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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月时间,恍如大梦一场。

“怎么了?”见长意没答话,纪云禾问。

长意回神,答的却是她先前的问题:“海灵芝可以算是食热为生。所以服用海灵芝,可解你热毒,但热毒复发,单单一株难以消解。”他说着,将自己的情绪与动容尽数隐忍,“你需得在此处海床修养几日。”

提及此事,纪云禾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记得你与我说这些日子不能动用功法,我确实也有注意,却是不知,在梦中……”言及至此,纪云禾倏尔愣了愣,脑海间,闪过些许梦里面的画面。

她现在记起来了,也知道梦中与自己说话的便是大国师那传说中的师父,宁悉语。但是……

她先前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才让她在梦中动用了功法了来着?

纪云禾皱了皱眉头:“……脑中太多事……我想不起来梦中为何要动用功法了。”她看着长意,“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长意默了片刻,从海床上坐起身来:“不麻烦。”

比起让他接受纪云禾连尸身都被岩浆摧毁这件事,如今的状态,再好不过。

这听来淡然的三个字让纪云禾愣了片刻。若她没记错,在她“死亡”之前,她应当没有将当年的真相告诉长意。

而她身死之后,知晓真相的人无非就是林昊青、顺德公主与国师府的那几人,另外还有一个一心想让长意忘掉她的空明。

这些人,没谁会在她死后,还嘴碎的跑到长意耳边去嘀咕这件事,让他知道个没什么用处的“真相”。

那长意而今对她的态度就很令人寻味了。仔细想想,包括之前她还没有想起自己是谁的时候,长意的种种举动……

“长意。”她倏尔开口,“你为什么说……不恨我?”

她的问题太直接,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长意避无可避,亦或者,长意也根本不想回避。

长意转过头,蓝色的眼瞳在海底闪着与海灵芝同样的光芒:“因为不恨了。”他道,“没有为什么。”

他的回答也过于直接,令纪云禾有些怔然,她以为,依照“受伤”之后的大尾巴鱼的性子,说什么也得给她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他没有,他不再曲折迂回了。

纪云禾也微微坐起身来:“我背叛过你。”

“嗯。”

“杀过你。”

“对。”

“你坠下悬崖,空明和尚说,你险些没了命。你花了六年时间,在北境……想要报复我。”说到此处,纪云禾也忍不住微微乱了些许心神。

而长意依旧答得坚定:“没错。”

“……”她默了片刻,“而你现在……说你不恨了?”纪云禾凝视着长意,眸光在黑暗之中慢慢开始颤动起来。她垂下头,心中情绪,不知该如何诉说,最后开口却是一句:“长意,你是不是傻?”

这个大尾巴鱼,时至今日,经过这么多磨难,兜兜转转,到头来,他却还是那么善良与真挚。

“你怎么这么好呢?”纪云禾问,“你怎么心地还是那么好呢?你这样……”她说着,看着长意的手,他的手掌,在此前解北境岩浆之乱时,被自己的术法所伤,手背掌心全是破了的小口。

纪云禾霎时便落下了泪来,她将长意的手掌轻轻握住。

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你会被欺负的……”

第一次,他看见纪云禾哭了,却竟好似是因为心疼他而哭的。

但其实长意心里却在想,他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好,心地其实也不那么善良,他……也曾险入歧途,但最后,他到底没有变成那种可怕又可悲的模样,不是因为他心性坚定,而是因为,纪云禾回来了。

就算她不认识他,忘了过往,但她还是将他从深渊的边缘,拽了回来。

长意抬起了手,抹掉了纪云禾眼角边的泪珠:“我很厉害。”长意道,“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提及此事,纪云禾忽然破涕为笑,她仰头,哭笑不得的看着长意:“没有哪个男人能把打女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长意也看着纪云禾,四目相对间,他唇角也微微勾起了一抹轻浅的微笑。

时隔多年,于远离人世的深渊海底,他们终于与对方相视时,带着微笑。

……

公主府殿中,林昊青被侍从引入侧殿之中:“谷主稍作片刻,稍后公主到。”侍从说罢话,恭敬离开。林昊青泰然坐与殿中,静静喝了一口奉上来的茶。

他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声讽笑,哪怕是现在的岁月,这宫里的茶也好得令人心惊。

不片刻,红色的人影从大殿后方行了进来,林昊青起身,还未行礼,上面便传来了一声:“行了,礼就免了,说说吧。你到这儿来的目的。说得不好,本宫便在此处斩了你。”

林昊青本来微弯的腰,直了起来,他直视殿上的顺德公主,红纱背后,她脸上可怖的痕迹依旧朦胧可见。

“公主,罪臣此次前来,是来解公主多年心病。”

“心病?本宫的心病,你可知?”

“国师府,大国师。”

顺德公主往后一仰,斜倚在座位之上,“国师是本宫师父,你却说他是心病?该杀。”

林昊青一笑:“若非心病,而是靠山,公主近日来,何须以邪法,吸取那般多驭妖师的灵力?”

“我公主府还有你的探子?”顺德公主眯起了眼睛,“林谷主,本宫不曾想,你们驭妖谷的手,伸得可真长啊。”

“为自保而已。与公主一样,我驭妖谷,四方驭妖地,在大国师的钳制之下,苟延残喘,偷活至今,莫说风骨,连性命也被他随意摆弄。朝廷之上,不也正是如此吗?”

顺德公主微微一默。

“公主渴求力量,罪臣冒死回京,便是要为公主献上这份力量。”

“说来听听。”

“炼人为妖。”

顺德眯起了眼睛,想到那人,她神情一狠:“纪云禾?”她冷哼,“她都已经死了,你还敢将她身上的法子,放在本宫身上?”

“纪云禾已死,但却并不是死于这药丸,而是死于多年以来的折磨。”

提及此事,顺德公主仍旧心有余怒:“死得便宜了些。”

林昊青恍若未闻,只道:“纪云禾生前所用药丸,乃是我父亲所制,不瞒公主,大国师以寒霜掣肘驭妖一族多年,为寻破解之机,我父亲私下研制了炼人为妖的药丸,寒霜只针对驭妖师的双脉之力,若炼人为妖,寒霜自然对那驭妖师,再无毒性。父亲将那药丸用在了纪云禾身上,以抵御寒霜之毒。只可惜未至结果,父亲反而先亡。”

“我随着父亲的研究,继续往下,几乎以快成功研制出炼人为妖的方法,只是,我还缺少一个东西。”

“少什么?”

“寒霜的制药顺序。”

“哦。”顺德公主一声轻笑,“原来,当初我让你去北伐,你向我提要求,要寒霜之毒,说着是方便你去掌控四方驭妖地的人,原来,是拿了我的药,去做自己的事。”

“此一时非彼一时,公主,我当时对公主是有所欺瞒,只是如今,我与公主,皆畏大国师,何不联手一搏?”

顺德公主静默许久:“三天。”她道,“你做不出来,我便将你送给大国师。”

第九十八章 随你

洛锦桑和瞿晓星在岸上等得焦急不已。

洛锦桑几次想跳进海里找人,被瞿晓星给拦了住:“这海下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鲛人下去了都没动静,你可别瞎掺和了!”

“那你说怎么办!这都一天没人影儿了!”

像是要回应洛锦桑的话似的,忽然之间,下方传来一阵破水之声,两人未来得及转头,便霎时被冰冷的水淋了一身。

长意眨眼间便从海里跃到了岸上,跟着他一同上来的还有几条活蹦乱跳的海鱼。

洛锦桑和瞿晓星皆被这动静惊得一愣,随即洛锦桑疯了:“云禾呢!?你怎么带鱼上来了?她人呢!”

瞿晓星更是盯着地上活蹦乱跳的鱼骇然道:“这不会是云……云禾吧?”

洛锦桑闻言,更是一个激灵:“什么!?”

长意拧了拧自己头发上的水:“烤了。”

“什么!?”两人更是震惊,连话都说得异口同声。

长意终于才给了两人一个眼神:“把鱼烤了,我带下去给她吃。”

这下两人方明白了过来,洛锦桑拍了拍瞿晓星,瞿晓星便认命上前,将鱼拎了起来,洛锦桑凑到长意身边:“云禾为什么不上来?”

“疗伤。”

“疗多久?”

“三天。”

“三天?”洛锦桑转了转眼珠,“那她在海里怎么呼吸?你给她渡气吗?”

长意一愣,转头沉思了片刻。

那方洛锦桑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你是鲛人,肯定不会用这种土办法,那你们在下面,三天,就你们俩?孤男寡女黑灯瞎火……你不要趁云禾什么都没想起来占她便宜啊!”

长意一怔,随即又陷入了沉思。

瞿晓星在旁边听不下去了,小声嘀咕了一句:“姑奶奶,您可就别提点他了……”

长意瞥了瞿晓星一眼,又看着洛锦桑:“烤鱼,你们话太多了。”

长意兀自走到了一旁,冰封之海附近不似北境苦寒,现在的天气回暖,往林间走去还能寻到一些新鲜的果实。长意去了林间,这边瞿晓星一边处理海鱼一边问:“这鲛人喜欢咱们护法到底是哪一年的事啊?他不是一直想杀了咱们护法吗?我到底是错过了什么才没看明白。”

“你错过的多了去。”

……

朱凌将一颗药丸奉给了顺德公主。

顺德公主接过黑色的药丸,在指尖转看了一圈:“这么快?”

“林昊青说,他需要的只是寒霜的制药顺序,拿到了顺序,制出这颗药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这颗药并非成品。”

顺德公主一笑:“他还想要什么?”

“此药并非成品,他需要一个妖怪与一个驭妖师的力量来献祭。”

“妖怪与驭妖师,京师多的是。”

朱凌道:“是需要与公主本身修行的术法相契合的驭妖师与妖怪。”

顺德公主默了片刻:“本宫修的五行之木,在京师,修木系的驭妖师可不多。”她道,“师父修的,便也是木系术法。难道这林昊青,是想让我去取师父的力量?”

朱凌思索之后,道:“公主,若一定要服此药,属下有一驭妖师人选,可配公主身份,为公主献祭。”

“谁?”

“姬成羽。”

“他啊……”顺德公主拿着药丸在手里掂了掂,“倒是不错。至于妖怪……”她想了想,“青鸾,便也算是木系的妖怪。”

“怕是青鸾力量蛮横,与姬成羽的力量不合,对公主将有危险。”

顺德公主想了想:“嗯,服此药丸,炼人为妖,再加上之前师父给我的禁术,彼时,我不止能要驭妖师之力,还能取妖怪之力,不消时日,或也能再与师父一搏。”她将药丸握紧,“木系的妖怪,让林昊青去寻来,别走漏了风声,让国师府知道此事。明日,最迟明日,我便要此事,有个结果。”

“是。”

……

正是傍晚,风尘仆仆的白衣少年急匆匆的跑进一座院子:“师父!师父!”

姬成羽从屋中走出,但见姬宁,登时一愣:“怎么去了这么久?”

姬宁眼中积起了泪水:“师父……我……我这一路……我被抓去了北境。他们将我放回来了,我……”

“北境!?”

“嗯,我……我还遇见了那个传说中的纪云禾,她没死……”

姬成羽倏尔浑身一震:“什么?”

“那个传说中的纪云禾,化成了男儿身,救了我,后来……后来……”他抽噎着,语不成句,姬成羽拉了他道:“进来说。”

姬成羽带着姬宁入了房间,却不知院门外,黑甲军士正靠墙站着,面具背后的眼睛,满是阴鸷——

“纪云禾……”

……

外间的风雨,撼动不了深海里一丝一毫。

纪云禾在海床上吃着长意从外面带回来的烤鱼与甜甜的果实,唇角的笑满足又惬意:“在海底吃烤鱼,这体验课真好。”她道,“最主要的是这地方不错,又安静,又隐秘,还有人给送吃送喝。”

长意看着纪云禾:“那就在这里一直呆着。”

“那不行,那就和坐牢一样了。”

纪云禾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些过往。

长意沉默下来,纪云禾立即摆手:“大尾巴鱼,我不是在怪你。”

“我知道。”长意说着,抬起了手,。纪云禾吃的野果子多汁,沾在了她唇角边,长意自然而然的以袖口将她唇角边的汁液抹掉。纪云禾一愣,清咳一声,对于长意的举动,她有些猝不及防。她佯装肚饿,又吃了一口烤鱼。

长意却没有在意这些,只道:“你伤好之后,北境,或者驭妖谷,亦或这世界任何地方,你想去,便去。”

纪云禾一怔,看着海灵芝的微光之中他认真的眉眼,听着他认真的声音:“你一直想要自由,甚至往地狱走了一遭。”他顿了顿,“以后,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我不会再关着你。”

纪云禾注视着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那你呢?”

“我会回北境。”长意道,“那里不再是一个让我用来满足自己一己私欲的工具,我会守在北境。”

“像岩浆来临之时,你守住它一样?”

长意默认。

纪云禾看着他的侧脸,倏尔笑了笑:“长意,你变了。”

“或许吧。”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在他的预估里,纪云禾已经回答了,——“好,我伤好之后,咱们就分道扬镳。”他甚至开始交代,“可以把瞿晓星带上,他对你很是忠诚,而洛锦桑……”

听他似乎在交代后事一样说着这些话,纪云禾笑着不停的摇起了头。

长意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

纪云禾道:“你变了,我也变了。”

长意一怔。

“我自幼被困驭妖谷,后又多陷牢笼,难以为自己做选择。因为被束缚太多,所以我厌恶这世间所有的羁绊。我一直伸手去够那虚无缥缈的自由,将其作为毕生所求。甚至不惜以命相抵。”

长意静静的听着,纪云禾转过了头,看向长意,她漆黑的眼瞳中,尽是他的身影,那么清晰。

“但当生死之间走一遭,后来又稀里糊涂的过了一段自由自在的日子,我方知,浪迹天下逍遥快活其实并不是自由。”她道,“可以随心选择,方为自由。”

纪云禾将手放到了长意的手背上。

长意的手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纪云禾便用手盖住他紧握成拳的手。轻轻摸了摸,抚慰他手背上的细小伤口。

“我想选择,变成一个被羁绊的人。”她看着长意,一笑,“为了你。”

霎时,海灵芝的光芒仿佛都亮了起来,将他的眼瞳也照亮。

“你……想随我回北境?”

“北境,南方,驭妖谷。”她学着长意的话道,“都可以。你想去哪儿,都行。”

袖中,攥成拳头的手微微一松,翻过来,将纪云禾的手握了住,十指相扣,长意没再说话,唇角却是温柔的弯起了弧度。

“天涯海角……”纪云禾的声音在他耳边,打破了这深海的冰冷与寂静,“我都随你去。”

“好。”

“哎等等。这里算是海角吗?那我们是不是已经去过了?”

“还有天涯。”

还有万里山川,山河湖海。待北境事罢,他也不会做什么人间的王,他想带着纪云禾,真正的走遍她想走的所有地方。

至于过去种种,她不再提,他也就不再想了,全当已经遗忘,随风,随浪,都散去了。

因为失而复得,已是多难得的幸运。

第九十九章 撩拨人心

满布红纱的内殿之中,顺德坐于镜前,然而菱花镜却是背对着她,她的手指在菱花镜上摩挲,却一直未将铜镜那一面转过来。

她神色晦暗,正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缓慢而沉着。

未经通报便能踏来她殿中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大国师站在顺德身后。顺德也未转过头,仍旧在镜前坐着,轻轻抚摸这菱花镜的边缘。

“汝菱,喝药了。”

大国师将一碗黑色的药放在她右手边的桌子上。

大国师很少亲自做什么事,唯独这件事,从制药熬药到端给她,他都是自己一人来做,从不假手他人。

顺德转头看了一眼那黑糊糊的药汁,喝下去之后,不知道又要受怎样的折磨与苦痛:“我待会儿喝。”她懒懒道,“现在喝不下。”

“现在喝,药效最好。”

“喝不下。”

没有第三句言语,大国师端起了药碗,手指抓住她的下颌,将她的头硬拽了过来,在他掌心,顺德没有任何抗拒的能力。大国师一言未发,便要将药灌进她喉咙里。

顺德死死咬住牙关,又狠狠挣扎,终于忍无可忍,她站起身来猛地将大国师一把推开,大国师纹丝未动,她自己却撞翻了圆凳,后退了两步,她怒红着眼睛,瞪着大国师:“喝不下!我不喝!不喝!”

及至此刻,大国师的眸光方冷了下来。

那样的神色,令人见之胆寒,顺德只觉遍体生寒,鸡皮疙瘩后脊梁一直蹿到脸上,但心中的那夹带着不甘与妒恨的怒火却压抑了其他情绪,她喘着粗气,瞪着大国师,却未在等她再一次拒绝喝药,大国师未端药丸的手轻轻一动,顺德只觉一股大力锁在她喉间,紧接着,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径直将她压倒在书桌上,她试图挣扎,却毫无效果。

她的下颌被捏开,“咔”的一声,关节几乎被掰碎一般,她知道自己下颌骨被大国师拉扯脱臼,她的牙齿再也咬不紧,大国师便面无表情的将药灌入了她的喉间。松手前,他轻轻一抬,那脱臼的下颌骨又再次阖上。

他松开顺德,观察着她。

不是观察她的情绪,而是在观察她的脸。

顺德只觉心头有一股要将她浑身都撕裂的疼痛蹿了出来,顺着血管爬上她的脸,令她痛得哀嚎出声,她脱力的摔倒在地,不停的在地上打滚。

但她脸上的疤却像是有虫子在蠕动一样,慢慢将那皮下的凸起的烂肉吃掉,让她的脸变得平整许多。

大国师对于顺德的哀嚎充耳不闻,眼瞳间宛似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微微发亮。

直到顺德的尖叫声低了下去,她脸上的疤也消失了一半。她犹如一条被痛打一通的狗一样,趴在地上,粗重喘息。

大国师蹲下身来,将她散乱的发丝撩拨开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这药有用,下次不要不乖了。”

顺德趴在地上,冷汗几乎浸湿了她内里的衣裳,她转动眼珠,惊惧又怨恨的瞪着大国师。大国师却未再说其他言语,将空药丸端着,如来时一般,慢慢走出了她的寝殿。

顺德缓了许久,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一手紧紧攥着拳头,未等呼吸平顺,她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那颗尚未完成的药丸。眼中,尽是疯狂又狠毒的光。

她张开嘴,将药丸吞了进去,再一仰头,药丸顺着她的喉间滑下,肠胃里登时一片翻江倒海,她在一片天旋地转当中站起了身。

“等不了,我一天,一刻都等不了……姬成羽,青鸾……要祭祀,便来我身体中祭祀!”

她说着,摇摇晃晃的往殿外走去。

……

“你有什么话,非要邀我来此处说?”宫墙之前,一片萧索,禁卫今夜都不知被朱凌遣去了何处,偌大的宫门前,竟无一人。

姬成羽看了看四周,眉头微皱:“禁军呢?顺德公主而今行事竟如此肆无忌惮了?连宫里的禁军,也能由她一手安排?”

“姬成羽。”朱凌望着他,面具背后的眼睛,没有一丝情绪,“自姬成歌判离国师府以来,他先是遁入空门化名空明,而后一手相助鲛人成立北境,一步一步,走到了与你我截然不同的对面。”

听朱凌言及此时,姬成羽神色愈发沉凝下来:“你提此事,是待如何?”

“他是你的血亲哥哥,无论是在离开国师府之前,还是在离开国师府之后,他所行所言,无一字顾虑过你的处境,无一步想过你的未来……”朱凌顿了顿,话锋却是一转,他低下头来,“而无论国师府与朝廷中的人如何看你,无论多少人告诉我不要与你走得太近,但我始终将你当我的兄弟看待。”

思及过往,冲动又真挚的少年在姬成羽脑海中浮现。以前的朱凌,性格乖张,但内心秉性其实并不坏,若非此前鲛人前来京师,令朱凌被那狱中火焰灼烧,被救出后,几次命悬一线,其母忧思过度,身亡于他病榻之旁,他清醒之后,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姬成羽戒备的神色稍缓:“朱凌,我……”

“我想赌上过往情义。”朱凌打断他的话,道,“让你帮我一个忙。”