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霍青云一拍脑袋,转身跑回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张卷成筒的画纸。他把画纸放到古灵夕手里,脸上竟有了些红晕,说,“你救过我的性命,一直也没机会跟你道谢。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送你这个,希望,希望你喜欢。我我,我去洗脸了。”

说罢,霍青云一溜烟跑下了楼去,脚步却透着兔子一样的轻快。

什么东西啊,古灵夕咕哝着打开画纸,眼神即刻被钉在了上头。胡庭优凑上来一看,愣了愣,然后清清嗓子冒了一句:“呃…美化你了…真的美化你了!”

画纸上,是一幅笔触精致的铅笔素描肖像,画里的古灵夕微侧着脸,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灵动之气跃然纸上,而作为背景的秀丽的山石,刚柔兼备的线条更衬出她这主角与众不同的美丽。

霍青云用一支画笔,牢牢抓住了连当事人自己都从未意识到的魅力。

“原来…”古灵夕憋着嘴,激动得快要落下泪,“原来我这么漂亮!!!”

胡庭优打了个寒颤,赶紧帮着她把画纸卷好,说:“我建议你把正事做完再来自恋!难道你不觉得霍青云有些不对头么?昨天我们到他房间里的时候,他明明不在,怎么今天言之凿凿地说他一直在房里呢?”

“是啊。”古灵夕忙从刚才的惊喜中跳出来,说,“还有他房间门前的那道黏液痕迹。难道这小子撒谎?可是,我的直觉认为,他不会骗我。算了,先去找那两个赏花的。”

下楼的时候,胡庭优瞟了她手里的画纸一眼,眼珠一转,小声说:“抛开别的不说啊,单就这幅画,以及霍青云送画给你的动机来看,这小子八成对你有意思啊!!”

“你如果吐不出象牙可以选择沉默!人家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所以送我礼物。哪里像你这不长良心的混蛋,不图报答,还恩将仇报!”古灵夕朝他亮起拳头,“你是不是真觉得我打不过你这牙签身板?!”

“好好,当我没说。”胡庭优耸耸肩膀,双手朝两旁一摆,“怕了你这母夜叉了!看将来哪个敢娶你!”

砰!

忍无可忍的古灵夕赏了他腹部一记重拳。

“哎呀!”胡庭优的身子朝旁一斜,左手忙撑住墙壁保持平衡,可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声更惨的嚎叫。他的手刚好落到挂在墙上的那二十四幅画里的其中之一上,一股白烟瞬时从他掌下冒出,滋滋有声。

“我的娘我的妈我的外婆啊!痛死了!”胡庭优慌忙缩回手,狠狠甩着大声喊痛。

古灵夕心下一惊,忙上前一看,胡庭优留在画上的掌印清晰可见,那颜色像是一层薄薄的冰,被冻在画里一般。再一细看,那掌印却又慢慢消失了。

她不由分说地拉过胡庭优的左手,这才发现这厮的手掌不仅冷得像冰,连颜色也从正常变成了乌紫色,还有几道淡淡的红气叶脉一样在下头延展,又消失。

“痛痛痛!”胡庭优跳着脚。

心下生疑的她,看着那些一切正常的画,伸出了自己的食指,犹豫片刻,还是慢慢朝那伤了胡庭优的画上触去。

“呀!”只是轻轻地挨到一点罢了,古灵夕却像触了电一样轰然把手缩了回来。

再看她的食指顶端,竟然也遭了跟胡庭优手掌同样的下场,乌紫得不像样子,而且,冷,冷得像被嵌入了冰块里,那种在麻木里扩张的剧痛,着实难熬。

“这些画…”古灵夕退后一步,拉着胡庭优就走,“快去找他们!”

在两个风风火火的背影后,一双眼睛停留在暗处,静静看着。

教堂最顶层的书房里,漆成深褐色的落地书架沐浴着从窗外洒进的阳光,一尘不染的光泽缓缓漾动着。

罗德逆光而坐,桃木躺椅呀呀摇动着,一身黑衣将他在阴暗下隐藏得更深。一点细碎却显眼的亮光在他举在指间的一个小方盒里闪动——一枚白金指环,躺在柔软的绒布中,戒面上镶嵌着一方比最上品的钻石更通透闪耀的六角形,一片花瓣样的物体沉在里头,透着一抹春天专有的淡淡粉红。

他缓缓转动着盒子,目光一直未曾离开里头那漂亮的小玩意儿,

“他们还在?”他问那个像木头般立在面前的娇小身影。

樱华点头,小声道:“嗯。两个人在后花园,另外两个正在去花园的路上。”

“呵呵。喜欢,就都留下吧。”罗德略略抬起头,一束阳光刚刚掠过他的眼睛,蓝的像深海的眸子,没有感情,又像藏满了感情,那种极端的感觉足以淹没所有被他目光所及的灵魂。

“一定要这么做吗…”樱华声细如蚁,低得她自己都听不到。

“这个问题,没有问的必要。”罗德啪一声合上了盒子,嘴角浮出满意的微笑,“他终于来了。我要的,定会找他拿回来。”

樱华没有再说话,慢慢退后,单薄的身子渐渐隐没在光线触不到的黑暗里,徒留一声若有如无的叹息。

“花很漂亮,可细细一看,透着死气。”

“它原本就不属于人界。”

“你看它的眼神,像见了老朋友。”

“呵呵,老朋友…也可以这么说。到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它。”

“‘你们那儿’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啊。”

“过奖过奖。”

连胤与钟晨煊比肩站在那片摇曳的纯白花朵前,像闲聊,又像欣赏,两个无可挑剔的美好背影被阳光晕染上薄而透明的七彩光华,晨风拂动两人的衣袂,墨黑正红两个颜色交汇飞舞,于飘逸中自有种难以言述的威仪凝重。抛开所有令人不快的因素,单看这一幅画面,恍然间确有惊见天人之感,当然,如果没有后头那两个一路狂奔而来的冒失家伙,这种在动人与威严之间平衡恰好的感觉会一直保持下去。

“老钟!!!我受伤了!!”古灵夕跑得太快,咚一下撞在钟晨煊背上。

“我也是!!还更重!”胡庭优举着发紫的手掌,朝连胤哭丧着脸。

钟晨煊看着古灵夕快举到自己鼻子下的食指,又看看胡庭优的手掌,皱眉道:“你们又到哪里折腾去了?不是让你们去看霍青云的么。”

胡庭优赶紧解释道:“我们没有乱折腾!刚才去看了霍青云,这小子口口声声说昨天他一整夜都在房里睡觉,哪里都没去过。然后我们就来找你们,谁知道下楼时我一不小心碰到了挂在墙上的那幅画,手掌一下子就冒烟了,然后变成这样。可疼死我了!”

“我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而已,手指也受伤了!”古灵夕愤慨不已,激动地比划着,“那些画看起来很普通,可是不碰不知道,一碰才晓得简直跟烧红的烙铁…不对,像冻了一千年的寒冰…呃,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反正就是古怪透顶!”

“我瞅瞅。”连胤轻托着古灵夕的手指细细查看,沉思半晌才道,“看起来是冻伤。”

钟晨煊放下胡庭优的手掌,点点头:“不错。好像还是比较严重的那类。”

在金秋十月的天气,两个人一本正经地说着冻伤,换成别人,怎么看都是头脑不正常。但是,话从他们两个嘴里出来,那便由不得人不信了。

“现在的天气,会冻伤么?”胡庭优傻傻地问。

“根本不是天气的问题。”钟晨煊回头看了一眼矗立于温暖光华下的教堂。

连胤朝古灵夕的手指吹了吹气,哄孩子一样说:“乖,吹吹就不疼了。等下再让钟老弟帮你彻底治疗一下。”

“顺便也帮我治疗治疗吧!!现在还在痛呢!!”胡庭优赶紧凑过来。

钟晨煊并不急着帮他们治伤,反到对致使他们冻伤的原因更感兴趣,说:“区区一幅画,却能把人伤成这样,呵呵,到也算珍品了。我去看看。”

刚转身,却被连胤抢在了前头,他冲钟晨煊摆摆手:“验画这种事,我比你在行。”

钟晨煊一挑眉,不置可否。

“还是先帮我治伤吧!”胡庭优才不管他们谁去验画,龇牙咧嘴地请求着。

连胤一笑,拍拍钟晨煊的肩头:“以极炎之气,散极冻之伤。你们钟家的九焰地火,至纯至烈,只要功夫到家,任何阴寒质的玩意儿都会在这道火焰下灰飞烟灭。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不劳阁下操心。”钟晨煊拂开他的手,拉起胡庭优可怜的爪子放在自己右手掌上,再以左手覆盖其上,而后闭目凝气,嘴唇轻动,默念着只有他才懂的咒语。

转眼间,一团比晨雾凝重又比火焰稀薄的金蓝之气在钟晨煊的手掌四周跳跃升起,他和胡庭优的脸被映在一层忽蓝忽金的颜色中,虽古怪,可看上去丝毫不会让人有一丝心慌恐怖之意,反而有种莫名的暖意在渐渐扩散。

胡庭优死瞪着握在一起的手,嘴巴张得老大,一个字都说不出。

“火焰”烧了约半分钟,渐渐熄去。

松开手,钟晨煊睁开眼,轻描淡写一句:“好了。”

再看胡庭优的手掌,那层骇异的乌紫消褪得纤丝不剩,此时的皮肤,透着再正常不过的颜色,刚才的伤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呀!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胡庭优欣喜万分地甩着手掌,千恩万谢并崇拜无比地看着钟晨煊。

古灵夕想了想,猜测着:“上次在霍宅,我就见你玩火玩得特别厉害!难道刚才你也是用火帮那个白痴治好伤的?可是,他的手怎么没有变成熟猪蹄呢?”

“半成火力罢了,不够烤熟的。”钟晨煊边说边把古灵夕的手拉过来,如法炮制地将她的食指恢复如常。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胡庭优看着满园的白花,开始发挥记者本色:“你们已经确认这是渡难花么?发现什么别的线索没有?啊,还有那些!”他的手指朝那些爬满外墙的蔓藤一指,“那些东西,我昨夜亲眼见到它们把那些鬼魂都给抓来吃掉了!”

“是啊,你们俩在这儿半天,不会真的只是赏花吧?”古灵夕活动着痊愈的手指,看着一脸懒人相的钟晨煊。

“有些东西,白天与黑夜是两回事。”连胤闲闲扫了一眼面前的花朵,微笑渐渐散去,“有些东西,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的。”

“阳光可以遮掩许多事情。”钟晨煊接过话头,连说话方式也像连胤看齐,存心不让人听懂。

“听不懂!”古灵夕和胡庭优同时摆头。

钟晨煊的目光落在那些看似毫无异常的“爬山虎”上,自言自语道:“说渡难花在冥界时,是以过往的灵魂作为养料。如今这花到了人界,长势依然如此茂盛,只怕这‘养料’是吃了不少啊!”

“你意思是,我们昨夜看到的情景,那些叶子吃掉鬼魂,其实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为了给这个来自异界的花提供养料?!”古灵夕的脑子突然转过了弯。

“如无意外,当是如此。这些藤蔓,并不是如我们所见的这样,好像跟渡难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品种。没猜错的话,它们的根部,应该是跟渡难花相连的。”连胤用脚轻轻戳了戳地面,接着手指轻轻一动,竟以快得无法看清的本事轻易取来一片那藤蔓上的叶子,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道,“呵呵,死灵之气尚有残存,可惜啊,入不了轮回不说,还白白成了别家口下的美餐。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这种花之人!”

“用死灵当养分…这些花…”胡庭优看着这些称得上美丽的花儿,起了满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朝后退开一步,仿佛多接近它们一些,自己的魂魄就会被当成养料吸走一般。

古灵夕把在这里遇到的所有怪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串连起来一想,说:“莫不是这个种花的人,把某件有吸引鬼魂到这里来的东西,藏在教堂里,然后那些死灵为了得到这个玩意儿,都跑来了教堂,可是还没进得来,便被早等候在此的渡难花吃下了肚。说穿了,不过就是鱼饵跟猎物的关系。”

正文 七.旧怨 2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明白了。”胡庭优恍然大悟地拍着脑袋,掺和进来道,“这里根本就是个陷阱!!为了养好这个不属于人界的邪花,竟然把人的魂魄给骗过来吃掉!这养花的人非一般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