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飞跑中的她,身子突然朝后一仰,整个人像是撞到了墙上,被狠狠弹开去,摔倒在地上。
“啊呀!”她痛得大叫了一声,双手用力抱住了膝盖,一时间竟无法站立起来。
“这是给你的小小惩戒。”
她的对面,一袭红衫的连胤长身而立,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长发随风而动,不时扫到他毫无表情的脸孔上。北堂漉依然闭着他秀长的双目,一言不发地站在连胤身后。
一个冥王,一个死神,当这样两个人以并不友好的姿态站在面前时,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空气都是窒息且凝固的。
“主人…”她不知所措地张大眼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喃喃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主人,那个总是被她以无比欣喜和无比期待所盼望见到的男人。
正文 七.旧怨 21
“姐姐!”小德惊慌地乱动着手脚,“你要送我去哪里?”
“回人界找你师父去吧!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呀,明年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尸女看着小德的身体渐渐消失在光圈中,慢慢低下头,有些无趣地喃喃,“你明年会来么…唉,又没人陪我说话了。”
刚回到岸上,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伴着一阵不冷亦不暖的风,和那股只有她才能辨识出的暗香,专属于他的味道。
她欣喜地抬起头,眸子里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主人!”
她像只快乐至极的小鸟,提起长裙,赤脚踩在泥地上,步履轻快地朝前方那个人影跑去,朝两侧飞扬的裙摆,像一对包裹着她身体的翅膀,一种充满希望与期待的动力,带引她迈出的每一步。
砰!
飞跑中的她,身子突然朝后一仰,整个人像是撞到了墙上,被狠狠弹开去,摔倒在地上。
“啊呀!”她痛得大叫了一声,双手用力抱住了膝盖,一时间竟无法站立起来。
“这是给你的小小惩戒。”
她的对面,一袭红衫的连胤长身而立,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长发随风而动,不时扫到他毫无表情的脸孔上。北堂漉依然闭着他秀长的双目,一言不发地站在连胤身后。
一个冥王,一个死神,当这样两个人以并不友好的姿态站在面前时,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空气都是窒息且凝固的。
“主人…”她不知所措地张大眼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喃喃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主人,那个总是被她以无比欣喜和无比期待所盼望见到的男人。
在她的记忆里,连胤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从来没有冰凉到这般地步,在那种可以冻结天下一切物体的温度中,她还看出了一丝别的东西。
如果,她从他身上学到的词汇够丰富,她会明白,他眼神里那一丝别的东西,叫失望。
“那是什么?”连胤抬起手臂,指着对岸的彼岸花,“告诉我。”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却像一块沉重的大石,落到她毫无防备与方向的心里。
“彼岸…彼岸花。”她局促地捏着手指,半晌才开口。
“既认得此花,你也该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吧?”连胤的目光从彼岸花上,移到她的身上,声音沉冷得让人忘记心跳。
“花开幽冥,永不离岸。”她单薄的身子,在这种强大的气场之下,似化成一片无所适从的枯叶,仿佛随时都会被某种她不能承受的力量吹走。
连胤走到她面前,两人虽然都是一身红衣,却是各有风姿。连胤的红衫像炽热刚烈的火焰,透亮得像正午最夺目的太阳,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只可仰望不敢碰触的凛然威势之下;而尸女身上飘飘而飞的红裙,像随意又慵懒的水波,轻柔又有点顽皮地点染出她美丽的轮廓,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看看,再看看。
两片迥然不同的红色,在静静而动的冥河河水前交织相碰,看似平和无波的气氛之下,却有一丝无法形容的不安在蠢蠢欲动。
“上任冥王在位时,曾有冥河专侍疏忽职守,被一贼人盗走三朵彼岸花,你可知那冥河专侍受到怎样的惩戒?”连胤缓缓而道。
尸女睁大了眼睛,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怯怯地摇头。
“收其灵力,断其手足,堕入炼狱,永世煎熬。”
连胤说出的每个字,都不啻为惊天猛雷,轰得尸女魂魄不齐。仅仅因为丢失几朵花,就要受到如此灭顶之灾?他也要像他的前任一般,如此对待自己么?
“除了这个冥河专侍,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让人盗走彼岸花的守河之人。”连胤简单一句话,让整件事的严重性快速上升。
“我…我也要去炼狱么?”尸女的身体瑟瑟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连胤今天说的每个字,都是她将来注定的结局。
“北堂漉。”连胤没有回答她,转过头将那一直置身事外的部下叫上前来。
“王,有何吩咐?”北堂漉恭敬地站到他面前,略一低头。
“去人界把彼岸花追回。还有,”连胤微一皱眉,“一定要将那孩子,还有那送他入冥界的人的来历查清楚。”
“是。”北堂漉应道,“属下即刻动身。”
“重要的是将彼岸花取回,如果它们还没有被人制成别的东西。”连胤叹了口气,又嘱咐道,“至于那盗花之人,暂时不要伤其性命,先将他们的魂魄拘回冥界,我要亲自审问。”
“属下明白。”
北堂漉一拱手,旋即朝冥河而去,在离河岸不过咫尺时,他纤细高挑的身影轻巧跃起,急速飞向冥河上空,在刹那间化成了一道轻烟,消失在顶上的夜空。
“但愿不迟。”连胤看看北堂漉消失的方向,喃喃一句。
“主人…我…”
尸女鼓足勇气,正想解释,却被连胤打断。
“你记住我的话。如果,今后你再任意捉弄他人,导致类似后果…”连胤双目如炬,似要将她的魂魄都牢牢钉住一般,“定不宽待!”
闻言,尸女积存在心里的话,再不敢往外吐露半分,她愣愣地看着他,傻子般点了点头。
连胤背过身,黝黑的河水倒映在他的眸子里,只听他沉沉呢喃一句:“但愿老鬼说的是错的。”
尸女呆在原地,目光小心翼翼地尾随着他,他今天的一切表现,彻底颠覆了他在她心目中过往的形象。如果曾经的他,是个温和的长者或者朋友,那今天的他,则是那真正的手掌生杀大权的王者。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的呼吸,在无边无际的迷惑中沉重。
“好自为之。”
扔下这句话,连胤举步离开,由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难言的委屈在瞬间侵占了内心的每寸角落,支撑着尸女不要倒下去的力量,随着连胤背影的消失一道不见。她双脚一软,跪倒在地,刚才连胤给自己的小惩罚,并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是,为什么她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紧咬着嘴唇,一副想哭,却流不出眼泪的难受模样。
不知是被尸女的神情感染,还是被方才所见到的一切影响,古灵夕在这一刹那,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她扭头看着身旁默然不语的连胤,实在无法将这个大多数时候都宽和而包容的男人,跟那个冷然抛下尸女远去的背影划上等号。尽管她完全明白,“他们”是同一个人,只是被时间割裂开了而已。
“你…”她望着连胤深不见底的双眼,小心问道,“为什么要对她那么严厉?”话一出口,古灵夕便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用“严厉”这个词,这么久以来,尸女是一直作为反派人物被所有人认知,不要说对她“严厉”,哪怕是对她“残酷”,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就下意识地觉得,连胤对她太“严厉”了呢?莫非同为女子,见她这样被人对待,心里的天秤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看起来毫不凶残,甚至有点傻乎乎的尸女倾斜过去了?
可是,不等连胤说话,钟馗雷鸣般的大嗓门已经抢先在耳畔炸开来——
“你这不知深浅的老东西!”他暴跳如雷地指着连胤的鼻子吼道,“本座还不知当年有这一茬!这孽障生来便是祸害生死两界,你居然如此轻巧地放过她!三岁定八十这个道理,你堂堂一个冥王竟然不明白!这次只是弄丢了彼岸花,下次便是更大的祸事!对这噬生魋诞下的孽子,一开始你就不该心慈手软!”说到这儿,他猛一叹气,后悔不迭道,“嗨,只怪本座当初被你连累,鬼迷心窍,竟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坚持要你灭掉这个孽障,这才多出这后头的诸多风波。”
钟晨煊回想起方才在“八重炎狱”里见到的一幕,初生的尸女,同诞生在人间的任何一个幼嫩的生命相比,没有任何区别,噬生魋的成因以及有关于它的种种,固然令他惊异,但最让他无法释然的,还是那个眼埋慈悲的冥王。也许那只是他刹那的恻隐,当一个常年手握万千性命的王者,在某个奇异的机缘巧合下,遇到一个奇异的“小生命”,或者他也想偶尔抛开死亡的味道,体验一下生命的奇迹?不论一个人再习惯于某个固定的生活模式,也总是希望有一丝改变的。总跟死亡相连的冥王,庇佑一条生命从弱小到成熟,这便是他期望单一的生活有所改变的标记?还是,这整件事根本另有隐情?
“你偶尔还是有人类的感情的吧?”钟晨煊侧目瞟了连胤一眼,虽然已经知道这个家伙的真实身份,但到了现在,他居然对他半分畏惧都没有,彷佛他还是当初那个跟自己在不归居里针尖对麦芒的“表哥”。
问题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以怪异的目光盯着他,尤其是古灵夕,她不知道钟晨煊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一个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跟一个冥王谈感情,是不是就像对牛弹琴一样不可思议?如果当初她还觉得连胤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家伙,那么在看过他对尸女的种种,尤其是他那双冷得全无温度的双眼时,她开始怀疑这个背景强悍高高在上的男人,对外界,对她,所展露出来的一切,不过是必要的面具。
如果,那真是他的面具…古灵夕想起跟连胤初识到现在的所有,背脊上不禁窜过一丝莫名的寒意。尽管她知道连胤对自己不会有恶意,可是,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不可名状的畏惧。
这样的男人,是不可以被接近的。
这念头,突然在古灵夕脑子里回旋起来。
“现在不是说感情的时候吧?”连胤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在场的每个人,“从你们进入到幻忆空间到现在,那些零散缭乱的记忆片段多多少少让你们了解了一些往事。我清楚你们最想知道的就是我与尸女之间的恩怨。放心,我会满足你们的好奇心。”说着,他话锋一转,笑容隐去,“现在我也休息得差不多,是时候送你们离开了。”
“休息?”古灵夕一愣,他什么时候休息过了?再一细看,好像这家伙的脸色,是比刚才要好了不少。
“时间如此宝贵,我却让你们几个站在这里看了半天的回忆录,你们当真以为我老糊涂么?”连胤呵呵一笑,“毕竟我现在魂魄不齐,不花些时间调息一番,就算有钟老鬼的魂魄相助,我亦无法送你们离开。刚才你们看得起劲时,我已利用这段时间提升灵力,修补元神,虽不能达到最佳程度,也勉强可以一试了。”说罢,他挥手将趴在地上百无聊赖中的鎏野唤到面前,手指在它的头顶上划了一个圈,淡淡的青光从他的指尖洒出,沿着鎏野光滑的皮毛往下流遍全身,有如甘露淌过,令到这小家伙每寸皮毛都有焕然一新的透亮之感。
只听鎏野低鸣一声,脑袋一晃,数圈蓝光从它体内激射而出,在光华眼花缭乱的穿梭飞舞下,鎏野的身体恢复了冥王坐骑的原状,双翼呼一下展开,硕大的脑袋高高仰起,颈上赤红到发亮的长鬃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里威风凛凛地飘动,这一声吼,似是它压抑已久重获自由的宣告。
捂着耳朵的钟晨煊退开两步,实在受不了这个变身成功的家伙的超大嗓门,又想起他们刚刚进到这个空间时,鎏野根本不能变回原形,它的身体,似乎被某种力量封闭起来。
“你们一进来就掉到罗德那边了。他自然不会让鎏野有机会变身。”连胤看穿了钟晨煊心中的小疑问,拍了拍鎏野,道,“有了此刻的鎏野,你们生还的机会又大大增加。你们快到它背上去吧,再带上这个家伙。”他指了指地上那天字第一号人肉包袱——霍青云。
“你呢?”钟晨煊没动,问他,“我们离开之后,你打算跟罗德一对一?”
“他不是我的对手。”连胤笑着拍拍他的肩头,“没有你们这些人质,我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快去吧,好好照顾灵夕那丫头。”
见状,古灵夕窜到连胤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急问:“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这个鬼空间太凶险了,难道你不能脱离它之后再来对付罗德么?”
“傻丫头,我现在若是抽身离开,这个幻忆空间就会失去一半支撑的力量,如此,你们全部都会跟着它一道消失。你们离开之后,我自有办法全身而退。”连胤拉下她的手,交到钟晨煊手里,“整件事里,你们都是无辜者。我要你们安全地脱离这个不该你们涉足的混乱局面,否则,我就不配做一个冥王。”
“你…”连胤越是从容,古灵夕越是不安,可是他的态度,总是容不得任何人说不。
钟晨煊不再多言,也不管古灵夕愿意不愿意,紧紧揽着她的腰,一跃落到了鎏野宽大的脊背上,然后又下来,扛起霍青云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