又如何能知道,这种痛,不是任何人的命可以抹平得了的,即使让这时间的所有生灵为嫣儿陪葬,也无法令她不去悔,不去痛。叹了口气,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但他却固执的不肯起,就那样笔直的跪着。
她垂了眸,戚声道:“巫邪,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没用的!你的命,换不来我的安心…咳…咳咳…”
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几年前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落下的毛病,一到情绪起伏大的时候,便咳个不停。巫邪连忙帮她顺着气,忽然眸中一亮道:“主子,也许她还活着么,你想想,那日血魔也跟着跳了下去了,如果血魔真是南宫晔,那以他的能力,虽然受了伤,但也不是没有活着的可能。而且,魔宫之人在断心崖底找了很久都未曾找到他们二人的尸首,就连封国朝廷都派了很多人去寻,皆一无所获。这便说明,他们有可能没有死。”
岑心言一怔,忽然来了力气,立即坐了起来。是啊,也许这一次,她也能大难不死呢,如果这次她还能活下来,即便是永远不原谅她,也没有关系,只希望嫣儿还能活着,活着才能恨她。
“巫邪,你和柳眉待人去封国寻,无论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都在所不惜。活,要见人…”下一句,未说,便已痛得撕心裂肺。
巫邪微微皱眉,沉默片刻,隐有担忧,道:“太子那儿…”
岑心言截口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嫣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陌出了隐香渊,将自己装扮成男子模样,来到当地属云阁旗下的最热闹一家茶楼,随意的要了一壶茶,一边优雅的喝着,一边不动声色听着周围的人谈论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江湖事迹以及边防战事。
魔宫星魔分主的死以及魔宫云使的失踪惹怒了暗阁阁主,莫残歌当日便找到以岐山新掌门为首的一干杀人凶手,用极其残酷的手段将其全部杀死,并以他之名合魔宫及暗阁云阁所有势力昭告武林,谁再敢与之作对,天涯海角,定杀不饶。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不是魔宫宫主下落不明,魔宫便如一盘散沙任人欺凌。并在短短两日出动所有势力控制了六大门派,因他自己无心盟主之位,便扶了确定不会对他们不利的一派掌门做了盟主,无人敢有异议。至此,封国武林之争平息。
如陌唇角含笑,不得不感叹残歌果决的行事作风。
而朝廷之中,大部分的兵马都调往南边边境对付翌国三十万大军,北边边境却只有二十五万大军与金国三十五万大军相抗衡,虽然北边是护国军精锐之师,但因臣王已死的消息大受打击,后有朝廷新任命的冷大将军镇场,稍显安定,却不料冷将军于夜间莫名失踪,致使军心大乱,守城被敌军攻陷,死伤人数达五万之多,后退至煌城。金军一鼓作气,趁胜追击,眼看煌城不保,恰逢冷意潇赶到,献策退敌,被封为上宾。然而,冷意潇虽是靖国侯之子,又有盛名在外,但军中没有一个威望极高的领头人物镇场,便人心不齐,终是由许多事情是他所无法掌控。当金军再次来袭时,使计诈败,煌城守城将军力主追击,想趁机扳回败势,冷意潇极力阻止却无效,守城将军带领五万军队陷入敌围,冷意潇率兵营救,将伤害降到最低,终以损兵两万收场,成十八万对三十五万之势。
封国王上为稳军心,决定御驾亲征,带领京都城仅有的五万人马急赴边关,将朝中之事交六部尚书与他近来培植的心腹重臣古予舒协同打理。
如陌听到这里,眉头紧锁,叫来茶楼掌柜,写了一张纸条,仅四字:煌城相会。命他速速去往京城交与暗阁阁主,并嘱咐不可泄露消息。随后要了一匹好马,快速去往煌城。
北边煌城,本是富饶之地,平定安乐,却因这场烽烟战事,城中人心惶惶,多数人眼见煌城不保,便弃家逃命,直到王上的到来。
南宫傲与齐澈初至煌城,首先安民,整顿军心,按军法处置了原守城将军,任命冷意潇二品护国将军,齐澈为护国军师,合三人之谋力,首次迎战便歼敌三万,大捷,军心振奋。
金军仅休整了两日,便于城下叫阵。冷意潇率兵出战,却不料对方大军之后竟布下疑石阵,将其军队引入阵中。
入阵,仿如置身万石之窟,前方看似有路,实则为陷阱,若是不小心,一经踏错,万石齐飞,即使钢铸之身,也断无平安生还之理。不到半个时辰,进入阵中的五千士兵,已剩下寥寥无几。冷意潇对阵法也曾略有研究,因此,深知此阵之利害,更是半点也不敢大意。抬目四顾,有路数条,深深浅浅,却不知孰真孰假。他镇定心神,根据自身对布阵之解,找准一条路走下去,转了几转,却回到了原地。稍作休息,再以不同的方法尝试了几次,每次的结果皆一般无二。
一日下来,已是身心俱疲,汗流浃背。他微喘着在原地竟坐了下来,静下心,仔细思量。
这一过,便是两日一夜。城中灯火再起,星星点点的寥落,落下的光影斑驳。
齐澈站在城墙之上,目望城下不远处的疑石阵,拧眉沉思。
城中王上的临时寝居中,南宫傲伸手将热了多次的膳食再次推往一边,细细端详桌案上让人照着疑石阵绘制而成的阵型图,一贯邪美的面容却是愁眉不展。此阵由双阵组合相扣,其形外圆内方,复杂交错,不懂阵型之人,看得只觉眼晕。
“王上,您好歹也用些吧,这两日一夜不合眼,再不用些膳食,伤了身子可怎么得了?”羿德看着这些日子以来愈发憔悴的王上,正小心劝着。
因羿德比较了解他的起居习惯,未免多麻烦,便带了他在身边。南宫傲将疲惫的身子微微往后靠,闭了闭眼,让有些发酸的眼睛稍微休息一下,方叹道:“意潇是懂阵之人,却被困在阵中两日一夜,不得而出,可见此阵之利害,非比寻常。这两日派去破阵之人,皆有去无回,孤又如何吃得下睡得着。且不说孤与意潇情同手足,单就此阵而言,一日不破,我军又如何与人抗衡?”
羿德见他这动作,便知他疲惫,走过去帮他捶肩,边捶边道:“齐军师方才看了这阵形图,立刻就去了城墙之上,说不定啊,这会儿已经看出端倪来了。王上您还是多顾惜着点您的身子,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臣王精通行军布阵,如果这会儿辰王在就好了,王上就不必这般皱眉不展。想到这儿,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立刻便见到王上脸色一变,他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辰王和如陌主子失踪之后,王上的眉头就没舒展过暗中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后宫嫔妃为讨王欢心用尽手段,却都不能让王上看她们一眼。
一想到晔和凝儿,南宫傲目光便黯淡下来。一早便知道晔故意制造颓废的假像,化身血魔去帮助凝儿,却没料到,一场武林大会,竟令他突然之间失去了两个深爱的人,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几乎崩溃,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么强大的两人连手,怎会有他们应对不了的人?如果…可惜,天底下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即使如今,他悔得肝肠寸断,也无用。
对羿德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想自己独自清净待会儿。羿德面带担忧的领命退下。
南宫傲起身,缓缓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完全打开,凝眸望向远处,暗黑的天空,无星也无月。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干燥而凛冽。他往日一贯的邪魅笑容自从心中的那名女子离开他的身边,就再也不曾展露过。自那一夜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他便对所有的女人都失了兴致,这几月,后宫如同虚设,他知道这样对社稷不好,便强迫自己去宠幸那些可以用来安抚朝臣的棋子,去沮丧的发现,纵使她们使尽浑身解数,他却依然提不起半点兴趣。
悲哀吗?是吧。然而,即使悲哀,这一生,也就是这样过下去了。
在怀念之中,祝福他们。尽管他们最终是以这等决绝的方式永远在一起,他也还是很羡慕。晔比他勇敢,比他更能确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一旦坚定,便勇往直前,绝不回头。而他,即使想要坚定,也没有坚定的理由,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凝儿爱的,从来都不是他。
微微抬头,轻轻合上眼,感受着寒风的侵袭,一阵悲凉。在心中虔诚地对南宫晔道:“晔,你放弃我,放弃责任,而选择了凝儿,我,不怪你。若是凝儿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也想象你一样,什么江山,权谋,统统都抛弃,只要那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不能同生,能相爱着…同死,也很好。”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他南宫傲何时也会做梦了?别说是她已经不在了,就算她还在,他想为她放弃江山,也只会徒添她的困扰,而不是感动。可是,他还是那样希望她活着,能偶尔…偶尔见她一面,也是好的。
就在他无限感伤之时,突然,一把剑架在了他的颈项,冰凉的剑气令他心神一震,蓦然惊醒。只顾着伤怀,竟然连有人进来了他都不知道,暗暗恼怒,却又不动声色,望着闪烁着寒芒的剑尖,镇定心神。能进入这里却不惊动任何人,足见此人武功之高。既然对方没有趁他走神的好时机杀了他,那便是还有机会。
沉着气,静默片刻后,正待开口,却见那柄剑突然撤了去,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一道轻轻浅浅的熟悉声音:“南宫傲,你的警觉性,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南宫傲身子一震,这声音…熟悉,不,是非常熟悉。
满脑子里充斥的都是那一个身影,他蓦地转身,极其迅猛,差点没站住。而面前的人,却是一名白衣男子,俊美得不似凡人,望着他,淡淡的笑着。
…
夜妖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她吗?虽做男子打扮,面上也有修饰,但那清浅的嗓音,晶亮的眼瞳,还有那淡淡的笑容…是她,真的,是她!
南宫傲的目光定定的锁住她的脸庞,一眨都不敢眨,眼中交织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就那样怔怔的站在那,半响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傻了一般。
如陌难得看到他的这种表情,不禁笑道:“南宫傲,你不认识我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已被卡在喉咙里,整个身子被大力地拥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那个怀抱有些凉,许是站在窗前被冷风吹得太久的缘故,他的双臂环住她,很紧,很紧,像是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紧低着头,埋在她纤细而温热的颈项,许久都不曾出过一口大气,连呼吸都变得极为清浅而小心翼翼。
这种感觉…是她,也只有她,才能带给他心悸之感。
如陌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有这般小心害怕的时候。感受着他的心跳跃的速度,她一动也不动,就这样任他紧紧抱着。
寂静的屋子,两人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她才抬手搭上他的肩,浅浅的唤道:“南宫傲。”
“恩。”他低低的应着,双肩又紧了紧,不舍地放开她。轻轻的唤声,饱含了太多的感情。”凝儿…”
“恩。”她浅浅的应。
“凝儿…”
…
“凝儿…”
…
他一遍又一遍的唤,在她的应声中,冰凉的心,渐渐回复着温暖。终于放开了她,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只有她一人到来,便略带紧张地问道:“凝儿,怎么只有你一人,晔他…他…”
如陌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没事。”
南宫傲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可他既然没事,为何只有她一人出现在此?”晔在何处,为何没同你一起来,他可知现今的局势?”
如陌点了点头,稍微陈尹后,方道:“他说,累了。”
南宫傲一怔,多么简单的一个字,累!是啊,那么多年了,能不累吗?但是,以他对晔的了解,即使是累,也不可能在当今局势之下,放任自己偷安,置他于不顾,这,不像是晔的作风。
如陌望着他深思的表情,没有多言语。只透过他望了窗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问道:“南宫傲,我来的时候,见外面有人似乎在谈论什么阵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刚刚看了一圈,为何没见到意潇,他离开了吗?”
南宫傲听她提到意潇,顿时眸光一变,有些愧疚和担忧道:“是金军布下的疑石阵,意潇他,被困在阵中,已经…两日一夜了。”
两日一夜?!如陌大惊,意潇并非不懂布阵,这都过了两日一夜都没出来,此阵当真如此厉害?顿时,想也不想,便道:“我去找他。”
南宫傲立刻拉住她,急忙阻止:“凝儿,不可。我们已经派了很多人尝试,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等我们先找到此阵的破解之法,再去不迟。”说着便带她去看那阵形图。
如陌只对简单的迷阵了解一些,但面对这种较为复杂的阵法,看了一会儿,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着急意潇的安危,顿时,有些心浮气躁。
就在此时,齐澈匆匆而来,见到如陌,先是一愣,听如陌叫了他一声,立刻大喜着上前道:“如陌,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就知道,有王爷在,你们肯定不会有事。易语不信我,整天哭个不停。”他说道易语时的表情,无奈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悦。
看来这些日子里,他们之间的进展不小,如陌很替他们高兴,问了易语的情况,得知她的伤早就不碍事,便放心了。随后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疑石阵上。”齐澈,你可找到破解之法了?”
齐澈微微点头,却是双眉紧锁,道:“此阵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复杂,但是,难就难在,双阵结合相辅相成,有两个阵眼,需要极有默契的两人,自两阵之中依照同样的方位路线,同时开启两个不同的阵眼,这期间不可有任何的停顿,而且,若一人踏错,两人性命不保。”
果真是绝妙的设计,这世上能做到完全默契的能有几人?只是,可惜了,如此绝妙设计,片片遇到的是她和冷意潇。此阵若是难度在此,她反而不担心,记得小时候,她常常顽皮,拉着哥哥玩这样的游戏,以至于后来,只要一个眼神,他们都会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如何走。于是,她道:“我去。”
齐澈连忙阻止,她却笑着道:“若我和意潇都不能破解此阵,那这世上,估计无人能破。”说罢留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笑容,转身带着满满的自信朝着城门外而去。南宫傲与齐澈快速地做了一番安排,立即跟了过去,望着那白色的身影凌空飞往城墙下,进入阵中,皆是一脸的紧张神色。
冷意潇在阵中被困的筋疲力尽,该尝试的方法,都已经尝试过了,却依然出不去,不由得有些沮丧。耳边是巧妙的阵型带来的呼呼风声,扰人思绪,震人耳鸣。阵眼他已经找到,为何就是破解不了?蹙眉凝望,忽然庞大的阵外亮起了火把,抬目四顾,正好在阵中的另一头,从无数交错的石缝之中,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容,几分熟悉,几分陌生。
他身子一震,两日来的所有疲惫在这顷刻之间,全部一扫而空。
“嫣儿…嫣儿!”他大声唤着她,却淹没在呼呼声响中,方才想起身在阵中无法用语言沟通。
如陌遥对他,眨了眨眼,像小时候那样,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冷意潇这一刻,完全确定了,她真的还活着,她还活着…顿觉眼眶一热,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有南宫晔在,不会让她有事,但真正确定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仍然激动得难以自持。晔,不枉他为此破了自己的誓言,晔果然没令他失望。
如陌见他一直沉浸在重见她的喜悦当中,忽略了她展露笑容的意义。便冲着他摆了摆手,再次浮出一笑。
冷意潇看着她的动作以及久违了数年的表情,微微愣了愣,忽觉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她的意思。会心一笑,难怪,即使他找到了阵眼也无法破阵,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时光,在彼此的眼神暗示下,开始了第一步的行走,每走一步,便对望一眼确定下一步的走向,直到双双在阵眼落脚,顿时,阵门大开,随后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一惊,同时朝阵外掠去。
“嫣儿。”来到安全之地,冷意潇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双眼渐渐湿润,他的嫣儿,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