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夕紧紧抱着包袱,犹豫着。
“我又不会吃了你!”钟晨煊揶揄道,“你昨天不是还口口声声赞我是个好人么。”
古灵夕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包袱朝车内一扔,钻进去坐了下来,侧过头对他大声说:“我是怕你车技太差,要是撞了车出了事,我岂不是倒了大霉!”
“乌鸦嘴。”钟晨煊砰一声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坐进来,边发动汽车边说,“从现在起,到明天这个时候,你都要完全听命于我。还有,不要老向我提问题,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
“我知道!”古灵夕瘪着嘴,“不用你时时刻刻提醒我。我们到底去哪儿?”
“真是好记性啊!我刚说的话你就忘了。”钟晨煊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将车子调了个头,加速朝城北方向驶去。
钟晨煊的车技其实非常好,古灵夕坐在里头,几乎没有受什么颠簸之苦,只是车子每前进一些,她的紧张就加多一分。看着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喧嚣街道上穿插而过的行人,古灵夕根本无心欣赏在别的地方欣赏不到的繁华夜景,她只关心,身边这个专注握着方向盘的男人,究竟要把自己带向何处。
讲实话,她并不害怕,她笃定他不会做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跟他相处的这些时日,点点滴滴,虽然他是个言行异常的怪人,但是一个人对自己好还是不好,她纵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得出来。对他,真的是好奇多于惧怕,对于这趟未知之旅,虽然她常常露出多么多么不情愿的样子,可实际上,她是期待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希望能时时看到他,时时听到他跟自己说话,哪怕是骂自己傻瓜。
可是,冷静下来的她又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感觉。
呵呵,口是心非,真是女人的通病。
穿过好几条繁华大街,又绕过几条僻静小路,他们的车子,在一处朱门大宅前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钟晨煊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夜色下,这样的高门大户式建筑,总让人感到一抹挥之不去的深沉与神秘。
跳下车,古灵夕打量着眼前紧闭的朱红大门,月华流淌下,青石雕成的两座造型罕见的怪兽分立两侧,均是龙头狮身,一只头有犄角,另一只背生双翼,神态活络,无不昂首奋爪虎虎生威。大门正上方,斗大的“钟府”二字遒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震慑人心的威势。
“这儿…你家?”古灵夕低下仰望的头,惊讶地问,“你把我带你家来了?”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来我家很正常啊。”钟晨煊走到门前,回头对古灵夕露齿一笑,而后将手指轻点在大门的正中央,划了一个简单的符号,轻喝一声,“开!”
吱纽一声响,沉重的大门自行向后徐徐打开。
这时,古灵夕才发现这扇大门上没有装任何锁具。
“你家大门都不上锁的?”古灵夕不可思议地再次检查了一次他家的大门,确实没有锁的影子。
“除了钟家人,谁都休想进来。”钟晨煊迈步走了进去,招呼还在傻看着大门的古灵夕,“赶紧进来!”
古灵夕后脚刚一进门,只感觉后脑一阵气流,然后就是咣当一声,大门自动关上了。
“你家的大门…很有个性啊!”古灵夕嘿嘿一笑,然后做贼一般打量着呈现在面前的钟家大宅。
这宅子的规模,大得超乎她想象,如果说之前她从钟晨煊身上看不出半点“省城大户”的风范,那现在,她确信,钟家的确非普通百姓。
跟着他走过一片方砖垫底的开阔地,古灵夕不时看向整齐矗立在两旁的雕花石柱,每根石柱上方都稳稳摆着一盏月白色的灯笼,烛光在里头轻轻跳动,透过灯罩,洒了一地轻柔洁白的光。
这些灯笼那么高,你们是不是每次都要搭梯子上去点灯啊?”古灵夕实在太奇怪了,这样的灯笼,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每次点燃得多费事啊。
“你觉得,以我的资质,点灯笼需要搭梯子么?”钟晨煊很无奈地反问。
古灵夕这才想起当初在学校水池前的那一幕,他只是手指一动,便点亮了高挂枝头的灯笼。
“呃…对啊,哈哈,我忘了你本领高强了。”古灵夕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又说,“你们家真的好大!”
“你见到的只是一部分。”钟晨煊意味深长地斜睨她一眼,“我家还有许多东西,是你从不曾见识过的。”
被这座独特大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古灵夕,当然没有留意到钟晨煊眼底的“不怀好意”。
走完这块地,再穿过一方红木搭成的牌楼,一条簇拥在茂密绿树中的回廊蜿蜒向前,一时间看不到尽头。隐没在回廊顶端的照明物,不知道是电灯还是灯笼,将回廊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鹅黄色中。
行走在大理石铺就的路面上,眼中不时闪过刻于廊柱上的精美纹饰,沁人心脾的暗香从绿如碧玉的树丛中浮来,古灵夕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巧通透了,脑子里更是突然冒出了“皇宫”两字。
钟晨煊走在前头,也不向古灵夕介绍这回廊通向哪里,更不解释为何诺大的宅院里头,从进来到现在,除了他们两个,再无他人的身影。
几声叽咕叽咕的鸟叫响起在树丛深处,天空圆月被厚云遮去了半边,跟在这个好像把自己当成透明人一样的男人身后,在陌生又有些诡异的环境里穿梭,古灵夕觉得自己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像小兵一样立了起来。
“那个…老钟!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古灵夕见钟晨煊越走越快,也不得不加快步伐,大声书香门第。
钟晨煊不回头,不回答,她越是问,他走得越快,转眼就把她远远扔在后头。
“喂!你等等我行不?”古灵夕心里越发不痛快起来,一溜小跑,想追上那个一步抵她三步的怪人。
再往前便是回廊上的一个弯道,钟晨煊闪身走了过去。
“你聋了吗?”古灵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论她跑得多快,始终无法追上钟晨煊。
正当她喘息着绕过弯道时,突然,从四面八方冷不丁窜出了几股浓重的红雾,瞬间便将她淹没在令人窒息的殷红之中。
古灵夕下意识地挥手驱散这片挡住视线的障碍物,紧张地大呵:
“谁?!谁在搞鬼?!”
当然是没有任何人应她的。
“钟晨煊!你这个混蛋跑到哪里去了!”古灵夕被红雾里独特的味道呛得直流眼泪,忍不住大骂起来,边骂边拿戴着镯子的手胡乱挥舞。
也不知是她的骂声起了作用,还是她的护身手镯又露了本事,这么一折腾,那红雾竟向被风吹散了一般,乖乖地退散开去。
揩去眼泪,古灵夕用力眨了眨眼,看清楚了自己依然站在回廊上,四周也没有任何异常,转过了弯道,这走廊不再回旋,而是安静地朝前笔直延伸,末端,好像是一道厚厚的拱门。
古灵夕不敢擅动,因为她发现,钟晨煊不见了。
诺大的地方,只留下她孤单一个。
“我就知道,就知道那个家伙不安好心!”古灵夕把包袱紧紧抱在胸前,紧张又忿忿地四下观望。
他居然把自己一个人丢下,着实过分!
古灵夕在继续向前,还是沿原路退回之间犹豫。
叽咕叽咕的鸟叫又响了几声,回荡在夜色下,却听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回去!
古灵夕刚刚转身,却听得身后啪一声响。
她一个激灵,本能地回了头,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廊顶上,熄了一盏灯,地上落了不少亮闪闪的玻璃渣子。而就在那坏灯下的围栏上,不知何时坐上了一个人,背对着她,悠闲地靠在廊柱上,垂下的双腿还自得地轻轻晃悠着。
那个背影,那个发型,那个衣服,古灵夕定睛细看,轻易便确定那是刚才突然失踪的钟晨煊。
当下便松了一口气。古灵夕拍拍心口,摆出气哼哼地样子朝他走了过去。
“你搞什么啊?刚才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古灵夕停在他身旁,看着依然侧头看着廊外景色,只留个后脑勺给她的钟晨煊,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钟晨煊,你哑巴啦?!”
呵…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在叫我吗?”
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怪异的腔调,跟平常的他完全不似。
古灵夕疑惑地把头凑近了些,拽了拽他的衣袖:“你没事吧?”
他缓缓转过了脸。
“我的娘哎…”
古灵夕朝后猛退一步,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指着正从围栏上站起身的他,再说不出半个字。
“是你在叫我,对吧。”
一模一样的身形,一模一样的打扮,甚至连发型都没有半点差异,只有那张脸…
正文 六·神父罗德2
眼前的钟晨煊,被风吹得凌乱翻飞的发丝下,只剩下半张脸,半张眼眸和嘴唇一样鲜红的苍白脸孔,另一半,是个凹陷的空洞,只蒙着一层全透明的膜,竟能清晰地看到底下一层白森森的头骨。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古灵夕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压下心头的骇异,心急火燎地问,“你真的是钟晨煊?”
钟晨煊怔怔地看着她,半张嘴唇网上翘起:“呵呵,你是灵夕…我未过门的妻子…”
古灵夕大惊,再也顾不得害怕,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急得声音都走了调:“怎么回事?老天,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谁干的?!”
“成了这样,你不怕我么?”他空洞的眼神毫无目标地投向远处,旋即又像受了莫大的惊吓一般,紧紧握住古灵夕的手,小声说,“走,我们一起走!这里有鬼,害人的厉鬼!”
说罢,不容古灵夕质疑,他拉起她便朝拱门方向快步跑去。
“喂…你慢点!”他跑得实在太快,古灵夕跌跌撞撞地被他拖着强行前进。
他对古灵夕的喊声充耳不闻,只不停地说:“快点,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